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俄語作為一門跨境語言在新疆的發展同新疆俄羅斯族的命運一樣跌宕起伏,從它在新疆的起源到后來的發展都受到國家、地方政府政治、經濟、文化、外交等方面政策的深刻影響,都同新疆俄羅斯族的命運緊密聯系。從近代到我國建國、再到改革開放,21世紀的今天,俄語在新疆的發展可謂一波三折,起起落落。不同的歷史階段,其發展也呈現出不同的特點。可以這樣說,政治因素保證了俄語在新疆的生存和發展,而經濟因素則使其在新疆真正流行和繁榮起來。
【關鍵詞】:新疆;俄語;政治因素;經濟因素
社會語言學是一門興起于20世紀中葉的學科,主要研究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社會因素對語言的影響。關于社會語言學,美國著名的社會語言學家拉波夫曾說:“社會語言學是一門研究語言在社會中使用的學科,它不再關注語言的內部結構”[1],而俄羅斯著名的社會語言學家克雷欣這樣描述它:“社會語言學研究的是社會環境對人類語言及言語行為產生的不同影響”[1]。從兩位社會語言學家的論斷可看出,社會語言學是一門將語言放入社會的大環境中研究的學科,研究的是社會中的語言,而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純粹的”語言。
俄羅斯族是最后一個移居新疆的外來民族,直到1953年在我國的民族識別工作中,才由歸化族更名為俄羅斯族而成為新疆13個世居民族之一。俄語則是伴隨著俄羅斯人來到新疆而在此地出現的。歷史上,俄語作為一門跨境語言在新疆經歷了19世紀的不斷發展、20世紀初的繁榮、20世紀中期的高潮、20世紀60年代后的冰凍、20世紀末的回暖。直到今天,隨著新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俄語在新疆又再次展現出巨大的發展潛力。可以說,俄語在新疆跌宕起伏的命運與中俄兩國政治、經濟方面政策的聯系最為密切。
一、政治因素對俄語在新疆發展的影響
政治因素相較于其他各項因素對俄語在新疆的發展具有更顯著的影響。由于俄羅斯族是較晚出現在新疆的民族,從起初的外國移民到最終成為新疆的世居民族之一,作為跨境語的俄語同新疆的俄羅斯族一樣都深受兩國政府及新疆當地政府政治政策的深刻影響。歷史上,給俄語在新疆發展造成影響的主要有四件大事。
1.中俄不平等條約的簽訂
1851年,羸弱的清政府被迫與沙俄簽訂了《伊犁、塔爾巴哈臺通商章程》,俄國人由此獲得了在伊犁、塔爾巴哈臺建設貿易圈的權利。1881年,中俄簽訂《伊犁條約》,清政府繼而又準許俄國人在喀什噶爾、烏魯木齊建設貿易圈。這兩項條約的簽訂使俄國人獲得了在這幾個地區的貿易免稅權、設領及領事裁判權。在政治上的優厚特權和經濟上巨額利益的刺激之下,越來越多的俄羅斯人陸續前往新疆經商,圍繞著貿易圈和領事館自然地形成了俄語區,俄語逐漸在中俄貿易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2.難民、移民的涌入
新疆首次有難民涌入發生在18世紀。宗教改革后俄國的舊禮儀派遭到沙皇的迫害而逃往新疆,他們大多為西伯利亞的吉爾加克人。吉爾加克人的遷入使新疆阿勒泰、伊犁地區有了俄羅斯人聚居的村落,俄語也隨之在新疆出現。
1917年俄國十月革命后迎來了俄羅斯族進入新疆的高潮,這一過程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為十月革命后被擊潰的白軍裹挾難民潮在解除武裝后逃往新疆,這也成為俄羅斯人涌入新疆的一個小高潮。第二個階段為1930年前后,部分俄羅斯、哈薩克的農場主、富農、饑民為逃避蘇聯農業集體化而涌入新疆。這一部分人同留下的白軍、難民以“歸化族”的身份留在新疆并加入中國國籍,成為了新疆俄羅斯族的主要來源。隨著在新疆俄羅斯族數量的不斷增多,俄語在伊犁、塔城、烏魯木齊等北疆地區的影響力也不斷擴大。
