定窯是我國陶瓷史上的代表性窯口之一,曾一度貢奉宮廷。其代表性的刻花、印花裝飾風格和覆燒工藝,在宋金時期風靡各大窯場,競演成龐大的“定窯系”。但據有關文獻記載,定窯在北宋晚期卻被宮廷棄而不用、“命”汝窯取而代之,眾多學者對此各有著說,但筆者認為尚有繼續探究的空間。
本文擬以文獻記載為基本線索,參照有關學術資料,在這里進一步對北宋宮廷“棄定”的背景因素進行探討。
文獻記載與解讀
文獻一:《坦齋筆衡》,宋,葉真,商務印書館排印說郛本,卷十八10頁,《南村輟耕錄》卷二十九《窯器》:“本朝以定州白瓷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
解讀一:“葉真:南宋人,事跡不詳。”
解讀二:該記載與下引陸游《老學庵筆記》的有關內容相差無幾,但記述情節較詳。依文理推測,葉真《坦齋筆衡》的成書時間可能早于《老學庵筆記》。
解讀三:“本朝”的時間概念不確切,既可以理解為北宋,也可以理解為南宋。但對應歷史地理資料,南宋時定窯不可能貢奉宮廷,此處應理解為北宋。葉真是南宋人,以大統而言,南宋稱北宋為“本朝”也是當然。
解讀四:北宋宮廷“棄定”的直接原因是定州白瓷有“芒”,但對“芒”字未作進一步的解釋。
解讀五:北宋宮廷“棄定”的同時,“命汝州造青窯器”,理由是“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即汝窯的品質最好。此處明確指出汝州“青窯器”,可以理解為汝州與唐、鄧、耀州當時均有青窯器,只是汝州青窯器的質量明顯優于唐、鄧、耀州產品。
文獻二:《老學庵筆記》,宋,陸游,明津逮秘書本卷二12頁:“故都時,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
解讀一:“陸游(1125-1210),中國南宋詩人。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陸游是一位創作豐富、具有多方面才能的作家。《老學庵筆記》是其著作之一。”“放翁戎馬半生,蹤跡遍于南北,見識廣博,學問淵綜,文章又寫得好。所記都是平生親歷、親見、親聞的事情。《老學庵筆記》是陸放翁晚年退居故鄉山陰鏡湖畔的老學庵時期結集成書的。在宋代的筆記小說中,是上乘之作。”
解讀二:文中“故都”的概念可以理解為北宋都城汴京,南宋時期所稱“故都”,是相對于南宋都城臨安而言的。“故都時”的概念比較模糊,涵蓋了整個北宋時期。
解讀三:陸游生于1125年,卒于1210年,主要生活在南宋時期。以上引文應屬其“親聞的事情”,而非“親歷、親見”的事情。
解讀四:《老學庵筆記》是陸游晚年所作,亦即該書成書于1210年之前的一段時間。距離宋室南遷的1127年,已有大半世紀的時間了。依文理推測,《老學庵筆記》的成書時間可能晚于葉真所著《坦齋筆衡》。
解讀五:“故都時,定器不入禁中”之說有誤。據“《宋會要輯稿》記載:瓷器庫在建隆坊,掌受明、越、饒州、定州、青州白瓷器及漆器以給用。”證明定窯明確存在于北宋宮廷的瓷器庫中。“定器不入禁中”的說法,究竟是所聞失真還是語焉不詳,不得而知。
解讀六:“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之“芒”字未作解釋。據《中華古漢語字典》之“芒”字有8種釋義,與上述字面理解比較接近的有:谷實外殼或某些植物莖葉上的細刺;光芒。
關于“芒口”
“定州白瓷有芒”,且不論原文原意如何,很容易使人聯想到定窯的“芒口”。所謂“芒口”,瓷器口部缺陷之一。“瓷器中碗、盤、杯、碟等在燒造過程中造成口沿無釉,露出胎骨,稱為‘芒口’。有多種燒造方法可造成瓷器芒口……二、多級盤式、缽式或碗式覆燒,見于北宋中期定窯。三、組合支圈覆燒,見于北宋后期定窯。”
