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我講的核心概念是時代性、擴張性、約束性。
時代性是什么概念?每個時間里面包含的時代性是不一樣的。比如生活在改革開放前和今天這個世界,豐富程度大相徑庭。生活在不同空間也是不一樣的。所以生在什么樣的時代,跟你能有多大作為高度相關。
擴張性就是企業家做什么的自由。自由越多,企業家一定會做得越大。同時,企業家跟社會、跟政府監管之間有邊界和規則,也有不做什么的約束。做什么的自由和不做什么的約束這種二重性,是商業文明的一個核心問題。我想結合美國和中國的情況講一下。
美國:無法超越的1830年代
2007年《福布斯》雜志做了一個研究,用財富和GDP比重來測算歷史上排名前15的富豪。5位出生于1830年代,排名第一的是洛克菲勒,石油大王,出生在1836年;排名第二的是鋼鐵大王安德魯·卡內基,出生在1835年;排名第八的林業大亨韋爾豪澤出生于1834年,百貨業的馬歇爾·菲爾德出生在1838年,惡魔天才杰伊·古爾德出生在1836年。
如果從1776年開始算,美國240年最富有的15個人竟然有1/3是出生在同一個十年的代際,這就是無法超越的1830年代。
還有些人沒有在美國歷史上最富的15個人的行列,但影響非常大。比如說J.P.摩根,J.P.摩根本人就出生在1837年,摩根家族歷史上最重要的三代人,最有影響力的就是J.P.摩根。1830年代是美國歷史上大富豪出生最多的時代,永遠沒辦法超越。
為什么?很重要的原因是當這些人而立之年時,剛好是美國內戰結束。之前美國是三塊經濟體,南部、東部和當時的西部(現在的中部),而且是分割的。內戰結束后開始形成統一市場,鐵路、能源、電力革命、深度工業化,整個經濟從大到強。1894年,美國無論是制造業還是經濟總量都是全世界第一。這些人剛好趕上了這個黃金時代。
那么這些人的錢從哪里來的呢?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德龍說, “那些幸運的人總是在恰當的時間處于恰當的地點,他們緊緊盯住任何可以發財的機會并牢牢將其把握”,把大量財富收入囊中,然后讓政治力量去扶持他們。差不多到1900年左右,他們六七十歲時,這些最富有的人聚集了整個國家財富的40%左有。
所以富豪的財富之源,一是股票市場繁榮,財富就上來了;二是政府大力扶持;三是他們都找到了具有時代性、未來性的產業。這些有巨大社會效應的企業,利用市場地位和影響力,把大部分社會附加值變成企業利潤,然后資本化。
到1900年,財富結構開始轉變了。1900年的22位億萬富翁,9個來自鐵路,3個是繼承,5個金融,1個鋼鐵,4個百貨。這個結構里面看到什么樣的基本情況?就是產融結合。
斯坦福大學是利蘭·斯坦福捐的,他是美國鐵路巨頭。他先是獲得鐵路所有權,然后證券化。當時大家對未來股價的預期非常不確定,股票波動性非常大。美國當時沒有證券管理,大量富豪利用信息不對稱在股票市場上賺錢。
在1900年至1930年間,億萬富翁不斷增加(從22個到了30個)。行業開始多元化,億萬富翁也不再集中于鐵路行業和金融領域。還有光學、零售、化學、煙草、農業機械、汽車、食品加工、地方城市鐵路、石油、鋼鐵等等。
這個年代富豪的特征就是要搞管理、技術、在全國建立銷售網絡等等,這就是“管理型資本主義”的時代。建立大型企業,利用規模經濟潛力,然后進入資本市場。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華爾街愿意去買他們的企業,財富自然就上升了。
到了1920~1950年,億萬富翁的數量是下降的,因為羅斯福新政開始了,打擊豪強。頒布了很多措施,證券法也有了,反托拉斯,沒那么容易暴富了。
富豪在減少,但整個經濟的增長性,從2 0世紀30年代到4 0年代,5年代到60年代并沒有什么不好,不是說富豪少了經濟就不行了。一個時代沒有那么多富豪,不等于說這個時代的生產力就下降了。
一直到1980年,超級富翁再次崛起。這里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因:第一個是金融,90年代之后,金融自由化程度越來越高。原來金融對豪強的抑制沒有了,界限模糊了;第二個就是新產業又出現了。新的產業出現過程當中,政府相對是比較寬容的。
我們看一些例子:1911年把標準石油公司給拆掉了;1945年把美洲鋁業干掉了;1984年把美國電報電話公司干掉了。但是IBM被起訴了12年之后,里根上臺,沒有被拆分。到世紀末要拆微軟,司法部最后也放過了,只是對微軟進行了一定懲罰,讓微軟不要過分去捆綁操作系統。所以對新經濟的寬容,納斯達克市場的支持,自然又開始jm現超級富翁。蘋果、谷歌、微軟、Facebook、亞馬遜,富豪年齡都很輕,富豪的產品也很輕。
我的感覺,美國最大的富豪在歷史上出現的曲線像是U形結構。U形這邊是永遠無法超越的1830年代,慢慢的超級富翁沒有那么多了。到了新經濟之后,金融自由化再加上新技術革命,又起來了。當然從占GDP的比例的角度,超不過前面。
中國的“鍍金年代”
回到中國,我覺得中國富豪要特別感恩今天的時代。第一要感謝改革開放,全球化,這是時代大背景。
中國富豪第二要感謝人口紅利。人口紅利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人民為他們賦能。為什么全世界服務性品牌,特別是和互聯網有關的,主要集中在美國和中國?因為服務是要靠人的反饋幫助你修正的。比較小的地方不可能干出來。你看全世界很牛的服務品牌,特別是連鎖品牌,美國特別多,因為有大量的反饋,幫助把體驗做到標準化。不是說人有多聰明,而是說你接受的信息反饋有多復雜、多迅速、反饋量有多大,最后把你變成什么人。我們現在很多企業家都忘了這個根本性的東西。
中國的改革開放、全球化、技術革命紅利和人口紅利集中在誰的身上呢?
