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議杜甫詩中的菊花意象

李靜　徐廣宇　王盼

杜甫詩中的菊花意象是秋景中的常見意象，建構了重陽飲酒賞菊文化，同時詩人借菊花傲視風霜的骨氣，表現了正直、高潔的情操。尤其可貴的是，詩人豐富了菊花的意象表達，平添孤寂悲涼之氣，表現了作者的悲劇命運和孤獨意識。

詩歌中的意象是詩人創作時精心雕琢的結果，“詩的意象帶有強烈的個性特點，最能見出詩人的風格”，菊花以其傲視風霜、凌寒而立的形象，贏得文人贊賞，成為中國古典詩歌中的常見意象。杜詩之前，菊花意象的建構主要有兩點：一是屈原的首創，屈原創造“香草美人”意象，納菊花于筆端，“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菊花意象是品德高尚、美好人格的象征；二是陶淵明的生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人菊合一，歌頌隱逸情懷，東籬菊成了文人孤高絕俗精神的象征；“三徑就荒，松菊猶存”，通過菊花卓然獨立的品格寄托了作者堅貞不阿的狷介情操；“秋菊盈園”催生了重陽菊酒文化。

杜甫詩中涉及菊花意象的作品達到了34首，既有對前人的承繼，也有獨特的創造，意象的存在是作者在特定的時空融合自己的心情所創造的。縱觀杜詩中的菊花意象，其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一、秋日之菊

菊花盛開在秋季，是杜詩秋景中的常見意象，點明了時令節氣，菊花的平凡隱逸、恬淡自然，豐富了詩歌的景物表達，如“秋光近青岑，季月當泛菊”“滿歲如松碧，同時待菊黃”“石出倒聽楓葉下，櫓搖背指菊花開”“露菊班豐鎬，秋蔬影澗瀍”“羹煮秋莼滑，杯迎露菊新”。值得注意的是，菊花意象尤其密集出現在重陽節，重陽登高飲酒賞菊，完成了重陽文化習俗的建構。

十首“九日”詩中都提到了菊花意象，包括《九日寄岑參》“是節東籬菊，紛披為誰秀”、《九日楊奉先會白水崔明府》“坐開桑落酒，來把菊花枝”、《九日登梓州城》“且酌東籬菊，聊祛南國愁”、《九日奉寄嚴大夫》“小驛香醪嫩，重巖細菊斑”、《九日》“苦遭白發不相放，羞見黃花無數新”、《云安九日鄭十八攜酒陪諸公宴》“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九日諸人集于林》“舊采黃花剩，新梳白發微”、《九日五首·其四》“故里樊川菊，登高素浐源”以及《九日曲江》“晚來高興盡，搖蕩菊花期”。

其中有代表性的當屬《九日五首·其一》：“重陽獨酌杯中酒，抱病起登江上臺。竹葉于人既無分，菊花從此不須開。殊方日落玄猿哭，舊國霜前白雁來。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這首詩寫于767年，是杜甫客居夔州重陽節登高所作，異地漂泊，抱病登臺，霜天秋晚，親人離散，雖遵照傳統登高，杜甫卻無心飲酒賞菊，悲劇的根源就是戰亂，借此寫出了詩人的憤恨與不滿。戴洪森箋曰：“句中所表現的鮮明活躍的景象，可以就不同的情懷觸發各種聯想。”菊花意象在重陽節，尤其在杜甫經歷的戰亂年代更增一份悲涼，表達了詩人思親傷時、憂國憂民的感情。

二、傲骨之菊

古人賦菊，往往人菊觀照，把自身的道德觀念、品德情操投射到客觀對象中，把詩人堅貞不阿的節操和菊花的傲骨冷峻相結合，借氣壓群芳、傲寒而開的菊花表現自身的正直、高潔、超凡脫俗，如“愁眼看霜露，寒城菊自花”“庭前有白露，暗滿菊花團”“寒花開已盡，菊蕊獨盈枝”“雨荒深院菊，霜倒半池蓮”“菊蕊凄疏放，松林駐遠情”。

其中有代表性的當屬《嘆庭前甘菊花》：“庭前甘菊移時晚，青蕊重陽不堪摘。明日蕭條醉盡醒，殘花爛熳開何益？籬邊野外多眾芳，采擷細瑣升中堂。念茲空長大枝葉，結根失所纏風霜。”這首詩塑造了生不逢時、飽受風霜、無人賞識的甘菊花形象，菊花因為移植的時間晚了，錯過了重陽佳節的觀賞，即使后來花枝爛漫也無人欣賞，不僅如此還要受到嚴寒風霜的打擊，即便如此，它依舊枝繁葉茂，傲抗霜雪，這朵菊花也是作者的自況。杜甫飽讀詩書，渴望“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可惜壯志難酬，社會凋敝，才華無人賞識。仇兆鰲點評：“這首詩借庭菊以寄慨，甘菊喻君子，眾芳喻小人，傷君子晚猶不遇，而小人雜進在位也。”杜甫借菊花寫出了自己堅韌正直、頑強不屈、直面現實和遺世獨立的高潔品質。

三、孤寂之菊

陶淵明筆下有“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他向平和恬淡的自然中尋找寬慰，菊花意象象征平凡隱逸、恬淡自然，而杜甫筆下的菊花更具有時代感和身世感，凝結了詩人沉重的悲涼寂寞之感，壯志難酬，無人賞識，充分彰顯了詩人的悲劇命運、孤獨意識和憂患意識，如“江頭赤葉楓愁客，籬外黃花菊對誰”“籬邊老卻陶潛菊，江上徒逢袁紹杯”“松菊新沾洗，茅齋慰遠游”“南菊再逢人臥病，北書不至雁無情”“每恨陶彭澤，無錢對菊花”“征君已去獨松菊，哀壑無光留戶庭”“撥弄潭州百斛酒，英沒瀟岸千株菊”“是節東籬菊，紛披為誰秀”。

其中有代表性的當屬《秋興八首》：“玉露凋傷楓樹林，巫山巫峽氣蕭森。江間波浪兼天涌，塞上風云接地陰。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寒衣處處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這首詩寫于766年作者滯留夔州之時，蕭瑟、陰森的秋景寫出了作者滯留異鄉的痛苦。秋興者，遇秋而遣興也，感秋生情之意。菊花兩度開放暗指時間流逝之快，寫出了歲月催人的感慨，也表明作者流落他鄉的時間之久，表達了對故鄉的深切緬懷。菊開兩度，又遇淚流兩回，叢菊和流淚意象疊加，可見作者羈旅夔州的悲傷以及對故鄉的思念，菊花意象多了一份悲涼孤寂，透露出作者的漂泊之苦、家國之思。

四、結語

杜甫詩中的菊花意象豐富了秋景的描寫內容，營造了秋天蕭瑟凄涼的意境，尤其在重陽飲酒賞菊文化建構上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同時也繼承了菊花的傳統象征意義，表現自己的品德高尚、潔身自好、正直忠貞和凜然傲骨。更可貴的是，菊花意象在杜甫手中多了一份孤寂、悲涼的個性色彩，“杜田園諸詩，覺有傲睨陶公之色，其氣力沉雄，骨力蒼勁處，本色自不可掩”。杜詩中菊花意象渲染了秋天的意境，表現了菊花的傲骨和冷峻，表現了菊花的孤寂和悲涼，實現了菊花意象的傳承與發展。

（1.石家莊幼兒師范高等專科學校；2.石家莊市新石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