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郁達夫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叫做《故都的秋》,寫的是作者深愛的北國之秋。最讓人感觸的是郁達夫先生文章結尾的一句話: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愿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憑此話,足見其對故都秋色的深愛。恰巧我也喜歡秋景,尤其是家鄉的秋景,與先生不同,是南方的秋天。今有余閑,倒是也很想細細講講。
因為已經有很久沒回過家鄉了,所以家鄉的秋景是記憶里的樣子。記憶的秋天里,梧桐葉紛紛落下,鋪在泥濘的小路上,落在枯朽的草叢間,堆在斑駁的墻角邊;記憶的秋天里,男的女的,老的壯的,都忙碌在山坡上、田坎邊,他們用力的揮動著鋤頭,鐮刀,大聲笑談著,隔著一條溝擺談著東家的長、西家的短;記憶的秋天里,小孩遍地打鬧嬉戲,鴨鵝拍動翅膀欲想飛起,小狗互相追逐撕咬,哭聲笑聲,鴨鵝叫聲,還有那犬吠聲混成一片。記憶里的秋景,不曾有詩人詞句里的凄涼,不曾有畫家畫板上的唯美,亦不曾有歌者樂符上的悲傷,記憶里的秋景一切的一切都是充滿著歡快、愉悅和溫馨的。印象里,我在秋天里最喜歡把時間“泡在水里”,秋天里稻谷收割了,留下一大片的自由空間,我喜歡和伙伴們到田里摸魚、抓螃蟹,只要看見田里有水紋,我們就知道水里有魚。于是三三兩兩丟下書包,脫下外套,卷起褲腿和袖子就直接跳進水里去。先將魚群趕到一片水域,然后將將田里的稀泥慢慢的堆起,堆起的泥我們稱之為“小田坎”,通過它我們將魚群圍起,隨后大家伙都站到圍起的區域里,雙手合起,將圍子里的水全部捧出去,一點一點,一點一點,用不了多久就將大多數水澆了出去,魚兒就開始嘩啦嘩啦的在里面竄來竄去……
故鄉的秋天,印象很深的就是那秋風和秋雨。“一場秋雨一場寒”,“白露秋風夜,一夜冷一夜”,這些都是說的秋風和秋雨帶來了寒冷,這確實不假。沒有吹風和下雨的秋天,帶給人的是爽朗,也就是人們所說的秋高氣爽。而如果有風或有雨的秋天,則不管怎樣都會冷意淺淺。每吹一場風,每下一場雨,秋天就會深一些,冬天便會近一些,所以我歷來都不喜歡秋天里下雨或吹風。細細算來,不逢故鄉秋景已有近十個年頭,在他鄉處過的秋景總覺得不一樣,不是多了點什么,就是少了點什么。
一轉眼又是淺秋,蒙好友相邀,一起到他的家鄉去看看。因為很久沒有細細感受過秋天,我就立馬就答應了。好友的家鄉在一個較為偏遠的山區,這里的地理形勢雖是深丘,但相對海拔很高,從山腳到半山腰得有半個小時的路程,道路的兩邊都是四季常青的柏樹,即便是秋天里,也是郁郁蔥蔥,綠意盎然。來到了這里,秋還是秋的感覺,有秋韻、有秋味,讓人身心舒適,可始終沒有故鄉秋景的感覺。這里沒有熟悉的李家灣、張家溝,也沒有滿地的梧桐葉;沒有一塊連一塊的稻田,也沒有一條一條的小溪;沒有熟悉的身影,也沒有熟悉的聲音,即便是偶有同樣的景,也沒能迸發出同樣的感情。這心里的秋景都是記憶的秋景,相去多年,不知道故鄉的秋景又是怎樣一番味道。因為切切思念,這幾日念著要回鄉一次。
從朋友處回來,我便動身回鄉里,恰巧回去那幾日還下著晰晰的小雨。秋天的雨季,天上的云尤其的濃眉,略帶著灰色,你猜不透云那邊到底有什么,在干什么。稻田里剛收割不久的稻子,還剩下一截谷樁,從谷樁里抽出幾簇新綠,顯眼的翠綠的一片,到是爭得幾分春意。田間不時可以看見幾頭牛在咀嚼著這新牙,對于牛而言這是難得的可以“恣意妄為”的季節,幾匹老馬不愿下田,就在田埂上優雅的散著步,不時使勁的甩甩頭,踢踢腳,擺擺尾。雨滴從天旋轉的落下,劃入水里,形成一個圈,慢慢散開,碰到谷樁或是另一滴雨劃成的圈,再散開,直到消失。田埂上,蘆葦花開得淡極了,在風中細細的擺動著,不帶有一絲猶豫,風從那邊來,它就順勢而去。小河水勢較高的地方,在水沖刷下裸露出大塊的石頭,石頭往下一群野鴨自由的戲耍著,嘎嘎的訴說著秋天的歡快。雨中,依依稀稀的村子,顯得更淡更靜了,靜得沁人心脾,只有偶爾聽得見喚人的聲音,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天黑,因為這天色本就像是快黑的一樣。
據說秋分便是將一天平分為白晝和黑夜的一天。到天將黑時,四處炊煙裊裊,這煙隨即聚在一起,站在高處便可見兩山之間一層煙霧,秋天里的一切都籠罩在煙霧里。夜里,可以聽見曲曲兒異常響亮的叫聲,到處都是,但這聲音并不會吵醒你甜美的夢鄉。第二日,天晴了些,人們便就下到地里開始秋種。其實秋天不僅是收獲的季節,也是播種希望的季節,細細算來,每個季節好像都是如此。地里,有人揮動著鋤頭細細的干著活,不急不慢;有人背著兩三歲的孩童,教他哼著歌兒。路上有人踩著三輪車,載著一老婦,兩女孩,女孩手里拽著一部手機,手機放著套馬干這歌,到了爬坡的地方,孩子麻利的跳下車來幫忙推車……
先生說:南國之秋比起北國的秋來,正像是黃酒之與白干,稀飯之與饃饃,鱸魚之與大蟹,黃犬之與駱駝。我雖無反駁之意,但有一點可以斷言,吾故鄉的秋全處都是恰如其分,不可代替……,我想哪年在這建成桃園之地,我愿做那秋中一色,你定會說這是渾然天成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