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峰
不規則的時間與“猶疑”的敘述
——評蔡家園的《松塆紀事》
胡一峰
夏秋之交的北京,陰晴多變,霧霾鎖城,悶熱難耐。在這樣的天氣里,我一口氣讀完了蔡家園的新作《松塆紀事》。松塆,是長江之畔一座有將近八百年歷史的古老村落,“松林嘗稱茂密,郁郁蔥蔥”。蔡家園曾祖父一代,舉家遷移到松塆。因此,于他而言,《松塆紀事》首先是一部“家鄉書”或說“尋根書”,他對現實中“松塆”幾近消亡充滿惆悵,同時又充滿信心地希望重建一個紙上“松塆”。
但是,這本書的立意又不止如此。如作者所言,文學在很大程度上還記錄著歷史。在寫作過程中,他發現松塆的故事朦朧地勾勒出一種與“鄉土中國”觀念不太一樣的歷史圖景,這使得他“變得猶豫、彷徨起來,開始質疑起自己的歷史記憶、思維方式和價值判斷”。也就是說,當敘述者回到松塆的歷史現場,原先那些看似規則、穩固的話語開始搖晃,一些文本碎片跌落下來,就這樣,建構在地方性知識基礎上的“小歷史”在《松塆紀事》的字里行間探出了腦袋……
不論是否冠以“非虛構”這一名詞,《松塆紀事》都是一部充滿“非虛構”意味的作品。打開這本書,撲面而來的是強烈的時間感。這從它的目錄就能感受到。全書22個篇章,每篇之前都綴了一個年份,分別是1951、1953、1956、1957、1958、1960、1966、1967、1969、1970、1971、1975、1976、1977、1985、1986、1989、1991、1992、1994、1999、2009。
2.測評結果精準。經過繪畫投射測驗分析,篩查出部分社區服刑人員存在一定程度的心理問題,共計266人次,主要表現為抑郁情緒(約占總體6%)、焦慮情緒(約占總體6%)、攻擊性傾向(約占總體30%)。
我不厭其煩地列出這些數字,只是想直觀呈現這一安排耐人尋味之處。人們一般認為,時間是最公平的,不論富貴或貧賤,丑陋或美貌,它都不會給誰多一分,也不會給誰少一秒。換言之,時間也應該是最規則的,它均勻地分布在每一個生命里。然而,被時間筑就的歷史在很多時候卻是不規則的。尤其是當不同的歷史文本疊加在一起時,不規則的邊邊角角就會支棱出來,特立獨行地標榜著自己的存在。如果,我們把《松塆紀事》這本書視為“松塆”這個小地方的一部編年史,從上述年份中,就可以觀察到時間在這個國度刻下的年輪,與它在作為國家一部分之松塆刻下的年輪并不完全重合,兩相比照,呈現為一種規則與不規則相間的斑駁形態,猶有意味。
本書的22個篇章大體可分三類,村里老人的口述,作者對村莊的歷史和人物的敘述,以及作者的家族史。蔡家園在“創作札記”中說,《松塆紀事》“是一部個人之書”,而他更愿意其成為一部“時代之書”。如前所述,不論是作者家族的故事還是其他人的故事,都映射著個人與時代、地方與國家關系之糾葛離合。實際上,作為一種民間史記述,《松塆紀事》所致力的不是為大歷史尋例證、作注腳,而是建構一種“小歷史”,或者說地方性知識的言說。然而,歷史終究是權力者或曰掌控者的歷史,掌控者即便自己不走上前臺說話,也終會出現在說話者的講述中,即便是民間史也是如此。雖然,當今時代互聯網記述的發達,多少讓話語權的概念在更廣泛的人群中得以稀釋,譬如書中的“燕子”,雖然生活在社會底層,但也可以在QQ空間里經常曬出她的生活記錄和人生感悟,甚至在“天涯社區”注冊一個ID,為墮入風塵的女孩辯護而成為“天涯名人”。然而,在《松塆紀事》的大部分內容里,即便是在底層人的民間講述中,掌控者依然占據著故事的中心。用更符合民間的說法,“松塆代有能人出,各領風騷三五年”,由此,我們也可以順著“能人”在松塆舞臺上的更替,從看似松散的《松塆紀事》篇章中勘探到一條隱蔽的線索,進而獲得關于共和國史上前六十年民間社會的一些洞見。
