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的悲哀

張燕祥

摘要：上映于1994年的電影《大話西游》院線表現平庸，市場反應平平，連批評界都沒有任何討論，但在十年之后，搭乘著21世紀盛行的“后現代主義”春風，電影《大話西游》受到年輕一代人的熱烈追捧，其中的對白被奉為經典，造就了電影史上的一個另類的奇跡。本文從人生視角對電影《大話西游》進行解讀，深挖影片深刻的人文內涵。

關鍵詞：電影《大話西游》；人生視角；解讀

電影《大話西游》的故事近乎亂彈，雖然取材于古典小說《西游記》，但從情節到人物都與原著毫無關聯。影片大致延續了周星馳影片慣有的無厘頭風格，但較之其以往影片有所不同的是，這部影片有著深藏不露的人生哲理。

一、我是誰

在穿越時空的過程中，至尊寶被一再告知，自己并非一個打家劫舍的普通山賊，而是一個神通廣大的神仙，而且還肩負著護送取經的神圣使命。這個消息對于已經用山賊身份生活了幾十年的至尊寶來說，實在是匪夷所思。他一開始是不敢相信，然后是拒絕接受，最后逐漸接受并勇敢的承擔起自己所應負起的責任。可以說，至尊寶穿越時空的過程，其實也就是在尋找自我的過程。

電影《大話西游》中男主角至尊寶對自己真實身份尚不知情的時候，每天都在做一個同樣的夢，他的靈魂被帶到了這個纏繞他一生的場所，也是他生命的源出之地——水簾洞。至尊寶追尋夢境之地的象徵意義十分明顯，那就是尋找自己的前世今生，尋找自己生命的意義和價值。這一尋找的過程，實際上也就是不斷進行“我是誰”的哲學追問的過程。

我是誰？這是人類遠古時代留下來的一個著名的哲學問題。在古希臘阿波羅神廟中鐫刻著三句箴言，其中最為著名的一句就是“認識你自己”。被稱為西方哲學之祖的泰勒斯曾經被問到：“何事最難為？”泰勒斯回應：“認識你自己”。存在主義哲學家尼采曾經這樣無奈的感慨：我們無可避免跟自己保持陌生，我們不明白自己，我們搞不清楚自己，我們的永恒判詞是：“離每個人最遠的，就是他自己”。

也許人類的悲哀，就是我們常常痛苦的發覺，苦苦尋求得到的結果，卻時常和我們夢想的初衷大相徑庭，甚至背道而馳。齊天大圣尚且無可奈何，蕓蕓眾生又能如何？看著紫霞仙子在絕望中向無底深淵墜落，法力無邊的齊天大圣卻無可奈何，我們不禁為此動容，為至尊寶，也為我們自己……

二、緣起湮滅，莫能兩全

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擺在我面前，我不懂珍惜，等到失去時才知道后悔，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再來一次，我會對她說 “我愛你”這三個字，如果非要把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這段出現在電影《大話西游》里的對白，不知道讓多少人為之動情，又引起多少人潸然淚下。是呵，人生總是有著這樣的困境，當我們擁有時不懂珍惜，當我們明白時，確已覆水難收。

世間事自古難以兩全，這也許正是人生的一個困境。在電影《大話西游》中，我們看到了莫能兩全的無奈。紫霞仙子脫離了仙界的管束，卻找不到能夠拔出紫青寶劍的意中人；意中人從天而降的時候，卻為情所困。自由的時候無法獲得愛情；剛剛感受愛情的美好，卻又付出了生命，紫霞仙子的命運悲劇成為人生“莫能兩全”的最哀傷的詮釋。

