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匠人》是申賦漁的最新力作,講述了作者的家鄉——申村中一個個手工藝匠人及其家族的命運故事。本文以其中一篇《剃頭匠》為中心,分析作品中的民俗敘事,探究作者如何將人物塑造與民俗敘事緊密結合來傳遞深層次的思想寄托。
【關鍵詞】:民俗;民俗敘事;剃頭匠;故鄉
一、民俗及民俗學意識
民俗,又稱民間文化,是指一個民族或一個社會群體在長期的生產實踐和社會生活中逐漸形成并世代相傳、較為穩定的文化事項。民俗起源于人類社會群體生活的需要,在各個民族、時代和地域中不斷形成、擴大和演變,為人民的日常生活服務,它來自于人民,傳承于人民,規范人民,又深藏于人民的行為、語言和心理中的基本力量。民俗學作為一門針對風俗習慣、口承文學、傳統技藝、生活文化及其思考模式進行研究的學科而存在,在文學創作層面,文學民俗學意識可以分為“感性民俗學意識”與“理性民俗學意識”兩種形態。感性文學民俗學意識表現為感知主體對感知客體進行感性的把握,即感知主體感知的是民俗或民俗文化的形式美或形態美。無論是“物質民俗”還是“精神民俗”,都有其表現形式或形態,例如,賽會、迎會、祭祀等。理性文學民俗學意識主要表現為感知主體對客體進行理性的深度把握,既考察民俗的外在形態,又觀照民俗的內涵,作家們有意識地使用這些民俗形式負載特定的歷史文化內涵,通過民俗來寄托深層次的文化思考。[1]
王嘉良認為,現代中國文學或“中國新文學”的“民俗敘事”有“批判”與“眷顧”兩種視角:“一個是從啟蒙文化的角度,以現代理性重新反思中國傳統文化,透視民俗背后歷史積淀的滯重和國民精神的愚弱,重在改良人性、重鑄國人靈魂”,“另一個是引入文化人類學等理論,從更寬泛的意義上審察民俗,并與當時普遍的平民化思想相一致,重在關注人的日常生活和鄉間的民俗,既肯定原始文化的價值,又對本民族不無缺憾的歷史文化積淀有所偏愛,希圖在‘固有之血脈’和并存‘歷史惰性’之間找到一條重建民族文化之路”。[1]《剃頭匠》是申賦漁《匠人》這部作品中的一篇,講述了家鄉申村的瓦匠、豆腐匠、木匠、剃頭匠等手藝人及其家族的命運故事,展現了一個幾萬人大村落的鄉土、生活變遷,追憶失落的故鄉,充斥在作品中的物質民俗與精神民俗敘事為其增添了豐富的內涵和深層次的思想寄托。
二、《剃頭匠》中的民俗敘事
《剃頭匠》中的民俗敘事主要有以下兩類:一類是關于日常生活鄉土風情的民俗描寫,鐘敬文先生在《民俗學概論》中,明確提出:“民俗,即民間風俗,指一個國家或民族中廣大民眾所創造、享用和傳承的生活文化。”陳勤建教授繼續發展了鐘先生的理論,他認為:“所謂民俗,就是社會民眾中的傳承性生活文化……是一種生活相。也就是生活的樣子,一種生活的方式。”這一類民俗是比較直觀的文字敘述,或者就是我們平時所經歷的生活。例如“剃頭匠每個月要挨家走一圈,這一圈要走五天。到這一家,如果不巧,有人不在家,等回來了,要打聽剃頭匠到哪家了,要追過去,讓他剪。他是不會回頭再來的。這五天里,中飯和晚飯是要輪著在個戶人家吃的。我家中飯吃了,晚飯就到隔壁鄰居家,......過年前幾天是最忙的,每個人都要把頭剪得漂漂亮亮,希望來年有個新氣象。”[2]“大年三十這一天,剃頭匠是不離家的,他要把庭院打掃干凈,門上貼春聯,撣掉屋梁上的灰,貼上福祿壽的神像,還要用紅紙寫一個福字,貼到小船的船舷上。這些事情必須在上午辦好,申村的每一戶人家,都會在這一天下午來拜訪剃頭匠。有人送剛蒸出來的饅頭,有人送豆腐.......。”[2]這是在申村這一區域中的人們約定俗成的風俗習慣,是申村生活的方式,生活的樣子,作者用類似的描寫展現了申村淳樸和善的民風。這一類的民俗描繪屬于理性文學民俗學意識的范疇,既有民俗的外在形態,比如“貼春聯”、“貼福祿壽的神像”等,又關照民俗的內涵,申村的人們給剃頭匠送饅頭、豆腐,這是在傳達對剃頭匠的尊重和感激。
