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關公意象的孕育、產生和發展植根于中華民族的文化土壤之中,帶有濃厚的宗教色彩,而電影《山河故人》中對于關公符號的運用卻把這種傳統文化置于沒落和衰亡的危險境地。電影中通過人對于關公意向的意識轉變表現出現實社會“精神父親”和“個體父親”的雙重坍塌,其結果就是信仰缺失,人處于文化無根的漂泊狀態。本文試圖通過民俗學和精神分析學的理論對于關公意象進行解讀,從而展現導演對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思考。
【關鍵詞】:文化信仰;關公意象;父親;文化無根
一、指向性符號的出現
英國文藝批評家克萊夫·貝爾于19世紀末提出“有意味的形式”理論。他認為:“在各個不同的作品中,線條、色彩以及某種特殊方式組成某種形式或形式間的關系,激起我們審美感情。[1]”賈樟柯作為第六代導演的領軍人物,大量作品從關注普通人生活的角度切入,用烙印式的視覺符號呈現個體生存的價值的“有意味的形式”。在《山河故人》中,存在著很多符號化的隱喻,尤其傳統文化中的關公意象,這一意象在電影中出現了5次,以關公形象出現在電影的前兩個部分,分別是礦工下井前、梁子得病在家拜關公、梁子回到汾陽老家后;以關公刀形象出現在電影的前兩個部分,分別是同一個人的少年和青年時期,扛著關公刀在遠行。
關公在中國傳統的文化中占據了重要地位,尤其在道家美學的影響下,關公已然成為漢族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種文化現象的關公信仰,有其政治、倫理和心理等方面的特殊功能,以滿足社會的需要。那么,什么是電影中關公的“有意味形式”呢?為什么導演會安排關公這一意象?由此,必須將電影所反映的文化特質與文化現象置于電影當時背景下的整體文化之中加以考察,才能真正理解其發生原由 、存在價值和社會功能。
二、電影的符號能指
關公意象在中國的傳統文化里之所以長盛不衰,是因為它的孕育、產生和發展是深深植根于中華民族的文化土壤之中的。那么,在電影中出現的與關公有關的意象,充分體現出現代人對于傳統文化的態度。電影中五次出現與關公有關的意向,基本可以分為兩類:第一是關公形象,第二的關公刀。
(一)關公形象:精神父親和現實父親的雙重坍塌
作為關公信仰主體的關羽,是人和神的統一, 因此,對關公的信仰可以一分為二 :其一是對關羽人格的崇拜,其二是對關羽神靈的祈求。前者是對于關公的個人崇拜;后者屬于某種形式的宗教信仰,對關羽神靈的崇拜源于他保護神、生育神、祖先神、武財神的角色地位。
電影中的三個部分的關公形象都是作為神靈被祭拜,某種意義上說是作為保護神而存在的。在第一個部分里,礦工下礦前會祭拜關公,尋求心靈的寄托,以此祈求平安。電影第一個部分的關公被放在礦井里,也是基于他的保護神形象。第二部分關公出現在梁子異鄉的家里;鏡頭選取自他生活的片段:妻子抱著大哭的兒子,梁子點燃三根香在祭拜關公。關公形象作為中國傳統文化里的精神寄托,是中國人的精神父親,但是保護神并沒有保護他安全健康的生活;換句話說,由于潛意識里的“精神父親”并沒有給予他任何的保護作用,所以保護神的形象在梁子的意識里開始慢慢退卻。到第三次關公像出現的時候,已然沒有了先前的原始崇拜;鏡頭里,妻子抱著哭泣的孩子背對著關公像,梁子躺在內屋的床上。這個鏡頭的設置與前一次出現關公意向時梁子的態度相比,展現了梁子意識里從對保護神的崇拜到懷疑的過程。
另外,關公除了作為保護神而祭拜外,還有對于生育神的崇拜。在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關公意象出現的時候,都出現了梁子的孩子大哭的鏡頭。在山西的民俗文化里,至今流傳著栓紅繩的風俗。孩子從小多災多病,或者八字和父母相克,父母就領著孩子到常平關帝家廟崇寧殿前的柏樹上為孩子栓紅繩,認關老爺當干爹,希望小孩平安長大。[2]從這種文化意義上來講,梁子拜關公,除了祭拜他的保護神意識,還有祈求孩子健康成長的成分存在。
