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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當代美國少數族裔詩歌的世界主義迷誤

2018-01-05 11:21:32虞又銘
社會科學 2018年11期
關鍵詞:美國

摘 要:當代美國少數族裔詩人的創(chuàng)作,在追求族裔平等的訴求中,暗示出了超越族裔界限的種種方向。作為頗具影響力與代表性的少數族裔詩人,伊朗裔詩人索爾瑪茲·沙里夫、華裔詩人白萱華、非裔詩人克勞迪亞·蘭金分別依靠對普世人倫的期待、哲學共和國的建設以及“民族共同體”的想象,勾勒了超越族裔壓迫與偏見的圖景。這些寫作,寄托著融通族裔關系的世界主義追求,在情感表現上真摯而深厚,在哲理思辨上值得稱道,但問題在于,這些情感表達與哲思未能與政治-經濟批判緊密結合,或忽略了歷史視角,而最終顯得無力與脆弱。以族裔之間的平等、理解、尊重為目標的世界主義追求,應更充分地注意到,當下不夠平等的秩序是政治經濟綜合運作的結果,因此過度訴諸于情感、哲學與美好的理念并不足以改變局面。

關鍵詞:美國;少數族裔;詩歌;世界主義

中圖分類號:I1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8)11-0181-11

作者簡介:虞又銘,華東師范大學國際漢語文化學院副教授 (上海 200062)

世界主義(cosmopolitanism),并無一個完成了的定義,這一概念“是如此四通八達”①。但其基本含義是,“將自己視作為世界的一部分,這個世界是一個相互歸屬的聯合體,它超越了有限的親緣關系和國家關系,擁抱著全人類”②。正因其包含著全人類和解、共處的美好想象,世界主義才會越來越引起人們的關注。但世界主義也充滿著陷阱與問題:這世界相互歸屬的方式與秩序是由誰主導的,它們處于怎樣的歷史背景之下,怎樣才能真正實現對全人類的擁抱。

黑格爾在《精神現象學》中曾批判斯多噶派追求的內心自由只是一種虛假的自由,“單純思想中的自由是只以純粹思想為它的真理,而純粹思想是沒有生活的充實內容的,因而也只是自由的概念,并不是活生生的自由本身。因為這種自由首先只是以一般的思想為本質,這只是一種抽象形式,它脫離了獨立存在的事物而返回到自己本身。”[德]黑格爾:《精神現象學》,賀麟、王玖興譯,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135頁。沒有現實秩序作為基礎,被壓迫者在內心虛構出的自由只如空中樓閣,易于幻滅。黑格爾的這段表述對于今天的世界主義訴求極有意義,它提示我們,世界主義所主張的互聯、溝通、相互理解與尊重,不能僅僅停留在具有普世意義的精神追求中,而應有充分的現實觀照。否則,世界主義只能是虛弱而無力的烏托邦想象。我們無法略過現存的世界秩序,而空談世界主義,對于少數族裔作家來說,尤其如此。正如卡薩諾瓦(Pascal Casanova)所提醒的,“每一個民族-國家空間──相應地,烙下了民族-國家印跡的每一個作家──都受制于其在全球秩序中的位置,在其具體位置上它們要應對的是權力的總體結構”Pascal Casanova, “Combative Literatures”, New Left Review, No. 72, 2011, p. 129.。

然而在當下美國少數族裔詩人的創(chuàng)作中,出現了一種過于超脫的、以普世化視角追求族裔融通的寫作趨勢,具體體現在伊朗裔詩人索爾瑪茲·沙里夫(Solmaz Sharif)、華裔詩人白萱華(Mei-mei Berssenbrugge)以及非裔詩人克勞迪亞·蘭金(Claudia Rankine)等三位當下頗具影響力的詩人的創(chuàng)作中。這樣一種寫作,雖對平等友好的族裔關系有著真誠的期待與探索,但終因脫離了現實政治-經濟的考慮,而落入空洞的、去歷史化的世界主義幻想。本文試對此現象作一揭示。

一、索爾瑪茲的自傳寫作與普世人倫訴求

由于政治與戰(zhàn)爭,美國與中東地區(qū)各國的關系一直錯綜復雜。加上極端恐怖主義的威脅,中東裔的移民在美國的處境并不樂觀。在此背景下,詩人們的創(chuàng)作大量表現了來自白人群體、官方話語的蔑視與壓制。然而,中東裔詩人的創(chuàng)作在美國詩壇一直默默無聞,直到2016年,任教于斯坦福大學英文系的伊朗裔詩人索爾瑪茲·沙里夫初出茅廬,以其處女詩集《看》(Look)進入到美國“國家圖書獎”(National Book Awards)詩歌類的終選名單(finalist),為中東裔詩人贏得了關注。

索爾瑪茲的創(chuàng)作試圖在日常生活之流中,展示出在美移民生活的被動及受監(jiān)控的事實,譬如《安全屋》(Safe House)一詩把美國比作“避難所”,然而這避難所的生活卻并不美好:

