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冰心的小詩銘記了冰心作為中國現代詩歌史上第一個女性詩人的意義。在冰心的小詩中,有關人與人關系的理解,成為她建構運思邏輯的資源和推動力,在對美德和道德的思索中完成了個人倫理觀的建設。小詩成為冰心倫理思想建設的起點,這也是她作為詩人被銘記的一個意義所在。也因此冰心詩歌的倫理思想值得關注和研究。
【關鍵詞】:冰心;小詩;倫理觀
冰心的小詩構成了一個重要事件:冰心以第一個女性詩人的意義銘記在中國現代詩歌史上。冰心仿用印度詩人泰戈爾《飛鳥集》的形式收集零碎的思想,無意之間捕捉到新詩的寫作直覺,并構建起理解事物的運思邏輯。[1]就在她的小詩引爆文壇的時候,魯迅卻給了一個間接的否定:“我愛著攻擊別國的’撒提’之幼稚的俄國盲人埃羅先珂,實在遠過于贊美本國的’撒提’,受過諾貝爾獎金的印度詩圣泰戈爾(《<狹的籠>譯者附記》,“撒提”指印度寡妻殉夫的惡俗)。[2]然而,冰心的小詩沒有因為魯迅的觀點的而銷聲匿跡,反而以清麗透頂的語言為小詩拓展了傳播的影響力。
事實上,魯迅和冰心分別來自兩個不同的傳統。魯迅一直以他激進的文化態度戰斗在文學的戰場之上,而冰心的心里從始至終都住著一個“寧馨兒”。魯迅與冰心思想與精神上的差異,也決定了二人之間的關系狀態。所以才有了后來魯迅與冰心隔膜、魯迅與冰心互不評說、魯迅對冰心不夠友善等說法。而每每探討二人關系,評論家都溯源至冰心的小詩。這種做法可以從冰心百首小詩蘊含的較完整的倫理思想中得到解釋。相當程度,魯迅和冰心的兩個不同的傳統就是倫理思想上的差異,那么將冰心價值觀與小詩創作聯系起來思考的研究,一方面以新視角拓展冰心小詩研究的價值域,一方面也可以拓寬魯迅和冰心之研究的問題域。此外,就以往對冰心小詩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對冰心小詩中母愛、童心、自然之議題的思考,對其小詩中蘊含的其他倫理道德問題的思考沒有給予充分關注。本文的立意就在關注冰心小詩研究中被忽略的內容,努力發現其中隱蔽的問題所在。
一、寬容的指向
冰心小詩是一種文字的存在,也是一種倫理觀的存在。這種倫理觀首先表現為理解上的寬容。“寬容”的意義,首先在于放棄對“最佳”的追求,杜絕“單一化”的思維模式,尋找的是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世界之間的最佳距離。從一方面來看,寬容是對不同思想的調和與平衡;從另一方面看,它是對不同思想的理解與維護。前者是平和的心態,后者是和諧的觀念。冰心對人之寬容的基礎做了哲理性的表述。在冰心的闡釋中,寬容的基礎源于人與人的共性。
人類呵!/相愛罷,/我們都是長行的旅客,/向著同一的歸宿。
——《繁星·一二》
我們都是自然的嬰兒,/臥在宇宙的搖籃里。
——《繁星·一四》
無論是漫漫旅途中的旅客,還是臥在搖籃里的嬰兒,雖然每一個人都有各自的生命履歷,但卻都有一樣的生命前提(嬰兒)、生命秩序(長行的旅客)和生命方向(同一的歸宿)。冰心把人的自然性作為通向人類理解共識的途徑,她詩歌中對自然的崇拜不僅源于對山川河流、日月星辰、花鳥魚蟲的禮贊,更有對全人類生物性之生命進程的理解——這是一種確定無疑的生命形態。這種理解不必然表達出對善的強調,無論是什么人他們都在生命時間歷程上是一樣的,從春到秋,從晝到夜,從生到死,這就是一段生死與共的人生姿態。對于人類的矛盾、沖突、善惡的辨別是無益的,它只能對各種問題作出千差萬別的判斷,卻不可能在任何一個支點上得到調和。與其在道德的哲學中左突右沖,不如在自然的生命中找到和諧的價值。事實上,理解沖突的起點本就在生命開始之處。
也正因此,她才會對價值沖突的問題,淡然視之。價值沖突一定會導向善與惡的較量嗎?“價值沖突并不必然表達出有關何者為善的任何不確定性,無論是實踐上還是知識上的。就算是最鮮明的價值沖突,它們也排除了任何此類不確定性。”[3]既然如此,那么又該如何解決價值的沖突呢?