(一)芒口
芒口可分兩種類型:
Ⅰ型:碗、盤類口沿內側刮釉覆燒形成芒口。

標本1:盤類殘片(圖1)。口徑21.4、足徑6.2、高3.5厘米。撇口,方圓唇,淺弧腹,圈足。口沿內側刮釉寬度3毫米,內底近平。外壁頸部可見兩道細凹弦紋,修胎痕跡清晰。素面無飾。胎細白微泛灰,堅硬致密。器內外白釉微泛青,瑩潤,光亮,可見垂釉現象。足端施釉。
Ⅱ型:碗、盤類口沿內外刮釉,內側刮釉較窄、外側刮釉較寬,覆燒形成芒口。
標本2:碗類殘片(圖2)。高4.8厘米。撇口,尖圓唇,弧腹,圈足。口沿內側刮釉寬度約3毫米,外側刮釉約8毫米。內底劃花裝飾。胎細白,堅硬致密。器內外白釉,瑩潤,光亮。足端施釉。
以上Ⅰ型盤類標本和Ⅱ型碗類標本,均系覆燒。由于刮釉覆燒,造成了芒口缺陷。以筆者陋見,Ⅰ型芒口常見,并多見于印花裝飾。
(二)芒口與裝飾方法的共存狀態
定窯器物中,與芒口共存的裝飾方法,現介紹如下四種:
1.器內外素面,芒口(圖1)。
2.器內劃花裝飾,芒口(圖2)。
3.器內刻花裝飾,芒口(圖3)。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宋代定窯刻花盤,高4.1、口徑20.7、足徑6.1厘米,清官舊藏。
4.器內印花裝飾,芒口(圖4)。北京故宮博物院藏宋代定窯印花大盤,高5.4、口徑30.4、足徑13.6厘米。清官舊藏。

根據以上四種與芒口對應的裝飾方法,可知造成芒口覆燒工藝的應用時間是比較長的。畢竟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器物裝飾方法是有所變化的。
芒口可能是“棄定”的背景因素之一
上述文獻中的“芒”字,由于作者沒有說明字義,如果按字面理解,就會直觀地聯想到傳世器物中因芒口而鑲金屬口的定窯瓷器(圖3、4)。很容易被理解為由于芒口的原因,而造成“棄定”的結果。筆者以為,芒口是客觀存在的,也可能是“棄定”的背景因素之一,但不可能是直接原因。
(一)遮蓋芒口的鑲金屬口工藝
與芒口直接關聯的是鑲金屬口工藝。所謂“鑲金屬口瓷器裝飾和修復方法之一。芒口瓷器以金、銀、銅、錫等金屬薄片鑲口邊以遮芒,或因口磕傷后為掩蓋傷痕而加鑲口。宋代定窯器為遮蓋覆燒的芒口鑲口較多,稱為‘扣器’”。這里將遮蓋芒口作為鑲金屬口的主要作用,至少在定窯瓷器上是這樣的。而事實上,鑲金屬口還有另外的更多的因素。
(二)鑲金屬口的背景因素
“首先,古人認為用金銀器可以益壽延年……其次,使用金銀器是身份地位和富貴等級的標志……第三,宗教崇拜。”(唐代之后,瓷器的鼎盛發展,已經廣為宮廷和民間接受。鑲金屬口與否,一是取決于使用者的心理狀態和審美情趣,二是取決于器物的實際情況。鑲金屬口不僅是為了遮蓋器物芒口的工藝缺陷,還有另外的作用。1969年河北省定州市城內北宋至道元年(995)凈眾院塔基地官出土,現藏于定州博物館的白釉刻花長頸瓶,“瓶口配卷枝鈕覆葉紋鎏銀蓋,并以鎏銀片包鑲圈足。”(圖5)就可以印證這一點。
(三)鑲金屬口早于芒口出現
如上所述,鑲金屬口不是單純為了遮蓋芒口的工藝缺陷,而是首先考慮精神需要。換言之,鑲金屬口不是遮蓋芒口缺陷的必然結果。1979年出土于吳縣七子山五代墓,現藏于江蘇省吳縣文物管理委員會的秘色瓷金扣碗(圖6,),以及宋代建窯兔毫紋鑲邊束口盞(圖7,),都不是為了遮蓋芒口缺陷而鑲金屬口的。特別是藏于定州市博物館,1969年河北省定州市貢院內北宋太平興國二年(977)靜志寺塔基地官出土的白釉“官”字款金扣碟(圖8)“仿金銀器造型……口部施釉并以鎏銀片包套在口沿上……應為文獻中所記之‘金裝定器’。器口部施釉,說明定窯瓷器的‘金銀扣’是一種裝飾手法,并不只是掩蓋芒口的缺陷才使用。為河北定窯北宋初期產品。”據上述資料顯示,鑲金屬口工藝早在五代時期便已出現,較之北宋中、晚期定窯由于覆燒造成的芒口而言,鑲金屬口遠早于芒口出現之前。如此情形,只能理解為精神追求的標志,而非遮蓋芒口缺陷的必然結果。