第二類是以塑造人物為中心的民俗敘事描寫。《匠人》中分別塑造了像木匠、瓦匠、剃頭匠等不同的手藝人,這其中有關于各個匠人技藝的敘述,比如,“剃頭匠一抽蓋子,打開木盒。里面是兩把剃刀,一面疊得方正的布單、一把剪子、一條窄長的磨刀布、一把豬鬃刷子、一支裝著掏耳工具的小竹筒、一寬一窄兩把木梳、一面不太明亮的鏡子和一把新上過油的推子......”[2]“剃頭匠先擠了一塊熱毛巾,在他的臉上捂著,而后從盒子里抽出磨刀布,一抖,把一端的繩子套在凳子上,另一端扯在手里,布要扯得緊繃繃的......剃刀從額頭到兩頰,到嘴唇,到下巴,到喉嚨。”[2]這些片段描寫突出了剃頭匠的民間技藝,而這民間技藝屬于物質民俗的一種,作者將剃頭匠這一人物形象融于民俗敘事當中塑造。前面提到的剃頭匠的民間技藝屬于顯性的民俗敘事,而在申賦漁《剃頭匠》的這篇短篇小說中,隱性的民俗敘事也摻雜其中。《剃頭匠》中所塑造的剃頭匠是充滿獨特幽秘色彩的人物,作者申賦漁將其放置在戰爭年代的背景當中,向讀者解釋了為什么剃頭匠會受到申村人民如此的尊重,程度“甚至超過了村長,我爺爺這樣的手藝人”。文章的后半段情節以剃頭匠為中心展開,年輕時在北邊廟里做雜工的他因為心善手巧而得到方丈的賞識,教給他剃頭的手藝,手藝還未滿師,日本人打過來了。又憑借他人的推薦,剃頭匠有了給日本人剃頭的機會,面對著剃刀下的敵人,剃頭匠毅然選擇了用手里的剃刀結束敵人的生命之后悄然回到自己的家鄉。文章的后半段并沒有大段的民俗敘事描寫,而是塑造了一個有著家國情懷的剃頭匠的形象。我認為,作者是基于精神民俗中的家國情懷塑造了這樣一個形象。家國情懷屬于精神民俗的一種表現形式,甚至可以上升為整個民族共同約定俗成的具有傳承性的隱含情感。為了彰顯剃頭匠這一人物形象,作者站在民間人物這一審美立場之上,隱藏了內在的精神民俗意蘊,淡化了其中的民俗學意識,在人物的背后向我們傳遞家國情懷這一精神民俗中最重要的內容。
三、民俗敘事的深層次寄托
民俗作為特定地域、特定人群的傳承文化,是五彩繽紛的社會生活的重要基色,民俗所呈現出的特殊生活文化樣式,經過長期的社會實踐與人類情感的積淀,蘊涵了特定的文化基質與豐富內涵。《剃頭匠》中的顯性民俗敘事和隱性民俗敘事相結合,寄托了作者深層次的內涵意蘊。多年前,一個叫做申富漁的年輕人,決定離開申村去城市流浪,當他將自己改名為申賦漁的那一刻,申村就已經成了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2001年,申賦漁結束了十年流浪生涯。這十年間,他嘗試過漆工、書店管理員,最后,他成了一名報社的記者。當他再次返回申村,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座業已頹敗廢棄的老屋。申村的凋敝和申村匠人們的命運轉折在《匠人》這部作品中融為一體,一個個手工藝匠人及其家族命運通過作者細膩的筆觸向我們娓娓道來,在談到自己的創作動機時曾說,“寫下他們,是怕有一天我會完全忘掉故鄉的樣子。”正如申賦漁在書中所說:“這些匠人原本是從古至今代代延續的一環,這個環卻在今天斷掉了。”[3]
經過作家的營造,作品中的民俗敘事的“言外之意”也逐漸地明朗,無論是本文中分析的剃頭匠,還是豆腐匠、瓦匠、扎燈匠等其他手工藝匠人,在作者的心里,他們都是家鄉的代表,作者申賦漁借這些匠人們的命運沉浮寄托著自己的美好愿望:銘記故鄉,傳承文明。
參考文獻:
[1]王嘉良:《眷顧與批判:民俗敘事的兩重視角與兩種姿態》
[2]申賦漁:《匠人》
[3]趙允芳:一部特殊的記者手記——《匠人》:目睹一種文明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