空中的鳥!/何必和籠里的同伴爭噪呢?/你自有你的天地。
——《繁星·七O》
我的朋友!/倘若春花自由的開放時,/無意中愁苦了你,/你當原諒它是受自然的指揮的。
——《春水·七三》
冰心似乎把所有的價值沖突都納入到善的范圍,并將其引導至解決的路徑上——空間和時間。對于事物的理解人與人之間千差萬別,面對不相容的思想,與其在此爭奪是非曲直,還不如讓思想在各自的空間大放異彩。這樣沖突也就煙消云散,思想之價值卻可以相忘于江湖。豈不各自安好,便是晴天。而另外一種方法就是把沖突放在時間的鏈條上去思考問題的始終,不同于相望于江湖的遠觀,這是智慧上的渙然冰釋。相比空間的閉合和阻斷,時間才是思想復無疑慮的解藥。但是戰爭與和平的沖突也要納入善的范疇內尋求解決嗎?那么正義與非正義又該如何區分?
智慧的女兒!/在不住的抵抗里,/你永遠不能了解/什么是人類的同情。
——《春水·一O三》
抵抗抑或是戰斗并非不正義,但同情之心更趨近和平之勢。即使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非正義的判斷困惑重重,但是當所有行動都在指向和平這一事實的時候,那么誰更正義也就應運而生。正義的原則可能會產生不相容的判斷,但是和平必將成為人心所向的共識。
也許冰心的寬容是一個很難實現的超然理想,但卻不是一套行為方式或者普遍原則。冰心小詩的寬容倫理意味著她對人與人之共存的探索。這是她對不同人、不同利益群體的理解,必將導向冰心對人之思想和心靈的期待,這是對人性的信賴與期盼——人類發展的路就是對歷史、社會和人之問題的和解之路。
二、美德與道德
冰心的小詩記錄了太多美的事物,其中也包含了人之品格修養的美。人可以平凡,卻不可平庸無為;人可以強大,卻不可恃強凌弱;人可以智慧過人,卻不可愚弄無辜。這些是人之自我建設的源頭,也是人更好理解美德與道德關系的邏輯起點。
向日葵對那些未見過白蓮的人,/承認他們是最好的朋友。/白蓮出水了,/向日葵低下頭了:/她亭亭的傲骨,/分別了自己。
——《繁星·二四》
蘇格拉底曾經說過:通向光榮的大道沒有比真正成為自己所希望表現的那種人更好的了。真正想去追求一種人格品行,就是要通過自己的行動去踐行。企圖攀附他人或是冒充自己所希望成為的人,都是一種妄想。這樣做非但不能真正修行自身,反在背道而馳的路上越走越遠。如此一來,他人不但不會為他的急功近利流露一絲同情,反而會因為被欺騙和冒犯生出深深的厭惡感。
對于一個真正有道德修養的人,他是不會用自己的處事原則要求他人,更不會將自己的思想建立在別人的頭上。善是一種觀念,無需人們朝拜供奉,它是對人潤無細無聲的滋潤與厚待。冰心提醒那些以道德之名綁架他人的自命清高者:
白蓮花!/清潔拘束了你了——/但也何妨讓同在水里的紅蓮/來參禮呢?
——《春水·一三》
當你用道德綁架別人的時候,你也綁架了自己。你一直在與不相容的事物糾纏不清,既不能真正抵達問題的內部,又不能修繕問題的外部,綁架無始無終,糾結、矛盾、沖突也就循環往復無窮盡。什么是美德?什么是道德?善中普遍包含同情,但同情真的能導向善嗎?
只能提著壺兒/看她憔悴——同情的水/從何灌溉呢?她原是欄內的花呵!
