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余秀華的詩歌在創作的過程頗引人關注,她用極具穿透力的語言展現了底層鄉村女性的生活經驗。本文將基于對余秀華詩歌的剖析,通過其自身境遇,生活環境等因素,在底層女性的苦難中,尋找行吟在生命深處的余秀華。
【關鍵詞】:女性;疼痛;底層;苦難;美
余秀華,一個女性的殘疾的底層詩人,筆者之所以這樣定義,是在于她詩歌所包含的特征,蘊含在心中的女性的力量,身體上的疼痛,來自底層的生活環境,正是這些塑造了世人所看到的余秀華,恰如《詩刊》的編輯劉年所言:“她的詩,放在中國女詩人的詩歌中,就像把殺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閨秀里那樣醒目——別人都是穿戴整齊,涂著胭粉,噴著香水,唯獨她煙熏火燎,泥沙俱下,字與字之間還有明顯的血污。”[1]這是未嘗茍且于現實的泥淖之中所崛起的生命,讓你在驚訝的同時不知所措,只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隨著詩人在遍體鱗傷之后大夢一場。
1.女性的力量——深沉而不怯懦
在大眾的觀念里,中國的女詩人大都在詩歌中保持一種含蓄矜持之美。最早這種觀念的形成多是由于對李清照之類的女詞人的印象,到了現當代,冰心,林徽因,舒婷這些詩人,依舊延續了這種傳統,實際上這即是宋代以后中國詩歌特質所在,起承轉合,含蓄雋永。但是余秀華是個特例,她的詩歌中所蘊含的女性的力量,深沉而不怯懦,仿佛暗流潮涌,在心中翻動。
其實,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無非是
兩具肉體碰撞的力,無非是這力催開的花朵
無非是這花朵虛擬出的春天讓我們誤以為生命被重新打開。
——《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2]
這首詩歌所展現的是一種絕無僅有的情愛的力量,“去睡你”實際上就是“在一起”,但是余秀華卻用了前者。“兩具肉體碰撞的力”充滿了生命原始的誘惑,是性,是愛,是欲。身體的殘疾并不能抑制這種感情,反而使之更為強烈,以至于難以控制,似要爆發。肉體碰撞下所形成了春天,將外部的世界隔絕開,不論火山噴發,河流干枯,槍林彈雨,這個春天由于身體的碰撞,積累的情欲帶來,在兩個人之間形成獨有的溝通交流方式,那種急切的渴望,深入骨髓,“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余秀華在詩歌中,大膽的情欲的表現,是來自于對女性身份的認同,是的,她是詩人,但她首先是一個女人。她的詩歌絕不至于情欲,而是在情欲中回歸生命的本真,學會隱忍,承受生命的重量。
我跌倒在田溝里,它搖著尾巴
我伸手過去,它把我手上的血舔干凈
——《我養的狗,叫小巫》[3][4]
女人在孩子的墳墓前沉默,整夜流不出一滴眼淚
村莊荒蕪了多少地,男人不知道
女人的心怎么涼的
男人更不知道
——《子夜的村莊》[4]
這兩首詩所刻畫的女性在婚姻中的形象更多是一種承擔。第一首里,女性被外部的力量酷練著,自身的無力,男人的暴力,面對這些,只有一條狗相伴,享受著來自這個被欺凌的女性的溫暖。人性中包含的冷峻,剛毅,即使再被無情相待,依然堅持活著。第二首的開始,詩人就說道,“一定有一個失意的女人在一張信紙上躊躇”,這些源于男人的遠離,喪子之痛,而這已經十年了,而她自己乳房有了腫塊。更為重要的是男人并不知道,這些痛苦只能讓她一人承擔,在子夜,默立在孩子的墳前,流不出淚。此刻,這種中國傳統女性的隱忍,隱藏在瘦弱身體中的力量展現的淋漓盡致。
2.疼痛中對美的向往——低落卻不失溫暖
“情之所至,自然流為至文”,余秀華的詩歌中有的便是此點,新詩的抒情性的使得身體上的殘疾,對婚姻的不滿,生活的貧困的種種都以一種極為透徹的方式呈現在眼前,但是生命中的堅韌,使得這種疼痛中詩人依然堅持對于美的追求。
當我注意到我身體的時候,它已經老了,無力回天了
許多不為交換著疼:胃,胳膊,腿,手指
我懷疑我在這個世界上作惡多端
對開過的花朵惡語相向。我懷疑我鐘情于黑夜
輕視了清晨
還好,一些疼痛是可以省略的:被遺棄,被孤獨,
被長久的荒涼收留
這些我羞于啟齒:我真的對他們
愛得不夠
——《我以疼痛取悅這人世》[5]
