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傳播環境下對電影勵志功能的再認識

【內容摘要】不同國家電影中的勵志故事其價值取向盡管存在著文化差異，但又具有超越文化的普遍意義。在國際社會努力尋找人類共同精神的當下，勵志問題更是凸顯了不同文化群體都可能接受的一些共有價值。這構成了電影能夠全球傳播的一種基本條件。中國電影的勵志功能應該有一個更深入和廣闊的發掘。

【關鍵詞】電影；勵志功能；全球傳播

海外有學者在歸納電影的基本主題時，注意到有一類電影的內容表現的是“為人的尊嚴而抗爭”，這其實指的就是勵志。①不止如此，幾乎所有的電影都程度不等地帶有勵志的功能，這是電影能夠全球傳播的基本條件之一。如果一部電影不能從某種維度和程度上對人的生存和成功進行鼓勵，那它就很難滿足受眾對電影的基本精神渴求，這樣的電影也不會成為人生最好的伴侶。向善、向美、向好、向優是人性的基本運動趨勢，在這一過程中，電影不能夠給人提供有益的暗示和參照，那它就失去了讓人親近的沖動。電影的勵志作用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也是電影研究由來已久的話題。這種看似沒有多少探求空間的話題實則呼喚著人們對它要進行新的認知。

電影的內容指向、傳播形態、傳播范圍較之以往的實踐發生了重大的變化，電影社會功能的發揮必然要隨之發生改變。在跨境合作越來越頻繁、海外市場顯得愈加重要的當下，全球傳播是電影面臨的新現實。盡管電影的全球傳播不是始于現在，但電影的全球傳播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普遍和重要。在全球傳播環境下思考電影廣泛傳播的條件時，人們應該對電影的勵志功能有新的認識。

一、“勵志電影”與電影的“勵志”

從功能的角度評價電影可以產生不同的認知。比方說，“教育電影”“科普電影”“形象宣傳片”等?！皠钪倦娪啊钡母拍钜彩腔陔娪暗墓δ??！皠钪倦娪啊辈⒎鞘且环N電影的類型。它只是人們從社會和人文角度對某些帶有突出教育功用的電影的一種概括。它是客觀存在的現象，是人們對電影的社會功能的一種認知。這種認知在受眾中約定俗成，成為人們常用的一種概念。甚至學界和業界也樂于認可和使用這一概念。在電影誕生百年后，美國電影學會（AFI）每年會根據某種標準去評選美國影史上百部最佳影片。2006年的評選條件是“最鼓舞人心的電影”?！皠钪倦娪啊币话悴粚儆陔娪胺诸悓W的概念，但它涵蓋在許多根據題材、主題、樣式、風格來劃分的影片中，如愛情片、倫理片、警匪片、戰爭片、科幻片、喜劇片、音樂歌舞片等。

依產品內容和受眾定位不同，電影的勵志作用有明顯和含蓄之分。對于那些勵志作用明顯的產品人們稱之為“勵志電影”，而對那些勵志作用比較含蓄的產品，人們則從其他方面加以概括和命名。后者的勵志作用也不容忽視。不管是哪種情況，我們都應該正視勵志是電影所應具備的基本社會屬性之一的現實。

在電影傳播史上，“勵志電影”占有非常主流的地位。人們喜愛的許多經典影片，如《老人與?！罚绹?，1958年）、《重新開始》（西班牙，1982年）、《壯志凌云》（美國，1986年）、《聞香識女人》（美國，1992年）、《阿甘正傳》（美國，1994年）、《勇敢的心》（美國，1995年）、《洛奇6》（美國，2006年）等就是“勵志電影”?！皠钪倦娪啊笔侨嗽诔砷L過程中最好的精神伴侶。她是一條涓涓不息的河流，在人迷茫和干渴的時候滋潤心田。她也會在人生道路面臨重大選擇的關口，影響人的行動甚至一生。俄羅斯現任總統弗拉基米爾·弗拉基米羅維奇·普京的生活道路選擇就受到過“勵志電影”的重要影響。他曾說，他年輕時之所以選擇做情報工作就是受了影片《春天的十七個瞬間》（前蘇聯，1973年）的影響。②在世界上很多國家的軍隊、學校中，“勵志電影”作為教育手段是很普遍的現象。

