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文人畫的意蘊

【摘要】：隨著社會的商品化，傳統中國畫尤其是文人畫越來越難以被世人讀懂。其原因何在？該如何解讀傳統國畫的意蘊呢？其實，這個問題需要中國文化的特質，即從中國傳統哲學的層面談起。文人畫的意圖首先在自娛。因而輕形似，重神似，且講究得之象外，后漸演變為書畫一體。最終形成畫是人格的體現。

【關鍵詞】：文人畫；意蘊；寫意精神；哲學；性靈；表現

中國畫在兩宋以后漸以超越形式為目標，蘇東坡的“論畫以形式，見與兒童鄰”成為畫界基本的觀點。畫家畫一物，并不是為了表現這個物本身，作為構成因素的山水花鳥，只是借以表達心靈感受的形式。如八大畫的小鳥，淡筆勾出小鳥的輪廓，似有若無，它表現的是禪家“鳥跡點高空”的思想。畫中出現的物象不是一個具體的物質對象——而是畫家心靈的陳述；畫家并非要建立一個視覺空間形式，而是為心靈造一個世界。東坡說：“觀士人畫，如閱天下馬，取其意氣所到?！彼岢奈娜艘庾R的核心內容，就是要“求于驪黃之外”。

人生哲學和思想是畫作表達的起因與歸途。宋代一位畫家畫了梅花并題詩道：“喚起生香來不斷，故應不作梅花看。”元代一位山水畫家提醒觀者：“山光水色無窮處，故應不作山水看”。明代開一代大寫意花鳥畫的畫家徐渭擅長畫各種花鳥題材。其中在畫墨牡丹時，有題詩云：“墨中游戲老婆禪，長被參人打一拳。涕下胭脂不解染，真無學畫牡丹緣?！币馑际钦f，我畫牡丹，本意并不在牡丹，而是將它當作表現我對世界理解的幻象吧?！彼^“造化小兒真幻師，換人雙眼當明晝”，青藤在醉意中覷得這一事實，跳出顛倒的世相，在酣然狂放之中解脫性靈。其有詩曰：“老夫游戲墨淋漓”，說他的畫是“墨戲”——在水墨淋漓中，表現一出出人間的戲劇。人生如幻化，吾畫即墨戲。徐渭通過混亂的時序節奏，來表現顛倒的人生。陳白陽對此也有相似體味。他多次談到老師沈周所說的“觀者當求我于丹青之外”“當求于形骸之外”。他自幼寫生，起先為設色無法追摹古人而沮喪，后頓悟追求物象的逼真沒有意義，漸由丹青而水墨，由形似而趨于草草筆致，追求心靈的寄托。

既然中國畫家認識到存在即幻有的特點，為什么還去畫這種虛而不實的東西？其中正體現出中國藝術家的獨特智慧。正像中國園林中的假山一樣，不如真山“真”，然而在中國藝術家看來，因為假山體現出山的精神和人的感覺，體現出人對宇宙人生的獨特參悟。董其昌談到山水畫時，也談到過這樣的思路。他說：“以徑之奇怪論，畫不如山水。以筆墨之精妙論，則山水絕不如畫?！鄙剿嬙谟诠P墨的精妙，是表現心靈的語言，藝術家用心靈照亮了山水，假筆墨而表達出來。山水畫則是一段心靈的輕歌，是人的生命光輝照耀的世界，高于一般的存在物。中國藝術觀念中有即幻即真的思路，中國畫的由幻境入門，在幻中追求生命的意義。

從嚴格意義上說，文人畫是繪畫、詩歌和書法（后包括印）的綜合藝術。這類繪畫還必須等作者有了靈感（可能先來源于文學，也可能先來源于物象）。元代王冕以畫梅花出名，其代表作《墨梅圖》中，從右至左只橫畫一枝梅花，左上角題了“吾家洗研池頭樹，個個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流清氣滿乾坤”的詩，表白不在意顏色的好壞，只在意梅花的“清氣”——品格（實為人格）。畫面極為簡單，一畫一詩（書），相輔相成。如果沒有詩（書），梅花就只是梅花，有了詩（書），梅花就成了作者的化身。八大山人把文人畫的“簡”發揮到了極致。比如他畫魚兒就只有魚，連最簡單的水的波紋都不畫，整個畫面大面積留白。偶爾有題詩，通常就只有后人以為是“哭之”的落款而已，卻足以表達畫意。八大山人的留白是有寓意的，以魚自喻，暗示自己猶如無水之魚，把文學中隱喻的手法運用到繪畫里來。因而后來人們認為不一定要有詩書結合的才叫“文人畫”，只要帶有文人情趣、畫外流露著文人思想，也歸為文人畫。近現代文人畫家的代表人物吳昌碩以臨習石鼓文著稱，號稱“以石鼓文入篆”“以篆入畫”，甚至“以篆法入行書”，其65歲之后所作書畫最為人所稱道。吳昌碩把書畫合一的形式發揮到了極致。“離奇作畫偏愛我，謂是篆籀非丹青”是其探索書畫合一的心得。齊白石就是沿著徐渭、朱耷、吳昌碩這三位大師的方向進一步拓展了文人畫的空間。齊白石也是詩書畫印四絕的大師，在其諸多書畫合一的作品中，題詩人物畫極具特色，對后世影響不小。后來豐子愷順著簡潔人物畫一路走下來，采取極簡潔的畫面，或配詩或題字，既表達個人情趣，反映民俗，諷刺社會。平平常常的生活小景，到了他的筆下卻妙趣橫生、耐人尋味，他也因此被譽為“中國漫畫開山鼻祖”。

詩書畫三合一是文人畫的特征，它與一般的國畫具有本質的區別。即使不把它從國畫中分離出來，是國畫皇冠上的一顆明珠。所謂的“文人畫”不僅僅是一種畫，國畫界還堅持提出“繪畫要有書法的基礎”，并把書法當作“評價國畫的一條標準”。書法會有如此特殊的地位，首先是 “書畫同源”說。漢字起源于象形，最終卻脫離“象”，趨向抽象的符號；畫則依然圍繞著“象”，趨向“形象”和“意象”；其次是工具說。書法和繪畫的工具一樣，都是毛筆。這樣，關于國畫家是否要有書法基礎的問題，就不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試畫家如何繼承和發展文人畫的問題。書法及文學（尤其詩歌）的能力都不能或缺。

當下傳統書法和文人畫之所以不再輝煌，主要是存在一個“文人不書法”或“文人不繪畫”的問題。當代要保持和發揚書法和繪畫“民族”的傳承性——寫意精神，首先需要根植文化精神與人的審美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