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上四年級時,我把自己想象成一個記者,晚上采訪仙女,白天四處尋找大人物,想寫一篇文章,登上《羊校郵報》的頭版頭條。就在那個時候,媽媽送給我一臺照相機。
參觀新學校時,教室里的動物照片讓我產生了這個念頭。既然我的小貓“白雪公主”不愿讓我撫摸,我至少可以幫它拍幾張照片。
“‘白雪公主’,你想拍照片嗎?”
我拿著照相機躺在黃色沙發前面,看著躲在下面的小貓問。“白雪公主”沒有搭腔,于是我按下按鈕,閃光燈亮了一下。我的小貓大叫一聲,從沙發底下鉆出來,飛快地跑開了。
后來有一次,它坐在窗臺上,我也照了一張,但陽光太刺眼,效果很差;還有一次,“白雪公主”在吃東西,屁股對著我,我也照了一張。
下午我來到馬戲團的草地,那只小山羊把頭放在我的懷里。
“可以幫你拍一張照片嗎?”我問。小山羊搖了搖頭,又開始拉扯拴著它的繩子。它把羊蹄放在我腿上兩個口袋之間,照相機就塞在一個口袋里。接著它舔我的手,黑眼睛里充滿了悲傷,顯得黯淡無光。“最好還是不要照。”我說,“用繩子拴著的悲傷小山羊,這樣并不漂亮。你更喜歡讓人撫摸,對吧?”

小山羊沒有回答。不過我發現,它好像感到很舒服。我真心想把它放了,讓它跟我一起玩。我扔出一個乒乓球的話,它一定會追上去,把球銜回來。不過,把小山羊放了,那個小丑一定不樂意。幸好今天他沒出現,反而是那個矮個子男人從拖車那兒走了過來。
“你好,你喜歡看我們的表演嗎?”他親切地問。
“很喜歡!”我輕輕地撓著小山羊的脖子,那里有個地方破了皮,一定是被繩子磨破的,“但我為這些動物感到難過。它們需要更大的空間!”
矮個子男人聳了聳肩:“我們沒有那么大的空間,事實便是如此。”
“嗯。”我說著,“不過,這只小山羊并沒有參加表演,你們為什么不放了它呢?”
矮個子男人抿著嘴微微一笑:“放了它?放到哪里去?你以為隨便把它放在哪個草地上就行了嗎?再說,我們的小丑對它寄予很高的期望。它的媽媽也在馬戲團表演,還深得小丑的器重。可惜,幾個月前它死了,而這只小山羊,”他指著小山羊說,“也許還沒準備好。拉斯洛負責訓練動物,我從不干涉他。”
拉斯洛可能就是那個小丑,突然我又想起外公的話。在我看來,這個矮個子男人雖然面目可憎,卻很善良,我覺得他很親切。
我想,如果讓我管理一個馬戲團,一定不會把動物關進小籠子,更不會用短繩把它們拴起來。準確地說,我絕不會讓任何動物出現在馬戲團。
晚上我跟芙洛拉也談了這個問題:“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把那頭羊駝和小山羊放走?”
芙洛拉拉長了臉:“放到哪里去?我本來想打電話給動物保護組織,還問過我爸爸,不過我爸爸說,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無能為力。”
“這個想法很好啊!”我說,“動物保護組織不就是做這種事的嗎?”
芙洛拉把小梯子豎在抽屜前,倉鼠哈姆斯把短小的腿搭在梯子的橫木上,她說:“你在想什么呢?你知道他們每天會接到多少電話嗎?我爸爸告訴我,還有很多更糟糕的事。有些動物被毒打,或者受盡折磨。比方說,在馬戲團跳舞的熊,”芙洛拉的身子微微顫抖,“是怎樣讓它們跳舞的,你知道嗎?主人把它們放在鐵板上,然后把鐵板加熱,直到鐵板發燙!”
“你說什么?”我覺得胃很不舒服,怎么會有這么殘忍的事。
芙洛拉接著說:“還有一些動物獵手,他們在街上捕捉各種動物,然后送到實驗室去。”
“送到實驗室去?”我吞了口口水,手指交叉使勁扭在一起,“你是說用動物做實驗?”
芙洛拉憂郁地點了點頭:“那里發生的事,你一定不會想知道。還有那些卑鄙的捕鯨者,他們對虎鯨做過什么,你一定也不想知道。”
“沒錯!”我輕輕地說,這時我覺得自己的胃被擰成了一團。但突然間,我又高興起來,因為哈姆斯爬進抽屜,躺在秸稈鋪成的床上。看見它愜意的樣子,我決定為它拍一張照片,才剛按下快門,佩內洛普就探頭走進芙洛拉的房間。
“有人打電話找你。”這句話她不是看著芙洛拉說,而是看著我說的。
“是誰打的電話?”我皺了皺眉問。
佩內洛普笑了:“是一個想跟你說話的人。快點兒,他聽起來很急!”
我撓了撓頭,飛快地向電話跑去。
“蘿拉?”我覺得電話里的聲音很陌生。“是你嗎?”
當然是我!是艾力克斯的聲音!聽到他的聲音,我不知道該生氣,還是高興。
這么久了,我一直想跟他說話,我有那么多事情想告訴他,想跟他講“白雪公主”和馬戲團的小山羊,還想跟他講我的新學校,而現在我只想弄清一件事……
“你到哪里去了?”我擠出這句話,“為什么你媽媽說你沒有時間跟我聊天?為什么你把電話打到芙洛拉家來找我?”
“我一直在家!”艾力克斯的聲音很急促,“我把老媽氣壞了。我打電話到芙洛拉家,是因為我不知道你的電話號碼。”
“怎么會……你說什么?”我是不是聽錯了?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我的電話號碼,這句話是什么意思?你在開玩笑嗎?”

