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昭明文選》行狀文體下僅選任昉的《齊竟陵文宣王行狀》一篇,足見其對后世行狀文寫作規范的影響,由其在南朝行狀文的代表性可管窺到南朝行狀文較之前代在內容、功能、文學藝術等方面的特色。
【關鍵詞】:《齊竟陵文宣王行狀》;南朝;行狀
《昭明文選》分類選集,入選本身就是一種肯定,而“行狀”類,唯選任昉的《齊竟陵文宣王行狀》一篇,《文選》編者對此文的高度評價由此可見一斑。細細研讀,試以此為南朝行狀文代表探究其與前代相比在內容、功能、文學藝術等方面的特色。
一、寫作內容由尚武轉向崇文
迄今為止,有跡可尋的最早行狀文是《裴瑜行狀》,據嚴可均校輯《全上古三代秦漢三國六朝文》載,此行狀選自《先賢行狀》一書。《先賢行狀》主要記載了漢末三國時期歷史人物的言行事跡,由于這一時期社會動蕩、戰爭頻繁,能安定天下的謀臣和武將最為人們所關注、推崇,因此,《先賢行狀》的內容也鮮明體現出了“尚武”的傾向。記載人物如田疇、王烈、審配、陳登、鐘皓等,或是計謀過人、審時度勢的謀士,或是沖鋒陷陣、殺敵報國的猛將,或是忠貞不二、不辱于國的使者,在追述人物一生事跡中往往通過對非凡軍事才能、赫赫的戰功的強調來彰顯人物的扶世濟民之志。所以,這里的“先賢”之“賢”多是在亂世中有“武德”的先人。
到了南朝時期,偏安江南一隅,社會相對穩定,尤其是齊梁時期,統治者對文化事業比較重視,對武人勢力則實施打壓政策,社會上自然也不再推崇拼殺疆場的武將,唯“以文華出眾者為上,詞采贍麗者為可,這是時代因素作用的結果。”這種社會風尚當然也影響到了行狀行文時的內容選擇。從《齊竟陵文宣王行狀》來看,行狀開篇對狀主的總體評價便從文化著眼,稱贊子良是孔子所謂“生而知之”的天才,不僅天賦異稟,而且“學該宗明”,后天更是博覽群書。如果說這只是泛泛地總體評價的話,任昉其后不吝筆墨地詳細介紹他的創作情況和文人風采就更加鮮明地體現了行狀內容趨于崇文的傾向。狀文子良的創作活動有三:其一是為文惠太子所作的《九言》作注釋。由于《九言》是論述為人處世所需遵守的美德,子良能為其作注不僅彰顯其學識廣博,更加突出了其高尚的品德。其二是“所造箴銘,積成卷軸,門階戶席,寓物垂訓。”這也與《南齊書》卷四十中《蕭子良傳》中記載的“所著內外文筆數十卷,雖無文采,多是勸戒。”相符合。最后介紹子良喜歡古籍,重視禮節,從百忙之中還抽出時間來撰寫《四部要略》和《凈住子》。這些足以證明任昉在撰寫《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時有意從“立言”層面論其人生價值,鮮明體現了南朝行狀對狀主一生事跡素材選擇的崇文傾向。
二、文體功能轉以請謚、頌德為主
“行狀”最早見于西漢天子劉邦的求賢詔,詔文中規定舉薦人才要“署行、義、年”,這里的行狀文是指在察舉制度下臣子在向皇帝舉薦人才時要詳細記錄被舉薦人的品行、儀表、年齡,為授官制度提供基本的憑據。東漢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了行狀文的察舉選士職能,以行狀記載官吏在任時的事跡,作為評定審核官員是否稱職的重要依據。魏晉時期的行狀文除繼承了漢代的薦舉實用功能之外,還記述有卓越功績的死者的生平事跡,如前文所提到的《先賢行狀》,其中對一些著名人物生平經歷的詳細描述有力彌補了史書簡略記載的不足。