二戰前后,蘇聯當局為維護遠東地區的安全,強制性地遣返了大批遠東華僑及其俄羅斯家眷至新疆。據伊犁和塔城行政署官員統計,當時經由伊犁遣返回國的華僑有9000余人,經塔城被遣返回國的華僑有10000余人[2]。隨著難民、移民的不斷涌入,新疆俄語區的范圍不斷擴大,俄語與其它少數民族語言、與漢語的接觸也不斷增多。
3.中蘇友好同盟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由于兩黨在意識形態領域的一致性,中國實行“一邊倒”的政策,并走上了蘇聯經濟建設的路子。在社會主義陣營“蘇聯老大哥”的帶領下,中國開始了全面的經濟恢復。中蘇兩國的政策變動又一次影響了俄羅斯族在新疆的地位,影響了俄語在新疆的發展。1950年,中蘇簽訂了《中蘇友好同盟條約》,蘇聯向中方提供技術、人才、資金等方面的支持,因此,各行各業的蘇聯專家被派往新疆,支持、幫助發展新疆的石油工業、棉花種植業、公路、鐵路運輸業、畜牧業、醫療衛生事業等等。在當時,學習俄語就意味著良好的就業和前程。在新疆政府的支持下,伊犁、塔城、烏魯木齊相繼開辦了俄文培訓班,新疆的各類高等院校也都設有俄文專業。這一時期新疆俄語教育的發展使俄語、俄羅斯文化輻射到社會的各個領域,在伊犁、塔城等地區俄語甚至一度成為當地的社會通用語。不僅如此,新疆政府還選派留學生前往蘇聯學習,掀起了一股留蘇熱潮。
中蘇兩國在20世紀50年代的友好同盟關系使俄羅斯族、俄語在新疆的地位大大提升,俄語一時風靡整個新疆。
4.中蘇關系破裂
20世紀50年代后期,蘇聯撤走了在華的專家、技術人員,中蘇關系一度陷入緊張,分歧不斷加大。1962年5月29日,伊塔事件爆發。由于對蘇聯優越物質生活的向往,加之中蘇兩黨關系出現裂痕,新疆6萬多邊民由霍爾果斯、巴克圖等口岸集體非法越境前往蘇聯。出逃的人不僅有俄羅斯族,還包括大批量的哈薩克族、維吾爾族等,而留在新疆的俄羅斯族也普遍受到排斥和貶低,俄羅斯族、俄語在新疆的地位大不如前。1966年國內爆發了文化大革命,反蘇聯修正主義盛行全國,先前蘇聯政府在伊犁建立的醫院甚至都改名為“反修醫院”。俄羅斯人普遍被批斗,被當成蘇聯的間諜,新疆大批俄羅斯族學校或被關停,或改為漢語授課。同時,大批俄羅斯族因受政治的打壓或者返回蘇聯,或者通過基督教會遷往澳大利亞、加拿大、美國定居,新疆俄羅斯族人口數量大幅度減少。
由于政治原因,自近代以來到建國后的十年,俄語在新疆基本呈增長的趨勢。新疆的俄語教育也使俄語人才由俄羅斯族擴展到社會大眾。1960年至1980年前后,同樣由于政治因素,從新疆俄羅斯族到整個社會的俄語發展都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凍期。
二、經濟因素對俄語在新疆發展的影響
經濟因素對俄語在新疆發展的影響往往與政治因素相互交融。如果說政治因素保證了俄羅斯民族、俄語在新疆的生存、發展,那么,經濟則成為俄語在新疆影響力擴大的強有力的刺激性因素。
1.邊境貿易如火如荼
俄羅斯人在新疆的貿易始于19世紀,部分俄國商人沿額爾齊斯河非法進入新疆進行商品貿易,但數量不多,不成規模。19世紀30年代,隨著沙俄的領土擴張,我國西北地區與俄國有了共同邊界,依托新疆地緣優勢和廣大的消費市場,中俄邊境貿易如火如荼地進行著。19世紀40年,伊犁和塔爾巴哈臺的非法貿易“主要是以俄國的紡織品交換中國的茶葉”,通過新疆向俄國出口的茶葉,其總值在1842年至1851年這段時間幾乎增長了10倍[3]。近代時期這種以俄國工業產品交換新疆農、牧副產品的貿易方式,以及俄國在貿易中的免稅權使中俄貿易的優勢始終向俄方傾斜。由此可見,在巨大的經濟利益的刺激之下,越來越多的俄國人遷居新疆,邊境貿易的發展也使俄語在新疆的影響力不斷擴大。19世紀在新疆的俄羅斯人以貿易活動為主,在廣泛的貿易交往中,俄語相對于漢語在該領域的影響力也逐漸顯現出來。
