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作家安岡章太郎是“第三新人”作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家,其創作時間最長,作品從自傳體小說到家庭小說、歷史小說以及散文、再到隨筆,獲獎無數,被譽為“第三新人”旗手,并于2001年榮獲“文化功勛者”稱號。由于安岡自身的轉校經歷以及從軍經歷,安岡文學的主人公以“弱者”“劣等生”“落伍者”形象居多。關于戰爭的描寫,安岡避開正面去批判戰爭、揭露軍隊生活的丑陋,而是以低姿態描寫身邊的人與事,用一種相對冷靜的目光去凝視觀察,因此,呈現在讀者面前的多是極其富有日常性的作品。本文基于對“第三新人”以及安岡章太郎的大體把握,簡單地從以下三個方面:一、對日本軍國主義的諷刺;二、對狡猾人性的影射;三、對生的執著對安岡創作的《遁走》進行分析。
【關鍵詞】:安岡章太郎;“第三新人”;戰爭;平靜;日常性
一.“第三新人”
“第三新人”指昭和20年代末期登上日本文壇的安岡章太郎、吉行淳之介、莊野潤三、遠藤周作、小島信夫、阿川弘之、三浦朱門等。 所謂“第三”是相對于此前的“第一戰后派”以及“第二戰后派”而言,他們是戰后第三個新作家群。山本健吉發表在《文學界》(1953年1月號)的《第三新人》一文被視為最初使用該詞語的文章,但當時山本指的并不一定就是以上作家。服部達在《文學界》(1955年9月號)發表《劣等生、小殘廢者、市民—從第三新人到第四新人》一文,談及到“第三新人”的特色,自那之后,關于“第三新人”的論說也便基本固定了下來。與“第一、第二戰后派”的成熟深刻相比,“第三新人”扎根于日常生活,一開始并沒有給人們留下太過深刻的印象。此外,“第三新人”活躍不久,以大江健三郎、開高健等為代表的新一代作家也緊跟其后登上文壇,“第三新人”自然也承受著文壇新秀所帶來的壓力。盡管如此,“第三新人”并沒有輕易放棄自己的文學創作,他們這一生可謂都在辛勤耕耘著自己的文學天地。
二.安岡章太郎
安岡章太郎于1920年5月30日生于日本高知市,父親為陸軍獸醫官,安岡幼小時因父親工作時常搬家、轉校。1938年畢業于東京市立第一中學,之后連續三年落榜,最終于1941年考入慶應義塾大學文學部。1944年3月遭征兵并服役于孫吳,8月因胸部疾患入院,免遭萊特島戰役一劫。翌年3月遣送回國,之后患上結核,并開始了文學創作生涯。在“第三新人”中安岡創作時間最長,作品從自傳體小說到家庭小說、歷史小說以及散文、再到隨筆,獲獎無數,被譽為“第三新人”旗手,并于2001年榮獲“文化功勛者”稱號。
安岡所創作的作品獲獎情況大致如下:1953年《惡友》《陰郁的愉悅》獲第29屆芥川獎;1953年《房屋看管》獲第1期時事文學獎;《海邊的風景》于1959年獲第10屆藝術選獎(文學相關),并于1960年獲第13屆野間文藝獎;1967年《落幕之后》獲第21屆每日出版文化獎;1973年《奔跑吧,馬兒》獲第25屆讀賣文學獎;1982年《流離譚》獲第14屆日本文學大獎;1988年《我的昭和史》獲第41屆野間文藝獎;1991年《伯父的墓地》獲第18屆川端康成文學獎;1996年《無邊無界的道中記》獲第47屆讀賣文學獎(隨筆、紀行獎);2000年《鏡川》獲大佛次郎獎。
關于戰后文學以及安岡章太郎,日野啟三在《洞察他人的眼》一文中寫道:
普通、戦後文學という場合、昭和初年の自由主義、共産主義の思想と行動の體験を持ちこたえてきた人々が、戦爭の「暗い谷間」を経て「第二の青春」(荒正人)をうたいあげた文學をさすのだけれども、われわれの戦後社會というものを政治思想的にではなく、社會心理的、生活感覚的、実存構造的にみた場合、狹義の戦後文學のあと來たとされているいわゆる第三の新人たちの文學のなかに、かえって基本的に戦後的なものが生々しく表現されたようにみえる。そしてその第三の新人の感覚の最も敏感かつしぶとい體現者が安岡章太郎だったと私は見るわけだ。
服部達在《劣等生、小殘廢者、市民—從第三新人到第四新人》評價安岡章太郎為“第三新人”的原型作家:
同じ三十代でも、いわば優等生に屬する連中は、何かをさっさと信じこむことによって、いちはやく作家として出発した。阿川弘之。堀田善衛。マチネ·ポエティックの人々。殘された連中は、いったいどうしたらいいのか。――彼らは、逆手を使う以外になかった。外部の世界も、高遠かつ絶対なる思想も、おのれのうちの気分の高揚も信じないこと。おのれが優等生でなく、おのれの自我が平凡であり卑小であることを認めること。しかも、大方の私小説作家のように、深刻ぶった、思いつめた顔つきをしないこと。こうした逆手を、一番最初に発見し、それによって、よかれあしかれ「第三の新人」的な発想法を定著し、後に続く者のために道を拓いた者、いわば「第三の新人」の原型となった作家は、安岡章太郎だった。
