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隨著現代化的推進,留守兒童教育問題已經成為社會中關注的焦點問題,留守兒童也逐漸成為一種新的社會身份。本調查試圖從“留守兒童”的身份建構出發,對影響留守兒童社會身份建構的社會因素和家庭因素進行了較為細致的考察,發現在建構過程中實現了從關系依賴轉向關系獨立;從直接關系轉向間接關系;從家庭個體性轉向了社會整體性;從鄉土轉向城市;從大家庭轉向小家庭;從父子關系模式轉向母子關系模式。
【關鍵詞】:留守兒童;社會身份
“留守兒童”是在1994年才首次出現的詞匯。在此后的5年左右時間里,留守兒童并未引起更多的關注和重視;2002年以后逐步增多。由于龐大的留守兒童數量,他們的教育問題已經變成了全社會普遍關注的一種社會問題。留守兒童也逐漸成為了一種新的社會身份。
“留守兒童”是指:父母或一方流動到其他地區,孩子留在戶籍所在地,并因此不能和父母雙方共同生活在一起的14周歲及以下的兒童。[1]身份指出身和社會地位,現今社會中,留守兒童已經成為了一種社會身份。在個體內部,社會身份重要性越重要,相應的群體參照效應也越大,而社會認同的高低對群體參照效應的大小沒有顯著影響。這表明在個體的自我內部,不同的社會身份是按照重要性來排列,越重要身份越靠近個體自我概念的核心,而且這種重要性也影響著集體自我相關信息的認知加工。[2] 留守兒童的出現不是偶然的,有著深刻的社會背景,本研究采用訪談法,通過對典型的留守兒童個案的研究,主要從社會因素和家庭結構因素入手,簡要梳理留守兒童社會身份的建構。
一、社會因素
(一)“打工潮”的涌現
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不斷發生劇烈變化,尤其是1992—1993年,干部“下?!焙汀叭窠浬獭背蔀樘厣?,以賺錢、贏利為核心的商業文化,逐漸成為了社會的主流。中國傳統的社會身份序列是“士、農、工、商”,受到極大的沖擊,家庭成員流動性大大增強。[3]
初中的時候宿舍六個人,三個同學的父母全都出去打工,一個爸爸出去打工,兩個父母都在家。高中的時候,宿舍八個人,都是農村(鄉下的)的??h城的都回家了,沒有人在那住。我是父母一方出去打工,其余七個人都是父母兩個人一塊出去打工。
從上述材料可以看出,農民階層也經歷了深刻的變化,不斷卷入商業文化的漩渦。主要表現在:“初中”宿舍2/3的家庭都外出打工,到高中時,宿舍住的都是父母外出打工的,因此對于農民階層來說,外出打工的人數越來越多、越來越普遍,已逐漸成為常態,初步形成了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的對比。
第二,希望獲取更多的經濟回報成為外出打工的主要誘因。
那時經濟壓力大,我上初中,妹妹上二年級,還有一個弟弟。
但是,如果不外出打工,可能會遇到更加兩難的問題:
僅僅靠種地獲得微薄收入,也僅僅能維持一家人的溫飽,更不要說來完成姐姐們和我的上學費用了,上學的錢都是親戚朋友借來的。當時,我們那里,打工還不是很多,沒辦法,爸爸就想辦法掙錢。當時家里只有一輛老式自行車,爸爸早出晚歸,走村過巷賣毛蛋,媽媽就在家照顧我們的生活起居。后來又改成了賣大米、大豆之類的農作物……后來我將近中學的時候,家里面蓋起來大棚種蔬菜,當時家里沒有機動車,全靠一輛人力三輪車……后來,這一行業慢慢蕭條了,由于家庭經濟原因,沒辦法支持我們三個的學習,兩個姐姐也放棄了自己的學業……然后老爸就跟上了建筑隊,一干就是到現在。
在教育逐漸大眾化的過程中,教育促進階層流動的觀念已經得到中下層社會階層的認可,教育經濟投入的需要與較低的經濟收入的矛盾,進一步加劇了父母外出打工的潮流,尤其是學生處于高年級階段。同時由于產業化的發展,與農業社會相匹配的工種、“行業”迅速衰落并逐漸退出歷史舞臺,農民借以維持生計的來源大大減少,在此種情況下,外出打工反而成為了生存的手段,留在家里反而意味著窮困。正是在這樣急速變化的歷史條件下,外出打工逐漸成為了一種特色,甚至某種程度上呈現了國家的發展路徑——從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的過渡。在短期內,逐漸積累起物質財富,但消耗了大量的廉價勞動:
打工給我家最大的變化時變富裕了。父母挺辛苦的,挺累的。
(二)城鄉二元對立社會制度
1.戶籍制度
由于存在著比較嚴格的戶籍制度,孩子歲父母就學仍存在一定障礙。盡管國家在2003年就明確了農民工子女義務教育工作“以流入地政府管理為主、以全日制公辦中小學為主”的政策,其后又多次強調義務教育階段農民工子女與城市學生享受同等待遇的政策,但由于種種原因,一些流入地的公辦學校仍不能滿足流動兒童的就學需求。即便滿足了基礎教育的求學需要,但是作為中等教育仍然成為了這些孩子的一個噩夢。
回來之后,就沒想過再去父母打工的地方讀書了。聽說高中階段在當地,沒戶口不讓考大學。在我心里,沒戶口就不能考高中,也不能考大學。爸媽也都說先讓我回去適應下。
2.“暈街”的“鄉下人”
當鄉下人進城的時候,身份地位的巨大差距,讓人目不直視。這種巨大的沖擊帶來的是無盡的自卑和怯懦。
我在**半個月,只去過一次溫州市里,是為了找工作。只在中山公園看看。
去**一般都在家呆著,只去過小梅沙(免費的),去那玩玩就回去了。其他地方就沒去過了。在我家就宅著,除非倒垃圾的時候下去。
為了避免城里人的仔細辨識,最好的辦法就是躲在家里,哪里也不去。并且,城市的文化或者城里人的素質是所有的訪談者都認可的,而且我在縣城上了三年之后,不說學習上有多大的進步,和村里的沒去縣城上學的孩子相比,在素質上就有點不一樣。就是稍微有那么一點點修養。就是一些基本的謝謝啊,和老師的問好啊,上課舉手啊,不隨地丟垃圾之類的,那些基本的,就比鄉下的那些孩子做的好一點。
城市與農村區別非常大??芍v禮貌。在學校里,見到老師說老師好,升國旗的時候,我們就不動,校園里放國歌我們就站著不動,等放完了,我們再走。
二、家庭結構因素
(一)大家庭之間的關系
1.家庭模式的變化
傳統的大家庭模式越來越多地被以核心家庭為主的多樣化的小家庭模式所取代;與此相一致的是,以父輩為權威的大家庭制度越來越多地讓位于以子女為中心的小家庭制度。大家族制的破裂,加劇了大家庭內部小家庭,爆發家庭矛盾的幾率,卻也偶然間推動了外出打工。
我叔叔家,一共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二女兒給我二姑家,弟弟給我家了。到三歲的時候,由于家庭矛盾,弟弟又被叔叔家要走了。吵完架之后,我媽也就去**打工了。在這之后,我一直住在小姑家,她家離學校近。那兩年,我就沒再回過家。那幾年大人也不說話。我媽之前說過,還得感謝我叔叔家,要是不吵架,也就不會出去打工了。
2.不同的家庭體驗
在別人家總感到拘束,不自由,不能想干啥干啥。畢竟寄人籬下,反正就是沒自己家舒服。在姑姑家上學的時候,當時覺得和其他同學還是有不同的,心理憋屈,挺委屈的。
雖然是兩家關系比較好的,姑姑也對她很好,可是能明顯體會到不同家庭下的生存狀態,尤其是自己的家庭與留守家庭。
我在小姑家感覺不是很高興。家里還有一個老太太,她喜歡她外孫,對我挺挑剔的,總給我顏色看。我姑姑和姑父對我都挺好的。我和老太太還有她外孫住一間房子。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就是不喜歡我。我們之間也就是有一句說一句的。
這個個案中,與被訪談者發生關系的不僅僅是她姑姑,而是姑姑的家庭,作為外來者的個體在家庭面前更加顯得渺小。
我說話一般都是很隨意的,知道啥就說啥。后來就知道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不說,那是也不知道哪些該說,所以一般情況下就少說話。不太說話。
我自己的衣服,冬天的衣服沒洗過,夏天的衣服都是自己洗。但是我姐姐、哥哥的衣服都是姑姑洗的。