現在,每天中午下班,體育臺都有NBA直播,卻懶得看一眼。再跑到小兩口的家里去看半宿球賽,打死也不去了。有些比賽固然重要,不去打擾別人的生活,似乎更加重要。
鄉紳、干部、致富者,勾勒的恰是本書涵蓋的時段內中國民間社會的變遷路線,也流露出近代以來中國精英或能人誕生的路徑。首先是從軍,不論是耀輝還是潘組長,軍旅生涯都為他們成為民間的能人作了背書。這不但與史學界關于近代中國社會“軍事化”趨勢的判斷相映證,而且隔代回應了姚雪垠的《長夜》等文學名篇對社會狀況的摹寫。然后是干部或“公家人”的崛起,與象征國家權力的潘組長相比,本土的梅松、漢明的成長及其際遇,掀開了政治化年月里松塆舞臺幕布的一角。最后,隨著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落幕,豪杰、紅軍和永福以各自的人生,見證了中國近代以來最深刻的一次社會變遷,而他們三位“致富”故事里的那些不道德的成分,則反映出這場變遷帶來的文化失范、人性嬗變及其后果。
書中的一些篇章表現出合規則的一面。如《1958:“衛星”、鐵疙瘩與樹》記述了松塆“大煉鋼鐵”的歲月,三座小高爐建起來了,整片的松林包括祠堂旁邊的四棵大香樟樹都砍了,豪氣沖天的詩也寫出來了,“周邊的樹伐光了,大家就帶著被褥、干糧去大別山森林里伐;礦石搞不到了,就發動社員四處收集鐵器。秤砣、秤鉤、門鎖、窗戶鉤子,還有灶臺上敲下來的鐵水罐,都成了原料。……那時候,每個人的積極性都很高,心里都被‘超英趕美’的目標刺激著,都盼著共產主義快快實現……”。這一場景和當年神州大地其他地方并無二致。《1966:生活如戲》講的是“文革”在松塆的興起,這把火由“在邾城念高中的幾個半大小子點燃”,他們“舉著紅旗回到松塆,領著中心學校的一幫初中生、小學生挨家挨戶‘破四舊’”,接著又出現了“革命大串聯”“奪權”“批斗”,成立了“井岡山戰斗隊”和“寶塔山戰斗隊”,與1966年國家刻下的年輪基本是嚴絲合縫的。《1970:一個女知青的選擇》是一篇知青曲英的口述。她是1969年春節之后下到松塆的,是第一批知青,也是唯一一個留下來的。史書上明白記著,1969年正是落實領袖“我們也有兩只手,不在城里吃閑飯”“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很有必要”要求的開局之年。在這里,我們又一次看到了宏觀歷史敘述的強大統攝力。《1977:開始走另一條道》講到了大隊干部漢明敏銳地感到政治風向的變化,催促弟弟漢光參加高考,幾年后,他自己也在行政設置調整中成為了松塆村第一任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這顯然也是大歷史的一種微觀講述。總之,在上述年份和故事中,松塆的“小歷史”亦步亦趨地追隨著國家大歷史,像一個小水洼那樣折射出太陽的光芒。
其一,鄉紳,如許瀚儒、許耀輝。《松塆紀事》對這兩人的記載,主要來自于“瘋爺”和其他老人的口述,并佐以作者查找到的地方志史料。在時下流行的話語框架中,他們或者更應稱為“鄉紳”。1934年湖北大旱,松塆的窮人大多斷了炊,瀚儒就召集地主們每天輪流施粥。而耀輝呢,曾在薛岳的部隊當旅長,返鄉后成了族長。這一切都符合傳統社會的鄉紳標準像。更重要的是,今天的松塆人也是這么看的。如作者所言,“松塆人似乎更愿意為我講述一個業已消失的階層——鄉紳的‘傳奇’。”“一直到今天,耀輝還常常出現在松塆人的口頭講述中。就連松塆的孩子與鄰村的孩子打架斗嘴,也總是滿面得色地說:‘我們塆出過將軍,你們塆呢……’”。