——《春水·二一》
同情是一種美德,源于感性的認識,但是同情并非治愈靈魂的手段,并不是為他人祛除焦慮的靈丹妙藥。有的時候放手并非冷酷無情,因為腳下的路和心中的方向,終歸要靠自己尋找。而泛濫的同情心就好像道德的瘟疫,敗壞自己也敗壞他人。同情作為美德之善未必就能成為道德之善,因為道德始終都指向一種秩序,而美德更多象征一種智慧資源。
無論是對美的追求還是對道德的探尋,信仰都是其中重要的一個項目。什么是信仰呢?“信仰是一種深層次的精神活動,它統攝著人的理性、意識和情感。”[4]冰心沒有止步于信仰的普泛定義,提出了新的問題:信仰與思想的關系,尤其指出了信仰對于年輕人的風險:
信仰將青年人/扶上“服從”的高塔以后,/便把“思想”的梯兒撤去了。
——《春水·六七》
信仰的指向性意義非常明確,它可以統一人們的思想,也可以統一人們的行動。因此信仰是一種無聲的號令,充滿強烈的使命感,尤其對于充滿朝氣的年輕人而言,信仰可以讓他擁有排山倒海的勇氣,擁有粉碎疑慮和猶豫的決心,獲得服從靈魂的目標。但是信仰的路上也難免會遇到理想主義,忽視現實的經驗,往往遭遇思想的迷亂。因此無需屈于外在的意志力量,信仰從來都不來自外在,而是源于自身靈魂的向導,信仰是純粹的自我理性。許多先驅者都是以個人信仰著稱,但他們的精神之光很難照耀、溫暖普通人。
先驅者!/絕頂的危峰上/可曾放眼?/便是此身解脫,/也應念著山下/勞苦的眾生。
——《春水·一五二》
這并不是說這些普通人沒有能力理解,或者面對先驅者的犧牲沒有良知。良知是人的靈性,但當它在道德空間或具體境遇之間游移時,選擇或者偏向就會變得很復雜。其實生活很難以美德作為最佳的行動法則,任何現實生活都是復雜萬象的,這就需要我們包容、理解這個世界的美與不美。冰心傾向于把對人的道德認識理解為“是通過一個人的想象力、品格和行為對復雜具體的情況做出的反應”[5]事實也是如此,“以良心為本的生活既不像接受圣經敘事那樣直截了當,也不像對他者做出回應那樣直接迅捷。”[6]
冰心的小詩里,關于美德與道德的思考聚焦于矛盾性的問題,亦即理想之美德與具體之情境的關系問題。這是美德、道德與選擇的“相遇”,這就是道德世界中活生生的核心問題:道德是面向自己的一種“應該”,有效的道德誡命必然是一種對具體情境的說明或回應。道德不是神的意志,道德也不是唯我主義,道德判斷是社會中的具體問題。
三、詩人與信仰
在小詩中,冰心對詩人身份的思考貫穿在道德的形構之中。詩人是意義的找尋者,他在歷史和現實、人心和自然、理性和感謝之間找尋對于世界的注解。因此必須要看到詩人的重要性。
詩人!/筆下珍重罷!/眾生的煩悶/要你來慰安呢。
——《春水·一九》
詩人!/自然命令著你呢,/靜下心潮/聽它呼喚!
——《春水·三一》
文學家呵!/著意的撒下你的種子去,/隨時隨地要發現你的果實。
——《繁星·一八》
詩人從他的心中/滴出快樂和憂愁的血。/在不知不覺里/已成了世界上同情的花。
——《春水·一O六》
詩人一方面天然具有非凡的感受力,詩人是集合自然(自然命令)和本性(你的種子)的造物者。這是詩人智慧的一種效力,也是他一種獨特的能力。一方面詩人以安慰和疏解的方式作用于他人,使人的思想和心性在狹窄的生活區間和寬廣的理想世界中形成展開的機會。這是詩人的一種引導力,也是一種純粹的手段。這是詩人在道德上、倫理上的一種責任,這不是社會硬推給詩人的,這是詩人作為社會一員對于倫理秩序的一種維護,是詩人內在自律性的一種表現。但是,這并不是說詩人是萬能的,完美的。
詩人呵!/緘默罷;/寫不出來的,/是絕對美。
——《繁星·六八》
詩人!/不要委屈了自然罷,/“美”的圖畫,/要淡淡的描呵!