避難所(SANCTUARY),在此我們不必

清潔(SANITIZE)雙手或語言或刀叉,不必使用

秤(SCALE)在每個清晨,因為擔心我們占據了太多空間。我

掃描(SCAN)著記憶中爸爸談話的場景,他在

電視(SCREEN)上回答問題(你怎么樣?)我會在相機后面不斷地問他這個問題,他臉上重復著看足球帶來的表情變化。他不知道這就是我

記錄(SCRIBING)生涯的開端:重復與變化。海港邊的某人的臉龐,不斷縮小的家。讓我們

尋找(SEARCH)我的父親的側面像:黑色的胡須,保留著

秘密(SECRET),不讓我知曉。

一部分(SECTION)的沙發(fā)在他的一次次重壓下塌陷了

某個政府部門(SECTOR)限定他不能坐飛機。他讓我們的家

安全(SECURE),除了對那些從伊朗帶過來的草藥中的小蟲沒轍。他想辦法迫使

安全(SECURITY)官員起身離座。我的父親可不在乎

妨礙治安的罪名(SEDITION)。他能

抓住(SEIZE)圣塔-莫妮卡大街上飛過的野鴿,也能直視

抓捕行動(SEIZURES),在他妹妹的房間──FBI闖了進來。他說用木棒舉起抗議的標志,也可用它們

保護自己(SELF-DEFENSE),當馬匹沖過來的時候。他的眼睛如此

敏感閃爍(SENSITIVE),在他給我忠告的時候。好像我就是他的

……

魚群(SHOAL)。讓它們跟隨著你,在洛杉磯某處等我的時候他這么說。如果他

手頭緊張(SHORT FALL)他也不會告訴我。Solmaz Sharif, Look:Poems, Minneapolis: Graywolf Press, 2016, p.14. 拙譯。本文中所引索爾瑪茲的詩作均出自該詩集,以下在引文后直接標出書名首字及頁碼。

在日常生活的場景中,索爾瑪茲整理出了一系列能夠代表內心感受的關鍵詞,并將它們置于每一詩行的起始處:避難所(SANCTUARY)、掃描(SCAN)、電視(SCREEN)、尋找(SEARCH)、秘密(SECRET)、安全(SECURITY)、妨礙治安的罪名(SEDITION)、抓捕行動(SEIZURES),等等。這些關鍵詞的并置以及大寫方式構成一條牢不可破的鎖鏈,橫亙在日常生活場景之前,表現出詩人體會到的隔離感與被監(jiān)控感,以及日常生活被政治化、軍事化、情報化了的現實。面對這一令人不安的移民生活,詩人的安慰與力量來自于一個極為普世化的選擇:父愛。父親與我在家進行模擬采訪的場景、父親在洛杉磯街頭抓野鴿的瞬間、父親與前來審查的官員相周旋的機智以及父親默默承擔家庭經濟重擔的辛苦,構成了本詩日常生活的另一向度。

沿著同樣的思路,組詩《致信關塔那摩》(Reaching Guantanamo)也是以普世人倫之情來應對冷酷的現實。此組詩歌由“我”寫給被關押在關塔那摩的丈夫的信連綴而成,其中每一封信,都被刪去了一些關鍵性詞語。詞語的省略一方面涉及官方話語或主流話語很少直面的話題,另一方面代表著“我”不愿袒露自己悲傷的倔強:

親愛的薩利姆,

我的愛,你好嗎?他們有沒有 你?

我很擔心。最近,我的頭發(fā) ,還有

我的皮膚 。醫(yī)生跟我說這是 。

……

我捎上了一些 ──做了這

一些給你。請一定要吃好。為什么

你 我重新結婚?我已經告訴

而他不能 這事。

我不會再 。

我的愛,我正在唱著那 你所喜歡的,

記得嗎,那一行是說

“ ”我正拿著

只是為了你。

你的,( Look: 45拙譯)

不難猜想,信的開頭,“我”是在問身處關塔那摩監(jiān)獄的丈夫有沒有被“毆打”“虐待”或“侮辱”?但這些詞語顯然是官方話語所不愿意觸碰且要刻意回避的。面對這一現實,“我”也表現出一種頑強,在詞語省略中將經歷的各種痛楚只留給自己。詩作表現的孤獨感是強烈的,而能夠部分抵消這孤獨感的無疑是對獄中丈夫未嘗有變的愛情。同時,和上例《安全屋》中父愛起到的作用一樣,作為對現實的應對,此處愛情的“親近感本身就成為一種抵抗”New York Time Magazine, Aug 28, 2016, p.19.。

無疑,親情、愛情這些普世化的、亙古不變的人倫之情,對于索爾瑪茲來說代表著一種撫慰的力量、對抗的姿態(tài),但既然是基本的人倫之情,其本身也同時就是一種對他者的感召與邀請,要讓對方反省到自己的殘酷。如果我們再引詩作《看》(Look)為例,就可更清楚地看到,索爾瑪茲選擇普世人倫并不只是為了撫平自己的憂傷,她的確也是想借助這一視角找到一個能與對方平等相待的平臺:

你說一個事物的方式是重要的:精致,一個情人這樣說我。精致。

然而是這樣,如果我來自于你的文化,現在住在這個國家,2004年共和黨全國大會會場外的那位先生說道,那么我將為了這個國家而忍受這一切;

然而我感覺需要確認一下:你將忍受這種折磨,你是這個意思?他斬釘截鐵地說:是的;

……

然而從拉斯維加斯啟動按鈕到地獄火導彈在馬扎里沙里夫著陸,大約需要16秒鐘,之后他們將問:我們沒打中孩子吧?沒有,一條狗。他們將自己作答;(Look: 3拙譯)