《松塆紀事》中收錄了一份蔡家園與“老五”關于鄉村的對談的“備忘錄”。在這篇文獻中,蔡家園追溯了這本書寫作的精神資源,提到了《暴風驟雨》《李家莊的變遷》《艷陽天》《創業史》等“革命”邏輯下的鄉村記憶,以及《白鹿原》《豐乳肥臀》等新歷史主義式的鄉村,并試圖探索諸如階級、革命、鄉村自治等理論與歷史現場之間的“縫隙”,思考根植于歷史中的鄉村未來。讀完全書,我也感受到了《松塆紀事》對以上這兩種“鄉村敘述”的取舍,但同時,我還感到了另一種關于鄉村敘述的傳統,這就是20世紀前半期帶有底層情懷的左翼文人對當時農村破產凋敝狀況的文學描述,比如柔石在《為奴隸的母親》等作品中對中國農民特別是女性苦難命運和精神磨難的反映,就是典型的一例。寬泛地講,這些文學也屬于“革命”話語之一部分。然而,讀過它的人都會體現到,或許因為“理論”在其中的退隱,它反而體現出一種與《暴風驟雨》《創業史》抑或《白鹿原》《豐乳肥臀》等明顯不同的美學風格和人文意蘊,從而具有另一種文學魅力。我以為,《松塆紀事》承續的還有這一傳統。
②用普通(單一)消力池和輔助消能工聯合消能,能起到較好的消能效果。尤其是在海漫段加T形墩對消力池低佛汝德數水躍的余能消減有顯著作用,而且避免了在消力池內修建趾墩、消能墩等輔助消能工,在泄洪時大量粒徑較大的泥沙磨蝕消力池,與消能工產生碰撞摩擦,局部漩渦及泥沙淤積,同時也避免了池內可能產生的空化現象。
其三,致富者,如紅軍、永福、豪杰。這是松塆先富起來的一撥人。紅軍原先是個石匠,村里的超級困難戶,計劃經濟時期搞“投機倒把”,改革開放后承包了磚瓦廠,陡然而富,成了經常上報紙上的“改革弄潮兒”“鄉鎮企業家”。“他在辦公室專門粉了一面墻壁,將所有關于他的報道都貼在墻壁上。無論是領導來檢查,還是客戶來談生意,他首先把客人領去參觀”。永福是木匠,松塆最早的打工者之一,也是松塆第一個萬元戶。雖幾經起伏,但生意一直做到沈陽。“松塆要擴修通往古崗的那條主干道,新上任的村支書建國發動全村集資。他給永福打電話,永福二話沒說答應捐五萬”。村里人的評價是:“松塆出去的有錢人不少,只有永福最野,玩得最有品位”。豪杰是松塆的年輕一代,他從一個民工變為混黑社會的古惑仔,進而成為江湖上的名人、房地產從業者,經常協助政府搞拆遷。他對奶奶說,現在有的是錢,“可以把哇哈哈果奶當水喝”,還給尼姑庵捐款。
然而,本書的另一些篇章中,不規則卻占據了主流。比如,在《1991:走到了天邊的小木匠》和《1992:燕子飛去又飛回》這兩個篇章中,我們固然也可以感受到,外出闖蕩的小木匠和燕子這兩個小人物的命運背后,牽連的其實是20世紀90年代初期以來中國市場化改革高歌猛進及其帶來的社會變遷。小木匠和燕子的人生都獻祭在了“春天的故事”里,但在當代史的正統敘述中,至少1991年并沒有被賦予特別規整的歷史節點意義,1992年的意義也是多少有些隱晦的。再往下讀,《1994:我的故鄉,我的人間》這一篇中,作者回顧了自己的家族觀念和故鄉意識,全書最后一篇《2009:一個葬禮與一個夢想》講述的則是本書的主要敘述者之一“瘋爺”的喪禮,與前面的篇章相比,這兩篇的個體色彩愈發濃烈,我們明顯感到,這些文字與作者的個人敘事越來越重合,與廟堂大事卻漸行漸遠,如果不是全書脈絡延續的慣性,在這些篇章中甚至已經很難讀到大年輪的影子了。縱觀1991-2009,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里,具有歷史路標意義的時間點并不少,卻無法與1991、1992、1994、1999、2009這個數字序列緊密重合。這提示著我們,有一種趨勢在20世紀90年代后變得明顯,即時間進程本身并不曾改變,但個體對時間進程的體驗卻越來越不受規訓。隨著社會結構的變遷與人們主體意識的張揚,原本被視為“鐵律”的時間逐漸變成了一種地方性時間甚至個體性時間。因而,作為時間記錄者或故事講述者的個體,也就可以更加自如地以手中的筆對時間進行雕刻,呈現更為豐富的歷史景觀。當然,從更深的層面看,這一變化本身依然是與人類歷史的進路符節合拍的。
