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陶庵夢憶》記錄了作者張岱早年經歷的浪漫生活,反映了作者獨特的生活審美情趣。本文從個體情感內蘊出發,分析張岱“深情癡癖”、“風雅脫俗”、“悲慨憂愁”的美學思想。
【關鍵詞】:張岱;《陶庵夢憶》;美學思想
《陶庵夢憶》本身并不是美學著作,但卻體現出張岱的審美情趣,其中更是飽含了獨特的美學思想。《莊子·人間世》里說:“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耳止于聽,心止于符”,強調了以心契物的審美觀照方式。張岱《陶庵夢憶》中的種種美學思想,大多不離其宗。
一、深情癡癖
張岱的“深情”與晉人的深情是一脈相通的,他通過專注于日常生活的點滴幽微,感觸到了別樣的詩意氛圍、來自心靈深處的無限喜愛。
如花草、書畫、古玩、戲曲之類日常小物,雖平凡可見,在張岱看來,卻皆是藏著一番深情的:卷二中為“梅花書屋”精心設計的花草樹石、卷四中費盡心力羅列的一串“方物”,張岱總能投入一片深情。《陶庵夢憶》中最能代表張岱“深情”的,《湖心亭看雪》當屬一篇。寂靜無人的大雪天,張岱欣賞這冰雪奇麗的西湖美景,幾乎達到了忘我的境界。于是,平凡小物、西湖風景因深情而提升了格調,因人的種種性情趣味而進入了更為別致的境界。
張岱在《祁止祥癖》一篇中這樣寫道:“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癡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對于朋友祁止祥的各種癖好,張岱以欣賞的語氣一一記錄,無所遺漏。朋友癖之所及,竟至于“性命可傾”、“去妻子如脫屣耳”,張岱謂之如癡如醉,同時也給予理解、尊敬和關愛。在張岱本人,亦有其癡癖之處,花木園林、美食美色,過多的欲求卻表現得極為自然純真。如卷一《金山夜戲》中,張岱對戲曲的癡癖顯得無比率真:“盛張燈火大殿中,唱韓薪王金山及長江大戰諸劇”。
《瓶史》有道:“稽康之鍛也,武子之馬也,陸羽之茶也,米顛之石也,倪云林之潔也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以癖而寄其磊傀雋逸之氣者也。余觀世上語言無味,面目可憎之人,皆無癖之人耳。”便如陸羽、米芾,有癖好之人皆是有清高品格的,而張岱深諳其理,所謂“癡癖”,便是“率性”的別名了,唯率性者,方能體會生活的別致美麗。
總得來說,張岱的“深情”和“癡癖”都體現了他的美學理想——尊情遂性以適世娛世,體味人世間的美好和生活的情趣。
二、風雅脫俗
《陶庵夢憶》中,張岱對超凡之景、脫俗之物有一種更深的偏愛。在他的審美趣味中,有著不同流俗的理念,更為風雅的心態。
張岱選擇寒冬之時去西湖觀雪,他乘坐的不是船,而是小型舟舫,獨自一人前去,其中樂趣非俗人所能體會。像這樣的山水幽賞是張岱主要的自娛方式,《陶庵夢憶》中的《湘湖》篇“溯十閼三”以觀湘湖,《燕子磯》中不畏“水勢湁潗”而“緣山走磯”都能夠體現其風雅脫俗之處。山水幽賞的意義在于,高雅之人能以超越常人的眼光審視風景,在靜觀山水中體驗、觀照個體生命的意義和價值,從而獲得幽深清遠的審美感受。
除了幽賞山水,張岱對于茶藝的品評也是極為超凡脫俗的。晚明之時,愛茶的風氣盛行,尋常茶館也頗費心思,但若論茶藝風雅中勝于張岱者,可謂寥寥無幾了。《楔泉》開篇列舉了挑水的腳夫不理解為何要運惠山泉到紹興,以及紹興一些有地位的人也不知道惠山泉煮茶的品味之事,“紹興人之村之樸”恰襯托了張岱在水質品鑒上的出色能力。在《閔老子茶》一篇中,張岱親自登門拜訪閔汶水,又幾番等待,才得他欣然煮茶,最后二人暢談甚歡,引為知己。簡單的茶引發了二人共同的情趣和情感的回應,在滿足二人生命需要的同時被賦予了美的意義。的確,正是這種超凡脫俗,才使得“品茗”更注重人主觀情思上的契合,才能使人達到更為高級的審美心境。
張岱年少時度過了玉堂金馬的時光,世家里涵養出來的高情雅趣總是與常人不同的。他參加的絲社、噱社、蟹會等,都是極具高雅情趣的,平常百姓都不會參與,而文人們沉醉其中,更多的是獲得了精神上的享受。張岱“超凡脫俗”的雅致在于,所選景致、活動不流于俗,甚至是小點小眾的,并將活動看作是藝術化的行為,將主觀情思投入其中,體會到某種內在生命的感悟,從而獲得美的享受。
三、悲慨憂愁
莫不是張岱在自序中寫下“故舊見之,如毒藥猛獸,愕窒不敢與接。作自挽詩,每欲引決”這樣的詞句,許是你我都信了這滿紙的繁華歲月僅是張岱的閑情雅致。其實這是一位昔日的世家公子,在國破家亡后作的一場江南夢。但這場“癡人說夢”,意象朦朧,如夢如幻,并被一片蒼涼深幽所籠罩,憂郁的格調里似有一種迷離恍惚的美。
《西湖香市》中記載:“是歲及辛巳、壬午清饑,民強半餓死。壬午虜鯉山東,香客斷絕,無有至者,市遂廢。辛巳夏,余在西湖,但見城中餓浮異出,扛挽相屬……有輕薄子改古詩消之曰:‘山不青山樓不樓,西湖歌舞一時休。暖風吹得死人臭,還把杭州送汴州’。”百業俱廢的狀況,激發出張岱心中的憤慈不平之氣,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賴以生存的惡劣的社會生活環境。張岱的感傷,多是因今昔事物的鮮明對比而起:年少時好美食,而老來思之,憶往昔繁華,世間美味不可得也。又如《越俗掃墓》中,張岱刻畫完掃墓的熱鬧娛樂場景后,緊接著筆鋒一變:“乙酉方兵,劃江而守,雖魚磋菱舫,收拾略盡。墳垅數十里而遙,子孫數人挑魚肉褚錢,徒步往返之,婦女不得出城者三歲矣。蕭索凄涼,亦物極必反之一。”側重點落在“蕭索凄涼”四字上,讓人看完凄然淚下。
《陶庵夢憶》之悲,與西方傳統意義上的悲劇不同,它不是慷慨悲涼之聲,也不是昵昵兒女之語,而是如怨如訴的衷曲。全書中所散發的悠悠悲慨、淡淡憂愁,都是在“夢憶”的迷離影像中,于是憂郁和哀愁也成了一種凄涼的美麗——
一切繁華都會不可挽回地逝去,當再一次重溫過去的時光,感受到的是時間流動的背后的凋落。在無奈和憂傷里,在生命的回溯中,依然能夠平靜地享受故去的美好,享受斑斑陳跡曾有的榮光,這份對人生的自省,對生命美感的品味,是張岱給予我們的最動人的美麗。
參考文獻:
[1]張岱.陶庵夢憶[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12.
[2]周新民,楊詔棋.從《湖心亭看雪》觀照張岱的審美趣味及其文化心態[J].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5(2).
[3]張立杰.論《陶庵夢憶》的情感意蘊[D].內蒙古:內蒙古師范大學,2004.
[4]盧杰.張岱散文中的日常生活美學思想[D].揚州:揚州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