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近幾年,口述歷史在中國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不僅每年都有大量相關書籍出版,各大電視臺也相繼推出以口述歷史為主要表現形式的電視欄目。而在傳媒領域的歷史研究中,口述歷史也越來越多地得到應用。本文就傳媒領域口述歷史的實踐策略展開討論,希望能為傳媒口述歷史具體項目的策劃、采訪、記錄、整理等提出可行的建議。
【關鍵詞】:口述歷史;傳媒領域;實踐策略
什么是口述歷史?從廣義上講,口述歷史是一種記錄歷史的方法,是歷史工作者利用人們對往事的口頭回憶而寫成的歷史。一般來說,口述歷史的研究對象是社會公眾,他們可能是重大歷史事件的目擊者或參與者,也可能是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在傳媒領域的歷史研究中,口述歷史也越來越多地受到重視。它突破了傳統傳媒歷史研究“自上而下”書寫歷史的方式,將更多關注的目光投向普通人,從而大大拓展了傳媒歷史的研究視野,彌補了傳媒史料的不足。
而在傳媒口述歷史作品的形成過程中,口述歷史工作者策劃、采訪、記錄等每一個環節的失誤,都可能使作品的學術品質和史料價值降低,甚者導致作品的失實。那么,傳媒口述歷史實踐者該如何盡量避免人為失誤呢?
一、傳媒口述歷史工作的基礎——大量掌握資料,擴大樣本容量
口述歷史這種記錄歷史的方式并非是完美無缺的,它深深地帶有主觀色彩——從口述者角度來說,人的記憶力有限,口述者記憶有所失誤和模糊在所難免;人們在敘述自己和進行自我評價時難免有自夸的成分,這些我們不必苛責受訪者。但如果采訪者相關知識不足,口述者數量過于局限就很可能造成史料價值的低下甚至導致作品失實。掌握好相關歷史知識和文獻資料,擴大采訪樣本容量,應該是傳媒口述歷史的基礎性工作。
大連大學性別研究中心主任、教授李小江曾經和日本女性主義學者上野千鶴子就口述歷史展開過一次“跨文化”對話。李小江指出:
“我恰恰特別注重用傳統的方法,強調文獻的作用。對每一個做口述史的人,如果他沒有文獻基礎,我就不大在乎他做的東西。我很在意所有可能利用的現代記錄手段。在方法論的意義上我是主張革新的,但在具體操作時,我恰恰是在用傳統的學術標準要求自己。”[1]
由此可見她對掌握相關文獻史料的重視。上文提到的受訪者遺忘、自夸等等問題,也都需要采訪者在掌握大量史料的基礎上加以辨別。而另一個減小作品失實概率的方法就是擴大樣本容量。李小江在這次對談中提到:
“做口述歷史的采訪永遠不會只是局限在對一個人的采訪,不同的人在同一事件中會有不同的經歷、不同的立場、不同的感受——只有將這些‘不同’的方面同時展示出來,才可能展示出歷史真實的復雜性、多元性,才可能走出那些在過去看來是難以跨越的民族、國家、階級、性別之間的對立,最終走出意識形態史學的藩籬。[2]
她這段話很清楚地揭示了增加相關受訪者的重要性,只有就同一事件多采訪幾位當事人、親歷者,才能揭示事件的全貌,才能更加真實地還原歷史事件的本來面目。
二、傳媒口述歷史的選題——力求突出價值,彌補史料不足
傳媒口述歷史的項目選題是影響作品學術品質和學術價值非常重要的因素,在口述歷史的選題上,要力求突出價值,彌補史料的不足。
2008年9月,上海文廣新聞傳媒集團節目資料中心啟動了“紀念上海人民廣播60周年:老廣播人口述歷史”項目,通過采訪拍攝上海廣播領域的一批老前輩,記錄上海人民廣播事業不平凡的發展歷史。中共上海市委宣傳部副部長宋超在項目成果發布會上用“功德無量”四個字評價其價值。這個項目不僅回顧了上海人民廣播的歷史發展歷程,也為當代傳媒事業提供了寶貴經驗,同時也是廣播電視事業未來開拓創新的動力源泉,具有重要的文獻意義和史料價值。
比如在對我國著名播音員陳淳的采訪中,陳淳就解釋了“為什么魯迅先生最后遷葬地點選定虹口公園”。“因為魯迅先生生前在虹口公園附近的兩個地方住過,一個是他去世時的地方,一個是四川北路的一座公寓,他經常到虹口公園去,在那個亭子上看書什么的,所以最后就選定那里。”[3]
陳淳在1956年魯迅先生的遷葬儀式上做了全程直播,事先的會議參加了很多次,所以知道這段秘辛,現在看來還是非常珍貴的史料。
三、傳媒口述歷史的采訪——立場不偏不倚,提問講求技巧
