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紅色文化具有凝聚中華民族情感、聚合中華民族力量的重大意義。在過往的紅色文化傳播中,基本都遵循“傳遞觀”的主導模式。在新的傳播與接受環境中,要增強紅色文化的接受度,增大紅色文化的內涵與價值影響,從思維上更需引入傳播“儀式觀”的理念,并通過相關場域的建構與敘事模式的改變,使紅色文化傳播與新時代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需求產生更好的契合度。
【關鍵詞】場域;敘事;紅色;文化;傳播
引言
紅色文化是具有中國特色的一種文化形態,是中國革命的一種文化留存與寶貴財富。同任何一種既有文化形態一樣,紅色文化也需要通過傳播來延續、增強其價值內涵與社會影響。過往紅色文化傳播多遵循“傳遞觀”的思維理念,敘事風格更多地傾向于以教化為主的宣導模式,并取得了相應的傳播效果。而目前傳播生態越發復雜多元,對傳播內容的生產與傳遞方式均帶來了巨大影響,傳播的有效性、受眾的主動參與愿望等,成為紅色文化傳播必需面對的現實問題。傳播的“儀式觀”的引入與使用,或許是解決這類難題的一個有效路徑。傳播的“儀式觀”強調思維共享、平等參與的傳播理念,重在培養分享、溝通的傳播意識,期望實現文化傳播對共同社會價值觀的維系功能。由此也就帶來了兩個必須加以關注的問題:一方面需厘清與紅色文化傳播相關的場域現狀與問題,并加強適應新時代媒介環境與社會生態的場域建構,為紅色文化傳播尋找最佳敘事情境;另一方面需基于慣習培養、資本轉化等多重需要調整敘事方向,為特定場域匹配最具效力的敘事模式,并最終通過相應信息平臺達到場域呈現與故事傳揚的預期效果。
一、場域建構:靜態的紀念性場景與動態的精神傳播情境并存
場域是儀式化傳播的基礎,儀式化傳播的目標是通過人們在特定場域中的體驗來實現的。而場域本是布赫迪厄在社會學上建構的一個空間隱喻,具有兩個關鍵特征:一是場域是諸種客觀力量被調整定型的一個體系(其方式類似于磁場),是某種被賦予了特定引力的關系模型,這種引力被強加在所有進入該場域的客體和行動者身上;二是場域也是一個沖突和競爭的空間,可將其類比為一個戰場,其間參與者彼此競爭,以確立在場域內能發揮效用的種種資本壟斷。場域并不是一個界限分明的存在,而是內含多種力量交織、多層場域互嵌互動、有潛在能量、有生氣的空間。具體到任何類型的場域(或子場域),都存在慣習與資本兩大要素。慣習是一種結構形塑機制,其運作來自行動者自身內部,是一種既持久存在而又可變更的性情傾向系統,通過將過去的各種經驗結合在一起的方式,每時每刻都作為各種知覺、評判和行動的母體發揮作用。資本則包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經濟資本,其間既相互依賴也可以相互轉化。而場域便是慣習形塑、資本爭奪與轉化的空間。①對于紅色文化傳播,場域以及場域內外相關的資本、慣習等均發揮著重要作用。紅色文化傳播場域中的引力、沖突與競爭,是培育受眾信仰、形塑信仰共享慣習的空間,也是通過場域內外力量的相互作用,發揮紅色文化資本價值,打造紅色文化品牌的背景。
根據目前紅色文化傳播的形態,相應傳播場域也呈現出兩種狀態。一種以物質形態為主導,利用現實場景培育大眾慣習,并能夠有效地逐漸將文化資本轉化為社會資本與經濟資本。物化形態的紅色文化傳播場域,集中表現為紅色文化紀念性景觀的建構,且已在國內較為大眾熟知的革命圣地,表現出不同的場域建構策略。一是打造相對獨特的個體場域,以自身場景與文化魅力吸引大眾,如革命舊址、革命紀念館等紀念性景觀的建立,這是一種最為普遍的存在模式;二是以開放、合作的方式形成更大的場域,以塑造地方獨特的文化形象,如江西將眾多革命遺址融合為一個“沒有圍墻的博物館”,更好地發揮場域熏陶、孕育慣習的作用;三是引入經濟資本與社會資本,通過與社會生活的關聯性,實現場域內文化資本的轉化。近年來紅色旅游的興盛便是突出表現,其中較為典型的場域塑造有“延安·1938”主題街區,通過歷史記憶與現實景觀體驗的結合,在儀式感與現實感交織中,滿足了接收者的接受心理,也使文化資本與經濟資本緊密結合。