——《春水·六》
詩人是智慧的人,但卻不是無所不能的。他不可能創造出絕對的美,也不可能描畫出自然的全部,詩人是有限性的,也因此他不能給予所有人無微不至的安慰和照顧。明確地說,詩人不是美德的代言人,詩人治愈不了眾生的悲觀絕望,充其量他是生活積極的參與者。這是冰心對詩人這個角色真實性的揭示,同時也修正大眾對詩人盲目崇拜的心理。
事實上,有的時候,詩人為了將藝術緊緊地拉向自我,難免會過于重視故事素材,忽略了故事中的人心的傷感與脆弱。
文學家是最不情的——/人們的淚珠,/便是他的收成。
——《繁星·三一》
冰心巧妙地揭示作家寫作的不端行為,把大眾、詩人和道德聯系起來,認為作品的審美和寫作現實之間存在距離。對此,我們不能簡單地把作家的寫作解釋為一種利己主義,這偏離了我們探討文學家/藝術家/詩人與大眾關系問題。冰心是想通過這樣的行為,來說明文學家對與自我內在自律性的破壞,對大眾的不尊重。文學家的寫作不高于其他,對自我實現的追求并不意味著文學家有特權或者特殊的形式寬容自己,更不能以一種內在的放逐褻瀆文學家的社會責任和時代精神。
除了對文學家自律性的強調,冰心還意識到藝術家與大眾的區隔:
藝術家呵!/你和世人,/難道終久的隔著一重光明之霧?
——《繁星·三七》
詩人,/是世界幻想上最大的快樂。/也是事實中最深的失望。
——《繁星·二七》
詩人也只是空寫罷了!/一點心靈——/何曾安慰到/雨聲里痛苦的征人?
——《春水·一四四》
在藝術的創作中,藝術家/詩人與大眾存在交流上的障礙或沖突,因此有必要建立一種良好的對話關系。藝術家/詩人對美德的追求高蹈純潔,但是如果沒有深入現實的能力,那么高尚將無法著陸,遑論美德的運行。藝術家/詩人若想為世人的幸福而積極引導,就要盡可能把自己置于世俗倫理的整體之中來看,沖破與大眾的區隔之霧。正如漢斯·昆所解釋的那樣:“一個沒有分裂的世界越來越需要一種沒有分裂的倫理”![7]其實,真正的藝術家/詩人不是在區隔大眾的基礎上尋求價值、目標、理想以及對未來的憧憬。而是與大眾攜手共同去探尋信仰之光。這是智慧上的倫理,也是真正的啟蒙之舉。對大眾的尊重,這是啟蒙之路的的起點,對大眾的信任,這是啟蒙之路的捷徑。
冰心在這里觸及到的是啟蒙和平等的問題。啟蒙和平等看上去有些矛盾,但是隨著啟蒙的深入發展,平等的姿態已經出現在啟蒙與被啟蒙的關系范疇之中了。新文化運動以來,遠見卓識的知識分子自定義為大眾的啟蒙者,他們喊話大眾開啟民智、反抗壓迫、破除封建。啟蒙者習慣把理想與信念、價值與意義這些具有終極意義的事物塞給大眾,卻無法將啟蒙的關注點與大眾的具體處境相聯系。于是,啟蒙成為遙遠的想象,與大眾的日常格格不入,而微末的日常生活又無法對話政治的遠大卓越。那么,什么又是啟蒙呢?
冰心借助對詩人和大眾的調和,強調詩人深入生活的態度。冰心注重詩人對大眾聲音的貼近、聆聽和關注,這與美德、道德無關,與幫助、拯救無關。這是一個啟蒙者必須要有的“人愛”之心。如果啟蒙的姿態是居高臨下,如果啟蒙是讓某一個人在第二天醒來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甲殼蟲,或者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場無意義的騙局和欺辱,啟蒙首先就會在大眾的惶惶之心中敗下陣來。面對人生的顛覆,重建人生的信仰絕不是啟蒙之善能完成得了的。啟蒙是讓大眾率先喪失日常生活的護佑,還是讓大眾對真實止步不前?啟蒙的意義到底是什么?詩人和大眾的關系到底是什么?