而任昉所作的《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文章末尾明確標明“易名之典,請遵前烈。謹狀。”這顯示南朝行狀文具備了不同于前代的求謚職能。求謚本是誄文的職能,然東漢后期整個社會都彌漫著濃郁的感傷思潮,誄文職能出現偏移,與其在描述對象、體制內容方面皆存在諸多相似之處的行狀便開始擔負誄文原本應有的請謚職能。同時,行狀文多是狀主的門生故吏為“先賢表謚”所作,為達到最終求得亡者謚號的目的,行狀作者勢必要通過著力歌頌狀主的功績和德行,為請謚提供有力的佐證,這樣一來,述德便成為了行狀文體除請謚外的又一重要職能。縱觀蕭子良的一生,雖身處亂世,卻一直得到兩大政治巨人祖父和父親的庇佑,所以政績確實乏善可陳。身為子良故舊的任昉對這一情況十分了解,所以在行文中羅列其繁多的政治頭銜,僅以一句“刀筆不足宣功,風體所以弘益”的總評避重就輕地歌頌他的成就,而對他的孝行慧行以其前文所提到的最顯著的文學成就則是不吝筆墨,這些處理都是為了隱惡揚善,歌頌其德達到請謚的目的。由此可見,南朝行狀文體的職能已與漢初大不相同,后世行狀功能大致沿此路徑發展。
三、藝術上趨于駢儷
行狀在誕生之初是作為朝廷察舉選士制度的工具,這就要求其敘述語言的平實。魏晉之后,文學開始覺醒,對審美特性有了自覺的追求,駢文出現并且盛行,使一切文體都染上了駢儷的色彩。其中,既包括詔令章奏等公務性應用文,也包括書啟論序等事務性應用文。作為表謚性應用文的行狀在發展過程中也被深深打上了時代的烙印,文章語言表現出明顯的駢儷色彩。首先,行文多用典故。《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根據李善注統計所涉及的典籍多達幾十種,其中引《漢書》達二十五次之多,對《禮記》、《尚書》、《左傳》、《后漢書》的引用皆在十次以上。除了對這些經、史、子著述的引用外,還從集部作品引用了大量典故,如《楚辭》及賈誼、張衡、班固、潘岳、阮籍、嵇康、范曄等作家的作品。行狀需要敘述狀主的生平事跡,但駢文本身并不長于敘事,大量運用典故來描寫狀主,可以借典故厚重的文化內涵來啟人聯想,達到敘事的效果。其二,句式駢中運散。《先賢行狀》以散行單句為主,以人物具體的言行來展現性格特征。任昉《齊竟陵文宣王行狀》常先用散行文字直接交代狀主的生平仕歷,如“(蕭子良)征護軍將軍兼司徒,侍中如故,又授車騎將軍兼司徒,侍中如故,即授司徒,侍中又如故”,簡潔明了。其后則以駢體描摹并評價其于政事的管理能力,四言句式,莊嚴典雅,音韻鏗鏘。其三,追求辭藻的華美。齊梁文士行文務求唯美,在行狀中也熟練運用駢文寫作規則。《齊竟陵文宣王行狀》大量使用對偶句,如在介紹蕭子良治理地方重在以德行感化萬民時,用“越人之巫,睹正風而化俗;篁竹之酋,感義讓而失險”之句,對仗工整,讀來不僅朗朗上口,而且語言也十分鏗鏘凝練。除此之外,任昉還大量運用比喻、類比等表現手法。比喻如:“于時景燭云火,風馳羽檄。”“兗徐接壤,素漸河潤”。類比如:“昔沛獻訪對于云臺,東平齊聲于楊史,淮南取貴于食時,陳思見稱于七步,方斯蔑如也。”大量運用這些藝術手法,大大緩解了駢文由于句式單一造成的板滯以及用典反復造成的文章晦澀之感,使行狀文狀人敘事依然可以活潑有趣、生動形象。
綜上所述,由《齊竟陵文宣王行狀》管窺南朝行狀文發展可知其較之前代在內容、功能、文學藝術等方面出現了一些新的特點。李兆洛《驕體文鈔》中評價《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時也說“須識其單行敘事處皆驕儷之滋旨,任、沈而后,此風漸墮。”而南朝行狀文以求謚、頌德為主的文體職能以及規范的格式卻被后世承襲,并最終在唐朝實現文體定型。因此,由《齊竟陵文宣王行狀》管窺南朝行狀文發展能使行狀文體發展的演變軌跡清晰呈現出來,還原行狀發展的真實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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