另一種以精神形態為主導,通過與受眾信息產品接收的情境互動,實現慣習影響范圍的拓展,及資本價值的深化與增加。精神形態主導的傳播場域,突出表現為紅色文化精神的載體(文化產品)傳播的虛擬場景與受眾信息接收現實場景的互動,亦存在兩種可能:一是相對封閉的空間中,持續、固定的傳受關系所構成的場域。以電影、話劇、歌舞劇、皮影戲等藝術表現形式為代表,在相對封閉的場景中,集中展示某一主題的文化故事。場域中的氛圍讓情感滲透效果更加明顯;二是相對開放、自由的空間中,可隨時轉換、停止的傳受關系所構成的場域。以電視劇、廣播劇、文化讀本等形式為代表。受眾可隨時自主轉換、終止信息接收途徑,也可能在伴隨性接收中擴展場域中的活動種類,對文化故事的氛圍形成與情感教育力量具有分散性作用。
相對而言,以精神形態為主導的傳播場域建構,因其中信息影響的廣泛性及其與日常生活的高度關聯,將是紅色文化傳播重點拓展的方向。紀念性景觀的場域建構已在各地紅色文化傳播中達成共識,也在較大程度上實現了其場景設計的初衷。而精神形態的場域建構,尤其是以電視劇、歷史讀物等為主體建構起的信息接收相對自主的場域,對信息范圍拓展與影響深度滲透具有重要作用,但其中往往存在與其他場域(信息情境)之間的復雜關聯,對文化故事的傳播場域的吸引力提出更大考驗,有時甚至會出現適得其反的解構性效果。這就要求進一步強化特定場域內的敘事魅力,以提升場域的文化價值與社會影響。
二、敘事要素:崇高的奮斗精神與細膩的記憶編織共有
敘事作為一種復雜的精神文化現象,其載體種類繁多、形式各樣,是實現“儀式化”傳播的必要途徑。正如上述物化形態和精神形態的傳播場域中,任何物化或基于實物轉化而來的精神文化產品均可蘊含紅色文化故事一樣,敘事反過來也是各類場域與儀式化傳播中的重要力量,任何物品或精神文化產品都依托一定的敘事而存在。而完成任何一個敘事行為都應該包括兩個主要步驟:首先是確定事件,也就是從渾沌的“事件之海”中選擇出部分有意義的事件作為敘述的對象;其次是賦予選出的事件以某種“秩序”,也就是把這些事件組合或“編織”成完整的敘事文本。②這兩個步驟共同決定著敘事效果。換言之,在通過場域實現紅色文化信息傳播情境塑造的基礎上,敘事主題與敘事模式成為了其中最關鍵的傳播問題。而就紅色文化故事的敘述而言,主要須解決以下幾個關鍵問題。
一是縫合記憶,培養慣習。由于紅色文化故事發生的年代遠逝,以及過往的不同時代形成的不同敘述形態,加之互聯網環境下信息繁冗對崇高儀式與精神的解構,普通民眾對紅色文化的記憶呈現出多重化、碎片化、表層化的趨勢。對歷史文化記憶的縫合與標準價值重現,建立大眾對紅色文化認知與理解的基本圖式,是紅色文化主題敘事的基點。同時,客觀場域中的主觀慣習,本身形成于過往的知識經驗,受到社會記憶的深度影響。布赫迪厄指出“慣習不是宿命”“慣習是歷史的產物”,并且具有“雙重歷史性”。因為慣習產生于社會結構的影響,而社會結構又生成于一代代人的歷史努力。③由此,利用各種表達形態的文本“再現”、梳理歷史故事等方式縫合記憶,也是培養文化自信與革命精神信仰慣習的前提。
二是聚焦神圣,轉化資本。神圣性與紅色文化資本轉化,是在傳播中打造紅色文化品牌的關鍵。神圣是紅色文化故事敘事主題構建的價值指向,意味著崇高、莊嚴。神圣性在根本上是一種集體的力量,具有集體的感染性,并能最終構成以圖騰為基礎的整體世界觀。④在神圣性的塑造方面,革命搖籃井岡山、偉大歷史轉折之城遵義、革命圣地延安、創建新中國的指揮中心西柏坡等,均是已較為成功的典型?!罢取迸c“傳奇”作為英雄故事敘事中的慣用手法,同樣也是紅色文化敘事傳播的神圣性聚焦,是應給以充分重視的要素。以此為基礎,尋找紅色故事及相關地區在革命歷史過程中的獨特地位,建構更為凸顯的傳播符號體系,是建立紅色經典故事儀式化講述模式的關鍵所在。