這篇詩歌的題目點亮了詩人的創作世界,由對苦難的共鳴而引發的苦難的創作讓整篇詩歌略顯沉重,身體上的不適,往往會使人對世界產生懷疑,以及對命運進行叩問,所謂“作惡多端”僅僅在于詩人逐漸遠離那些美好的事物,比如清晨,花朵。除此之外的,被省略的疼痛,余秀華已經習以為常,但“愛的不夠”。這樣一種把對于疼痛的不解當做是愛的不夠,就像史鐵生把死亡當做“必然降臨的節日”,在疼痛中的不斷叩問,使得余秀華在熬煎之中獲得心靈的慰藉。
而在《我愛你》中詩人所展現的那種純粹極致的愛情也是源現實生活的不幸,是一個靈魂在面對美好事物時候的躊躇,她渴望著,卻面臨著被驅趕的風險。在短短數十行的文字中,余秀華塑造了帶有自我形象的女主人公的形象。使人在讀后有著中壓抑心中的疼痛,這種身體上的局限所限制的愛,愈發顯得珍貴。文本的開始,用“巴巴地”形容活著,顯示出活著的艱辛與不易,吃藥,是每天的必備課題,這種徘徊在病痛的邊緣,在美好的事物中,尋求心靈的寧靜。
春天,雪,這些美好的意象給人以希望,卻也與主人公苦難的生活形成了十分鮮明的對比。更為重要的心中幻化的美,那邊是一種可望不可及的愛,這實際上詩歌的結尾“稗子”的愛。稗子,農田的野草,與秧苗極其相似。在春天之時,農人往往下稻田拔草,稗子被剔除的最多。詩末,一棵稗子則是詩人自身,對于愛的不確定,怕在這個最美好的季節被拋棄于路邊,退回到現實,那種壓抑,靠著吃藥維持的生活。她用最為簡單樸素的比喻,切入人心,也只有理解稗子與稻子區別的人才會懂這種感覺,略顯低落卻不失溫暖。
3.沉思中的底層環境——卑微而不淺薄
橫店村一個封閉偏遠的村落,余秀華在那兒生活了數十年,鄉村底層的環境幾乎在其詩歌中處處可見。油菜地,稗子,蛤蟆,棉花這些被當做篇名,初一看,顯得那么突兀。仔細讀來,才知道原來已是貼切不過了。底層環境本來就不易,何況對于殘疾者。但或許這也是另一種優勢,因為殘疾,他們難以逃脫底層環境,便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沉思,在舔舐自己傷口的時候,獲得感悟,走向解脫,正如史鐵生在創造《我與地壇》中所談到的,“自從那個下午我無意中進了這園子,就再沒長久地離開過它。我一下子就理解了它的意圖。正如我在一篇小說中曾說的,在人口密聚的城市里,有這樣一個寧靜的去處,像是上帝的苦心安排。”[6]
余秀華筆下的底層環境接近于真實,路旁的景色,鄰里之間的關系,風霜雨雪,四時變化,詩人都在認真的感知,點滴記錄。
有時候去看看田地,有時候去看看墳墓
拎著一瓶酒,走在半路上,天就黑了
誰能斷定橫店村地下沒有一個海呢,而苦苦尋找
一片潮聲的來歷
——《一個人的橫店村》[7]
這類的詩歌似乎都是一個故事的開頭,詩人似有意無意地刻畫著環境,給人體會到那種夾雜著煙火氣息的抒情。也許這僅僅是詩人所能做的是靜靜地觀察,又默默地感受,在詩歌中構建自己的橫店村,或者這個橫店村更接近與真實。另外,這種底層生活的經驗賦予詩歌的不至于意象的運用,更重要的是由這種意象給予余秀華不同于旁人的體悟。
一個人坐到滿天星宿,說,我們回去
一棵草怔了很久
在若有若無的風里
扭動了一下
——《后山黃昏》[8]
在很多時候,每個人頭上都頂著滿天星斗,只是我們忽略了,而在深夜中在守護星宿的是詩人。詩人一個人看星,唯有草木相伴,甚至那棵草也反應的遲鈍,心中有平靜,亦有孤單。這樣的生活經驗熔鑄到詩歌中,便是一個躺在山村望著青冥的詩人,卑微而不淺薄。
總結而言,余秀華的詩歌中所展現的活躍的生命,將女性力量,疼痛中的美好,底層環境的沉思融為一體,沒有矯揉造作,更多是真,是情,是感動。就像沈睿所言,“每一片葉子都是好詩,都凝聚著生活的分量,轉化成燦爛的語言,讓你目眩,讓你激動得心疼,心如刀絞,讓你感到心在流血,被詩歌的刺刀一刀刀見紅。”只落得遍體鱗傷,而后在詩歌中大夢一場。[9]
參考文獻:
[1][3][4][5][8][9]余秀華,月光落在左手上:余秀華詩集[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2]轉引自:何光順,身體,靈魂和大地——評余秀華<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J],海南師范大學報,2016,29(170):56.
[6]史鐵生,我與地壇[M],濟南:山東畫報出版社,2002:9.
[7]余秀華,搖搖晃晃的人間:余秀華詩選[M].長沙:湖南文藝出版社,201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