三.《遁走》
《遁走》描寫的是從1944年春到1945年春大約一年間,一名最下級士兵從蘇滿國境前線步兵部隊基地經由接近旅順的陸軍醫院再到被遣送回國的體驗。這部作品是安岡章太郎創作的第一部長篇小說,可謂是描寫軍隊生活的集大成之作,但當時社會上的評價遠不及他之前所創作的短篇小說。
1953年,安岡章太郎發表了《陰郁的愉悅》及《惡友》,并獲得第29屆芥川獎。其中,《惡友》開篇與結尾呼應,以“……そのとしの冬から、また新しい國々との戦爭がはじまった”結尾,村上兵衛在《「遁走」解說》一文中寫道: “その意味で、「遁走」は「悪い仲間」「青葉しげれる」など戦爭下の青春をえがいた彼の諸短篇と補完関係をなすものである。”
毋庸置疑,《遁走》絕不是贊美軍隊生活的作品,但它也絕不同于野間宏的《真空地帶》或五味川純平的《人間的條件》等批判戰爭、批判軍隊的小說。安岡章太郎在《戰后文學放浪記》中寫道:“戦中派の一人が「戦爭責任の亡霊が、このところ毎日のようにわたくしの戸口を叩く」といっていた。しかし私自身には、そんなことはない。私の心の戸口を叩くのは、戦爭責任などという大きなものではなく、もっと些細な、卑小なものだ。しかし卑小でも、些細でも、それは私にとっては心の底まで響いてくる何かなのだ。私は、その卑小ながら自分にとってはひしょうではない些細な事柄を、一つ一つ身近かなところから引き出して、書いて行くことにした。”
1.對日本軍國主義的諷刺
以安岡為首的“第三新人”的青春時期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度過的,他們大多經歷了戰火硝煙以及同伴戰友離去之痛。村松定孝在《安岡章太郎的戰爭體驗-由A與B對話形式構成的備忘錄》一文中寫道:“同世代の多くの若者たちが戦爭で散っていったことに対する、つまり死にそこなった悔恨と羞恥が付きまとっている。(中略)戦中派しか理解できないあれだよ。口にしてはならぬ、言葉にできない辛さ”。安岡自己也曾在《戰后文學放浪記》說道:“生き殘った者も結局、死んだ連中と大した違いはなかったな、というような気分で生きていた。(死んだ者と生きている者の間には勿論、無限に大きな差違があるが、それを自覚するようになったのは、戦後もよほど経って、われわれ自身が中年過ぎになり、そろそろ老いを感じ出す頃になってからであった。)”
安岡作品中集中描寫軍隊生活的有《家庭》(1954)、《旅愁》(1954)、《遁走》(1956)和《黃塵》(1956),但這些作品中都沒有出現正面批判戰爭和軍隊的描寫。實際上,安岡大多是借士兵的日常生活和心理變化來表露對戰爭的厭惡。除了這類直接描寫軍隊生活的作品外,安岡在許多作品中以戰爭為時代背景,一筆帶過,但又極為深刻,這也是安岡文學的獨特之處。比如《惡友》中,開篇“シナ大陸での事変が日常生活の退屈の一と駒になろうとしているころ、ようやく僕らの顔からは中學生じめたニキビがひっこみはじめていた”與結尾“……そのとしの冬から、また新しい國々との戦爭がはじまった”相呼應,僅用兩句簡單的描述便向讀者交代了戰爭這個特殊的時代背景。再比如《房屋看管》,關于主人公的職責--在美國人外出或回國期間幫其看管房屋,作者也只是簡單帶過,對于美國人的生活或行程并無贅述,但卻巧妙地交代了時代背景。
值得一提的是,《遁走》一文并沒出現“逃走”等字眼,主人公也并沒有試圖“逃走”,但安岡又為何將其命為“遁走”呢?在宋婷《安岡章太郎文學研究》一文中,關于“遁走”這一題目,作者寫道:
“遁走”這一題目透露了安岡章太郎以及軍隊題材作品中主人公對軍隊的厭惡與排斥。人有別于動物的最大特點即擁有思考能力,然而軍隊的性質則決定了士兵必須無條件順從,剝奪了士兵作為人的思考的權利和自由。安岡章太郎認為在日本軍隊的眼中,人與物品別無二致,只不過是階級體系中的一個組成部分,比起士兵的生命,軍隊更在乎的是“數量”。他借主人公之口間接諷刺了日本軍國主義的殘酷與可笑。
安岡章太郎在文中并無直接使用“遁走”“逃走”之類的字眼,但他卻是通過最下級士兵的眼來揭露百無聊賴且殘酷的軍隊生活,關于戰爭、軍隊,他不會正面去做任何評價,采用最平靜最日常的描寫,但又實實在在傳達了他對戰爭的痛恨,這是安岡文學中吸引人的一點,這也向讀者展示了安岡作為“第三新人”旗手的雄厚實力以及他獨特的創作風格。
2.對狡猾人性的影射
世間對《遁走》評價不高,對此村上兵衛認為:“這當中必存在著某些誤解”。他認為這個國家對“軍隊小說”“戰爭小說”所持有的根深蒂固的觀念是首要因素,一談到戰爭小說,人們就容易從中追求一些悲痛叫喊、英雄式自我犧牲、狂熱以及毫不遮掩的反戰思想。軍隊聚集著知識分子、農民、勞工、工匠、商人,但不管他們屬于哪個階層,他們都被“在戰爭中能起多大作用”的標準衡量著,軍隊展現了人際關系中極其陰暗的一面。在軍隊里,所謂的“有干勁”表面上指的是基于愛國情懷的斗爭精神,但實際上指的是利己競爭。無論做什么事都要比其他人迅速機靈,要時時刻刻處于對自己有利的立場,這也就要求主人公必須去“觀察”他人,而且不能出現任何差錯。倘若“觀察”出了差錯,便會危及到自己的生存。顯然,這里所說的“觀察”并不是出于對他人的愛或對他人的性格命運感興趣,僅僅是為了自己能夠在黑暗的軍隊里生存下去而不得已去“觀察”。
