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父權的威嚴在家庭中似乎從來都是強大且難以抗拒的,但在蘇童的《罌粟之家》《妻妾成群》中父權卻受到了嚴重的挑戰,失去了往日威嚴,這也顯示了新時期小說對于傳統父權的新的態度和價值取向。
【關鍵詞】:父權;衰微;《罌粟之家》;《妻妾成群》
父權制在中國社會中延續幾千年,在中國社會中最重要的組織--家庭中從來未曾缺失,盡管20世紀以來在歷次革命運動和現代化浪潮沖擊下父權制受到削弱但并沒有消亡,這種強大的在場體現在文學作品中會有不同形式的表達。在蘇童的作品中,他通過對歷史的想象,為我們展現了腐敗墮落與誘惑并存的南方世界,這里有家族的變遷史,也有個人的逃亡與還鄉史,而父權始終伴隨在他們每個人的生存場域之中。本文試圖通過對《罌粟之家》《妻妾成群》兩篇作品的分析來闡釋父權的衰微和延續。
一
在精神分析學說中,“父親不僅表現了一個男人在家庭血緣中的位置,還意味著在社會文化中所擁有的一切特權:強壯,威嚴、榮譽、家庭的主宰、對于女性的占有”。[ ①林和生.孤獨人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21.]這些都是家庭成員對于父親力量的感受,他/她對于這些特權滿懷嫉妒,只是現存的文化秩序阻止了這些嫉妒發作罷了。但父親作為一種權威,既是一種擔當又是一種誘惑。蘇童的成名作《罌粟之家》,地主劉老俠弒父謀兄,把父親的姨太太翠花花占為己有,而翠花花原來是城里的妓女,是劉老俠的弟弟劉老信送給父親的生日賀禮。劉老信這個浪蕩子,在城里揮霍完所有的錢,帶著妓女回到家鄉,順手就把女人送給父親。這些與性有關的行為都陷入人倫道德敗壞的嚴重狀況,這種性的錯亂與腐敗,不能不說也都是是父權的驅動使然。翠花花又與長工陳茂私通,生下了名義上的兒子沉草,這是地主劉老俠默許的不得不接受的事實。鄉間對地主劉老俠有一種說法,說他血氣極旺而亂,血亂沒有好子孫。他與翠花花交合生下的演義是一個白癡,其他生下的孩子都長著魚樣的尾巴,只能扔河里順水漂走。翠花花與長工陳茂的交媾就像借種一樣,之所以能夠發生無非是劉老俠對于子嗣的渴望強烈至極,希望能夠有人將家業繼續傳承下去,在自己的繼承者遭遇危機之時,不惜將自己的女兒劉素子拱手讓給土匪以保存父權延續的希望。干革命與干女人一樣兇的陳茂強奸了沉草名義上的姐姐劉素子被沉草憤怒地殺掉,這也是一次弒父。陳茂作為長工奇怪地與劉老俠這個家聯系在一起,小說寫到陳茂多次出走,但最終都會回來。他是迷戀什么?雇農沒有家,他把地主家當成自己的家,在這篇小說中,顯然陳茂還是迷戀翠花花。甚至還有對劉老俠的那種戀父一樣的感情,這正如他對沉草還有著一種父親的惦念。翠花花和陳茂的茍合就產生了沉草這個地主階級的最后傳人,但他在血緣上已經不是屬于地主階級。沉草不是一個純粹的地主后代,他只具有名義上的,而沒有血緣上的關系。在沉草的形象中,蘇童給出了一個血緣與養育之間的復雜關系。沉草按說也從長工和女傭的議論中得知陳茂是他的生父,但在地主劉老俠教育下,他還是頑強地認同劉老俠作為他的父親,因為劉沉草從小受到他的訓誡與教化,劉老俠從小就教育沉草把陳茂看成一條狗。他讓沉草騎到陳茂的背上,讓陳茂爬行,讓他裝狗叫。盡管他在學校里接受的是新式教育,但是父親形象對他的影響是根深蒂固、刻骨銘心的,他終究不可能認自己的親生父親,也始終擺脫不了與劉老俠的“父”與“子”命運軌跡,而沉草這位地主階級家庭父權的繼承者從一開始就感到一種宿命的預感,劉老俠把白金鑰匙交給沉草的傳家儀式時,就像在描寫一場喪事,處處彌漫著頹敗的氣息。劉沉草接過爹的鑰匙,劉老俠要他起誓劉家的產業在他這一代更加興旺發達,劉沉草起誓了,但他毫無信心,他內心空虛無比,看不到他們家庭乃至于整個地主階級的任何前途,在他的心中排遣不開的是那種陰郁的末日感,那是一種絕望式的臨危受命,伴隨著土改工作組長廬方的一聲槍響,劉沉草斃命于彌漫著濃烈罌粟氣息的大缸里,最后的地主覆滅的同時,罌粟之家族中父權余威的也散失殆盡,然而“直到如今,廬方還會在自己身上聞見罌粟的氣味,怎么洗也洗不掉”,這又昭示著歷史會在某個維度里得到延續。
