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年少的歡喜

2018-01-02 02:00:34沐夏

中學生博覽·文藝憩 2018年12期

沐夏

廣麗推薦：不是所有人都有背道而馳的勇氣，不是所有帥氣都會在耀眼陽光下散發著阿波羅太陽神一般的光芒。有些人是路邊獨自開放的花，無人問津的美麗。

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桌子上的瓶口準確無誤地對準了徐然。她那個時候還對著面前的咖啡杯發呆，被人推一把才反應過來抬頭看過去。

滿桌子的人都壞笑著看著她，一臉八卦。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小小拿著一沓懲罰卡片沖她搖了搖。

“真心話。”

“你高中有心動過嗎？”

“有?！彼D了下，然后斬釘截鐵開口，包廂里的氣氛因為她的直言不諱開始熱鬧起來。

“我知道，是吉他社的阿浩對不對?！毙⌒∫荒樆腥淮笪?。

她笑著搖搖頭，低頭把桌子上裝了小半杯紅酒的酒杯拿起來抿了一小口。很難喝，她下意識皺起了眉頭。

徐然第一次和那個人面對面是在學校的吉他社團招新的時候。

輪到她面試的時候，副社長阿浩看都沒有看一眼她遞過去的信息表只是斜著眼睛瞥她，臉上帶著痞笑：“聽說你是老劉文科班的得意門生？”

老劉是高二的語文主任同時也是吉他社社長林陸的舅舅，一直看不慣他的外甥荒廢學業搞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徐然鎮定地把表格再一次放在桌子上遞給他，然后側頭看在一旁擺弄吉他的林陸：“你吉他的調音器應該有問題，聲音有一點偏差?！?/p>

林陸抬頭沖她笑笑，阿浩愣了下，又注意看她幾眼，然后接過了表格，帶了些調侃的意味：“成，還不錯，收下了。”然后偏頭往旁邊看，“林陸，和你一樣的家伙?！?/p>

林陸撇了撇嘴角把吉他收拾好：“我有補習班就先走了?！?/p>

徐然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從一旁背起吉他然后轉身出門。出門的時候有風，襯衫衣角紛飛。她知道，那把吉他，他背了快五年了。

繼續在一旁接手幫她填資料的阿浩一邊幫她填著一邊笑著和她說話：“他是我們社長，你知道，劉主任的外甥。劉主任為了他可是沒少在我們社團身上下功夫?！鳖D了頓，又問，“你真不是老劉叫過來的臥底吧？”

徐然眼角瞇啊瞇的，笑眼彎彎：“當然不是?！?/p>

吉他社的兩位社長。一個是典型的書呆子，還有一個是學校的風云男神。林陸前者，阿浩后者。那些人說，林陸之所以留了下來還當了社長純粹是因為他和阿浩關系好的關系。

安小小從吉他社回來后一直絮絮叨叨：“那個社長林陸真的就是一副呆子模樣啊，不過他們的副社長阿浩很帥啊。”

她歪著頭聽著笑了，沒吭聲，認真地攪拌好眼前的水果沙拉。

林陸他有千分萬分好，只是那好不合你的心意罷了。

有聽說過吉他社的副社長在某些方面有些苛刻，但也沒想到苛刻到了這種程度。徐然有些無奈地坐在他面前看阿浩一下一下地調弦然后問她準了沒。

徐然搖頭說不知道，被阿浩冷冷地剮了一眼：“你不知道？我當時覺得你是可塑之才才叫你進來的。不然你隨便一個閃失老劉打個電話我們社團就完了。”

阿浩一本正經地冒了多大風險來收下她的口吻讓她有些恍惚。然后看到他壞笑才恍然，他不過是想看看這個老劉嘴里優等生的她會有什么樣的反應，頓時無奈起來。

阿浩看見對面的女生一臉隱忍的模樣終于笑了出來。

“你怎么這么好欺負啊？”

徐然：“……”

阿浩笑著把吉他放一邊，整個人呈現一種慵懶的狀態：“不過我先說好啊，假如老劉說你這個優等生被我帶壞了我可不管啊。”

徐然望著眼前的男生，無奈地想，他也許忘記了他的好兄弟林陸在其他人眼中也是很好的學生啊。

林陸是一個什么樣的人。用小小的話說就是，老實巴交，戴一副眼鏡，鍋蓋兒頭，沉默寡言，整天沒精打采的書呆樣。不擅長打籃球，皮膚帶著不甚健康的白皙，眉目清秀，小小的身子骨。說到底像是一個得了典型的好孩子病的學生，和吉他社的朝氣顯得格格不入。

徐然曾經問：“沒有人看見林陸嗎？”