“精致”,來自一個情人的贊美,卻暗含著將“我”物化的眼光;為了現在的公民身份,而應放棄對源文化的同情,這借口雖堂而皇之,卻明顯折射出霸權心態(tài);導彈攻擊之后關于孩子的提問,貌似人道主義關懷,但最終由自己一方的回答來了結,這不是一場騙局嗎。索爾瑪茲將這些言論匯集在一起,有力地展現了所經歷到的從個人層面到國家層面的語言暴力。這些語言暴力在她看來與美國對中東伊斯蘭世界政治軍事上的暴力完全是一種同謀關系,她要做的是對它們進行“拷問與敲打”Alexander Nazaryan, “The Weird and Beautiful War Poetry of Solmaz Sharif”, Newsweek, 。然而這首詩的拷問與敲打最終仍然是由普世人倫的視角來完成的:“就讓這精致的臉龐存在至少16秒鐘吧。/讓我看著你。/讓我看著你,在這一道光線之中,它經過多年才到達此地。”(Look: 5拙譯)時間無限、生命有限,在“光年”的參照下,強權者的統(tǒng)治被“顛覆”了:我們都是生命有限的造物,在時間面前都是卑微的,所有的傲慢都將歸于塵土,所有的侵略都將受到譴責。人類最基本的存在屬性幫助詩人恢復了文明、宗教與種族的平等。

所以,索爾瑪茲的詩作暗含著一個由普世人倫所奠定的世界主義圖景。在其中,被征服、歧視、監(jiān)控的族裔與處于強勢地位的族裔因為人性的基本面而匯集于同一個平臺,他們在此有著同樣的人性訴求與命運,強權者也將會為自己的行為蒙羞、意識到自己的虛無。但不得不說,這種由普遍人性構造的世界主義理想有些太過空泛了,特別是對于來自中東的詩人。正如詩人在《看》中所描寫的,美國國內對伊斯蘭世界移民的態(tài)度,是與美國對中東的政治軍事行動遙相呼應的,既然如此,她所設想的跨越界限的族裔局面,就不應最終繞過那個并不接受普遍人倫指導的資本主義秩序。恰如大衛(wèi)·哈維(David Harvey)鞭辟入里地指出的,“石油決定一切”[美]大衛(wèi)·哈維:《新帝國主義》,初立中、沈曉雷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版,第16頁。,美國對伊拉克的戰(zhàn)爭、對中東的政治,是圍繞著自然資源的爭奪而展開的。“我們不能僅僅將伊拉克,而應將整個中東地區(qū)的地緣政治環(huán)境和重要性與全球資本主義聯系起來。”[美]大衛(wèi)·哈維:《新帝國主義》,第17頁。《經濟學人》(The Economist)近期的一篇文章則在實地訪談的基礎上犀利地提出,許多駐伊美國士兵其實并無價值觀上的支撐,“許多人只是把自己的付出看成是謀生的手段……確實,當子彈飛過,大部分士兵的戰(zhàn)斗是出于偉大的、忘我的愛,而不是為了錢。但這種重要的、激動人心的情感來自于身旁兩側的戰(zhàn)友,而非旗幟”Lexington, “Semper Fidelis”, The Economist, Oct 28, 2017, p.34.。士兵們的心態(tài)同樣影射出美國中東政治的實利性。那么,面對著對世界霸權對經濟利益不顧一切的攫取,一個由普世人倫拉平的族裔關系是否是太過脆弱了?這樣一個建立在人情、人性基礎上的烏托邦,能否抵抗得了政治-經濟巨輪的碾壓?正因為看到文學不能對現行世界秩序的牽絆視而不見,謝永平(Pheng Cheah)提出,今日文學中的世界主義訴求,應當擔負起“重塑世界”Pheng Cheah, “World against Globe: Toward a Normative Conception of World Literature”,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 45, No.3, 2014, p. 326.的責任,要能夠 “質疑由資本主義全球化造就的世界”Pheng Cheah, “World against Globe: Toward a Normative Conception of World Literature”, p. 303.而不是默許其存在,為此,“單單描繪一個作為超越目標的理想化的世界”Pheng Cheah, “What Is a World? On World Literature as World-Making Activity”, p.35.是不夠的,最重要的是找到并“激活能夠打開另一個世界的力量”Pheng Cheah, “What Is a World? On World Literature as World-Making Activity”, pp.35-36.。索爾瑪茲的詩作從少數族裔的生活感受出發(fā),擺出了世界政治-經濟的不公正,但最終卻導向了去歷史化的解決方案,后退到純精神性的、關于人性相通的烏托邦想象之中,這在相當大程度上是自己終結了由自己所開啟的現實批判,削弱了其詩作本可能具有的更為有力的“對物質世界的構成性作用”Pheng Cheah, “World against Globe: Toward a Normative Conception of World Literature”, p. 324.。