如在紅軍飛奪瀘定橋故事的神圣性建構中,“拯救”與“傳奇”就是最有價值的兩個要素。其“拯救”價值早已得到公認,“強渡大渡河是長征途中最關鍵的事件”,飛奪瀘定橋戰役可謂一招不慎則滿盤皆輸。⑤而傳奇所強調的是在生活常態與歷史環境中,超出了一般性經驗與想象卻又真實發生的故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紅軍一晝夜徒步行軍240里,22位奪橋勇士徒手攀爬13根裸露鐵索飛渡瀘定橋均是其傳奇內涵。換言之,神圣性的任何價值表現,都需要敘事技巧的聚焦來進行凸顯,當文化資本主導的場域轉化為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經濟資本并立的場域時,強化紅色文化的敘事效果,并通過紅色文化經典敘事建立地方品牌符號的目標才得以實現。
三是細節敘事,鐫刻情感。通過細節刻畫深化故事主題與情感內涵,是引導紅色文化故事講述的具體策略?;ヂ摼W生態下信息傳播與敘事手法的最大變化,便是宏大敘事逐漸讓位于日常敘事,具體細節在主題敘事中的運用越發重要。而作為文學創作中最基本的描寫手法,細節描寫是對人物、事件、社會現象等進行具體而細微的描寫。細節具有抒情性、奇特性與想象性。可于細微處見精神,于毫末處寄遠旨,于縫隙中藏深情。⑥延伸到新聞報道、影視劇、舞臺表演等紅色文化敘事形態中,細節同樣具有增強信息可信度、具像化人物情感、深化故事主題等作用。將紅色文化信息與精神鐫刻于心的是細節的觸動,將受眾帶入現實或歷史情境的往往也是細膩情感的共鳴。宏大敘事或許能夠在恢宏氣勢下讓人折服,但由于缺乏具體的人與事,很難在生活常態中保存下長久的記憶留存和聯想。而細節敘事中的情節往往是人們留存在記憶深處的印跡,也是能與民眾日常生活產生關聯的真切紐帶。正是這種記憶的印跡與日常生活的紐帶,讓紅色文化在時間長河中維持其精神內涵與價值影響成為可能。
三、平臺實踐:“正史的書寫”與“民眾參與的書寫”同在
基于上述紅色文化傳播場域建構方向與敘事技巧,落實場域呈現與故事敘述的平臺空間打造,成為紅色文化傳播向度拓展的又一關鍵之處。通過平臺化空間來書寫紅色歷史經典,既是將紅色文化傳播場域呈現至大眾身邊的有效策略,也是集納紅色文化敘事要素、強化場域與敘事預期效果的可行路徑。場域與敘事同樣反過來影響著平臺化實踐中的歷史書寫,也可能使其形成不同的書寫范式。正如以海登·懷特為代表的后現代史學理論家的觀點:歷史的書寫過程中,不僅確定事件重要,對事件的組織和安排同樣重要,有時甚至更為重要。哪怕是同一件事,在敘事結構所處的位置不同,也會影響到它的意義表達。⑦由此,紅色文化傳播基于場域與敘事的平臺化實踐,至少應從以下兩個方面展開。
一方面,通過“正史書寫”樹立紅色文化傳播的標準與范本,如基于線下官方機構與權威的線上延伸平臺,打造常態性的紅色文化傳播空間。常態性空間是一種線性主導的傳播符號,是紅色文化傳播必須具備的信息渠道,既能吸引社會的高度關注,也能形成一種普遍可見的儀式感。關于常態性平臺空間的建構,目前最為通行的做法是設立紅色文化教育培訓基地或干部培訓學院,在特定時空中完成紅色文化場域呈現、故事傳播與精神教育,而這一特定時空中的特定傳播對象,往往在信息傳播網絡中占據相對權威的“意見領袖”地位,對紅色文化集體記憶的形塑具有重要影響。同時,隨著互聯網帶來的信息渠道多元與輿論走向模糊,基于官方機構設立的官方網絡平臺,對于線下的“正史書寫”是有力的線上補充。截至2017年12月,我國網民規模達7.72億,互聯網普及率為55.8%。其中手機網民規模達7.53億,且網民手機上網比例繼續攀升。⑧這一現實也使得權威的網絡平臺書寫成為必然趨勢。比如,江西省吉安市井岡山紅色教育研究院官網,便通過紅色教育培訓信息、黨史知識和新聞動態等內容呈現,以開放、共享的傳播理念,為用戶提供了更便捷、成本更低、信息更豐富的資源獲取渠道。