采訪有一對一的采訪,也有集體式的訪問。在采訪時,采訪者盡量不要帶入個人情緒和立場,要相對中立地提問。當然,采訪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立場、觀點和偏好,我們追求的也只能是“相對客觀”,盡量不設立場地提問和如實地記錄。
但是,“相對客觀”、“如實記錄”并非就意味著采訪者失去主觀能動性,采訪者要在沒有個人立場的前提下有技巧地“引導”被訪者說出更多有效信息,這要求采訪者在準備工作中要熟悉被訪談者的所有背景資料,重視語言使用的問題,針對不同年齡、不同職業及不同性別愛好的人要選用不同的切入點和興趣點,如實地記錄被訪者的敘述。
在李小江和上野千鶴子的對談中,李小江也提到這個問題:
“其實,在做口述訪問的時候,敘述不會停留也不應該停留在一個層面上,我們這些提問的人、做研究的人,有責任在適當的時候引導敘述人的敘述,有時候要幫助他‘升華’,讓他試圖站在較高的層面上做一些概括;但有時候也要引導他從我們‘下放’到個人,要有意識地去分解他那個‘我們’。”[4]
李小江提到的對話題的“升華”、“下放”等,是采訪者對整個對話體系進行調整的技巧,是具體的方法論問題,以此才能推動整個對話沿著采訪者期望的方向行進,從而得到更多有價值的信息。
四、傳媒口述歷史的記錄整理——采用多種方式,區別文學形式
對于口述歷史的記錄和整理可以采用多種方式,常見的有文字記錄、圖片記錄和錄音錄像記錄等。對于一段歷史的記錄,我們可以采用多種方式,特別是在各種科技手段都比較成熟的今天。鳳凰衛視曾經做過很多期《口述歷史》的電視節目,它是鳳凰衛視充分利用話語空間、傳遞歷史價值的一個重要作品。該節目采用口述歷史、人本敘事方式,從歷史親歷者口中重新找回觀眾最關心的歷史往事,在具有很高觀賞價值的同時,也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和傳播意義。
同樣是鳳凰衛視,在紀念電視臺成立十周年之際,推出了一本集結了60位鳳凰人口述實錄的《口述鳳凰》。鳳凰衛視執行副總裁、中文臺臺長王紀言在這本書的序言中說:
“《口述鳳凰》采用了‘口述’的方式。當這種風行21世紀的記錄方式與鳳凰相遇的時候,呈現的是因極富活力的交流所躍出紙面的‘真實撼動’。富含信息量的字句和語流不斷地在重新架構著一個‘新鮮而且逼真’的鳳凰衛視。”[5]
鳳凰衛視作為一個電視臺,在紀念自己十周年的日子里用了各種影像資料總結過去的十年,然而這種用“富含信息量的字句和語流”“重新架構”鳳凰的方式卻有特殊的意義,這種方式相比影像記錄來說,無疑是更加珍貴而長遠的。
在采用文字記錄方式時一定要注意和文學這種形式分開。雖然在記錄歷史時采用文學化的語言可以使作品更具有可讀性,整理口述歷史也需要整理者具有一定的文字功底,但口述歷史畢竟屬于歷史學,絕不能因為追求某種文字效果而損害歷史的真實性,絕不能因為追求“主題新”、“有沖突”等等就去戲劇化地記錄被訪者的講述,而是要讓歷史本身呈現張力,讓歷史中的“人”真實地再現,而這種真實“自有萬鈞之力”。
五、傳媒口述歷史作品的呈現和傳播——注重品牌價值,要有受眾意識
崔永元曾經說過:“世界上很多國家都有歷史的傳承,每一代人都知道上一代人是怎么度過的,在外國人看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但是在中國卻一點都不容易。”[6] 也許正是為了改變這一現狀,崔永元自2002年開始投入口述歷史的工作。截至2014年底,崔永元口述歷史團隊已經收集并整理完成了涉及電影、外交、戰爭等六大領域,近4000人次、80萬分鐘的口述歷史采訪影像及大量相關視頻、圖文和實物資料,已經成為中國內容最豐富的口述歷史庫之一。
2012年,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成立。而在崔永元之前,人們在聽到口述歷史時還常常覺得它完全是一個學術概念,之前也沒有任何一部口述歷史作品可以像崔永元制作的口述歷史作品那樣,獲得巨大的關注度和廣泛的影響力。不得不說,這和崔永元所具有的“名人效應”是密切相關的,這就是“品牌”的價值。
“品牌”的價值不容忽視,但若將崔永元口述歷史的成功傳播完全歸結于“品牌”也是不全面、不公平的。除了保證口述歷史作品的質量之外,在口述歷史作品的呈現和傳播方面,崔永元團隊特別注重為受眾考慮,做了很多有益的嘗試。