二、白萱華的場域詩學與哲學共和國

與索爾瑪茲相比,著名華裔詩人白萱華的詩作更加哲學化,更像是在討論哲學而不是族裔關系。在其筆下,每一個人的身份,每一件事物,都只取決于與他者的位置關系、互動過程。這些關系、過程不僅是物理空間的、人際關系的、心理的,同時也是語言的、生物磁場的、細胞學意義上的。對于每一個人或物,我們永遠只能是一種靠近,因為它們本就無所謂終點或本質。這些想法,正如她本人所坦承的那樣,既來自于德里達也植根于中國的佛道思維,“我喜歡法國哲學,德勒茲、德里達。我喜歡佛教典籍”Laura Hinton, “Three Conversations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Jacket 2, .,“我母親不信宗教,她相對而言更像是一個道家主義者”Zhou Xiaojing, “Blurring the Borders between Formal and Social Aesthetics: An Interview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Melus, Vol. 27, No. 1, 2002, p.203.。正是在中西哲思的互通中,白萱華看到了形而上學思路的虛妄,“意象、身份、界定都傾向于簡化”Zhou Xiaojing, “Blurring the Borders between Formal and Social Aesthetics: An Interview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p.208.。

但白萱華對形而上學的反抗,仍舊是以族裔政治為其旨歸的。 “我是一個中國人,我的家庭是我生命最核心的象征”Laura Hinton, “Three Conversations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白萱華從不刻意回避自己的華裔身份,然而盡管沒有軍事沖突橫亙在母文化與移民國之間,詩人還是像索爾瑪茲那樣感受到了彌漫在其生活中的壓力。“身在這個國家而又不是一個白人,那是你人生經驗中一個重重的部分”Zhou Xiaojing, “Blurring the Borders between Formal and Social Aesthetics: An Interview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p.208.。她將反本質的哲學思維融化在其詩歌中,正是要卸載所遭遇到的壓力,準確地說,是要反對那種對少數族裔的概念化眼光與簡單化認定,反對“縮略性的劃分”(reductive categorization)Zhou Xiaojing, “Blurring the Borders between Formal and Social Aesthetics: An Interview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p.208.。因此在她的創(chuàng)作中,無論是中國傳統(tǒng)還是中國元素以及作為傳統(tǒng)載體的人,都以一種充滿變數的面目出現,拒絕被簡單圖解,譬如《編年史》(Chronicle)一詩:

我的祖父昏然睡去,在飲罷

熱酒之后,在他那間滿是書冊的暗屋

作為孫輩之長,她如往常般

徑直進屋去叫醒他

而他已經死去。一只毛皮袖子耷拉在地上

他曾用這寬大的袖子抱著她穿過

陰冷的堂屋走向燃著稻草的

廚房。他的女兒聞著苦艾的味道

站在爐火后面等著加料。往日那一件長袍

不在他死時的身上,但一個顏色、同樣的布料。我的母親

實在回憶不起猞猁毛皮的味道,驅蛾的

草藥味,還有他步履的遲緩

雖然它們曾經都被講起過。Mei-mei Berssenbrugge, I love Artists: New and Selected Poems, Berkeley, Los Angeles, London: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6, p. 6. 拙譯。

這部“編年史”貫穿了“我”“母親”與“祖父”三代人,按常理它能夠將三者緊密關聯在一起,尤其是在祖父去世這一主題的引導下。然而詩作對人物采用的不同指稱首先就打破了這一幻覺。“我”在詩中又被稱作為“她”,也即,“我”與過去的“我”之間存在著陌生與審視的距離;“我的母親”同時被稱為“他的女兒”,詩人提醒我們,換一個角度,親近的人也不再那么熟悉。至詩末,我們的認知再次經歷震蕩。原來,所有這一切關于祖父之死的場景記錄只是母親模糊的記憶,而非“現實”本身。除此之外,“我”對這些場景的記憶來自于“它們曾經都被講起過”。此處,“講述是關鍵”Dorothy J. Wang, Thinking Its Presence: Form, Race and Subjectivity in Contemporary Asian American Poetry,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4, p. 251.,過去只是在語言中被講述的過去,而不存在一個絕對無疑的“過去”。“沒有講述,就沒有傳承下來的記憶──中國人的血液里不存在榮格式的‘種族記憶。相反,語言是呈現以及創(chuàng)造這種假設中的文化/種族記憶的主要媒介。”Dorothy J. Wang, Thinking Its Presence: Form, Race and Subjectivity in Contemporary Asian American Poetry, p. 251.“我”“母親”“祖父”三人之間的“編年史”,就這樣,在語言、記憶、視角、時間等多重維度的“干擾”下,從所謂史實變身為一種建構,從時間軸上的一個點拓展為多重維度相交叉的場域,其開放性自不待言。詩作由此拒絕了對所謂傳統(tǒng)、家族、族裔的那種“迷信或異域化”Dorothy J. Wang, Thinking Its Presence: Form, Race and Subjectivity in Contemporary Asian American Poetry, p. 252.的認知套路。