(四)芒口缺陷不是鑲金屬口的必然因素
綜上所述,至少在初期,鑲金屬口不是單純為了遮蓋芒口的工藝缺陷,其主要原因應該是為追求益壽延年、標榜身份以及供養人為表示其虔誠而為之。到了后期,便將宮廷需要與遮蓋芒口缺陷結合在一起,形成了大量的定窯傳世器物中芒口鑲金屬口的現象。筆者以為,宮廷需要應該是占主導地位的。否則,宮廷只需指令定窯燒造不帶芒口的器物即可。事實上,芒口與否在鑲金屬口之后的實際使用上沒有什么區別。所以說芒口缺陷不是鑲金屬口的必然因素。
(五)芒口缺陷可能是“棄定”的背景因素之一
由于鑲金屬口的精神作用,這應該是主要的因素,同時也將覆燒造成的工藝缺陷遮蓋了,實際上宮廷的王公貴族在日常生活中是不可能直接使用芒口瓷器的。換言之,芒口與否,與宮廷生活沒有直接關系,也就談不上好惡的結果。所以,芒口不是“棄定”的直接原因,只是宮廷“棄定”的可能因素之一。
“光芒”不是“棄定”的直接原因
上述文獻的“芒”字,除了芒刺的解釋之外,還有“光芒”之解。既然芒口不是“棄定”的必然因素,那“光芒”的因素存在嗎?
若按上述《中華古漢語字典》“芒”字釋義光芒的解釋,定窯以白釉為主,其光芒也就是釉色即白釉的光澤了。若從此意,北宋晚期“棄定”的因素就是白釉之故了。但事實上,這樣的理解可能是片面的。據“《宋史》記載:信德府,次府,巨鹿郡……本邢州。宣和元年(1119),升學府……貢:絹、白磁盞、解玉砂”,由此可知,到了宋徽宗宣和元年,邢窯依然向宮廷貢奉其代表性的白釉瓷盞。顯然,“棄定”的原因并非“光芒”即白釉之故,否則均為白釉器物,何故單就“棄定”呢?所以,“光芒”不是“棄定”的直接原因。
導致“棄定”的其他背景因素
上述“芒口”“光芒”均不構成“棄定”的直接原因,那么,導致“棄定”的背景因素究竟為何呢?

(一)距離與交通條件對定窯貢奉的影響
定窯的中心窯場距離北宋都城汴京的直線距離約450公里,較之汝窯約165公里的距離當然是遠多了(圖9)。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交通運輸受距離的制約是可以想見的。這可能是“棄定”的背景因素之一,但這不可能成為決定性因素。

因為“汴京北通河北的運道是御河……《宋史·河渠志》說:到北宋時‘御河源出衛州共城縣百門泉,自通利、乾寧入界河,達于海’。宋代御河并非向京師運糧的漕路,而是用于轉運軍餉到河北沿邊各地的渠道,歲運數萬石至數十萬石不等,在當時有相當的重要性。”(北宋)在清苑、徐水以西,順高峻的地勢,將徐河、雞距河引入白溝,以利抗遼軍需物品的供應。繼而又在御河(永濟渠)以西、太行山以東開鑿數條小運渠,把北部邊界的交通聯系起來,如從深州(今深縣)到真定府(今正定)之間溝通滹沱河和葫蘆河(位于今趙縣)的小運河等。”“澗磁村定窯遺址(圖10)位于靈山盆地東北角的南鎮鄉……南鎮鄉境內共有兩條河流經過,發源于阜平、淶源、唐縣交界的通天河,自北向南經鄧家店流向南鎮;發源于曲陽縣北部的三會河,自西向東流經靈山鎮,在南鎮村東北與通天河相匯,然后于橫河口村北流入唐縣境內。”如圖10顯示的水路網絡而言,這就將定窯中心窯場與整個華北的水路交通網絡貫通了。
御河既然是“轉運軍餉到河北沿邊各地的渠道”,且通貨能力很強,雖非服務于民間的水路通道,但河北各地運往都城的貢奉物品應該可以通過此便捷水路解決運輸問題的。在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貢奉物品的特殊意義,應當不亞于軍需物資的重要性。更何況貢奉物品的流向恰好是運送軍需物資的返程,并不與軍需物資的運輸發生矛盾。這就意味著在陸路長距離運輸發生困難的情況下,尚有水路運輸的便捷條件可以解決問題。當然,也不能絕對排除由于窯場距離較遠而發生的實際運輸困難。如果經常發生交通運輸困難,距離和交通運輸就可能成為“棄定”的背景因素之一,甚至是主要原因之一,但不可能成為決定性因素。
