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中國現代文壇舉足輕重的作家,白先勇筆下的同性戀書寫卻飽受爭議。同性戀書寫相對于主流性取向書寫來說,一定程度上相當于“異托邦”的存在。同性戀者本該是社會中不可忽視的一部分人群,中國現代文壇對同性戀者的關注與書寫卻寥寥無幾。白先勇對于同性戀者形象的至情書寫,為世人了解他們的生活狀態、理解他們的內心世界、關注他們的生存困境打開了一扇窗。
【關鍵詞】:同性戀;生存合法性;女性美男人
白先勇:“異性戀要找的是一個異己,一個異體,一個other;同性戀呢,往往找尋的是自體、自己,在別人身上找到自己,這是同、異性戀基本的不同。”
一、白先勇本人的同性戀傾向
夏志清認為:“白先勇的同性戀傾向,我們盡可當它是一種病態看待,但這種病態也真是使他對人生、對男女的性愛有獨特深刻看法的一個條件。”白先勇遇到自己一生的愛人王國祥是在1954年,十七歲的白先勇和王國祥都到建中去上暑假補習班,恰巧兩人都遲到,跌跌撞撞地碰到了一起,由此結識相交。白先勇在《樹猶如此》中寫道:“我與王國祥相知數十載,彼此守望相助,患難與共,人生道上的風風雨雨,由于兩人同心協力,總能抵御過去,可是最后與病魔死神一搏,我們全力以赴,卻一敗涂地。”后來白先勇成功地把昆曲《牡丹亭》推向了國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夢中之情,何必非真?”這是《牡丹亭》里有名的句子。白先勇在愛人王國祥死后托情于《牡丹亭》,或許也是從這種生死情夢中找到慰藉。而白先勇本人的同性戀傾向,也是他筆下眾多人物具有同性戀傾向并對他們寄予深切憐憫與關懷的緣由之一。
二、女性美男人形象
《玉卿嫂》中的慶生是一個具有女性氣質的男人形象,他不僅身體纖弱,性子也弱。他在與玉卿嫂的關系中處于弱勢地位,玉卿嫂完全在侵略者的地位,對他有著極強的占有欲。《寂寞的十七歲》里的楊云峰,皮膚“白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又是娃娃臉。單杠也翻不過去。有人叫他“小白臉”,也有人叫他“大姑娘”。書上常被同學寫上“楊云峰小姐”“楊云峰妹妹”。帶有女性氣質的美少年,還有《青春》里的少男和《月夢》老醫生記憶中那位夭亡的伴侶。姓名女性化在白先勇的長篇小說《孽子》中有例,如阿鳳、吳敏、小玉等。反觀當下的“小鮮肉”們他們大多數唇紅齒白,若扮女裝,比女性還要美上幾分。連姓名都偏女性化的,像鹿晗、劉維等。有些人甚至特意賣偽娘人設嘩眾取寵以謀求走紅后帶來的商業利益,這其實和我們當下的畸形審美密切相關。
當下耽美小說甚囂塵上,隨之形成了一眾腐女群體。商業傳媒團隊為迎合這部分人的口味,打造男男CP搏取眼球,男星身價自然水漲船高。但一旦真有同志傾向的傳聞,男星形象將會大打折扣,甚至永不得翻身,團隊又會發公告聲明拜托同志嫌疑。這種葉公好龍的行為是否傷害到了同性戀者的感情暫且不論,但由此可想而知,同性戀者如今面臨著怎樣的艱難處境。
三、作品中的同性戀書寫
1960年3月發表在《現代文學》第一期的《玉卿嫂》里的容哥兒就是一例,容哥兒很喜歡玉卿嫂,是因為她生得體面長得眉清目秀,又百事順他,但是慶生對他的吸引力更大,他對慶生“嘴唇上留了一轉淡清的須毛毛”特別醉心,“看起來好細致,好柔軟,一根一根,全是乖乖地倒向兩旁,很逗人愛,嫰相得很”。他和慶生初會的第二天,一放學就跑去找他,瞞了母親,也不告訴玉卿嫂,請他去吃面。容哥兒才是上小學四年級的學生,還不懂什么叫同性戀,但他下意識中把玉卿嫂當情敵看待,他不讓玉卿嫂一個人去訪慶生,每次都跟著一起去,使她沒有同慶生親熱的機會,也免得她傷害他。
《月夢》中,老醫生吳鐘英在回憶中重游涌翠湖,他和他的伴侶一起游泳。涌翠湖這樣美麗的名字,一般會想象成在湖畔散步的是一對俊男美女。但老醫生回憶中的伴侶卻是“十五六歲的少年,身子很纖細,皮膚白皙,月光照在他的背上,微微地反出青白的光來”。那時老醫生比他大不了幾歲,對他“竟起了一陣說不出的憐愛……他不知不覺地把那個纖細的少年擁到了懷里,一陣強烈的感覺,刺得他的胸口都發疼了”。