《編年史》這首小詩在表現族裔之思的過程中,體現出了精致的解構哲學的意味,但這樣一種哲學書寫其實仍暗含著過于超脫的世界主義話語。要解構對華裔身份的固化認識或偏見,就要直視意識中的各種慣性、模式、簡單化的概括,也就是說意識要愿意反躬自省,可是正如阿爾都塞曾經指出的,意識形態(tài)“首先作為結構而強加于絕大多數人,因而不通過人們的‘意識”[法]阿爾都塞:《保衛(wèi)馬克思》,顧良譯,商務印書館1984年版,第202-203頁。,“在意識形態(tài)中,真實關系不可避免地被包括到想象關系中去,這種關系更多地表現為一種意志”[法]阿爾都塞:《保衛(wèi)馬克思》,第203頁。。今日的美國社會,在或明或暗的白人中心主義的影響下,在全球霸權的支撐下,對于包括華裔在內的少數族裔的偏見與歧視,本身就已經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它既然與國家與民族的優(yōu)越感及現實利益不可分割,其“意志”本身就有一種強迫性,就不會允許將自己調換到怎么認識事物這一哲學頻道上來。其次,即便是愿意從語言、記憶、視角等各維度來打破關于少數族裔的簡單化言說,現實的困難也是超乎想象的,因為這一類意識形態(tài)的背后有著無數的政治-經濟運作:“開發(fā)商與房地產利益,金融家與連鎖超級市場,營銷組織以及旅游產業(yè)全都在他們對商業(yè)優(yōu)勢及政治-經濟權力的追求中,生產著地理知識。流行期刊(比如《國家地理》)……電影與電視節(jié)目、晚間新聞,還有紀錄片……各個領域中的這些活動綜合地對世界作一種意識形態(tài)化的再現與呈現,這一意識形態(tài)化的世界容納著各種含蓄的──有時是直接的──以階級或種族優(yōu)越感為主導的地理、種族、文化或是政治的區(qū)分。”David Harvey, “Cosmopolitanism and the Banality of the Geographical Evils”, Public Culture, Vol.12, No.2, 2000, p. 553.按照大衛(wèi)·哈維的意思,打破對少數族裔的意識形態(tài)上的偏見與壓迫,其實要面對的是整個資本主義世界對利益的追逐,這種追逐給我們的語言、記憶、視角不斷填充著固化的想象。忽略資本主義秩序對各種固化想象的支撐,而單以解構主義的“延異”來探尋解放的可能,這事實上將族裔關系簡化到了美好的哲學層面,戲劇化地破解了族裔偏見的立體結構,由是,注重精神交流的、歌德意義上的世界主義時代也幾乎就在眼前了,“各個民族應當相互了解,彼此理解,即使不能相互喜愛也至少能彼此容忍”《世界文學理論讀本》,達姆羅什、劉洪濤、尹星主編,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4頁。。然而正如謝永平(Pheng Cheah)所批評的,“因為缺失了對資本主義的批評,歌德沒能關注到文學發(fā)展的世界格局是嵌入在權力關系之中的”Pheng Cheah, “What Is a World? On World Literature as World-Making Activity”, p. 31.,白萱華《編年史》的問題也正在于此。

《編年史》以解構哲學來消解族裔偏見的進路,在其創(chuàng)作中多次出現。如果說《編年史》從時間這一縱向角度來展開描寫,那么《安慰劑》(Placebo)采用的則是橫向共時角度。詩作從身為模特的“我”的走秀開始:

我從后臺邁入,在聚集于此看我的人群的熱切能量面前停下腳步。

他們是一個表面,蠢蠢欲動、香氣四溢,半隱半現,仿佛彩虹般的花布。

我、感覺與結構開始自發(fā)形成,隨著我一路走過的與你相迎的腳步,我是說不斷地形成。

我擔心自發(fā)行為的原因在其自身,而非我。

我的裙子是處于無意識認證過程當中的視覺意象,是自發(fā)性對自己的展示,就在我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之時,被放置在T臺上的小狗,手袋,還有腰部裝飾了紗質玫瑰的外套。Mei-mei Berssenbrugge, Hello, the Roses, New York: A New Directions Book, 2013, p. 13. 拙譯。本文所引該詩段落均出自這一版本,以下在引文后直接標出書名首字及頁碼。

盡管走秀中的“我”試圖在緊張中保持自我,擔心這光影交錯中的意義“原因在其自身,而非我”,但詩作表明,這一擔心徒勞無益,因為根本就沒有純粹的“我”。“我”在登上T臺的那一刻,就已經被改寫,與觀眾熱切的期待合一。詩人用“pausing”而不是“stopping”一詞來描述“我”“停下腳步”的動作,就是表明,這不僅僅是模特上場時規(guī)定的身體動作,相反,觀眾在等待中散發(fā)的能量無可阻擋地撲面而來,讓我在心理上也無比驚訝。接下來,行走也不僅僅是“我”的行走,幽暗燈光下的觀眾仿佛一個多彩的平面,給“我”一種滑行感。隨著腳步穿過T臺,感覺在與不同觀眾的“相迎”中不斷轉換著發(fā)生方式,也持續(xù)改寫著“我”的存在。所以詩人說,“我、感覺與結構開始自發(fā)形成”(I sense structure simultaneously form),一切都在瞬間形成的關系結構中成立與消失。這種關系結構,又不僅僅是空間的、燈光的、心理的,更是生物學的,詩作第二節(jié)就說:

凝視一片樹葉能發(fā)現微生物間瞬息萬變的交流。

所以,樂天的想法就是最生物學的那一種。

……

所以,身體的變化并不是時間,就其本身而言。(Hello: 14 拙譯)

白萱華在詩作中常常引入科學視角,強調人與人、人與物的關系包含著彼此間電磁場的作用、細胞的交流,她甚至認為“荷爾蒙控制著一切”Laura Hinton, “Three Conversations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此處,白萱華給出這一視角,讓讀者留意秀場行走中那不可見的生物學場域的形成與變動,它們也在不斷改寫著“我”:興奮程度、感覺、狀態(tài)與身體表現。“身體的變化并不是時間”。至第三詩節(jié),構成了“我”的存在的場域再一次擴大,延伸到秀場之外:

我從時尚圈感受到愛,就像從照片中他者的身體上接收到光,就像從他們對我照片的注視中看到光,照片中的我穿著大膽,將我入場時那空洞的光的穿透力穩(wěn)穩(wěn)把持。

我要將這美,歸推于觀眾、不知名的裁剪師、繡花工、制珠匠,當意義,也就是說風格,得到了和諧一體的呈現。

……

時尚就是這樣,賦予我們不可言說的沖動以形狀與顏色。

我所呈現的瞬間就是閾限、轉變與透明。

你推動了這無邊的困惑,并無處處可被共鳴的奏響。

灰色,如云朵般深厚,然而并無一絲憂傷。(Hello: 15 拙譯)

“我”所承載的是來自整個圈內圈外的愛意與壓力,“我”所表現的是知名的、不知名的人物各自想要表現的東西,“我”的欲望是自我與他人內心沖動的并存,也即,“我”只是一個載體,一個未能定性的中間體,“閾限、轉變與透明”。經過幾重描寫,詩作揭示了一個比《編年史》更為復雜與多維的場域,在其中,“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實體,對“我”的任何一種界說都是徒勞,“我”只是“如云朵般深厚”的現象,而無現象背后我們習慣于去找到的那“一絲憂傷”。這一解構主義的描寫過程并未最終脫離族裔之思,第五詩節(jié)起始處,一個中國意象出乎意料地現身了:

在餐廳,年輕的中國藝術家修復的明代壁紙貼在墻上,琪琪穿著一個鑲著金色花邊的藍色絲綢外衣。(Hello: 17 拙譯)

詩人將這一中國意象/元素放在此處,無疑有其匠心獨具之處。經過前述長長的鋪墊──從場域角度對于“我”的解構,此刻站在這中國明代壁紙之前,我們已明白詩人的用意:這明代壁紙其實同“我”一樣,拒絕任何直截了當的言說,它或許被用來刺激設計的靈感,或許被用來舒緩模特們的緊張,或許就是餐廳的一個裝飾,……我們只能追蹤它在具體場域中的蹤跡。正因為此,詩人擺出了這一幅明代壁紙之后,不復作任何說明,轉而描寫模特們瑣碎的談話去了。“我”與“中國”(以明代壁紙為象征)的這樣一種重逢或并置,再次表明了詩人反對縮略性的族裔偏見的哲學立場:“我對任何事情都置之于未然。”Zhou Xiaojing, “Blurring the Borders between Formal and Social Aesthetics: An Interview with Mei-mei Berssenbrugge”, p.208.

白萱華這種哲學性十足的創(chuàng)作,遭遇到兩種不同的評判。贊成者如查爾斯·奧提瑞(Charles Altieri)肯定其作品“不是傳遞我們所知的東西,而是將我們帶入一個‘調音的過程”Charles Altieri, “Intimacy and Experiment in Mei-mei Berssenbrugges Empathy”, in We Who Love to be Astonished: Experimental Womans Writing and Performance Poetics, eds. by Laura Hinton and Cynthia Hogue, Alabama: The 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 2002, p. 68.,安吉拉·休謨(Angela Hume)看到白萱華作品對未知的探尋,而稱其寫作為“冒險的政治”Angela Hume, “Beyond the Threshold: Unlimiting Risk in Mei-mei Berssenbrugge and Kiki Smith's Endocrinology”, Interdisciplinary Studies in Literature & Environment, Vol. 22, No.4, 2015, p. 841.。另有持批評態(tài)度的學者認為白萱華的詩作太過抽象,讀起來更像是現象學的“哲學筆記”Edward Schelb, “Decode into chrysanthemums: Mei-Mei Berssenbrugge and Post-Structuralist Thought”, Philosophy & Literature, Vol.37, No.1, 2013, p.125.。筆者認為,白萱華的場域詩學,在具體詩作中必然有其表現的差異,但如果從其詩學選擇與其族裔訴求的關系來看,其場域詩學就很難說是成功的。既然關于少數民族的偏見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哲學史上的反形而上學問題,那么以此為出發(fā)點建構關于華裔或少數族裔身份的場域空間,是否這一詩學選擇本身就有些“縮略”了呢?如果我們能夠同意大衛(wèi)·哈維所說的,政治-經濟的無數運作在支撐著對少數族裔的意識形態(tài)化了的偏見,那么詩人以純哲學的思考來作為應對,是否有些一廂情愿了呢?在這一問題上,特里·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的這樣一番話或許是個不錯的答案:“盡管它(后現代主義──引者注)已經拋棄了本體論的出發(fā)點、形而上學的領地、絕對化的真理、不可挑戰(zhàn)的權威等等,但它所歸屬于其中的發(fā)達資本主義秩序可還沒有拋棄這些,事實上,也不會拋棄。”Terry Eagleton, “The Contradictions of Postmodernism”,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28, No.1, 1997, p. 4.白萱華的詩作,作為對族裔偏見的批評與反抗,不應忽略的正是對那些由資本主義秩序所支持的偏見文本“進行X光的掃描,去找到野蠻行為的蹤跡”Terry Eagleton, “Base and Structure Revisited”, New Literary History, Vol.31, No.2, 2000, p. 239.。可惜的是,她的場域詩學直接指向了一個哲學意義上的世界主義共和國,在其中人們學習如何多維地認識自我與世界,進而跨越族裔界限,在精神領域走向尊重與認同。但是,“組成精英社會的富有學識的知識分子──他們關心的是全人類在精神上的聯結──今后會有更大的號召力,可如今這個世界可仍舊是一個令人不快的日常生活世界。”Pheng Cheah, “What Is a World? On World Literature as World-Making Activity”, p.30.