(二)自然災害對定窯貢奉影響

自然災害及其次生災害和衍生災害,對社會生產的破壞性是極強的,也是手工業生產的致命威脅之一。“有史以來無數次的自然災害,不只使人類的物質財富遭到巨大損失,無數人的生命有時也于瞬間毀滅!中華大地幅員遼闊、地理氣候條件復雜,自然災害從來就是頻發不斷的。中國災荒之多世罕其匹,幾乎是無年不災、無地不災,尤為嚴重。”
“兩宋自公元960年至公元1279年前后319年中,遭受各種自然災害874次。其中以水災193次為最多。旱災183次為次多,其他依次為雹災101次、風災93次、蝗災90次、歉饑87次、地震77次、疫災32次、霜雪災18次。兩宋自然災害頻度之密,與唐代相若,而其強度與廣度則更有過之。”
現僅以嘉祐二年(1057)至熙寧元年(1068),發生在定州附近或涵蓋定州地域的自然災害為例來說明。
“嘉祐二年(1057),雄州(今雄縣)北界、幽州地大震,大壞城郭,覆壓者數萬人。”
“熙寧元年(1068)七月甲申地震,乙酉、辛卯再辰(震)。八月壬寅、甲辰又震。是月須城、東阿二縣地震終日,滄州、清池、莫州(今河北任丘)亦震,壞官私廬舍城壁。是時河北復大震,或數刻不止,有聲如雷,樓櫓民居多催,覆壓死者甚眾。九月戊子,莫州地震,有聲如雷。十一月乙未,京師及莫州地震。”“《宋史·五行志》載:“熙寧元年(1068)秋,霸州(今霸縣)山水漲溢,保定軍大水害稼,壞官私廬舍城壁,漂溺居民。”

定窯中心窯場距離雄州、莫州均為約120公里,距離霸州約150公里(圖11)。雄州、莫州的大地震,造成“大壞城郭,覆壓者數萬人”,其慘烈程度可見一斑。而距離僅120公里的定州,豈可完全幸免?定州可能不是重災區,但不受影響的可能性不大。更何況“河北復大震”,定州也是“大震”災區。霸州遭受“壞官私廬舍城壁,漂溺居民”的大水災,定州即使幸免,但水災的影響也會波及到這里。
通過以上資料和分析,筆者以為自然災害對定窯生產的沖擊是顯而易見的。面對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人們只能是望天興嘆。恢復生產是肯定的,但有一個時間過程。在定窯不能正常生產的情況下,貢奉官廷的任務也可能無法保質、保量完成。在遭遇災荒的年景,皇帝雖然也會豁免受災地區的賦稅和貢奉,但經常性的遭災、經常性的豁免,就沒有辦法保證宮廷的享用。這對于享有絕對權威的皇帝來講,可能是難以接受的。面對“天災”,“棄定”也許是不得已的選擇之一。
(三)戰爭對定窯貢奉的影響
戰爭對社會生產的破壞程度不亞于自然災害,其慘烈程度可能還要甚之,特別是冷兵器時代的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之間的戰爭。下引“遼、西夏、金、元大事索引”中宋遼之間的幾次戰爭為例:

(1)公元979年,宋攻遼,宋軍大敗于高梁河,宋太宗腿部中箭,乘驢車而逃。
(2)公元986年,北宋試圖收復幽云十六州,被遼軍擊敗。遼軍自此占據主動。
(3)公元1005年,遼國與北宋簽訂澶淵之盟,兩國開始和平共處。
(4)公元1042年,北宋增加對遼國的歲幣二十萬。
