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仲禮：讀書人的文氣與霸氣

文氣與野性這兩種特質，在丁仲禮身上和諧共生。一方面，他是中科院副院長、中國科學院大學（簡稱國科大）校長、研究地質和古氣候的大學者；另一方面，他是世界氣候大會上的反對派、“怒懟”女記者的科學家，還是金句頻出的“網紅”院士……前不久，他又多了一個新身份：2017年12月，丁仲禮當選民盟第十二屆中央主席。他說：“這是我現在的第一崗位。”

世界級大會上的反對派

在中科院，丁仲禮分管資源環境領域。2010年，他接受央視《面對面》節目采訪，與主持人辯論“什么是公平的二氧化碳減排方案”。采訪中，丁仲禮維護國家利益的鮮明立場贏得了眾多網友的認可，他的“金句”被廣泛轉發、追捧：“難道中國人不是人？”“科學家有主流嗎？”“地球用不著人類拯救”……

那次采訪緣起于2009年底在丹麥首都哥本哈根舉行的世界氣候大會。那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當時，最被發達國家廣泛接受的一套二氧化碳減排方案，是到2050年，二氧化碳全球減排一半，發達國家率先減排80%。

根據丁仲禮的計算，如果按照這個方案，中國的排放空間只夠大約10年所用，從2020年起就得購買二氧化碳排放空間了。“算好之后，我就報告中央，這樣的減排方案決不能答應”。

不久后，丁仲禮以中國代表團科學顧問的身份參加了哥本哈根大會，也就有了那一段讓發達國家代表咬牙切齒的演講。會上，一名美國年輕人問他：“中國和美國是目前全球碳排放量最大的兩個國家，今后兩國該怎么辦？”

丁仲禮回答：“從1900年到2050年，150年內中國的人均累計排放，只有你們OECD國家（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的80%，甚至可以更少，不管你們怎么減排，我們一定排得更少。至于美國，希望你們能像歐洲人一樣減排?！鄙?，一名比利時代表走過來，跟丁仲禮說：“你講得很好?！?/p>

“我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人”

回顧丁仲禮走過的路，完全印證了“知識改變命運”這句話。他出生在農村，13歲時開始當家干農活，當過中學代課老師。1977年高考恢復，他報考了文科專業，結果因為體檢時血壓過高“落榜”；第二年，他換了方向，報考理科，考上了浙江大學地質系?！捌鋵嵲谖倚睦?，還是更喜歡文科”。

“但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人性格就是這樣，沒有那么多選擇，被給予的機會很少，所以潛意識里知道無可選擇，只能把眼前這件事做好”。1982年，從浙江大學地質系畢業后，丁仲禮考取了中國科學院地質研究所碩士研究生，導師是著名的黃土專家、國家最高科技獎獲得者劉東生先生。

劉東生是中國地質界泰斗，畢業于西南聯大，師從李四光、楊鐘健?！拔液臀覀兝项^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我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人，他則特別溫和?！倍≈俣Y把老師親切地稱為“我們老頭子”。

丁仲禮30多歲就成了劉東生的總助，很快就在研究所里獨挑大梁。20年里，他在黃土高原上出過車禍、摔下過懸崖，“差點丟掉小命”，而這些換來的，是上百篇論文，多個獎項，43歲擔任中國科學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所長，48歲當選中國科學院院士。

“只要不自私，誰都可以把工作干好”

雖然一直以霸氣著稱，但丁仲禮身上也有十分柔軟、文藝的一面。2012年，他回浙江嵊州老家，洋洋灑灑寫了首詩：“朝辭燕北云，午見越中山……悠悠三十載，野老開心顏。但愿國運久，無嘆民生艱?！?014年，國科大首屆本科生開學典禮上，他作了一闋《賀新郎》驚艷全場：“尋遍八方得雄駿，堪嘆一師翹楚”……

如今，丁仲禮的精力漸漸轉移到民盟的工作上來。他說人老了，接下來要注意身體，把生活的節奏放慢，慢慢淡出一些其他崗位。采訪最后，記者問他：“為什么您性格那么沖，卻還能在那么多崗位上做得那么好？”他想也不想，直接就答：“因為我沒什么私心。只要不自私，誰都可以把工作干好；如果你自私，再聰明也很難做好?！彼@么多年一直提醒自己，心中要有公，不要總想自己。“再不濟，你前半夜想想自己，后半夜想想別人，也行??！”

（摘自《環球人物》1.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