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秋風蕩落葉，抱你滿懷

M君顏

春艷推薦：不是所有的錯過都會成為遺憾，要相信你等的那個人最終會在終點抱你滿懷。

1

一開始注意到小栓是因為他的與眾不同，長長的劉海兒幾乎遮住了眉毛，遠看有點兒小帥，只是走路習慣性的微微駝背將那一點兒帥的氣質硬生生掩蓋了。

班上的同學大多分為兩派，學習好的為一派，學習差的自然歸為另一派。小栓便是后者，而且不但學習差，人品似乎也很差。

聽說他和社會青年有往來，聽說他總是偷偷去網吧，聽說他打過架。

我對小栓的所有印象都來自于聽說，千篇一律，多是不好的。但是這并不妨礙我對小栓的整個人乃至生活都充滿好奇，我覺得那樣子像極了小說中仗劍倚馬的年少輕狂。況且那些聽說并沒有什么可信度，我沒有親眼所見，也沒有見到他在班上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比如小栓雖然總是成績墊底作業不交，卻總能乖乖聽老師訓話。

當然，通常情況下，任課老師都不會喜歡這樣的學生，恨鐵不成鋼，只要小栓一有點小問題就會向班主任打報告。

一次放學很久了，小栓還一個人低頭站在辦公室門口。我知道班主任去開會了，小栓要等他回來接著挨訓。

我摸了摸口袋，還有兩顆大白兔奶糖。

雖然同班已經一年多，但是我和小栓從來沒有說過話。我不知道這樣貿然過去他會對我什么態度，會不會覺得我在嘲笑他。

“你，要吃糖嗎？”

小栓抬起頭打量我，仿佛在看一個外星人。我瞬間紅了臉，心想他該不會還不認識我吧。我把大白兔握回了掌心，想轉身就走，同時也為自己的一時沖動感到懊惱。然而小栓突然就笑了，露出一口白牙，還有長劉海兒遮住的眉毛。

我竭力隱忍笑出聲的欲望，小栓的眉毛又細又短超級搞笑的樣子。

難怪要劉海兒。

小栓察覺我的視線，不滿地抬手扒拉了幾下劉海兒對我伸出手：“給我啊？”

他把一顆糖裝進口袋，拆了另外一個放進嘴里，把糖紙折成了方塊捏在了手心，含糊道：“你回去吧，我還要等老班回來訓我。”

我調整了一下書包帶，遲疑了一會兒：“那個……”面對著小栓疑惑的目光，壯著膽子調笑著，“駝背不好看的。”

2

“大白兔很好吃。”

隔天我在桌上看到了一張紙條被壓在書下，一筆一劃說不上好看，但是很工整。我回頭向看小栓，他正捧著一本書在讀，背挺得很直。

我抿唇偷笑，原來也只是個會害羞的小男生。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沒有機會再說話。我們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我忙著學習看書幫別人解答作業，小栓忙著被訓話被罰站；我每天背著書包低著頭靠著墻角快步地走，小栓歪歪扭扭地斜挎著書包跟一群人稱兄道弟。我不喜歡小栓這樣，可是我覺得我并沒有立場去指責他的行為。

有好幾次，小栓經過我的時候總是會稍作停留，帶著疑惑甚至是審視的意味。我低下頭不敢看他，害怕被他發現我內心的小九九。

就這樣又是一個學期過去，轉眼到了初二的暑假。我終于得到特赦登上了久違的QQ，界面蹦出了新的好友申請。

昵稱是大白兔奶糖。

當初申請QQ只是圖一時新鮮，后來基本擱置了，除了班上幾個要好的朋友，好友寥寥無幾。我隨手點了同意，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聊天框便彈出了好幾條消息。

“乖乖女你終于上線了啊！”

“我還以為加錯號了。”

“我是小栓。”

我慌慌張張地跟他解釋我的難處，小栓連續發來幾個大笑的表情，回道：“我知道，所以一直在等你。”

臉莫名其妙紅得厲害，我胡亂應付了幾句便匆忙下了線，實在是被那句“一直在等你”擊中了少女心，接下來一整天整個人都有些飄忽。

后來，我發現小栓真的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偶爾上線，小栓總是第一時間找我。我跟他抱怨總是上不完的輔導班寫不完的課后作業，他向我得瑟下河摸魚帶狗抓麻雀閑適得不得了。每每這時我都會隱晦地提醒小栓該好好學習，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表達太過含蓄，小栓的回答總是不在點上。我氣到不行之后他卻生拉硬拽其他東西把我逗得忍俊不禁。

3

蟬鳴聒噪了一個夏天，一場雨徹底帶走了最后的一點燥熱。當我脫下短袖換上了針織衫，我才意識到夏天真的過去了。

小栓甩著傘上的水滴，走到在廊檐下等雨停的我身邊，問道：“一起走？”

我看了眼周圍，已經空無一人，我搖了搖頭：“我媽媽等下可能要來接我。”

