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漢族。1992年生于貴州興仁,現居貴陽,作品散見《詩刊》《詩歌月刊》《中國詩歌》《散文詩世界》《散文詩》《鹿鳴文學》等,貴州省作家協會會員。
地 址
西南往南,沿著一條鄉間小道行走,或遇見殘損的山崖上滾落的石頭尸橫遍野,或遇見干枯的土地上枯黃的莊稼隨風而逝。
依然有孩子在風中奔跑。
依然有老人在太陽下曬著無所事事的歲月。
這是我的村莊,多年之前,我們會習慣性地說出,家在某某鎮某某村,十里八村,無人不知。
后來它終究變成了一個地址,變成了我們行走于城市背負在身上的鄉愁。
青山與奔騰的河流,在青年人離開之后,逐漸凸顯出貧窮。
我們背負著家鄉的地名,行走在城市中。
看過多少風景,也就看過了多少漂泊。
但請勿來信,對于一個不斷奔走在城市中的人,他今天的地址與明天的并不相同。收不到來自故鄉的任何信件。
對于一個行走的地址來說,最好的方式便是讓它不斷行走。
名 字
汽笛,雨聲,城市在嘈雜中不斷向前,而我在城市中卻不斷想要退后。任所有的大雨都下在前方,任所有的聲音都在大雨中轟鳴,
“城市在不斷吞噬你的意象”。
這是我對朋友說的,但我卻深陷在城市中無法自拔。
我懷著對遠方的恐懼與希望,來到陌生的城市,尋找屬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在遠方的城市,我遇見了無數的人,他們都是無名者,匆匆走過地鐵、商場,匆匆走過每天時間之內的工作。
時光高于城市,而日子低于街道邊一小撮垃圾。
每天我都會乘坐地鐵穿城而過,像這座城市一千萬的無名者一樣,追趕。很多時候我們什么都追不上,除了自己。
認識自己,在一座陌生的城市,最好的方式
不過是在各種嘈雜的聲響中,尋找到那個屬于自己的名字。
河 流
見過了奔騰的大江大河,反而開始想念故鄉的那條小溪,即便它已經在多年之前變得干枯。
即便現在的孩子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游泳釣魚。
但它依然源源不斷地為遠方的人提供鄉愁,提供不斷汲取的意象。
這些年見過了太多的河流,比如人群。
你無法猜測,這些在城市中奔走的人,故鄉生長著什么樣的河流,但很清楚,人群本身便是一條流動的河流。
充滿著故事。
無數的故事匯聚,便會變成一條故事的河流。但即使是無數的故事匯聚而成的河流,也無法抵擋一個人對故鄉小溪的思念。
即使它已經在多年之前變得干枯,即使現在的孩子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游泳釣魚。
但它會在異鄉人的心中奔騰,往來如大河。
南 方
等艷陽升起又落下,我在這陸地的盡頭,看到了大海的日出與日落。
遼闊的海洋,有風從遠處涌來。
我是在夕陽落盡的時候走進城市,在人群中尋找我的朋友,然后喝一杯異鄉的酒,用我們引以為傲的方言,描述近況。
談談這座城市的歷史、孤獨、發展與我們的工資。
但這兒離家鄉太遠,那片同在南方的土地,聽不到我們在遠方的一切。
我時常會想去海邊,南方有海,有著我所恐懼的遙遠與我所希望的未知,有時,海上下起大雨,大雨從天而降。
我會聽到歌聲來自海的對面,潮水拍岸,泛起金屬的浪花。
這依然是南方的土地,南方之南,海洋是盡頭。
但這不會是我的歸途,故鄉是在一個沒有海洋的地方,獨自承受著喜歡看海的孩子,一個一個地離開。
雨 季
大雨降落,變成故鄉一粟粟的小麥,我在城市中,詞語的光澤逐漸暗淡。
時光穿城而過,不著痕跡。
這是第幾個雨季?
夜晚逐漸安靜下來,街燈在雨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異鄉人,你所說的鄉愁,究竟是什么樣子?
我等著你的描述,等著小麥拔節,小河緩緩而去。你描述的究竟是誰的故鄉?
空氣在雨中逐漸清新,雨傘不斷行走像漂洋遠去的小船。
我等了很久,依然等不到我想要的陽光。
我等了很久,依然只能在這座城市中,給予自己一點微不足道的安慰。
這是一段不同的時光,城市的雨,下個不停。
這是一段不同的時光,故鄉的天空,會不會晴朗。
金 屬
我能想象金屬掉落在地上的時候,發出哐當的聲響,我也會想到天空逐漸變成青銅的顏色,大風自顧自地遠去,而世界巋然不動。
站在青銅般的天空之下,我會變成一個寫詩的人,在詩句的開頭寫一些柔軟的句子,而在最后,越來越雜亂無章。
是的,我并沒有金屬般堅不可摧的思想。
而詞語和詞語靠在一起,也不會發生哐當般的聲響。
很難想象,在一個金屬器盛行的年代,金屬與金屬之間會有什么樣的交談。
當樓房與樓房之間靠得越來越近,它們會傳達什么樣的思想。
很遺憾,我并不能猜測。
我知道的是高樓林立,世界變得越來越堅硬,自帶金屬性。
這個時候的我卻變得越來越小。
天空被切成片,望不及天涯。
只能通過一片狹小的天空去想象,在金屬橫行的年代,鄉愁會有多堅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