有更多電影不被認知為典型的“勵志電影”，但包含有不容忽視的勵志精神。以美國為例，最早的類型片——西部片就具備明顯的勵志作用。牛仔們的豪情和冒險精神是此類影片給受眾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他們給其后發展起來的許多類型片中的主人公確定了一種精神基調。戰爭片中決勝千里的將軍、諜戰片中深入虎穴的孤膽英雄、黑幫片中勇克黑勢力的神探、災難片中救民于水火的能人，科幻片中力挽狂瀾的超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勵志作用。除此之外，其他類型片如愛情片、倫理片、青春歌舞片等也帶有一定程度的勵志元素。愛情片對主人公突破門第觀念、種族差異，追求純真愛情的精神和行動的展示；倫理片對家庭責任的強調；青春歌舞片對人生理想的執著，都帶有各自的勵志指向。

電影的勵志作用讓這類媒介產品在社會系統中獲得了積極的評價，并確立了自己的社會角色。電影用生動的故事和動態的形象，鼓舞了人類戰勝各種困難和局限的決心，讓人認識到自己的本質力量。正是這種突出的社會功能令電影成為極好的教育手段。早在20世紀前期，中國教育工作者就已經認識到這一點。1932年成立的“中國教育電影協會”章程中，有“一切電影片，皆可視為教育電影”的觀點表達。③可以說，勵志作用是電影具備長盛不衰生命力的一種重要原因。

“勵志電影”與電影的“勵志”在大的方向上一致，但它們對應的具體產品范圍有所不同?！皠钪倦娪啊本哂幸欢ǖ漠a品邊界，而電影的“勵志”則指向了幾乎所有的電影。“勵志電影”對受眾具有明顯的教育和指導作用；電影的“勵志”則讓人們在消費不同故事的同時不知不覺產生了心靈的振奮，志向會受到一定的觸動。

二、從文化的碰撞和融合中看電影的勵志功能

全球傳播是當今電影傳播面臨的常態。在這種語境下，電影勵志功能的發揮必然要受到文化環境的影響?！皠钪尽笔且粋€與理想相關的概念。不同文化造就的個體和群體理想有著自己的目標，“勵志”概念由此會具備某種文化的印記。不同勵志故事的價值取向盡管存在著文化差異，但又具有超越文化的普遍意義。在國際社會努力尋找人類共同精神的當下，勵志問題更是凸顯了不同文化群體都可能接受的一些共有價值。

勵志故事多體現的是生命成長、極限突破、成功獲取、貧富逆轉等方面的內容，這些對不同民族和國家的受眾都有參考價值。對青少年來說，電影勵志故事中的同齡人遭遇的或是私生、或因父母離異而缺少家庭溫暖、或被父母遺棄而流浪街頭、或父母早亡而背負家庭生計、或先天殘疾、或疾病、或幼年被強暴、或貧窮、或幾種情形兼具。對于生活在不同文化圈內的人，這樣的情形都有可能與受眾自己的經歷相仿。而這些主人公往往靠著自己的毅力和勇氣戰勝困境，贏得理想的結局。這樣的敘事內容很容易引起人的情感共鳴。這對于缺乏自信、對人生認知不足的青少年是雪中送炭的形象化教育。戰勝困難和局限的主人公無疑會對天南海北所有的同類人有鼓舞作用。

無論是西方文化還是東方文化，它們對勵志行為本身都不會持否定的態度。勵志故事是對精彩生命的禮贊，這使得它們比較容易超越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的差異，成為不同國家電影貿易中買方樂于接受的敘事內容。1998年，中國民間故事中的勵志女性“花木蘭”被美國迪斯尼公司搬上銀幕后大獲成功，在全世界共收獲了3億美元的票房。該片盡管被制片方加入了美國文化的視角和許多娛樂元素，但“花木蘭”還是以富有傳奇色彩的正面形象走入異國受眾心中。這樣的事情并非個案。2001年，美國全國廣播公司將中國的勵志文學名著《西游記》改變成電視劇《The Monkey King》，中文片名《猴王》。2006年，日本富士電視臺改編自《西游記》的同名電視劇登上熒屏，電影版也在2007年上映。這兩個版本的《西游記》亮相后，亞洲、歐洲的一些國家和澳大利亞都為讓其能在本國上映爭相努力。暫且不說這些改編作品的成敗得失，只就改編行為本身就可看出，勵志故事已經成為容易跨越國界的人類共有的文化資源。

三、寄望21世紀電影勵志功能的新指向

在整個20世紀，電影在人類文化生活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不僅給人們提供了夢想中的現實，讓人們見到了在日常生活中難以見到的生活場景，更重要的在于它為人類提供了巨大的精神力量。這些精神力量與現實社會產生了多重互動。其結果是電影對社會和人起到了重要的建構作用。