尤其主體在有意識地比較媽媽和姑姑的角色時,這種差異將深刻影響留守兒童的社會身份認同。
在姑姑家就兩個任務,上學和放學燒火。在家感覺沒有什么朋友,不敢再外多逗留,放學就回家,怕姑姑說我?;厝懽鳂I,要是寫作業就不燒鍋。一般情況下我寫作業不是很快。有時候,先不寫作業,就是先地里干會活,在跟我姑姑一起回來。……我在唐山(跟父母在一起)上學的時候,在學校一般都是作業寫完了,然后跟同學一起回家,但是不擔心?;丶姨貏e高興。心情特別好。在那我確實變得活潑起來了,跟父母也有關系。時不時也會給我鼓勵的。如果題不會做,父母都會說,“不會,就先不做了,等會再做。”在姑姑家的時候,要是不會了,她總是說我笨。
(二)小家庭內部
1.外出打工選擇的決策程序
父母出去是突然知道的。初三剛開學,剛開學的時候,每天都回家。有一天,突然聽說。還問我意見,都決定好了,還問我。當時可能有一點意見。……我是家里老大,他們一般比較信任我。一般都是我做的決定,他們很少反對的。我是確定好的才跟父母說的。
良好的決策互動能夠降低誤解,能夠減輕父母外出打工到來的心理上的調試期。上面的決策模式就存在著某種不合適的地方,至今父母雙方也沒有達到理解的程度,嚴重加劇了父母外出對孩子的影響。
2.親子日常溝通
我姑姑家后面一家有電話。打電話的頻率不高,一般是姑姑去接的電話;我也接過,但是沒有任何印象,肯定父母電話打的少。
那邊沒有電話,也沒手機。每次都是父母打過來。至少半個小時,每次時間都是如何分配?自己覺得有點沒話說,妹妹也是這樣,我們沒話說的時候,就給我爺爺說。
日常溝通能很好的彌補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邊所造成的缺失,但是對于面對面互動的本能的熱衷,使得親子間互動的質量普遍不高?!皼]話說”不是真的沒有想說的話,而是內心的對父母外出的思念、對于親情與家庭完整的渴望、對于父母外出打工的理解復雜地交織在一起,不能用比較精致的語言來表達內心的豐富。這需要親子雙方有意識的練習才能克服。
3.親子關系模式
從一開始,如果是爸爸留在家的話,那也會很好。如果是媽媽在家,就想著媽媽在家好一些。他(她)一開就在身邊,好像就習慣了。如果中間某一段時間爸爸在家,媽媽外出打工跟媽媽在家爸爸外出打工還是有區別的。我爸在家,我老欺負他。我媽在家我不欺負她。媽媽一直在家,她突然出去了,感覺了根她心理上更近一點。這時,明顯感覺媽媽出去了。我爸出去打工的時候也有這種感覺,但是長期以來就是我爸爸外出,就養成習慣了。顛倒的時候,還是覺得媽媽在家好一點。
當外出打工成為一種不可阻擋的潮流時,留守兒童內心還是有自己的選擇的,他們在內心的排序是:父母雙方外出——父母一方外出——爸爸外出,爸爸外出的模式認可度更高,更傾向于媽媽留在家里。這種母親——子女的親自關系模式成為了衡量留守兒童身份認可度的一種有形指標。
三、小結
社會學家涂爾干說過“凡是能從外部給予個人以約束的,或者換一句話說,普遍存在于該社會各處并具有其固有存在的,不管其在個人身上的表現如何都叫做社會事實”。[4]留守兒童無疑已經成為了這已經成為了一種社會事實,成為了一種客觀的存在。留守兒童不能簡化理解為一種兒童的亞群體,應理解為一種新的社會身份,這種身份與之相對應的是子女與父母的脫離的狀態,更多表現出的是社會性,留守意味著從親子間的關系從依賴轉向獨立;從直接關系轉向間接關系;從家庭個體性轉向了社會整體性;從鄉土轉向城市;從大家庭轉向小家庭;從父子關系模式轉向母子關系模式。
參考文獻:
[1]蔡建文.中國農民工生存紀實[M].北京:當代中國出版社,2006(192).
[2]徐科朋,周愛保,夏瑞雪,王大順,李世峰,任德云.社會身份重要性和社會認同對群體參照效應的影響[J].心理科學,2014(11).
[3]宋林飛.觀念、角色、社會結構的三重轉換[J].江海學刊,1994(1):40-47.
[4]涂爾干.社會學方法的準則. [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