當然本片中最讓人無奈的，也是最引人思索的還是擺在至尊寶面前的哈姆雷特式的選擇：是作為一個本領低微、一事無成的山賊，繼續追尋著并無希望的與白晶晶的戀情；還是要挽回自己內心中的摯愛——紫霞仙子。難題還不止于此，選擇生命中的摯愛——紫霞仙子，就要面對又一道選擇的難題：究竟是直面自己的內心情感，勇敢的接受紫霞仙子的愛情，還是選擇回避凡世間的塵緣，肩負起護送唐僧取經的重任。因為紫霞仙子正被武力強大的牛魔王囚禁逼婚，要想拯救紫霞，必須浴火重生成為神通廣大的齊天大圣，但是成為了齊天大圣，也就意味著不能像至尊寶那樣快樂的生活，尋求心中的愛情。

在我們的生活中，總有著那么多矛盾盤根糾結，讓我們感到力不從心，難以兩全。學習和工作，事業和家庭，愛情和婚姻，忠誠和孝義，一個又一個的兩難選擇不斷的擺在我們面前，讓我們茫然而不知所措。在一個個“熊掌和魚”的抉擇中，我們不斷的痛苦糾結，卻又無可奈何。至尊寶人生最大的悲劇還不是他所說的“擁有時不懂珍惜”，其實應當是人生難以在肩負使命和擁有愛情上做到兩全。至尊寶面對“做人還是做神”的困擾實際上就是喻示人生難以兩全的困境。

三、宿命的悲哀

影片《大話西游》中至始至終都彌漫著悲哀的宿命感，而這其中男主人公至尊寶的命運體現得最為鮮明。至尊寶雖然先后從菩提老祖、春三十娘、白晶晶等人的口中得知自己是齊天大圣的轉世，自己的命運就是要護送唐三藏取經，但是他自始至終對這樣的命運安排都不相信，哪怕從照妖鏡的顯形中得到證實。為了逃避自己的宿命，他不斷的做著奮力的抗爭。先是拒絕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后利用月光寶盒反復穿梭時空，逃出五百年的時光，企圖逃避自己的悲劇命運，最后甚至不惜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至尊寶在五岳山尋覓到了自己的第一份愛情，但是他的愛情對象——白晶晶卻死于非命。對于命運的捉弄，至尊寶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他拿起月光寶盒一次又一次的穿梭時空，和命運做著不懈的抗爭。至尊寶利用月光寶盒穿越時空的初衷，是為了解救白晶晶，但是陰差陽錯，他在時空之旅中收獲了第二份愛情，遇見了紫霞仙子。紫霞仙子和白晶晶相比，一個是一塵不染、出身仙界、純潔善良的美少女，一個卻是本是妖魔、殺人如麻、風塵世故的妖怪。按照紫霞仙子的說法，“只有我的意中人才能拔出我的紫青寶劍”，至尊寶其實就是上天安排的人選。但是至尊寶的選擇卻讓所有人愕然，他對紫霞仙子的純情視而不見，一心一意要回到五岳山解救妖精——白晶晶。這其中有著至尊寶對愛情的癡迷和混沌，更為重要的是隱含了對宿命安排的不認同。與其說是不接受紫霞仙子的愛情，倒不如說是為了拒絕宿命的安排。對于美滿結局的命運還要做出殊死的拒絕，讓這種抗爭精神有著前所未有的新意，同時也體現著頑強抗爭的堅決。

我們也同樣悲哀的發現，無論我們如何努力地與命運抗爭，在強大的宿命面前，我們個人的意志卻屢屢碰壁，神通廣大的齊天大圣尚且不能逃脫命運的安排，更不用說我們卑微的凡人了。至尊寶的悲劇在于，對自己生命意義的執著追問中猛然發現了自己的宿命，不甘心屈從的他奮起抗爭，但面對宿命，他最終仍是無可奈何的被迫接受了早已注定的結果。永不放棄抗爭的努力，但是卻不可避免的接受宿命的結局，這就構成了真正古典意義上的悲劇。

真正杰出的藝術作品，必然會超越時代、超越民族而具有人類的普遍性。看到電影《大話西游》中孫悟空最后在《一生所愛》的音樂中孤獨的身影，觀眾莫不淚下。我們終于明白：也許我們永遠無法擺脫宿命的桎梏，但是我們在不斷的抗爭努力中，我們可以看到自己的本源和愛情，而這些，值得我們付出一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