人們已經認識到電影對社會和人所起的作用，重要的是我們應該進一步深究這些作用的發揮機制及其達到的高度。在這方面，美國學者威廉·迪安對包括電影在內的美國流行藝術所做的最新研究給我們帶來了不少啟發。他的研究特色是能夠把電影與美國的歷史和社會形態聯系起來，并從宗教角度認識電影對社會現實和人的塑造。他把爵士樂、橄欖球、電影視為美國文化的“靈魂”，稱之為“精神文化”。這種精神文化支撐著美國社會的運行。他認為電影塑造了一種別樣的“現實”，提供了大量理想化的美國人形象。這些“現實”和形象不斷為四面八方移民到美國的民眾洗腦，并成為美國社會運行的目標和國民的理想。電影影響到人的“整體感知”，這一點特別令人深思，塑造人的信仰和態度。這一切賦予電影具有了某種“宗教意味”。④我們在這里不去從神學角度對他的電影研究做出評判，只是從電影社會學視角去發現他的研究價值。應該說他的觀點對我們重新認識電影的勵志作用有不少參考價值。

進入21世紀，不同地區和國家出現的難題越來越帶有普遍性。氣候變化、資源日益枯竭讓人類的生存面臨極大考驗。同時，物質的富足讓享樂主義不斷地在全球蔓延。技術的進步、物質的積累給人們帶來了越來越多的便利和享受，但如果協調不好，它們又會消弭人的意志，鈍化人的心智，助長人的懶惰之風。人類的命運、世界性的難題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亟須人們去思考和解決。振奮個體之志、民族之志、人類之志以經受考驗已經是一個非?，F實的問題。在人類必須面對的大考中，電影的勵志功能應該重新受到關注。

相比20世紀，當今的電影已經發生了種種改變，但有一種東西是不能改變的，這就是電影的勵志功能。作為頭號電影強國的美國，對傳統電影形態進行了多種改造，其結果是促進了新的電影形態的出現，并引領了世界潮流。但仔細審視，我們會發現美國電影的勵志取向始終在堅持?！皠钪尽笨梢哉f是貫穿美國電影發展史的一條主脈，當然，美國電影中的“勵志”常常會帶有世界霸主的意識形態色彩，這點我們要警惕。從最早的西部片，到現在流行的科幻片，從真人電影到動漫電影，勵志主題處處可見。但應該看到，美國電影的勵志主題不變中也有新變。這就是比起傳統影片來，主人公的意志能量不斷地從自身和周邊有限的范圍向世界甚至星際拓展。這些主人公肩負的使命越來越大，經常把拯救國家、國際陣營、以致世界、人類的重擔扛在肩上。著名的“星戰系列”“超人系列”“戰警系列”影片近些年推出的續集都可以看到這方面的特點。美國電影在勵志功能方面的新拓展對美國電影產業領軍地位的鞏固、乃至國家形象的傳播起到了重要的助推作用。

中央提出的“一帶一路”的發展戰略正在實施，中華民族文化正在大步走出國門，國產電影應該在這一實踐中起到應有的作用。在西方國家對中國的誤讀誤判現象還大量存在、國人的自信精神尚需大力強化的情況下，中國人的個體志向、中華民族的志向都應該在電影中有更多的正面展示。中國電影的勵志功能應該有一個更深入和廣闊的發掘。近些年中國推出的勵志影片《飛天》（2011年）、《奮斗》（2011年）、《中國合伙人》（2013年）、《戰狼》系列（2015-2017年）、《紅海行動》（2018年）等振奮了許多國人的心靈。但一些把玩人性中瑣碎、尷尬、卑微一面的產品也在銷蝕著人的意志。如何在國際受眾面前加強國產影片的陽剛品質和威武氣質，是中國電影業界和學界面臨的一個迫切而有意義的命題。

注釋：

①〔美〕約瑟夫·M.博格斯 、丹尼斯·W.皮特里：《看電影的藝術》，張菁等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25-28頁。

②1905電影網，http：//www.1905.com/mdb/star/1704517/life/，2018年4月11日。

③《中國電影年鑒》，1934年出版，全刊賞析網，http：//www.123renren.net/article/49b71076-7b85-4da7-9f34-88d557f2a6c8.htm，2018年5月8日。

④〔美〕威廉·迪安：《美國的精神文化——爵士樂、橄欖球和電影的發明》，袁新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13頁、第278-3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