(1)鉆孔時,使鉆孔機瞄準孔位,使用水平尺使機身高度、襯墊牢固,并襯墊機架。孔的偏差不應大于10cm,防滲墻的孔斜度不應大于2%。鉆進過程應完全記錄。
其二,干部,如潘組長、梅松、漢明。潘德生,四野某部副連長,土改時期的駐隊干部。一開始,他在各家吃派飯,后來定點在漢明家吃。“老潘一進門就和漢明媽約法三章:一、和他們家人同桌吃飯,每餐做什么就吃什么;二、每月結一次賬,按規定付給錢和糧票;三、不許搞特殊化。”他還對漢明剛上一年級的小妹妹菊香說,“我每吃一餐,你就在墻上畫一條道道,不能出錯啊,這也是考你的算術水平呢。”漢明家的老房至今還能看到老潘當年留下的一道道畫過的痕跡。潘組長是老領導和帶路人,也是此后松塆干部們的標桿。他發現并培養了土改中的積極分子梅松。梅松是個孤兒,跑過江湖,后來成了生產大隊長,在農業合作化、掃盲、大煉鋼鐵等運動中,他都緊跟形勢,起到了表率作用。潘組長對他的評價:“梅松是個有覺悟的農民,他幫助我們撕開了松塆的‘鐵幕’,松塆從此真正翻了天!”梅松的繼任者是漢明,他以一個精干農民的智慧帶領松塆走過了共和國歷史上的風風雨雨,在改革開放后擔任了村第一任黨支部書記兼村委會主任。他也是松塆村里最早感知政治氣候變化的人。
應該說,在史學的意義上,關于這一段變遷的書寫者并不算少。但《松塆紀事》采風于民間,反而拾起了一些耐人尋味的文本碎片。比如,曾經的干部、政治明白人漢明今天卻很困惑:“如今,村中最有錢的人在武漢買了別墅,開著路虎;最窮的人住著四壁空空的房子,生了病沒錢上醫院。過去是貧農的,他們的兒女現在還是窮人;過去是中農的,那些兒女混得不錯,有的當干部,有的在城里做小買賣;過去是地主、富農的,后代多半不是包工頭,就是‘黑社會’……古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難道真的有遺傳么?”這個問題或許是沒有答案的,但正是在此類無解的拷問中,民間的不受控制性再一次凸顯出來。類似的片段在《松塆紀事》中還有不少。比如,人民公社時期,老百姓餓了肚子,但興修水利功不可沒。“松塆的溝渠、閘門、石橋、小水庫,都是那幾年餓著肚子修建起來的。這些基本設施,后來管了幾十年,在抗旱、排澇中一直發揮著作用。”又如,“文革”時期接二連三的群眾大會,在瘋爺的敘說中是這樣的:“臺上的干部正襟危坐,臺下的人漫不經心。男人們一邊抽煙,一邊把手伸進脖子里搓汗泥;女人們則扎堆納鞋底、補衣服,時不時把針在頭上抿一下,瓦斯燈下銀光閃閃。那時沒有戲看,開會成了最大的娛樂。”這樣的敘述,與一本正經的官方大歷史大不相同。再如,女知青這樣講評價樣板戲,“那個年代的農民是多么喜歡樣板戲,那時他們欣賞到的最高級藝術,鄉里的孩子更是從那里得到藝術啟蒙……小孩子都模仿戲中的情節玩游戲,男孩子爭當楊子榮,女孩子爭當李鐵梅,他們還模仿戲中的曲調唱歌,模仿戲中的布景畫畫。”這些都體現出歷史本身的復雜性。它們與大歷史敘述的格格不入,十分耐人尋索。作者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一點,他在書中說,歷史的復雜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遠不是用一種理論或主義就可以概括或解釋的。確實,在傳統意義上的史學敘述中,所謂“理性”的話語往往遮蔽或抹煞了這些復雜性,但實際上,真正的理性恰恰是對復雜性的尊重和感知。在這方面,文學或帶有文學性的寫作有時候確實比史學更有可能接近歷史真相。