艾力克斯喃喃地說:“我不是在開玩笑!老媽把我的手機沒收了。”
我還是搞不懂:“你的手機被沒收了,這跟不知道我的電話號碼有什么關系?”
“我把你的號碼存在手機里,”他的聲音更急促了,“我記不住。”
“等一等!”我感到有點失望,“你可以打給查號臺,也可以寫信給我,還可以……”
“蘿拉,聽我說,我真的沒多少時間。”艾力克斯說,“我給查號臺打過,不過他們沒辦法查,因為我記不清楚你家的地址,我……”
“這又是什么意思?”我打斷艾力克斯的話,“我寫那么多信給你,地址就在信封上。難道……”我吸了一大口氣,“你媽把信也沒收了?”
“沒有!”艾力克斯嘆了口氣,“我把那些信扔掉了。”
“什么!”我使勁跳起來,頭碰到一個架子。一疊明信片掉下來,像雨點一樣落在我頭上,“你把我的信扔掉了?”
“不是把信扔掉,蘿拉,是信封扔掉了。你的地址我也存在手機里。我寫過信給你,但我記不清郵遞區號了,所以那些信可能還沒寄到。”
“絕對沒有!”我的聲音越來越大,失望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你也可以把信寄到餐廳,或者打電話到餐廳找我。”
“我試過!”艾力克斯喊著,“但查號臺也沒有登記‘北方之星’的餐廳。”
“‘北方之星’?”現在我受夠了,“餐廳的名字叫‘南方之珠’,你這個傻瓜!”
“哦……”艾力克斯精疲力盡了,“蘿拉,我真的沒多少時間!”
“你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我說著,“你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個電話給你?你為什么不接電話?”

“我沒辦法接電話,我的手機被老媽沒收了。”艾力克斯又深深嘆了口氣,“因為在學校的測驗中,我得了三個四級分。”
“你認為我會相信這種蠢話嗎?”
“蘿拉!”艾力克斯的聲音又變得很急促,我也氣壞了,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安靜幾秒鐘之后,我聽到一個聲音在說話,明顯不是艾力克斯,而是一個鼻音很重的女孩在講話。
“誰在說話?”我怒吼起來。
“是瑪麗。”艾力克斯說著,“她說我該掛電話了,因為手機打國際電話太貴了。現在我是用她的手機打的電話……”
“誰是瑪麗?”我大聲地喊,自己都嚇了一跳。
“她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艾力克斯回答,這時他的聲音也充滿了怒氣,“她幫我補習數學。”
“什么?”我突然希望艾力克斯沒打這個電話。長久的等待已經夠糟了,但現在更糟!那個女孩的聲音又來了。“瑪麗說,我必須掛電話了。”艾力克斯壓低聲音說,“她說,有人來了。”
這次我沒有大喊,而是用冷冰冰的巴西話小聲地說:“閉嘴!把這些謊話說給你外婆聽吧!”說完,我“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這天晚上,我纏著芙洛拉。“這一切的確很奇怪。”她說,“不過我認為艾力克斯沒有撒謊,要不然他為什么打電話給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無力地說,“他說的話我一句也不信。”
“說不定,他媽媽就是這樣的人。”芙洛拉喃喃說著,她已經昏昏欲睡,“如果是這樣的話,我真為艾力克斯感到難過。”
“哼!”我把手臂交叉放在胸口,但我的心跳突然停了一拍,“如果這不是真的呢?”我向著眼前的黑暗問。
不一會兒,芙洛拉的鼾聲在我耳邊響起;瑪麗的聲音則一直在我的腦海盤旋。這時我又想,該不該打電話給法比奧。想到這里,我就睡著了。
我把寫著法比奧電話號碼的紙條塞在牛仔褲的口袋里,第二天我在曬衣繩上找到了。媽媽剛洗了我的牛仔褲,那張紙條上只剩下一個數字7,其余部分都變成了碎屑。
三天后,我的書桌上放著五個紅色信封。填郵遞區號的地方畫了一個很大的黑色問號,信封背面寫著艾力克斯的地址。
撕開第一個信封時,我的手在顫抖。把五封信讀完后,我覺得頭皮發癢,很難想象會有母親這樣粗魯地對待自己的孩子。不過,我確定了艾力克斯沒有撒謊。他在信上寫著他很生媽媽的氣,還說他非常想念我。他說希望下次數學考試能得到一級分,這樣他就可以要回手機了。
沒錯,我也這么希望!
(摘自《神秘獅心王蘿拉》,新世紀出版社,達格瑪·亨策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