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艷
摘 要: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是英國著名的小說家和劇作家,他的短篇小說題材新穎,情節曲折多變,擁有獨特的敘事方式,刻畫了鮮明生動的人物形象,語言詼諧幽默,富含諷刺意味。
關鍵詞: 毛姆 短篇小說 藝術特色
威廉·薩默塞特·毛姆(William Somerset Maugham),英國20世紀著名的小說家,劇作家,一生著作頗豐,共創作了21部長篇小說,32個劇本,120余篇短篇小說,以及大量文學評論、隨筆、游記及回憶錄等。可以說除了詩歌以外,他在各個文學領域都有所涉及。盡管毛姆在長篇小說和戲劇領域都取得了廣泛的贊譽,但正如他本人所說,他的短篇小說成就極高,被譽為“英國的莫泊桑”。英國著名文學評論家伯吉斯曾評論說:“他在長篇小說領域的成就雖然不可與狄更斯或詹姆斯相比擬……而在短篇小說這一較小形式的方面,則幾乎沒有一個作家(不管是活著的還是已故的),能與他媲美。”本文將從毛姆的數篇短篇小說入手,分析其藝術特色,挖掘其作品的豐富內涵。
一、曲折多變的情節結構
毛姆是二十世紀會講故事的作家之一。他的短篇小說尤以故事情節的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取勝。在毛姆看來,情節是小說中最重要的因素,作者可以通過情節抓住讀者的興趣點,引導讀者進入作者期望的情緒之中。他曾這樣評說過自己的創作技巧:“我要寫的故事,從點題到結局,結構謹嚴,一氣呵成,它敘述一個物質或精神的單一事件,凡是對情節發展不是最為必要的枝節一概刪去,這樣就會產生一種戲劇性的統一效果。”他正是在小說中實踐了這一文學主張。
在小說《帶傷疤的男人》開篇時,作者就提到了主人公的傷疤,“第一次留意他是因為這塊傷疤,又大又紅,呈月牙形,從太陽穴延伸到下巴處。傷疤一定是由于嚴重受傷而留下的,我想,不知是受了刀傷,還是被彈片劃傷”。接下來說故事的主人公在危地馬拉城的皇宮酒店當彩票推銷員,而且生意總是不好。小說的這一開頭無疑引起了讀者極濃厚的閱讀興趣,究竟主人公的這一傷疤是怎么來的?他有哪些奇特的經歷?但是作者并沒有直接回答這些問題,而是運用“懸念”手法抓住讀者的興趣,作者撇開傷疤轉而交代主人公的經歷,原來他曾經是尼加拉瓜的一個革命軍領袖,因與政府軍作戰失敗被捕入獄并被判處死刑,臨行刑前,他要求見愛妻一面。如果按照一般小說的情節設計,那么定是著力渲染他與妻子臨別時哀婉動人的感情,然而,故事筆鋒一轉,在著力描寫死刑犯妻子嬌美外貌的同時,卻發生了電光火石的一幕,他竟然抽刀刺死了妻子。故事發展至此,帶傷疤的人似乎必死無疑了。然而,故事情節再一次發生逆轉,行刑的將軍不僅沒有將他處死,反而由衷地對他表示欽佩,最后用自己的汽車送他出境。交代完這些復雜多變的情節之后,故事又回到開始的傷疤上,原來這條傷疤只是開酒瓶時突然爆炸造成的后果。作者只是用這個傷疤激發讀者的閱讀興趣,而對故事主人公的評價無法以簡單的善惡是非標準衡量,本是以善的期望會見妻子,卻用惡的行為終結她的生命,人性的復雜在此得到充分的展現。
二、獨特的敘事方式