小栓嗯了一聲，陪我站在那兒。

最后一次QQ聊天是開學前夕我遺憾地告訴他可能我要很久才能上線，他說乖乖女就是該好好學習才對。然后，到現在已經是秋天了。

我盯著遠處的雨幕發呆，小栓問起我的大白兔奶糖從哪里買的。

“超市都有賣的。”

“可是我覺得沒有你給我的甜。”

我轉頭看他，發現他一直看著我，或許沒有想到我會突然轉頭，他竟然露出一絲慌亂。

我垂下眼，絞著衣角：“那我明天給你帶點兒。”

我去了精品店，逛了一整圈，買了一個我覺得小栓會喜歡的鐵盒，裝滿了20顆大白兔。

小栓的眼睛帶笑，接過鐵盒的時候，風撩起了他的頭發，我又看見他的眉毛。

似乎沒那么奇怪了。

后來，我生日的那天，小栓突然遞給我一顆大白兔：“吃了你那么多糖，還給你一顆，你，一定要吃。”

我有點失望，很顯然小栓并不知道我的生日，但這并不影響我的滿得快要溢出來的愉悅心情。我哼著歌，把大白兔奶糖鄭重地放在臺燈下面，看著它的圖案傻呵呵地笑出聲。

那一刻我猛然意識到我對小栓的諸多好奇的根源，我似乎陷入了一個叫早戀的漩渦里。

我看著窗外的垂下的夜幕，一閃一閃的星星像極了蠢蠢欲動的小心思。我慌忙抓起大白兔藏在了抽屜里，捂著胸口害怕卻又期待著。

第四天小栓敲了敲我的桌面，我抬起頭看他，想到我那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臉和耳尖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燙。

他問我有沒有吃糖，我遲疑地點頭。其實我根本舍不得吃的，可是又害怕小栓會覺得我對他見外，只好開口道：“很好吃，謝謝。”

小栓臉色有些不自然，他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后才說：“那就好。”

4

小栓變得沉默起來，成天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路過我的時候也不再看我，我看他時也立馬轉了視線。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我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發現了我喜歡他的心思，討厭我了？

得出這個結論后，我輾轉反側，幾乎一夜沒睡好。終于帶著眼下的兩道烏青，遲到了。

我們學校的規定極為變態，遲到了要記下班級姓名并在大會上通報批評，無論你是誰，年級第一也不例外。

我徘徊在門外不敢進去，小栓不知道從哪里鉆出來，抓住了我的書包。

我大喜過望：“你也遲到了？”

小栓搖頭卻又點頭：“我帶你翻墻進去。”

我跟著小栓翻過了矮墻拍拍身上的灰撿起書包邊想往教室跑，小栓卻拉住我讓我等下課再回去，因為這個時候班主任是在教室的。

我不知道當時在想什么，猶豫不過三秒竟然痛快地答應了小栓。

我和小栓鬼鬼祟祟地躲在小樹林里，兩個人都很沉默。我趴在樹后朝教室的方向張望，第一次逃課讓我有點心虛。我回頭問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小栓搖頭，顯然他也有些難辦。

我們陷入了舉步維艱的境地，氣氛再度沉默。

我蹲在地上用樹枝胡亂畫著，后來變成了一遍又一遍寫著小栓的名字，我回過神時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小栓在發呆，并沒有注意到發生了什么，我慌忙把地上的痕跡用腳踢了踢蓋住了，走到他身邊。

想起他這么長時間對我冷淡的態度，覺得死也要死個明白，如果他真的是因為我喜歡他而討厭我，那我一定不會再打擾他。

“我們一起好好學習吧。”

小栓微微翹起了唇，但很快又被壓了下去，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低聲道：“不想學。”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也來不及了。”

我咬著唇，以為他說的是時間。確實，初三已經過了一半，如果奮起直追也無濟于事，況且小栓之前已經落下了那么多。

“可是，我想高中還能再看到你。”

小栓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接著臉色突然變得很不好看。我沒來得及問他怎么了，很快我便知道了答案——年級主任正怒氣沖沖地向我們走來。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完了，大腦一片空白，我完全不記得是怎樣走到辦公室的，我只記得拉著小栓衣服的手在抖，而班主任在看到我之后也不敢相信，他劈頭蓋臉就罵小栓。

很難聽。

“我已經打電話叫你家長過來了。”班主任最后這樣對小栓說。

小栓一直低著頭不發一言，我看著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他為什么不解釋？

我鼓起勇氣站出來道：“老師，不是這樣的，是我……”是我什么呢？無論怎么解釋老師也都會責備小栓。我張了張嘴，聲音最終湮沒在喉嚨里。

班主任打斷我：“你也不要說了，先回去，寫好檢討明天交上來，太讓我失望了。”

第三節課下課小栓才回了教室，面色蒼白地回到了座位上。我回過頭想找他，卻看到小栓快速收拾書包走出了教室。等我追出去他已經上了停在門口的一輛車上。

我去找班主任，他看了我一眼：“退學了。”

三個字如五雷轟頂。

我解釋半天，班主任卻嘆了口氣，“不是因為這件事，他家里的問題。快中考了，你不要讓老師失望。”