安小小不屑地撇嘴：“怎么會有人喜歡這種乖寶寶啊，不酷就算了，還傻呆呆的?！?/p>

的確是不符合當下的審美，那些陽光帥氣青春離他好像很遠，他的周邊反而籠罩著一個濃濃的病態的氣息。

阿浩說是學校的副社長，其實管著所有社長的事。林陸只是頂著一個名頭而已。所有人都圍著阿浩轉動，或者說，整個社團阿浩才是主心骨。但是很奇怪的是，但凡社團里有大大小小的事阿浩總是喜歡拉著林陸一起，好像沒有他就不行。

所有人都不理解為什么阿浩會和林陸成為很好的朋友，明明是看起來千差萬別的人。

阿浩笑：“你知道我當時說你和林陸有什么一樣嗎？”

徐然好奇地回頭。

阿浩用手點了點腦袋：“林陸這里特別好用，他理論知識知道得特別多，但是手腦不協調。你也是一個理論家而已?！?/p>

“你怎么知道我只是理論家？”

“你的手上沒有繭呀?！?/p>

門被推開，她看見走進來的林陸。還是戴著那副厚重的眼鏡，面無表情的樣子，想到什么一樣，對徐然說，你還是不要耽誤了學習。

徐然點點頭，看著他放下的吉他問：“你不彈吉他嗎？”

阿浩在旁邊大笑：“他不彈的?！?/p>

徐然側目看見紅了耳朵尖的林陸。她想，你們都不知道的，我聽過。

那些人問她為什么加入吉他社，她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人在里頭。所有人都一致認為她說的是阿浩，而她的沉默在他人眼里是在默認。

愚人節那天連老師好像都放松了一些，明明不是什么正兒八經的節日空氣中卻帶著經久不散的詼諧。徐然走在路上看見有兩個男生蹲在路邊用膠水把一枚硬幣黏在地上，期間一直哈哈笑著。

然后她在靠近社團的教室看見那個坐在飄窗邊的少年，他似乎察覺到了身后的動靜，撩著頭發扭頭看過來。背后是夕陽，壯闊得不得了。她眼里的那個少年沒有像往常一樣戴著眼鏡，眼神淡漠地看過來。

徐然想到安小小問她的：“徐然你知道心動的感覺嗎？”

她想，我知道，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林陸問她：“你是來找阿浩的嗎？他不在這。”

她張口想說，不是，我是來找你的。卻開不了口，好像一說出來就像是今天的日子一樣讓人覺得滑稽。

“你們都在啊，愚人節快樂！”阿浩在這個時候從后面躥出來。

徐然仿佛松了一口氣。

多少人以愚人節的名義告白，這個節有一種讓人忍不住心中的悸動的能力，大抵是因為給了人一種可以有退路的錯覺吧。

只是錯覺。

你喜歡這個人什么?。?/p>

是啊，喜歡什么呢？

他不擅長體育，就連跑個步都好像能隨時倒下去一樣。吃飯也是細嚼慢咽慢慢吞吞，皮膚白皙到讓女孩子嫉妒，大家在背后喊他白斬雞。

只有她知道，這個人身體里隱藏著怎樣的勇氣。

五年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風雨交加，剛買吉他的他抱著這把吉他在一堆人的慫恿下上臺演唱，然后又被一堆人哄笑著趕下去。

他無所畏懼地把一首演唱完，然后鞠躬：“這是我第一次碰吉他，你們多包涵。”

雖然后來發現事實上并不是第一次。

她因為躲雨偶然闖進來，躲在一片熱鬧喧嘩中偷偷看著他。她記得他，這個戴眼鏡的小個子男生，笑起來像初升的朝陽。她一直聽說他是好孩子，不知道他是怎么突然鼓起勇氣走到了另外一個陌生的舞臺。

她無聊地扒拉著被雨淋濕了貼在額頭上的頭發，和安小小站在一旁看著他們。

安小小撇著嘴巴說：“這么難聽怎么敢上?。俊?/p>

她卻嘴角勾起在心里鼓起掌。

她曾經有幸在天臺看見他對著月光對著風，一個人在天臺上淺唱，音符在風里跳著舞。她蜷著身子躲在臺階一側，下巴頂在膝蓋處不敢貿然出去打擾。

那些人說，林陸是一個典型的書呆子，傻瓜一樣。她卻想著那些這么說的人才是傻瓜。

林陸在這周星期五的兩場比賽有時間上的沖突。一場關乎林陸的大學，一場是和社團息息相關的一個贊助活動。開會的時候林陸低著頭想著，給出的解決方案是會盡快趕回來。

彼此心知肚明，趕回來是不可能的，除非棄考。大家都默不作聲，這場活動太重要了，關系到社團以后的存亡。

徐然聽說林陸被教導主任叫過去的時候火急火燎地趕過去，結果一走進社團教室就被人皺著眉頭看過來。

“你是不是對教導主任說了什么？"