三、蘭金的檔案體與提前到來的世界主義幻局

非裔詩人克勞迪亞·蘭金2014年憑借《公民:一首美國抒情詩》(Citizen: An American Lyric,2014)位列美國“國家圖書獎”詩歌類終選名單,雖未能勝出,但于次年獲得“全美書評家協會詩歌創(chuàng)作獎”(National Book Critics Award in Poetry)。她也曾擔任包括“美國國家圖書獎”在內的許多詩歌獎項的評委,同時編輯了多部當代美國詩選,可謂是當今非裔美國詩壇最具影響力的人物之一。

蘭金在《公民:一首美國抒情詩》中極具實驗性地采用了檔案化的寫作方式來呈現當今美國社會中的族裔歧視,她以冷靜的筆觸、生活場景的再現來揭示當下族裔歧視的變化,即從公開的欺壓轉而潛伏于波瀾不驚的日常交往與日常語言之中,于是因其隱蔽而變得難以察覺、也難以駁斥。比如詩集中關于美聯航的片段:

一年的飛行消費使你成為優(yōu)質客戶,基于這一身份你已經在聯合航空班機靠窗的位子安然落座,此時一個小女孩和她的媽媽來到了這一排。小女孩,眼睛盯著你,跟她媽媽說,這是我們的位子,這出乎我的意料。媽媽答話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明白,她說。我來坐在中間。Claudia Rankine, Citizen: An American Lyric, Minneapolis: Graywolf Press, 2014, p. 12. 拙譯。本文所引蘭金詩作均出自這一詩集,以下在引文后直接標出書名首字及頁碼。

小女孩對媽媽說“這是我們的位子”,是因為不愿與黑人比鄰而坐。這種與其童真不相符的族裔排斥立場當然來自于父輩,母親說“我明白”、“我來坐在中間”,就充分證明了這一點。這一平白至極的日常對話,表面上不具有任何攻擊性,母親壓低聲音安撫女孩的動作甚至及時化解了機艙內的尷尬,但終究令人遺憾地呈現了種族歧視在白人世界的代際傳承。這極為生動地揭示了族裔政治的新維度:“微笑的歧視”(smiling discrimination)R. L. Brooks, Rethinking the American Race Problem,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90, p.74.。再如房產經紀人的片斷和超市購物結賬的片斷:

這位女房產經紀人,并未確定她是否可以約你們去看她經手的房子,只是一路走一路告訴你的朋友,她覺得跟她談話真舒適。你和你的朋友都沒有打斷去問:誰讓你感覺不舒適。(Citizen: 51 拙譯)

結賬處的男收銀員想要知道:你確定你的卡能刷嗎。如果這只是例行公事,他為什么沒有問我那位先過去的朋友。她拿起她的袋子,等著看你怎么回答。她什么也沒說。你希望她能說點什么──作為證人也作為朋友。她不是你;她的沉默如是說。……結賬處的收銀員將卡還給了你,把三明治和Pellegrino礦泉水放進一個袋子,你把它從柜臺上拿起。你到底啥意思?這個問題在你的夢中一再響起。(Citizen: 54 拙譯)

在上述兩個片斷中,房產經紀人對“你”的置之不理以及收銀員關于信用卡的提問,在現實交往情境中顯得很“正常”。我們不可能要求一個陌生人喜歡自己,也不可能認定收銀員的提問違背了什么規(guī)定。然而言行舉止間微妙的差異,仍然暴露出族裔歧視的根深蒂固。這些歧視詩人感受得到、體會得出,卻因其“正常”而無從指責。《公民:一首美國抒情詩》就陳列了上百個類似的日常生活片斷。