前面提到,書中有一篇《1992:燕子飛去又飛回》。主人公“燕子”出生于村子里生活困難的“超支戶”,少年失學,十六歲外出,到黃岡一家棉紡廠當紡織工,三年后遭遇紡織業下崗潮,此后輾轉到漢口賣盜版碟,在臺商的皮鞋廠、制衣廠打工,最后成了發廊妹,28歲那年,回到松塆,與一名退伍軍人結了婚,沒多久,因為曾經多次流產的經歷被發現,婚姻破裂……其實,與其說這只“燕子”飛去又飛回,不如說她是被時勢趕去又趕來。書中可以與“燕子”類比的人物是“滿倉”。作者在《1985:父親的路,兒子的路》中呈現了滿倉一家的遭遇。滿倉是大集體時代的拖拉機手,“因為能夠使喚大機器,不僅隊長對他敬三分,村里人更是欽佩不已。比起其他農民,他干的活不算重,工分卻總是評得最高”。然而,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分田到戶之后,拖拉機用不上了,滿倉的人生立時逆轉,他重新學習用牛,同其他人一樣掣犁打靶,“心中的那點優越感也就溶到汗水里,一滴一滴沁到了泥土中。那雙長期侍弄機器的手,干起農活來并不得心應手,這也讓他常常生出莫名的沮喪”。我記得社會學家孫立平曾提出,在我國的社會變遷中,出現了一種“不落空現象”,就是說有那么一群人在社會資源流轉的過程中,總是能想盡辦法把資源控制在自己或下一代手中,從來沒有“落空”。若反其意而用之,燕子、滿倉,可能代表了一個社會變遷中的“落空群體”,用老百姓的話說,這是一群“沒趕上趟”的人,時代的變遷確實帶來了許多“機遇”,奇怪的是,總是與他們擦肩而過,恢弘的大歷史對于他們而言,似乎變成了一種嘲弄或玩笑。近年來,有評論家提出改革開放文學書寫中的“新傷痕主義”,在一定意義上,“燕子”或“滿倉”也是這樣一道道新傷痕吧。即便我們勉強認同所謂發展必須承受的“陣痛”“代價”之類大而化之的解釋,這些生靈的命運依然是令人心酸的,請看《松塆紀事》的細節:
窮困潦倒的滿倉“酒癮發作,就去找寶紅討酒精,兌了水依然喝得有滋有味。經常是沒有下酒菜的,他就找來幾顆鵪鶉蛋大小的鵝卵石,洗干凈了和上菜油、食鹽放在鍋里炒,然后盛起來佐酒。他吮一口鵝卵石,咪一小口酒,嘴里發出咂咂聲,顯得無比滿足”。
歷經滄桑的燕子“養了一只小狗,取名叫‘美麗’。她經常在QQ空間里曬美麗玩耍、吃食、洗澡的照片。美麗全身雪白,尖尖的狐貍臉,眼睛忽閃忽閃,非常可愛。她稱美麗是自己的‘女兒’,每天把它抱上床睡覺。……她經常對我說:‘狗狗雖不會說人話,但比有的人更懂感情。’一天大清早,她突然上線給我留言:昨晚,我夢見美麗叫我媽媽了……省略號的后面,貼了一大串流淚的表情”。
綜上所述,基于JavaEE的高校教學資源庫平臺能夠以更加優質和現代化的資源共享模式,為高校的教育教學活動,提供更加現代化和系統化的發展模式。相關領域的工作人員在實際的教育教學管理工作中,需要認真地分析高校教學資源庫平臺的發展需求,對前后臺的模塊進行合理化設計,提高搜索引擎模塊的應用效率,同時對后臺的服務模塊加以實現,共同推動我國院校的現代化發展。
我想,作者在這些文字中是傾注了充沛的感情的。正是這種感情使那些因各種歷史與現實的原因不得言說的東西得以直觀地表達,也使書中對鄉土的關懷超越了懷鄉、思舊之情,從而擁有一種人道意義上的普遍性。也正是這種感情,使《松塆紀事》成為了一部格局更大、更有感染力,能引起一切關心民瘼之人心理共鳴的作品。

胡一峰,男,博士,現任《中國文藝評論》雜志副主編兼編輯部主任,近年來主要從事文藝以及文史領域研究和寫作。在《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科技日報》《中國藝術報》《中國文化報》《文藝報》《學習時報》《學術研究》《黨的文獻》《博覽群書》《文史天地》《藝術評論》《長江文藝評論》等報刊上發表學術、評論及雜文等200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