20世紀50年代,俄羅斯族在新疆的貿易發展到了歷史的新高度。新疆的農牧產品、廣闊的市場空間、包容的環境及豐富的礦產資源都吸引著俄羅斯人前來“挖金”。而有意思的是在廣泛的貿易活動中,主要使用地語言不是中文而是俄文,諸如:貿易洽談,協議的簽訂,出口貨單的填寫(當時全用俄文),進口生產資料的說明書、使用、安裝技術、中蘇技術人員的合作等都使用俄語[4]。可以說,20世紀60年代以前邊境貿易的發展讓俄語在新疆真正流行起來。
2.石油化工企業的建立
新疆礦產資源十分豐富,歷來都吸引著大批企業前去開發。20世紀中葉前楊增新、盛世才任新疆省長時,就曾聘請蘇聯專家在新疆進行石油勘探。50年代中蘇友好同盟成立后,兩國在新疆合辦了中蘇石油公司、中蘇有色及稀有金屬公司。隨著這些企業的建立,新疆也培養出一批石油化工領域的俄語人才,且企業內部交流均采用俄語,因此,以這些企業為中心自然地形成了俄語區。
3.改革開放
改革開放后,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中蘇兩黨的關系也逐漸解凍。20世紀80年代,隨著新疆邊境口岸中蘇兩國貿易的恢復,許多新疆的俄羅斯族重操舊業,做起了翻譯,俄語又逐漸在這些地區活躍起來,貿易的恢復拯救了俄語在新疆的命運,但這一階段俄語的影響力僅限于貿易領域,已不似50年代那樣能夠輻射到社會生活的角角落落。
4.新絲綢之路經濟帶
2013年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構想提出后,區位優勢、資源優勢、發展邊境貿易的傳統使新疆的地位和作用再次凸現出來。新疆作為連接中亞、歐洲國家的橋梁和紐帶在絲綢之路經濟帶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同時,隨著科技、技術的不斷發展,人類社會的不斷進步,當年在新疆“以羊皮換紡織品”的這種以物換物的貿易已發展為如今的互聯網跨境電子商務平臺。面對中亞、俄羅斯的潛力巨大的市場空間,新疆對這些國家、地區的互聯網跨境電商平臺如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中亞、俄羅斯質優價廉的食品、化妝品等廣受國人歡迎,而國內的各種工業產品也在新疆霍爾果斯、阿拉山口等口岸城市發往中亞、西歐。因此,隨著新疆開放性經濟水平的提高,對高素質復合型俄語人才的需求也在不斷增大。正如世界俄語教師協會維爾彼茨卡婭所說的:“中國俄語教學正經歷第二個春天,俄中經貿的迅猛發展使俄語人才需求不斷增加。”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推動了俄語的繁榮,更為新疆俄語的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和更高的要求。
參考文獻:
[1]Беликов В.И., Крысин Л.П. Социолингвистика[M]. – М.: Рос. гос. гуманит. ун-т, 2001: 8-9.
[2]尼.維.博戈亞夫連斯基(著), 新疆大學外語系俄語教研室(譯). 長城外的中國西部地區[M]. 北京: 商務印書館. 1980: 235.
[3]費正清. 劍橋中國晚清史(1800-1911)[M]. 北京: 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93: 365.
[4]高莉琴, 滕春華. 從社會語言學角度看俄語在新疆[J]. 新疆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03, (4): 125-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