因此,電影中每次出現關公形象都是梁子心理上和精神上的的轉變,梁子的變化顯示了他在尋找精神出路的過程中,被現實逼著一步步走向了精神末路。梁子對于關公形象的心理變化過程以及和孩子之間的矛盾心態都指向一個結果:精神父親和真實父親的雙重坍塌。
(二)大刀形象:個體信仰的缺失
關公刀作為關羽樹立形象的兵器,具有一定的權威性。如果一個英雄人物帶著武器出現在人們的視線里,無形中就更具威懾力量。
在電影中,脫離了關公的關公刀也就脫離了背后強大的精神后盾,從而失去了原有的威懾力。這種有意味的轉變,更多的是對于濤還有梁子的信仰缺失的隱喻。
電影中第一次出現關公刀是在張晉生和濤鬧矛盾后濤一個人走在街上的時候,扛刀少年逆著人群從景深處向鏡頭走來,后一個鏡頭又是濤站在城樓看向遠方;扛關公刀的少年在遠行,電影并沒有交代少年來自哪里走向何方,從而營造了一種漂泊和離散感。這種蒙太奇手法配合葉倩文的《珍重》的背景音樂,很巧妙的把濤的矛盾的內心世界展現出來。某種意義上來講,濤是一個信仰缺失者,選擇金錢至上的張晉生而非愛他的梁子就說明她潛意識里是一個機會主義者和功利主義者,這也導致了她悲劇性的命運。
電影第二次出現關公刀時,原來的少年已經長大,但依然是扛著關公刀從景深處向鏡頭走來。這時候的出現是在梁子拜完關公之后,上文提到梁子精神世界的保護神坍塌,那么這種坍塌導致的結果就是梁子也成為了一個信仰缺失者。與濤放棄信仰不同的是,他是一步一步被社會逼著走向信仰缺失的末路的。信仰是一個人的靈魂存在,是人精神世界的寄托。信仰的缺失也是文化無根的表現,從而導致的結果就是精神上的迷茫、流浪、漂泊和離散。
三、人維視閾下的符號指涉
藝術品是藝術創作者潛心創造的產物,它會直接或間接的反應社會現實。出生于70年代的賈樟柯,目睹了傳統文化在改革開放后在外來文化的沖擊下慢慢走向衰弱的過程;因此,他用鏡頭語言記錄著當代中國的真實風貌和被時代洪流裹挾的個體生命的境遇。
中國自改革開放以來,更多的人借助經濟大潮成為時代弄潮兒;但缺少傳統文化的滋養,信仰缺失,精神坍塌,從而導致整個社會處于一種文化無根狀態。電影中的張晉生便是如此,物質的豐腴永遠填補不了精神的匱乏;雖然他移居澳大利亞,過著他年輕時夢想的生活,但是文化不同、語言不通的障礙并沒有使他感到幸福,反而使他失去了父親的權威,成為異鄉的“流浪者”。
隨著社會的發展,作為維系個體生存的傳統文化在慢慢被全球文化所取代,個體的獨特性在慢慢被消磨。傳統文化作為人精神世界的“父親”在慢慢失去他原本的地位,作為個體的父親也在自由平等的觀念里漸漸被顛覆;而失去了精神信仰的個體,就會游離于時代之外,成為精神上的行尸走肉。中國目前正處在經濟轉型、新舊體制的交替和對外開放加大的背景下,這種一背景不但對中國傳統文化產生了強烈的沖擊,而且也在不同程度上損害了人們對于原有文化的信仰,導致中國人們處于一種信仰缺失、文化無根的狀態,從而也使個體生命游離于全球化的大背景之下;并且更為危險的是人們并沒有認識到這種文化無根、信仰缺失所帶來的后果。在電影中運用關公意象表現“文化父親”在大時代背景下慢慢走向衰弱,人們正處于文化無根的危險境遇,從而使整個民族傳統文化的沒落和信仰的缺失,這也是導演通過自己獨特的電影語言對于中國當代的一個思考。
注釋:
[1][英]克萊夫·貝爾.《藝術論》[M].中國文聯出版社.2005.09
[2] 任義國.關公故里的關公信仰研究[D].山西師范大學.2010.
參考文獻:
[1][意]魯格·肇嘉《父性》[M].世界圖書出版公司.
[2]《山河故人》三人談.《當代電影》[J]2015年第11期.
[3]劉志軍.對于關公信仰的人類學分析[J].民族研究.200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