小栓再也沒有來過學校，我以蹩腳的借口向媽媽要了手機，登了QQ卻始終不敢問他為什么要退學。

“對不起。”

沒有人回復。

媽媽似乎察覺到什么，收了我的手機，改了QQ密碼。我偷偷重新申請了QQ，再去加小栓的時候，發現換了頭像，回我的是個女生，她說我認錯人了。

我說怎么會呢，反復問她是不是真的不認識小栓，最后女生氣急敗壞地拉黑了我。

我拐彎抹角向班里同學打聽小栓的去向，大部分人都不太情愿提及，而和他比較要好的幾個男生告訴我小栓很久沒聯系了，他們也找不到他。

我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5

高中后我偶爾地聽到有人提起過小栓，是和我考進同一所高中的同學。聽說他和他媽媽去了隔壁市，休學了一年，現在過得不錯。

回初中學校整理資料的時候遇到了班主任，聽他說起了小栓家里的事，他是單親家庭。然后我認識了他的爺爺，看起來身體還算硬朗的老人，一個人住。

老人家說小栓是個孝順的孩子只是現在都不經常回來了，聽說開始變得愛學習，還得了獎學金。我問小栓搬去了哪里？老人家也只知道是隔壁市具體便不得知，而老人家也不識字，家里只有座機，聯系方式更是遑論。

小栓的爺爺在一個夏天被接走，我在北京參加自主招生的夏令營，等我回去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

聽說小栓也回來了。

我在門外站了很久才慢慢往回走，夕陽下的殘影里，我意識到我和小栓的最后一絲的聯系還是斷掉了。

我有時候會想，小栓回來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或者他爺爺會不會和他說起有個小姑娘總是時不時地去看他？

再后來我們也要搬家了，徹底斷了對這個小鎮最后的掛念。整理抽屜的時候突然看到那顆大白兔，我慢慢拆開它，一個圓柱形的橡皮滾了下來。

上面用圓珠筆寫著：乖乖女，我似乎有點喜歡你。

我想起了那天小栓臉上的不自然，他是不是以為我婉言拒絕了他。有些遺憾，也有些慶幸，原來都是互相喜歡的。

可是到底還是錯過了。

6

如果要問，喜歡一個人可以多久，我的回答是，六年或者更久。

可是，我再沒能遇到那個會告訴我一直等我，說我的糖是最甜的人。

一次閑聊的時候，媽媽突然提到我原先那個QQ，她讓我登上去看看。

我在手機上輸進了帳號和密碼，點上登錄那個鍵的時候，猛然想起了那個還沒來得及等到的答案，一時間百味陳雜。

大概不會再有答案了吧。

本來也就沒幾個人，躺在特別關心一欄的小栓的頭像是灰的，而他的頭像竟然一直都沒有變過，那只我給他選的白兔。

我才發現那次是我記錯了一位數字。

點進空間留言區，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嚨，喘不過氣來。

幾乎全是小栓給我的留言，一個人的自言自語，而最后的時間竟然還是一個月前，我的生日。

我顫抖著手指一條一條翻下去，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我就這樣的毫無回應，小栓該多傷心啊。

我破天荒地沖著媽媽發了通好大的脾氣，我覺得媽媽肯定是知道的。她只是冷靜地看著我，我狠狠地瞪大眼睛最后還是敗下陣來。冷靜下來想想，就算一開始就已經互相表明心意，誰知道能不能敵過這道阻且長，會不會就能一直在一起。

我們那個時候，都還太年少。

我花了三天時間去思考要不要說一句抱歉，還有一句遲到了很久的我喜歡你。

期間我做了一個夢，回到了逃課的那一天。

我蹲在地上寫小栓的名字，他突然湊過來看滿臉通紅的我：“乖乖女，我似乎有點喜歡你，你呢？”

鼻尖有青草香縈繞，我垂下眼局促又緊張地點頭：“我，嗯，我也是喜歡你的。”

7

“小栓。”

我鼓足了勇氣，卻只發了這兩個字。

許久，我盯著手機屏幕直到眼睛酸澀，消息提醒像失靈了一般。

沒有人回應。

我癱坐在椅子上，心臟在胸腔里砰砰跳得很快，鼻子一酸委屈地濕了眼睛。

沉浸在難過里，手機提示音響了好幾聲也沒注意，直到手機突然震了起來，是小栓QQ電話。

“喂……喂？”我捧起手機，劃了好幾次才成功接通，緊張地口齒都不利索了。

那頭沉默了幾秒，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乖乖女，你終于想起我了。”小栓的聲音變得比印象中的低沉了些許，很有磁性，夾雜著輕笑，還有埋怨。

“對不起。”

通話后來兩個人都不知道說什么，可是誰也沒說要結束，安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許久后兩個人同時笑出聲。

“兩個傻子。”小栓說。

“我不是，你才傻。”

小栓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事，他說他即將迎接高考，抱怨好好學習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最后問我要了新家的地址，說有空會過來看我。

我一一應著，嘴角抑制不住的翹起。

四天后我收到了小栓寄來的快遞。一個大白兔奶糖形狀的抱枕，還有一張紙條。

“高中來不及一起，大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