《寂寞的十七歲》中主人公楊云峰很孤單,只與魏伯飏走得近。魏伯飏因班上同學的閑言碎語而與楊云峰保持距離。楊云峰常拿著空話筒對魏伯飏講話,無異于自言自語。小說臨結尾處,苦悶迷茫的男主人公在公園里被一個男人親吻雙手,“我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子。我沒想到男人跟男人也可以來這一套。”
《寂寞的十七歲》是《孽子》的前奏,是瘋狂前的迷惶與掙扎。法國書評家雨果·馬爾桑贊譽這部小說是一出“將悲情研成金粉的歌劇”。《孽子》目錄的前一頁寫著“寫給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獨自彷徨街頭,無所歸依的孩子們。”他們的王國矗立在社會的邊緣地帶,臺北公園的蓮花池旁。白天各自躲藏,夜晚在這里聚集,像妓男般等待著年高望重的元老盛公一樣的財佬們前來探問:“有新鮮的孩子么?”在他們那個王國里,沒有尊卑貴賤,不分老少強弱。他們共同擁有的,是一具具讓欲望焚煉得痛不可當的軀體,一顆顆寂寞得發瘋發狂的心。書中的“孽子”是一些脆弱的孩子,一群失去了窩巢的青春鳥。阿青,小玉,老鼠,吳敏由于是同性戀者,遭到家庭和社會的驅逐。而“父親”在某種意義上是家庭和社會的象征,李青等人包括傅衛、阿鳳、龍子,或不被“父親”理解、原諒而被驅逐,或沒有“父親”。公子在被驅逐出國前,其父對他說:“你這一去,我在世一天,你不許回來。”在遭以父親為代表的家庭和社會驅逐之后,他們開始了“尋父”也就是尋求家庭和社會理解的艱苦而漫長的過程。傅崇山傅老爺子的出現意味著主流社會對同性戀者的理解和接受。同時這其中也包含著巨大的隱痛。傅崇山曾槍斃了在野地茍合的同性戀士兵。而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傅衛,一位青年有為前途無量的標準軍官,卻在部隊寢室與充員兵茍合。父親傅崇山寫了一封長信給他,用了最嚴厲的譴責字語。事后傅衛在父親生日那天要求回臺北見父親一面也被父親冷冷拒絕。傅衛就在那天開槍自殺了,槍彈從口腔穿過后腦。
李青等人為報恩最后為傅崇山送葬,完成了從“孽子”向“人子”的回歸。但傅崇山的離世也讓他們失去了最后的依傍,入侵者更加肆無忌憚。“桃源春”“安樂鄉”先后曾一度是同性戀者的天堂,但都因外界不速之客的入侵而歇業,使得同性戀者失去了最后的安身立命之地,只得回到公園老窩重操舊業,像游魂般漂泊。白先勇短篇小說集《一把青》的編后記里這樣寫道:“白先勇在《孽子》中塑造了一群有血有肉的同性戀者形象,意在向世人表明‘同性戀者也是人’,小說既貫穿著道德反思,也充滿了人道主義精神。”
收錄在《紐約客》里的《Denny Boy》和《Tea for Two》這兩篇小說在一定程度上是對《孽子》的深化,描寫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戀者的人生形態,它將隱含在《孽子》中的“同性戀者也是人”這一思想推廣到“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戀者也是人”。
2017年臺灣司法院宣布,臺灣現行《民法》不允許同性婚姻的部分違憲,立法院將在兩年內進行修正。臺灣同性婚姻兩年之后合法化消息一經發布,輿論一片嘩然。縱使婚姻合法了,這只是同性戀者生存合法性成功的第一步,歧視依然存在,不公正的對待依然存在。臺灣著名主持人蔡康永是一個同性戀者,他在節目中聲淚俱下:“我們不是妖怪。”關注同性戀者的生存困境、實現同性戀者的生存合法化,仍然有很長的路要走。
參考文獻:
[1]白先勇.寂寞的十七歲[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
[2]白先勇.孽子[M].廣西: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