首先,崔永元希望中國傳媒大學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可以讓全校的師生知道,讓附近院校的師生知道,最終讓社會上所有人知道。“我承諾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的所有的場所全部免費,并且歡迎大家到這里來做活動。”[7] 因此,中國傳媒大學24號樓——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采用“朝館夕室”(即研究中心白天承擔博物館和研究機構的功能,晚上則變為自習室,即使是附近居民都可以免費來自習)的方式吸引大家前來。其實高校校園內的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很少能引起人們注意,可開放晚間自習室的“小福利”卻讓越來越多青年學子知道了這家博物館,也順便了解了口述史的重要性。另外,崔永元口述歷史的系列作品相比其他口述歷史作品減少了很多“學術”的色彩,更利于人們欣賞和接受。在口述歷史研究中心,你可以看到大俠梁羽生的口述影像、《泰坦尼克號》的道具、周璇生前用過的胭脂盒、白毛女手中的鐮刀,這些都是一個時代中普通人的思想印記,它們微小但不渺小,平實卻不平凡。另外,為了更好地實現自己向公眾普及口述史的目的,崔永元口述歷史研究中心每天都要配備6名志愿者為大家講述展館藏品和口述歷史作品,起到了很好的傳播效果。
當今時代,各種通信工具讓我們的交流變得非常便捷,但同時,個體生命又常常倍感孤獨。在這樣一種現實語境下,口述歷史的實踐,不論是傾聽、采訪、記錄還是呈現,都能帶給敘述者和記錄者強烈的心理慰藉,因為我們在敘述、傾聽、懂得,在真正記錄“人”的歷史。
在傳媒領域的口述歷史具體項目中,策劃、采訪、記錄、整理、呈現、傳播每一個環節都是極其重要、密不可分的,它是一個全面的系統工程,對每一環節都不能忽視、不能偏廢,只有這樣才能保證作品的學術品質和史料價值,也只有這樣,口述歷史才能“讓它成為一個顯學,讓它成為一個行業,讓它成為一個學術高地。”[8]
注釋:
[1]王俊義,丁東主編:《口述歷史》,第13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5月版。
[2]王俊義,丁東主編:《口述歷史》,第14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5月版。
[3]王穎,張亞敏主編:《紀念上海人民廣播60周年—老廣播人口述歷史》,第158頁,學林出版社2009年9月版。
[4]王俊義,丁東主編:《口述歷史》,第21頁,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5月版。
[5]朱冰,畢蜂著:《口述鳳凰》,第2頁,作家出版社2006年3月版。
[6]崔永元語.來自萬家資訊網《名家論道·對話崔永元:讓口述歷史成為學術高地》,2016年12月。
[7]崔永元語.來自萬家資訊網《名家論道·對話崔永元:讓口述歷史成為學術高地》,2016年12月。
[8]崔永元語.來自萬家資訊網《名家論道·對話崔永元:讓口述歷史成為學術高地》,2016年12月。
參考文獻:
[1]王俊義,丁東主編.口述歷史[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2]齊小新.口述歷史分析—中國近代史上的美國傳教士 [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3]王穎,張亞敏主編.紀念上海人民廣播60周年—老廣播人口述歷史[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9.
[4]王穎,張亞敏主編.紀念上海人民廣播60周年—老電視人口述歷史[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9.
[5]朱冰,畢蜂.口述鳳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6]周新國主編.中國口述史的理論與實踐[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