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印象（組詩）

梁必文

異域印象（組詩）

梁必文

涅瓦河的早晨

凌晨，路燈昏沉

圣彼得堡在睡夢中

一位老人，像剪影

蹲在涅瓦河上

垂釣黎明

大街寂靜

有妙齡女郎

攔住一輛小車竊語

一座老鐵橋豎立起來

正謙恭地讓過往的船只穿行

波羅的海，在遠方涌動……

此刻，異域的風

正吹著一個異域的人

在異域的黎明

圣彼得堡

一座河流交織的水城

青銅雕像

裝飾著它的夢

彼得大帝普希金列寧

說不清誰比誰

更高大傳神

曾經，阿芙樂爾炮艦

摧毀了一個王朝的夢

卻摧不垮一座堅固的冬宮

看冬宮依然輝煌、神圣

阿芙樂爾炮艦只遠遠地蹲在

河道一岸，仿佛陪襯

漫長的白晝

和漫長的黑夜

在同一個城市的上空輪回

波羅的海的風

像波蘿蜜，正浸泡著一座

遠方的夏宮

圣彼得堡的傘，夢幻般

撐起一片俄羅斯文學

美妙的天空

在普希金雕像前

比生命輕

比劍重，一行詩

可以擊倒所有敵人

你的消失，讓詩心痛

像流星擦過夜空

三十八個短暫春秋

流放、幽禁、抗爭

專制的幽靈，總是

全副武裝追趕著一個

詩歌的精靈，米海洛夫村

收藏你永遠的愛和恨

為尊嚴決斗

倒在一個巨大的陰謀里

為愛獻身

不倒的精神燦爛的詩

屹立在廣袤的天空下

一個民族永恒的記憶中

站立雕像前，萬物安靜

一個靈魂，正無聲地穿越

異域的另一個靈魂

訪高爾基故居

一把銹鎖，鎖住高爾基故居

也鎖住了昔日榮耀

今日雜草叢生的冷落

游人止步，卻止不住我綿綿思緒

不能忘卻，是《童年》

讓我看到童年夢想

是《母親》，讓我認識

母親的艱辛。還有那只翱翔的

《海燕》，是它最初的勇敢

鼓足我奔向大海的勇氣

看清暴風雨前的黑暗

我有理由懷念

那雙堅強的翅膀

它至今仍飛翔在我的夢中

也有理由祝福那位俄羅斯母親

她終于走進

她兒子為她營造的文學殿堂

游人止步，止住萬里迢迢腳步

卻止不住一個詩人的憂憤

默默告別故居

告別雜草、破敗的門窗、銹跡斑斑的鐵鎖

不忍回顧

在托爾斯泰墓地

這是世界上最干凈的墓地

沒有墓碑

也沒有一個字的碑文

最偉大的作家

躺在最平常的墓里

高蹈于人類之上

俯視著世間的苦難

因為崇高所以孤獨

在戰爭與和平之間

你選擇安寧

在榮耀與財富之間

你選擇放下

在自由與幸福之間

你選擇出走

雪地上，你用年邁的身軀

寫下一路蒼涼的足跡

這是世界上最美的墓地

沒有墓碑和碑文，只有

茵茵綠草覆蓋著它

一片野花開向它

幾縷陽光，固執地

穿過樹林

撫摸它

謁列寧墓

緩緩走進列寧陵墓

仿佛走進1918年暮冬。那個

叱咤風云站立大街上演講

揮手傾身向前的人

此刻，他正靜靜躺在

水晶棺里，神情堅毅

突出的前額依然飽滿

仿佛正在構想又一部宏篇巨論

隨著不同膚色的人群

緩緩移動，我不想問

那些前來瞻仰憑吊的人們

是何心情，但我知道

歷史總是曲折迂回

那灑滿理想路上的鮮血和生命

多么珍貴。無論世界怎樣變幻

真理的光芒決不會熄滅

有一種理想需要傳承

就像黑夜需要燭光的指引

走出陵墓，走出俄羅斯

卻總也走不出，那一片藍天下

縈繞的思緒

2010 致耶路撒冷

一個為圣經而誕生的民族

一個被宗教驅趕的民族

一個被劊子手屠殺的民族

像沙子一樣卑微撒落天涯

像星星一樣高貴閃耀蒼穹

一次又一次

滿懷期望從沙漠中走來

一次又一次

又含淚告別向沙漠中走去

只有一座圣城永遠裝在心里

呵，耶路撒冷

仰臥大地

加利利海是你的左眼

有流淌不竭的智慧的源泉

而死海是你的右眼

有化不開的苦澀和淚水

站立起來，你的一只手臂伸向非洲

一只手臂伸向亞洲

邁不動的雙腿朝向歐洲

有比石頭更堅硬的城

有比海水更柔軟的心

不屈的頭顱傲向蒼穹

呵，耶路撒冷

從東方到西方

從太平洋到地中海

究竟要翻越多少座山峰

究竟要穿越多少重波浪

來到圣城看日落月升

仿佛一瞬，又仿佛穿行于一個漫長的世紀

無邊的夢境

仰望藍天，雙手合十

愿上帝永遠賜予你雨露陽光

賜予你永遠的幸福與安寧

呵，耶路撒冷

梁必文，湖北赤壁人，畢業于武漢大學中文系。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書法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巳出版詩集《楊梅雨》《燃燒的靈魂》《梁必文詩選》《荷塘月色》，中短篇小說集《孤山》。現任湖北省文聯副主席、湖北省作協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