岡居木近作 [組詩]

岡居木

老 樹

父親去世，老屋門前的那棵老樹

被砍倒，做了父親的棺材

老樹在的時候，我只顧及它的樹蔭

老樹不在了，一片空地

散發出耀眼光芒

讀 書

我和我心里的朗誦者

配合默契

有一次，我被一口水嗆住

他竟讀出“咳——咳——啊——啊——”

書中沒有的句子

他善解我意，會有感而發

我們就像演雙簧的人

遇到喜愛的書

他聲音爽朗，我表情愉悅

讀到我厭惡的情節

他就會惡心，嘔吐

我、他和書

組成了生活的鐵三角

一個酒瓶

我不知道這個酒瓶

昨晚和誰握過手

也不知道

它以一地玻璃碴的方式

死在誰的手上

它是否在掏空心里話之后

仍執意地

剖開胸膛給人家看

可以肯定的是

清晨已經大白的馬路中央

它這種直率的舉動

讓許多人都

繞它而行

童 言

一線天景點

導游說，這通道

很窄很險

要注意安全

隊伍里一個小孩

仰頭問奶奶

為什么

不選擇一條

更好走的路呢？

雕 塑

一輛裝滿羊的車停在

城中十字路口

路中央的草坪里

一只羊

與籠子里嚎叫的一群羊

遠遠地對望

90秒之后

紅燈變綠燈

車輛冒著黑煙

揚長而去

草地上的羊目不轉睛

目送一群羊消失

縣 城

頭頂酷暑烈日

我走出汽車站

坐三輪摩的

走北京路

到上海路

轉港澳路

經世貿大廈

穿世界廣場

過巴塞小城

到達政府招待所

餐廳門口的小黑板上寫著——

今日特色菜：油炸麻雀

父親的遺言

父親去世時

一句話沒留下

母親說，他

只吐出長長一口氣

有一次，跪在他遺像前

上供燒香

一連換了三支

都沒有點著

像是被一口氣吹滅的

我突然想起

父親生前說過

“我死后

要好好待你娘

對活著的人好點

人死了

說什么都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