四、冰心與魯迅
冰心觀點的背后是她對啟蒙者和大眾關系的預設:平等。在她看來,必須在日常生活的意義上認識大眾和解釋啟蒙。沒有平等的支點,啟蒙者和大眾無法相認,也不可能在思想上走近。所以她才直接揭示藝術家/詩人的有限性,把啟蒙者從神壇拉入日常生活的空地,讓他們認清自己和大眾的聯系,確認誰才是啟蒙運動中的主體擔當。而魯迅觀點的背后是他把啟蒙者看作主體:“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8]顯然,這兩種認識的遠見都與個人的道德意志交相輝映。可以說,沒有啟蒙者,就沒有新文化運動,但這場運動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在不斷的推進中漸行漸遠。
魯迅之所以失望和悲憤,就在于他把新文化運動的主體擔當看成是知識分子,越發感覺精英階層的勢單力薄無法面對歷史之沉重。“……在我自己,本以為現在是已經并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于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至于我喊聲是勇猛或是悲哀,是可憎或是可笑,那倒是不暇顧及:既然是吶喊,則當然須聽將令了……”[9]成為一個戰士,成為一個猛士,成為一個執著于希望的人,都意味著啟蒙是一場或者成功或者失敗的戰役。魯迅的世界是一個英雄的世界,而他是英雄時代的自我。麥金泰爾指出:“身份在英雄社會中包含特殊性和責任性(accountablility)。對于是否履行了那處在我的位置上的任何人對他人都應負有的責任,我是有責任的,而且這種責任性只因死亡而告終。”[10]在麥金太爾看來:“英雄式的自我本身并不希求普遍性,盡管在對英雄社會的追溯中我們可以認識到這種自我的成就中的普遍性價值。”[11]魯迅一直在英雄的世界踐行著不畏危險的大勇精神,是否忽略了蕓蕓眾生的智慧和力量?
而冰心率先看到的是自己和英雄的差別。這是道德主體與共同體之間的一種視角。與魯迅看重英雄的時代意義不同,冰心更看重大眾歷史地位的意義,因此,她特別強調知識分子對大眾的關懷與貼近,而非英雄的前鋒之力。因此冰心首先把人之共同性作為寬容的前提,把聆聽作為將底層之聲帶入公共領域的第一步。她一再強調知識分子正視大眾,履行個人的自律精神。冰心把平等看做是啟蒙者和大眾的一種合適的關系,這不僅僅是強調啟蒙的姿態,也是正視啟蒙的清晰含義。無論啟蒙的意義多么正義,它首先縛系于道德共同體,其次縛系啟蒙者,對道德共同體的重視和信任,是踐行啟蒙的美德。
《繁星》和《春水》共計346首小詩為冰心確立了一個理解世俗的理性基礎,盡管她預設了上帝的存在和自然的神力,卻隱含了對居高臨下的啟蒙姿態的拒斥,以及對英雄之于大眾之上的否定。因此詩人的神性地位就在于他以平等的姿態引領大眾進入啟蒙之中。詩人永遠承擔著精神救贖這種角色,表現在具體生活上的安慰、給予、幫助。也許在魯迅看來,冰心的小詩是對理想與苦難的調和,是對保守與落后的辯護,沒能充分展現啟蒙對社會的功效。對此他給予冰心小詩一種否定。毋庸贅言。啟蒙的道德資源在冰心和魯迅是不同的,他們各自繼承了不同的美德傳統。也正因此,冰心的小詩才能歷經歲月的斑駁,經久不衰,直抵人心的柔軟之處。
因此,冰心小詩,無論是倫理的主題還是母愛、童心、自然的主題,都應該作為有待探索的著作來閱讀和研究,本文的思考在于從倫理視角探索冰心小詩的意義和價值,以期能得到廣大的讀者和專家批評和指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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