《遁走》可以說是將人的狡猾本性、動物般的欲望以及自私自利的姿態描寫得栩栩如生,在作品中表現這種陰暗,安岡選擇的并不是歇斯底里的叫喊,而是以一種戲謔的目光去注視、觀察,而這種表達方式也要求安岡具備更強大的精神。安岡文學的有趣在于,他并不是從神的高度去俯視人們,而是從腳底般低矮的地方去仰視人們,因此讀者能夠從他的作品中感受到豐富多彩的日常性。
3.對生的執著
對于作品中主人公沒逃跑的設定,安岡章太郎在《戰后文學放浪記》中寫道:“脫走という冒険的なロマンチックな行動は、この男には―私の小説の主人公には―ふさわしくないのである。”的確,安岡筆下的主人公看似都在原地并無突破,如果人物設定過于積極上進反倒會覺得有違和感,但筆者認為安岡筆下的主人公實際上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斗爭,并不是表面上的安于現狀。
從某個意義上講,加介并不是不想逃跑,或許是思考過后覺得逃離軍營也只是送命罷了。萬一逃跑被發現,那定是死路一條,但即便沒被發現,逃脫沼澤濕地顯然沒那么容易,沒有足夠的糧食始終是活不下去的。或許是考慮到這一點,加介才在軍隊中堅持了下來,看似沒有做任何努力去突破、去逃脫,但安于現狀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這也可以說是他對生的執著。
《遁走》通過描寫主人公在軍隊中百無聊賴的日常生活來揭露軍隊的黑暗面,但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對一束光以及主人公加介的心理活動的描寫。
ふと見上げると、新聞紙の折目についた傷から日光があたりの空気を灰色に浮かび上らせながら一本の棒のようにさしこんでいるのだ。一本の空気がそこだけ外界の空気のように見える。それはまるで映畫館のスクリーンに投射される光線のように、自分一個の愉しみのために所有できる唯一のものだという気がするのだ。加介は頬杖をついた肘を両腿に落すと、眼をつぶって想う。もしここに十分の食料を運びこみ、睡りたいときには睡り、食べたいときには食べ、こうやって二六時中この中でくらすことが出來たら、どんなに幸福だろうと。……といって、いつまでもそんな風に安心しきるわけに行かないのはいうまでもない。それはあくまで軍隊の、兵営の一部なのだ。
主人公加介對這束光所抱有的幻想,正是他沒向軍隊屈服的體現。內務班的生活無聊且單調地日復一日重復著,但他對這束光仍舊表現出美好與欣喜,說明他還保有自己的感動及思考能力,并不是完全受軍隊控制的傀儡。
四. 結語
《遁走》這部作品可謂安岡戰爭文學中的集大成之作,創作于戰后第11個年頭,就像安岡自己說的,雖然在戰爭中存活了下來,但與那些戰死戰場的戰友并沒有什么本質區別,戰爭帶來的巨大傷痛導致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得以走出戰爭的陰影。無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戰爭對他們產生的影響是極為巨大的,而他們似乎也只能在文學世界--他們親手打造的屬于自己的小天地里尋求慰藉。戰后出現的文學作品多是直接抨擊戰爭或軍隊生活,但安岡章太郎所創作的戰爭題材作品更多是透過筆下人物的悲劇來展示戰爭給人們帶來的巨大傷痛。當然,這種獨特的寫作風格與安岡自身的生活經歷以及戰爭體驗密切相關,今后筆者將結合安岡的經歷具體分析作品中對主人公的描寫,進而究明何為“遁走”。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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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村松定孝.安岡章太郎の戦爭體験―AとBとの対話形式によるメモランダム―.[A].日本文學研究資料叢書安岡章太郎·吉行淳之介.1983:128-132
【7】安岡章太郎.戦後文學放浪記.巖波書店.2000年
【8】「遁走」.安岡章太郎集 新潮日本文學52.新潮社.197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