據以上資料,在北宋167年的統治之中,就有139年處于遼的高壓之下,其“最貧弱,最無力”可見一斑。“‘澶淵之盟’的訂立,結束了宋遼之間連續幾十年的戰爭,使此后的宋遼邊境長期處于相對和平穩定的狀態。”(注29)此處“相對和平穩定”的重要表現之一便是“(遼)興宗在位期間,遼宋關系曾一度緊張,重熙十一年(1042),遼朝曾派遣劉六符等使宋,索取瓦橋關以南十縣地,最后逼使北宋增幣言和。”一個“逼”字,形象地說明了宋遼之間的強弱對比。另外,北宋軍民也不甘心坐以待斃。“為了抵抗遼軍的入侵,北宋把邊防地區的水利視為防御工事,《宋史·食貨志》說:屯田‘在河北者,雖有其實,而歲入無幾,利在蓄水以限戎馬而已。’《宋會要輯稿·食貨》說:初期在今河北保定,東經雄縣到青縣附近(今白洋淀的東、西、南一帶)沿邊界低洼地區,開挖塘濼,將一些河流與淀泊連結起來,形成一道‘深不可行舟,淺不可徒涉’的水系。”這充分體現了強者強索硬逼,弱者力求自保的態勢。在這種強弱對比之下,所謂的“和平穩定”只能是相對的,即大規模的戰爭沒有發生,但小規模的摩擦、沖突則不斷出現。
定窯中心窯場(圖10),恰恰地處戰爭前沿地帶,隨時可能發生的戰爭襲擾對其正常生產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如果窯場不能正常生產,那么對宮廷的貢奉就無法保障。如此“人禍”,可能是北宋宮廷無奈而“棄定”的主要因素之一。
綜上所述,在不能完全排除“芒口”導致“棄定”的前提下,距離與交通運輸條件的制約、自然災害即“天災”以及戰爭原因即“人禍”,均為“棄定”的重要因素,均可能造成“棄定”的結果。
“棄定命汝”的時間推斷
通過以上探討,迫使宮廷“棄定”的背景因素已基本清楚,但“棄定”發生在何時呢?“在宋代,凡是產瓷著名地區,都設有窯務官督理那地區的窯務,以便監制進御。《宋會要》:‘瓷器庫,在建隆坊。掌受明、越、饒州、定州、青州瓷器及漆器已給用。’上列各地大多設有窯務官。如越州,太平興國七年(928),派殿前承旨趙仁濟監理越州窯務。定州窯務官雖未見記載,但代之而起的汝窯,卻在大觀元年(1107)命將作監蕭服監設汝州瓷窯務。”若以此為據,可知“命汝”的時間是大觀元年(1107),“棄定”與“命汝”是同時發生的,時間上也應該是同步的。據此,筆者推測“棄定”的時間也應該是大觀元年(1107)。也就是宋徽宗這位治國無能但藝術成就頗高的悲劇皇帝,演繹了“棄定命汝”的歷史鬧劇。
結語
定窯作為我國陶瓷史上的著名窯口之一,在北宋晚期由于各種因素,導致了宋徽宗“棄定”的結果。此非定窯之過。造成“棄定”的背景因素是多方面的,但南宋文人以“定窯白瓷有芒”區區六個字,就把所有的無奈歸結于定窯自身的工藝缺陷,顯然是不公平的。何以如此?應該說,南宋文人對于北宋的事情是記憶猶新的,為何不能秉公直言,反而要客觀歸罪呢?說到底,這是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南宋文人的筆端傾向決定的。為了“為尊者諱”“虛美隱惡”,就把最直觀的“芒口”作為宋徽宗“棄定”的直接原因,而將距離與交通運輸、自然災害以及戰爭的背景因素統統隱諱掉了。南宋文人的一句話,在一定程度上貶低了定窯的品質,誤導數百年的學術傾向,造成不少困惑。現就以上探討,歸納如下:
1.北宋晚期,由于各種因素影響,迫使宋徽宗無奈“棄定”,具體時間應該是大觀元年(1107)。
2.南宋文人以“定窯白瓷有芒”而導致“棄定”結果的記述是牽強的,“芒口”充其量只是“棄定”因素之一,而非決定性因素;南宋文人“為尊者諱”“虛美隱惡”的思想根源,在一定程度上將我們的學術研究引入歧途。
3.“光芒”即白釉光澤不是“棄定”的直接原因。
4.導致宋徽宗“棄定”的背景因素,應該與窯場距離較遠、交通運輸不便、自然災害影響以及戰爭襲擾等“天災人禍”的背景因素密切相關。
5.導致“棄定”的背景因素是多方面的,究竟哪方面是最直接的原因,仍需要進行深入研究才能解決。
以上探討,難免掛一漏萬、以偏概全,權作拋磚之舉,敬請諸位方家不吝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