不管怎么想，這似乎都是徐然的問題，其他人沒有理由這樣做，百口莫辯。

其他人怎么樣都無所謂，只要她在意的人不這樣覺得就可以。她靜靜在辦公室門口等著，可是看見林陸遠遠地走過來突然又沒了勇氣。

她躲在一旁的樹后面，看著他旁邊的阿浩煩躁地扯了扯衣領，把腳邊的一塊石頭踢得很遠。

第二天看見了通告，林陸把所有的一切都承擔下來了，得到的處罰是從社團離開。明明是懲罰，但是不管從哪個方面看大家都喜氣洋洋，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

林陸在收拾東西離開的時候對著她笑，說：“我知道不是你，沒關系?！?/p>

后來的物理奧賽，林陸只得了個二等獎。那幾天老劉的臉黑得和墨水一樣。

很多人說是徐然的問題，但是阿浩站在她那邊。

很久很久之后，在阿浩對她告白失敗的時候，他站在離徐然很遠很遠的遠處，看不清臉色，他說：“徐然，你知道那個時候我為什么認定不是你嗎？因為，告密的那個人是我?！?/p>

徐然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卻什么都沒有說，擺擺手轉身走了。徐然看著他的背影漸漸變小卻突然釋然，好像懂得了。

阿浩記得，他背著吉他被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最難堪的時候，林陸這么乖的好學生背著一把吉他在一片哄笑聲中上臺，默默站在他身邊一起承擔。然后，用了這么多年的時光陪著他。

所以，在所有人中，他輸給林陸輸得心服口服。

后來徐然問他，他慢悠悠地一字一句說，喜歡一個人就算不說出來，眼睛也不會說謊，你喜歡他又怎么會害他。

喜歡是不會說謊的，就像林陸說他看見徐然就兩眼放光。然后他也看懂了徐然的眼神。這個女生有著透過外表看本質的能力，所以她喜歡的是林陸而不是自己。

有人問阿浩最佩服的人是誰。他說，說了你們也不信。

只有徐然知道是林陸，就像是她也知道不會有人相信她心動的對象是林陸一樣。

阿浩說：“我有的只是一腔孤勇，可是他有的是背水一戰的決心?！?/p>

林陸比誰都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但他也知道，踏出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還要有可以與之匹敵的底氣。

況且，他吉他彈得那么爛。比起吉他，林陸更擅長的是鋼琴。像一個標準的書香世家，那些高雅的不是爛大街的東西他都很擅長，那些被人說三教九流的他反而不怎么學得會。

這是骨子里的優雅，不是培養出來的?？墒撬涯切╇[藏得很好，只為了陪著阿浩度過最難過的時候。

有些話說出來像是在炫耀，但是當對方徹底隱藏那些的時候就實在是沒有理由去譴責。所以他不想再叫林陸也陪著他耗下去。有些東西一旦開始就沒有結局，這是一個連自己都看不到盡頭的無底洞，與其不知所謂地忙忙碌碌下去，還不如叫他就停在最好的時候。

阿浩說：“只有他，我輸得心甘情愿。你知道那家伙為什么要學吉他創建社團嗎？因為我，因為我喜歡，而他為了反駁他舅舅說的喜歡吉他的都是混混才學的吉他。他成為社長不是我讓的，而是這個社團是他一手創辦出來的，開始的贊助、申請、拉成員都是他一個人做的，而我只是坐享其成。你們以為你們看到的是真相，其實都是假的?！?/p>

那些校園里的流言蜚語他不在乎，那些人嘴里的他多么幼稚可笑，本著一腔孤勇做青春的斗爭。只有那少數的幾個人知道他的開端是多么耀眼。

徐然想起自己開始注意他是因為他的無畏，如今才知道，喜歡上是因為他的光芒。多么溫暖的少年，太陽一般灼灼耀眼。

多么幼稚的開始，多么艱難的過程，多么完美的結局。

她喜歡的是這樣的人?？雌饋聿粔驇洑?，站在那里頂天立地，有著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勇氣。

高三結束，林陸把眼鏡摘了，穿著牛仔襯衫黑色 T恤打底，一直留著的鍋蓋發也剪了，換了一個清清爽爽的發型。乍一看都沒認出來，還是他走過來自己坐下大家才反應過來。

阿浩愣了，大叫：“你小子變身呢！”

“高考完了我媽叫我拾輟拾輟自己。”他憨憨笑著摸著頭像是前不久電視上看到的無尾熊一樣。

徐然小口吃著提拉米蘇，小小在她耳邊嘀咕：“人靠衣裝馬靠鞍果然不錯?！?/p>

最后一次見到他也是在這家奶茶店，她在這里暑假兼職，學校在傳她和阿浩的緋聞。他握著徐然給他泡的奶茶站在她的書桌前看她，走遠后又回頭問：“你不喜歡阿浩嗎？”是真實的困惑的口吻。

徐然沒理他，用筆在書上劃了一句喜歡的話。

你是年少的歡喜。

徐然把那句話抄在一張藍色的便利貼上，粘在位置對面的墻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