蘭金這樣一種檔案化寫作顯得十分細膩,正如伊格爾頓在評述康拉德小說時所說的,“討論性與種族偏見時,不能無視語氣、音調、速度、組織、語法、技巧、節(jié)奏、重點以及敘述結構”Terry Eagleton, “Edward Said, Cultural Politics, and Critical Theory (An Interview) ”, Alif Journal of Comparative Poetics, No. 25, 2005, p.262.。蘭金的寫作正做到了這一點,在細微處挖掘出偽裝過了的族裔歧視。但問題在于,詩人的所有這些片斷又總是包含著意外與低落的情緒。除了上引三個片斷之外,意外與低落之情在詩集中一再出現,有時非常直接,如“每一個瞬間都是如此……他剛說了什么?她剛剛真的那么說了嗎?我聽到的真是那樣嗎?那是我說的,還是你他說的,抑或是你說的?這時刻散發(fā)著惡臭。你不再想盯著樹看了。你想走出去,站在他們中間。雨水像光一樣,仍然打落在你身上。”(Citizen: 9拙譯)換言之,主人公似乎總處于一種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態(tài),每逢有所體會,便倍感失落。伴隨著這反復出現的“意外”,一個前提預設浮出了水面,即:事情本不該如此。只有預設族裔偏見與歧視不該存在或已經消失,才會如此頻繁、不間斷地表達出詫異。這等于是暗示,跨越族裔鴻溝的世界主義時代已然到來了,康德與歌德所設想的人類精神上的彼此尊重與溝通應該已經成為了人們的共識。這種預設或者暗示,有點類似于遭到強烈反對的本尼迪克特·安德森(Benedict Anderson)所說的“想象的共同體”(imagined community)。安德森說,“民族被想象為一個共同體,因為盡管在每個民族內部可能存在普遍的不平等與剝削,民族總是被設想為一種深刻的,平等的同志愛”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吳叡人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7頁。。對于安德森而言,民族-國家的本性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就是能夠超越差異與界限的“友愛關系”本尼迪克特·安德森:《想象的共同體:民族主義的起源與散布》,第7頁。。回看蘭金給這部詩作起的名字──《公民:一首美國抒情詩》,她其實也是引入了“民族/國家”(nation)這個視角,有意識地將自己作為民族/國家的一員(citizen)來展開書寫。這本無可厚非,但從蘭金詩作中大量出現的“意外”來看,她是把族裔之間的平等融通過于直接地視作為民族/國家的題中之意了,這與安德森對“友愛關系”的強調是完全一致的。但正如厄內斯特·拉克勞(Ernesto Laclau)所批評的,這樣一種民族/國家觀,抽空了所有的現實沖突與時間維度,將民族-國家看成了一個高度“同質化的存在”(equivalential nature)Ernesto Laclau, “On Imagined Communities”, in Grounds of Comparison: Around the Work of Benedict Anderson, eds. by Pheng Cheah and Jonathan Culler, 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 2003, p. 24.,“我們在神秘的經驗中找到了它,它處于最純潔的狀態(tài):一種作為整體性空洞的絕對,但卻無法與現實的一切相容。”Ernesto Laclau, “On Imagined Communities”, in Grounds of Comparison: Around the Work of Benedict Anderson, eds. by Pheng Cheah and Jonathan Culler, p. 25.2016年1月,聯合國“非裔人民專家工作組”(The Working Group of Experts on People of African Descent)在結束了對美國的為期十天的考察之后,多次使用了“系統(tǒng)性歧視”(structural discrimination)“Statement to the Media by the United Nations Working Group of Experts on People of African Descent, on the Conclusion of Its Official Visit to USA, 19-29 January 2016”, < http://www.ohchr.org/EN/NewsEvents/Pages/DisplayNews.aspx?NewsID=17000&LangID;=E>一詞來概括當下美國非裔人群的處境。這提示我們,對民族/國家──包括其中的族裔關系──的任何過于美好的、超越矛盾的預設都有些過于輕飄了。盡管我們不必像有些學者那樣,悲觀的認為一個民族/國家之內永遠只有“不同的地區(qū)性、不同的社群、不同的社會同情。認為它們將共同超越至民族的層面是一種幻想”Jonathan Ree, “Cosmopolitanism and the Experience of Nationality”, in Cosmopolitics: Thinking and Feeling beyond the Nation, eds. by Pheng Cheah and Bruce Robins, Minneapolis: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1998, p. 82.,但我們至少要在抱著這一幻想或希望的同時,清醒地看到它只是在歷史過程中有待形成的、有待爭取的。恰如查特吉(Partha Chatterjee)在反駁安德森時所說的,民族/國家的“倫理空間”(ethical spaces)只是特定歷史時空的產物,需要不斷有新的斗爭來“創(chuàng)造新的政治正義”Partha Chatterjee, “Andersons Utopia”, in Grounds of Comparison: Around the Work of Benedict Anderson, eds. by Pheng Cheah and Jonathan Culler, p. 169.。如果蘭金能夠更多地留意到她在“公民”身份上賦予的安德森式的共同體想象,更為謹慎地使用國家范圍內族裔關系的世界主義預設,那將會使其詩作少一分失落與傷感,多一些應對現實的可能。

索爾瑪茲對普世人倫之情的強調,白萱華以解構哲學突破身份限定的努力,蘭金作品中包含的民族-國家共同體想象,對我們了解當今美國少數族裔的現實處境均不無裨益。她們的情感訴求、哲學思路、社會期待,就其本身而言表現得也極為精到。但因為族裔政治本身的形成及其未來的發(fā)展,遠不止于人倫之請、哲理沉思或道德層面的友愛,忽略現實政治-經濟維度,就易滑入空洞的世界主義,誤入烏托邦的幻想。這無論對于現實的改變,還是文學作品自身的表現力,都是一種缺憾。

(責任編輯:李亦婷)

Abstract: Contemporary American minority poets, in their pursuit of ethnical equality, tend to describe possibilities of transcending discriminative distinctions between races. Being the most influential and successful minority poets, Solmaz Sharif, Mei-mei Berssenbrugge and Claudia Rankine respectively emphasized universal humanity, the construction of philosophical republic and the ideal nature of imagined community to present the vision in which racial discrimination and oppression are removed. These cosmopolitan pursuits of a better racial relationship, though emotionally and philosophically impressive, are eventually fragile and impotent due to their ignoring political, economic and historical dimensions. Contemporary cosmopolitan pursuit in literary writing should realize the existing inequality and discrimination, to a great extent, root in world political and economic order. The problem cannot be solved only by the beautiful emotions and philosophical ideas.

Keywords: America; Minority; Poetry; Cosmopolitanis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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