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可訓
小說李敬澤
於可訓
我與敬澤相識多年,多半是坐在臺下聽他講話,有時也坐在一起聽別人講話,還在他的領導下當過某獎的評委。雖說是老熟人了,但即使是私心引以為友,在人前也不敢以朋友相稱,怕染上“我的朋友胡適之”之類的流行病。
敬澤是名人,常聽人稱其為文壇教父,我卻不喜歡這稱謂,總疑心這樣說的人不安好心。我愿把敬澤看作如我一樣的教師,或俗言教書先生。敬澤要真的做了教書先生,一定是個會教書的先生。別的且不說,就沖他講話的風度,不慍不火,不疾不徐,就知道這先生一定是底氣十足。我當了一輩子的教書先生,就佩服這種說話有底氣的人。
可敬澤不幸做了官人。官人后來在小說戲曲中是對人的尊稱,先前卻是說給某人官做,或稱做了官的人,即官其人,或其人為官。我在很多場合聽過官人敬澤講話,但從他口里出來的,似乎沒有多少流行的官話,而是與尋常讀書人的說話無二,挺對我們的口味。
就想,原來在官人敬澤的衣冠下,還藏著一個叫做敬澤的讀書人,或簡言之曰文人。文人敬澤豈止不說官話而已,還有一種常常被人視之為呆的書生氣。我讀過敬澤的兩本書,一本叫《平心》,一本叫《致理想讀者》。平心而論,在眾人都學著尼采的“上帝死了”,說“讀者死了”的時代,還要寫書“致理想讀者”,你說這不是書呆子氣又是什么。
我喜歡敬澤的這種書呆子氣,我讀這幾位年輕女評論家的文章,覺得在這一點上,可與她們引為同道。你想想看,兩千年前的孔子,想帶著他的學生搞一次春游,寫下了這段擬游的文字,她們不當一份春游計劃去研究,卻要像敬澤一樣,從中間生發出許多高妙的想法來,你說,這可不是與敬澤一樣在冒呆氣。這組文章,連同敬澤的書 ,就是天地間這股呆氣孕育的作品。這世界聰明人太多,聰明話都被人說盡,再來聽聽這些寶玉式的呆話,會讓你覺得這世界還有別一種聰和明。

於可訓,1947年3月生,湖北黃梅人。現任武漢大學人文社會科學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湖北省文藝理論家協會主席,中國寫作學會會長,中國當代文學研究會副會長,《文藝新觀察》叢刊主編,《長江學術》叢刊執行主編,《寫作》雜志主編。主要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教學、研究與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