毛姆的短篇小說受人歡迎的一個重要因素在于他獨特的敘事方式。他在前期小說創作中,主要運用第三人稱全知型敘事模式,而在后期創作中則采用超敘述層次,即“作者自己在講述故事,然而他并不是故事的主角,他所講的不是他自己的故事,而是小說里的一個人物,同小說里的其他人物有著或多或少的聯系,他的作用不在于決定情節,而是作為其他人物的知己者、仲裁者和觀察者”。這種敘事方式是他從麥爾維爾的《白鯨》中學來的,他認為這種敘事方式“有助于讀者對人物產生親切感,增強其藝術真實性”。因此,毛姆在學習借鑒的基礎上形成了獨特的敘事風格,這種敘述不僅可以拉近與讀者之間的距離,增強作品的真實性和可信度,而且可以逃避對故事價值觀指向的責任,表明他們對這個故事不擔負責任。我們以此分析毛姆短篇小說中這種獨特的敘事方式。
在《患難之交》中毛姆采用的是第一人稱的敘事視角,然而這個“我”并非故事的主人公,只是和主人公相識,由“我”引出了故事的主人公愛德華·伯頓之后,敘述者就變成他,再由他來講述和蘭尼·伯頓之間的故事,而“我”則成了旁觀者、局外人。整個故事是以倒敘方式敘述的,作者一開始就大篇幅地描述主人公優雅的外貌、親切和善的談吐,使讀者深信他是一個“表里如一”、對人“友善”的人。直到他向“我”講述與他同姓的蘭尼·伯頓之間發生的故事后,隨著故事的不斷深入,讀者才發現在他友善外表下掩藏著的靈魂是多么冷酷和丑惡,而故事結尾的一句話將故事推向了高潮,原來蘭尼用性命去換的那份工作其實并不存在,愛德華設計的這場騙局竟是以人命為代價的,由此讀者才明白作者在此前故事中埋下的伏筆和玄機,前后對照,更加深作品揭露人性泯滅的主題。
三、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
盡管毛姆在小說創作中注重情節的曲折和采用獨特的敘事方式,但他的立足點仍放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上。毛姆在短篇小說中塑造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如《午餐》中貪得無厭的女食客、《雨》中虛偽的傳教士戴維森、《信》中為了一己私欲而殺人的萊斯利、自私勢利的蒙德拉哥勛爵等,這些人物都性格鮮明、栩栩如生。毛姆塑造人物的手法是多種多樣的,從人物的肖像、言行等方面進行刻畫,通過不同的人物形象進行對比,從而凸顯主要人物。
毛姆擅長人物肖像描寫,常常利用人物外表的特點揭示其內在的性格特征,往往只消幾筆,就能將一個人物從外表到靈魂寫得活靈活現。如《幸福的人》中的英國醫生,本是在養老院做著無趣的工作,初次見面時,“他個頭矮小,長得粗壯有力,三十歲左右,頭發緊貼在子彈狀的腦瓜上,穿著破舊的西服,口袋里鼓鼓囊囊”,這樣的外表給人一種邋遢、窘迫之感。而時隔十五年,在西班牙再次相遇時,他“變胖了,頭也禿了,眼睛快活地眨著,紅潤、豐滿的臉上掛著開心的表情”。從他愉悅的表情我們可以明顯看出醫生在西班牙找到了真正的快樂和人生的意義。再如《信》中的萊斯利,作者反復強調她溫良謙恭的外表,“她三十出頭,體質嬌弱,身材不高不矮,雖說不上漂亮,倒也有幾分姿色。她是個沉靜、快活、謙遜的女人。她的風度優雅”。誰也不會想到柔弱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丑惡的靈魂,當喬伊斯將她寫的信遞給她看時,她的表情出現了可怕的變化,“原本蒼白的臉變得異常可怕,臉色鐵青。肌肉似乎突然消失,皮膚緊巴巴地繃在骨頭上。嘴唇后撇,露著牙齒,神情扭曲,凹陷的眼睛盯著喬伊斯先生”。前后的肖像描寫呈現出了強烈的對照,更突出了主人公柔弱、謙恭外表下掩藏著丑惡自私的本性。endprint