集中在1960~1970年代出生的企業家群體。BAT都在里面。基本上都是20世紀60年代、70年代初出生的人。互聯網進入中國是1994年、1995年前后。真正開始形成一定應用是在2000年前后的十幾個月,剛好這批人也是到而立之年。
美國超級富豪而立之年搞鐵路、搞石油、搞鋼鐵,搞那個年代的基礎沒施。中國這些企業家就建了我們時代的網絡。
第三,感謝高估值、高杠桿、低成本圈地的金融環境。中國公司市值很高,所以創始人財富就多。估值是很重要的因素。如果說中國富豪和國外同類富豪的公司估值相同,中國富豪財富要大幅縮水。中國很多富豪的財富靠轉制、靠高杠桿收購、靠同地。這都是很特別的財富來源。
最后我覺得還要感謝一下政府包容。我們整天說政府這個裁判員非要當運動員,但互聯網有些情況是,運動員也在當裁判員,因為裁判沒他們懂。很多行業,到底誰說了算呢?
總結一下,中國富豪特別是互聯網富豪的財富來源,有他們主觀努力的成分,客觀上,一是要感謝改革開放、全球化、技術革命。二是感謝人口紅利。三是感謝中國高估值的金融環境。最后要感謝政府開明。
大時代的責任
中國的國運已經進入到一個大時代。1995年,日本大企業在世界500強中有149家,2017年只有51家;2002年,美國大企業在世界500強中有198家,2017年為132家。這些空間中國搶了大部分。中國的總量很快就會超過美國。而我們的互聯網公司已經走在世界前面了,無論是上市公司還是非上市的,非上市的有小米、滴滴、美團、大疆、陸金所等等。
由于中國的強勢發展,可以看到以10億美元作為門檻的全球富豪榜,大中華地區已經超過美國了,城市里面北京已經超越紐約了,上海弱一點。
我認為,美國是在“鍍金年代”即出生在1830年代的人達到富豪榜的歷史巔峰。中國改革開放相當于中國的“鍍金時代”,財富大爆炸,出生在1960、1970年代的這一批可能會達到巔峰。什么叫達到巔峰呢?就是未來很多年只能仰望,因為現在才是剛剛開始。你想想看,阿里、騰訊這樣的公司,未來市值再翻一兩倍有問題嗎?
我常常覺得,馬云、馬化騰并不比柳傳志、張瑞敏聰明,并不比他們更堅韌不拔,而是在新時代、新機遇的歷史節點上,很多因素碰到一起,馬云、馬化騰很有可能變成相當長時間無法超越的人,成為世界性的、歷史性的商業坐標。前提是他們不要犯大的錯誤。
中國公司現在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已經從量到質在改變。過去我們是虛胖,現在中國公司的肌肉長得非常好。過去我們很低效,現在中國公司的心肺功能已經很強。過去長身體,現在長腦子,你看2017年集成電路方面的股票漲得很好,這是中國智造、創造在顯示價值。
所以我有一種體會,中國開始邁入“冠軍時代”。要投一家中國公司,你去看這家公司在行業里是不是冠軍,或者說前幾位,你要關注它的成長。在全球市場,中國公司也開始邁向冠軍。中國的經濟學、管理學,中國的創新也會走向世界。
我國的問題還是價值創造能力比較弱,美國上市公司平均的資本回報是11.6%,我們只有3%,人家投1塊錢所賺的錢是我們的幾乎4倍。OPPO從市場份額來看,蘋果是它的2倍多一點,但是蘋果的利潤是它的40倍。
十九大確定了新時代的坐標系。十九大很重要,不是管五年十年,而把本世紀中葉都已初步規劃好了。現在是2017年,2020、2035、2050年,都有一個路標。新時代發展是四“更”,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金融現在的要求和以前也是不一樣的。
我觀察中國經濟的走向,從宏觀上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微觀上是注重企業家創新和新工匠精神。同時,我注意到企業家也在自我進化。馬化騰在烏鎮互聯網大會上說, “當外界掌聲越熱烈的時候,我們更需要清醒地看到自己肩負的責任。”馬云最近接受采訪時講到扶貧,他說“新時代的新型企業要承擔新的家國情懷”。
我覺得中國這些最最超級的企業家們,如果能夠自覺地適應時代變化、自我進化,他們的命運一定不會和美國當初“鍍金年代”中的企業家相同。
中國正在全面深化改革,按照新發展理念發展,因此從“鍍金時代”向“進步時代”的轉型是比較理性和溫和的。我們已經看到了一些好的跡象。
特朗普剛剛上任的時候,達沃斯論壇有個問卷調查,3000多人參加了路透社的調查,認為中國會主宰下一個世代全球議程的比重有36%,超過了美國的32%。這給我們什么樣的啟發呢?中國正在向全球秩序參與者、制定者的方向前進,全球對于中國還是有很好的期望。未來如果沿著“四個全面”、“五位一體”的方向去深化和進步,我們真的有可能見證中國有史以來最美好時代的來臨。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都是時代的幸運兒。我們都肩負著時代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