二
頹廢的家族書寫首先從弒父、亂淪等丑惡行徑開始的,猶如腐爛的罌粟氣息彌漫在歷史的空中。而寫于“后楓楊樹”時期的《妻妾成群》更是對“父親”陳佐干的罪惡作了淋漓盡致的揭露,在等級森嚴、陳腐守舊的大家族的頂端,端坐的是最高權力的擁有者陳佐千老爺,憑借財富和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規訓制度養成了隨意占有支配女性的特權,他的生命存在是建立在對女性生命的摧殘之上的,正是以父權制為主導的傳統文明的發展讓女性失去了支配經濟的權力而淪為了“第二性”的二等公民,即使他已步入生命黃昏仍然不忘讓一個個年輕的女性作為陪葬,在陰森恐怖、爾虞我詐的陰險的生存環境中,為了獲得更多的物質享受和生命的尊嚴就必須勾心斗角、相互拆臺來獲得陳老爺的寵愛,根深蒂固的對男權的順從意識會在潛意識中成為規訓自己行為的圭臬,而即便是受過新式教育的頌蓮也難免會有對父權的依附意識,這種順從的依附意識的產生與頌蓮的父親破產自殺的家庭變故對她的心理情感的影響有關,沒有了父親一方面會有生活上的無助感產生的依附意識,另一方面也有她潛意識中的戀父情結轉生成的依附意識,這種依附意識轉化為對陳佐千的逢迎巴結,滿足了男權制文化對女性人格的要求,因此,“陳佐千很滿足,他對頌蓮的寵愛,陳府上下的人都看在眼里”。但陳佐千的過度縱欲導致了性能力衰退之后,女性在男權制的淫威下采取各種方式泯滅和壓抑自己的欲望要求,大太太通過誦經念佛轉移自己的個人欲望,卓云順從陳佐千的侮辱與貶損獲得欲望的部分滿足,色膽包天的梅珊秘密地尋找替代品與男權文化打著擦邊球,失寵的頌蓮通過與宋媽無聊談話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欲望要求。在愛欲的天平上,她們都是男權制文化的失重者和殉葬品,而從整個家庭來看父權是統攝整個家庭的絕對權力,這種權力隨著陳佐千身體的衰敗而逐漸式微,他已經無力挽救處于風雨飄搖中的家,卻仍然通過各種手段過著荒淫的生活。當發現自己的女人梅珊與別人有染時,殘忍地將其投到井中以維護自己在這個家中的霸主——也就是父親的地位。他可以決定家庭中任何一位成員的命運走向,在蘇童的敘述中,父親雖然仍然是家中的統治者,但早就喪失了他的神圣和權威,在欲望的驅使下他依舊在行使著他的統攝一切的父權,頌蓮失寵而且不堪折磨陷于瘋癲,第五房太太又迎進了家門,父權威力仍在,但頹敗之勢也在所難免。
結語
父親在父權制文化的三綱五常提供的權利機制下可以理直氣壯地對所有家庭成員實行規訓與懲罰,《罌粟之家》中的劉沉草成為父權制文化的“見證”,即便那個彌漫著罌粟氣息的頹敗家族已然覆滅,父權制仍然在暗流涌動。父權制文化通過男權和夫權對女性的侮辱和損害行為在《妻妾成群》中得到了具體而鮮明的體現,在這種父權的密謀合力之下所造成的女性的悲慘命運就成為水到渠成的無言的結局。蘇童透過歷史的霧靄呈現出浸潤在傳統文化和儒教倫理中的男權社會對女性歧視和摧殘的荒謬性。代代相傳的父權制是以忽視對自己合理性的質詢和審視為前提的,蘇童深知有形的制度的消除要比無形的陳腐的文化觀念的消除容易得多,因此他才采用知識女性頌蓮的單一視角展示這些聰明乖巧、紅顏薄命的女子可悲可嘆、蕩氣回腸的悲慘命運,也是對自己本身就有的男權制文化的鬼氣和毒氣進行一次有力的清除和反思。
參考文獻:
[1]林和生.孤獨人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1996: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