毛姆還善于運用語言刻畫人物性格。如在《午餐》中,作者通過人物的語言塑造了一位虛偽、自私的女食客和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窮作家形象。女食客一邊故作姿態地聲稱“午餐幾乎不吃什么”,一邊卻點了一道又一道昂貴的菜肴;一邊說自己“什么都不喝的”,一邊津津有味地品嘗著香檳。明明是她自己想吃某樣菜,卻故意說成主人盛情難卻,不得不吃。更可氣的是在她大吃特吃之際,還橫加批評作家吃的那一塊可憐的羊排太油膩,容易傷胃口。年青作家涉世未深,喜歡受吹捧,本以為一頓飯十五個法郎就足夠了,誰知卻耗費了他一個月的生活費,致使他后面的生活都沒有著落。毛姆在這篇小說中運用富有個性化的人物語言一方面將窮作家的窘境描寫得淋漓盡致,另一方面生動地刻畫出了一個貪婪自私、只顧自己不顧別人死活的虛偽的資產階級婦人的丑陋形象。
除了肖像和語言描寫之外,毛姆在作品中還通過對照的手法突出人物的性格和特征。《螞蟻和螞蚱》中,作者塑造了一對性格迥然不同的兄弟形象,哥哥喬治有著體面的律師工作,為人誠實,受人尊敬。而弟弟湯姆則是不務正業,四處借債,訛詐哥哥,將騙來的錢揮霍一空。喬治四十七歲,但外表看上去卻像有六十歲,擁有美德卻顯得古板無趣,而只比他小一歲的湯姆看上去卻像只有三十出頭,永遠容光煥發,衣冠楚楚,充滿魅力。也許正如作品標題所揭示的,勤勞的螞蟻擁有充足的食物過冬,而終日不思勞作的螞蚱只能忍饑挨餓。但當喬治得知湯姆即將與一個老婦訂婚并過上上等人的生活時,他痛苦萬分,這時,讀者才發現喬治之所以幫助湯姆并非出自手足之情,而是期待有朝一日,親眼看見湯姆窮困潦倒、流落街頭的落魄樣子。通過鮮明的對比,作者深刻揭示出喬治虛偽、嫉妒的本性。
四、詼諧幽默中的諷刺藝術
毛姆作品語言詼諧幽默,但在幽默中卻夾雜著諷刺和嘲弄。如《外表與事實》中的內政部長蘇爾為了長期占有美貌漂亮的時裝模特李塞特,同時又能保住自己的良好名譽不受影響,同意了她與推銷員的婚禮,這位滿口仁義的達官貴人竟毫無羞愧地對李塞特說:“我要進行一些調查,要是那人不規矩,缺乏道德,我絕不答應你嫁給他。”這句話無疑是他給自己打了一個耳光。而小說的結尾則更具諷刺意味,主持婚禮的市長對內政部長撥冗參加婚禮的行為大加稱頌,說明部長“心地善良”,“具有強烈的責任感”。然而婚禮剛完,這位“心地善良”的部長就和新娘約好了下次約會的時間,市長的話和部長的行為形成強烈的對照,市長吹捧得越高,內政部長的行為便顯得越卑劣可笑。《銷聲匿跡的丈夫》中的巴納比夫人,本是一位籍籍無名之輩,卻靠杜撰西部傳奇經歷,將自己的丈夫吹噓成西部牛仔從而打入英國上流社交圈子。而她的丈夫實際上只是一位溫文爾雅的醫生,卻在她的杜撰中“能一拳撂倒一頭公牛”,“一槍打死過兩個人”,其實一輩子也沒有開過槍。為使這個彌天大謊不被戳破,她的丈夫只得隱姓埋名、東躲西藏。小說以詼諧幽默的筆調刻畫了英國上流社會人士的精神空虛和獵奇心理,并極大地諷刺了為融入上流貴族圈子而滿口謊言的資產階級暴發戶的典型——巴納比夫人。
五、結語
毛姆的一生創作了數目可觀的短篇小說,刻畫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多視角地對20世紀的英國社會生活進行了大膽揭露,他的作品內容豐富,情節曲折多變,獨特的敘事方式更提高了讀者的閱讀興趣,并且語言簡潔明晰、詼諧幽默,以諷刺的筆調揭露人性的陰暗面,這些因素共同形成了小說的巨大魅力。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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