另一方面,通過“民眾參與”拓展文化傳播在時間、空間、心理等多元維度的影響,如通過網絡平臺發起以紅色文化為主題的社會活動,契合重要時空節點打造紅色文化“爆款”產品?!懊癖妳⑴c的歷史書寫”既生發于“正史書寫”的框架范圍內,又具有不同于正史的自主性、趣味性、生命力與想象空間,恰好彌合了“正史書寫”在儀式傳播互動層面可能出現的間隙,有效形成“儀式觀”所倡導的平等參與、互動溝通的傳播閉環。同時,相較于傳統用戶對于信息傳播與接收的簡潔方便、豐富全面、準確客觀等要求,新時代用戶更易青睞于新鮮有趣、表達自我個性的信息,強調娛樂至上、興趣導向、社交為王,更是新興的短視頻重度愛好者的興趣點之所在。民眾參與信息生產與傳播的趨向也為紅色文化的“民間書寫”提供了勢不可擋的力量。網絡平臺已成為紅色文化傳播中“參與書寫”的可利用的重要陣地。為慶祝建軍90周年,人民日報客戶端與騰訊天天P圖聯合推出這是“我的軍裝照”,四天突破八億閱讀量就是很好的例證,也是民眾參與歷史書寫的典型參考。
綜上所述,紅色文化傳播在傳遞觀主導的思維下已得到廣泛實現,但其生命內涵與價值影響隨著時間流逝出現了斷裂、碎片化現象,基于傳遞觀的文化信息傳播基礎,引入儀式觀的共享、參與理念,應成為當下紅色文化傳播向度拓展的一種取向,與之相適應的場域建構與敘事要素梳理,以及最終形成的相應傳播體系,均是亟須認真思考、規劃的問題。一方面,在保證紀念性景觀通過聯合互動,拓展物化形態傳播場域影響的同時,還需進一步加強自主空間中的移動傳播場域建構,以便將紅色文化傳播場域與社會生活場域緊密關聯,實現儀式感的日?;?、使命感的習慣化。另一方面,在通過場域建構使紅色文化傳播具備最佳情境后,匹配特定場域的敘事模式亦是傳播效果實現的關鍵。首先需要通過文字、影像等規范文本的“正史書寫”,以及受眾“參與的互動”縫合歷史記憶,在社會現實與歷史情境的互動中形塑文化信仰慣習。其次需要通過提煉與強化神圣性在紅色文化中的價值焦點,通過核心意義的挖掘、呈現,以細節牽引敘事,讓宏偉精神與情懷深入群眾心間,滿足當前受眾信息理解與社會記憶的需求,也使其在成為紅色文化經典的同時,達到形塑地方紅色文化品牌符號的目標。此外,集納場域呈現與上述敘事要素的平臺化實踐,是紅色文化傳播向度拓展的“落地”路徑。從“正史書寫”與“民眾參與”兩方面建構平臺空間,不僅契合紅色文化歷史意義要求,而且符合時代發展中的用戶信息傳受習慣,是紅色文化傳播力量最大化的實踐方向。簡言之,紅色文化匯聚著歷史經典,具有可挖掘的豐富內涵,關鍵是如何在主題凝聚、形態建構等方面引入新思維與新手法。從場域與敘事兩大維度著力強調儀式化傳播轉向,讓受眾深度感悟英雄故事與革命精神,是提升革命圣地品牌與關注度的關鍵,亦是帶動本地文化產業發展的核心競爭力。
注釋:
①〔法〕皮耶·布赫迪厄、〔美〕華康德:《布赫迪厄社會學面面觀》,李猛等譯,麥田出版社2009年版,第48-49頁。
②⑦龍迪勇:《試論作為空間敘事的主題-并置敘事》,《江西社會科學》2010年第7期,第24-40頁。
③〔法〕皮耶·布赫迪厄:《實踐與反思——反思社會學導論》,華康德譯,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版,第184頁。
④杜月:《神圣性與制度化:涂爾干教育史研究的文本再解讀》,《北京大學教育評論》,2016年第4期,第61-77頁,186-187頁。
⑤李捷、于俊道:《實錄毛澤東》(第2卷),長征出版社2013年版,第152頁。
⑥林新:《細節的力量——新聞細節的敘事特征與效果分析》,《新聞記者》,2006年第7期,第60-62頁。
⑧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第41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http://www.cac.gov.cn/2018-01/31/c_112234702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