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周芳的《重癥監護室》"/>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吳 艷
守護人的尊嚴
——讀周芳的《重癥監護室》
吳 艷
文學與疾病的關系由來已久,文學的主要表現對象是人,連同人的生病過程都難得漏掉,只是到了20世紀,文學的“疾病”書寫才被賦予一些隱喻意味。
探討疾病所遮蔽的意義,其代表性成果有法國米歇爾·??疲∕ichel Foucault)和美國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啤动偘d與文明》借著對精神病人“癲狂”癥狀的考古,揭示癲狂與文明的關系。他認為文藝復興時期,癲狂仍然作為一種審美和世俗事實的存在,莎士比亞和塞萬提斯的作品說明癲狂具有表現和啟示真實的功能。十七世紀,癲狂才開始被社會排斥,成為一種可笑、虛妄的病態。到了二十世紀,人類用精神病院處置癲狂者,精神病院就像監獄一樣,成為一種社會控制和懲戒的手段。
蘇珊·桑塔格認為疾病是生命的陰面,而且是一種更麻煩的公民身份。她認為每個降臨世間的人都擁有雙重身份,一個屬于健康王國,另一個屬于疾病王國。在《疾病的隱喻》里,蘇珊·桑塔格從文學作品和現實背景分析疾病的文化寓意及其深刻影響,探討“僅僅是身體的病”為何能夠變成道德批判,又為何能夠轉換成一種社會的壓迫和歧視。
我國現代文學作品中,魯迅小說與疾病關系密切,但魯迅的小說所關注的不是生理疾病,而是作為一種隱喻和形象化的疾病。以狂人、瘋子象征舊的封建專制文化的叛逆者,以肺結核患者與革命者構成悖論性關系,以身體畸形象征千瘡百孔的病態社會,用中醫指代中國傳統文化的捍衛者。魯迅作品疾病意象的設置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具有很強的典型性和指導性。

《重癥監護室》
前蘇聯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索爾仁尼琴的長篇小說《癌病房》,意在揭示生長在前蘇聯社會機體上的“毒瘤”,小說通過充滿政論色彩的嚴峻審視與反思,剖析控訴了斯大林時期肅反運動和個人崇拜給社會帶來的巨大災難,表現了作家對不合理制度的強烈不滿!鮮明的政論色彩和強烈的辨析力量是魯迅和索爾仁尼琴作品表現疾病的共同特點。
周芳的《重癥監護室》同樣是寫疾病,是重癥監護室里的病人群體,連同這些病患的親朋好友,幫助病人與死神搏斗的醫護人員,讀起來沉重而焦慮。因為生死攸關,又是日記體形成的紀實、復調的快速展示,讓讀者揪心,也常常使讀者喘不過氣來?!吨匕Y監護室》值得我們用心閱讀,源于作者紀實體的復調書寫、平面化的現場展示,以此所表現的當代中國人依稀留存的“善終”理念。這個念想是一種濃郁彌漫又揮之不去的氣氛,夾帶著恐懼、緊迫和楸心,在“重癥監護室”的平常時空,看不見卻又分明感覺得到,它潛藏在眼見耳聞的病人及其家屬話語、舉止的細微末節,“善終”期盼又何嘗不是對人尊嚴的最后守護呢?
周芳以紀實體復調書寫、平面化的現場展示,再現“重癥監護室”的危機四伏、紛雜緊急與生死搏擊。其開篇寫到:“十二張病床,一順擺開。赤身裸體的病人攤開在床上,身上插滿了管子,每張病床前幾臺機器在轟轟轟地運轉。監護儀上綠色的顯示線條起伏不停。刺耳的報警聲接連響起?!敝匕Y監護室的每一個病人都命懸一線,讓人膽戰心驚。在這里做義工的周芳,真實記錄這12張病床上的患者、他們的家屬以及醫護人員的日日夜夜。他們相互幫襯,攜手并進,與死神拔河,與病魔抗爭!其慘烈不是海明威《老人與海》的剛毅堅強,而是弱者病患的垂死彌留,可一旦清醒,他們會用手勢或者斷斷續續的語言表達自己求生的本能。作者不是以小說的虛構形式重構藝術世界,而是用日記體的紀實再現重癥監護室的特殊環境和人物。
文學虛構的力量是我們熟知的,紀實文學的威力與文學性卻也不可小覷。自2015年白俄羅斯作家阿列克謝耶維奇以紀實作品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以后,世界文壇引發了對紀實文學體制價值的重新認識。1998年,阿列克謝耶維奇就曾獲得德國萊比錫圖書獎,德國人敏銳覺察到阿列克謝耶維奇的意義是“創造了一個將在全世界得到回響的文學門類”,2015年阿列克謝耶維奇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頒獎詞為“她的復調書寫,是對我們時代的苦難和勇氣的紀念?!卑⒘锌酥x耶維奇是記者,她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都是紀實性的復調書寫,與她的同胞前輩陀思妥耶夫斯基復調小說不同,復調小說虛構故事,紀實性復調書寫則以真實記錄為根本,阿列克謝耶維奇采訪眾多普通人以形成的“口述歷史”,展示了其歷史的多元與真實,這些“口述歷史”也多半源于她的日記記載。從某種角度看,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是日記加采訪,是它們的擴充和剪裁,有些類似于電影的蒙太奇。她的作品中,那個以第一人稱口述歷史的人物被不斷輪換,就某一個講述者來說,也不斷被輪換著講述歷史,不管是親歷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女兵,還是被派往阿富汗的“鋅皮娃娃兵”。每個以第一人稱口述歷史的人,組成眾多各自獨立而不可融合的聲音和意識,作家讓每一個聲音和意識都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和價值,平等地各抒己見,以完成對歷史的藝術還原。多元和多音調的個體講述并沒有聽命于某種威權的設定,細心讀者能夠從更多視角逼近那些被遮蔽的歷史,體味人心的鮮活與復雜。
周芳《重癥監護室》是近年來紀實文學的成果之一,不同于阿列克謝耶維奇的“口述歷史”,周芳努力讓日記本身帶著復調色彩,以展示她在重癥監護室做義工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本來日記體在時間上是單向線性發展的,不具備復調特點。如何突破這種單向線性的約束,形成眾聲喧嘩的復調?作者調動了文學手法,選擇不同視角、不同人物在同一時空的狀態,這里有患者、病患家屬、醫生,還有作者自己。以作者為主線,不斷穿插病患、患屬、醫生的多級對話,象電影的蒙太奇一樣不斷輪換和剪輯鏡頭,近距離特寫、中距離的展示和長焦距的俯瞰,把我們讀者帶入重癥監護室現場,讓讀者與病患共同經歷那里的生死折磨和心靈傷痛。那位90多歲的老紅軍,那位叫鐵人張的病患,還有那位26歲的女病患,人生還沒有完全展開,她沒有談戀愛,沒有結婚、沒有生孩子……就死了!
絕大多數讀者都無力追問具體的治療、搶救過程,他們的職業多半與醫護崗位無關,他們關心的是病人如何面對重癥摧殘,病患家屬如何承受精神和經濟的重壓;醫護人員如何救死扶傷,而常常又回天乏力。周芳《重癥監護室》抓住了讀者關注焦點,用日記體紀實,展示了這個特殊時空的生生死死。
“生,需要尊嚴,死,也需要尊嚴?!敝匕Y監護室里的醫生與死神賽跑:看誰最先到達終點!死神要帶走病人,醫生則竭力拽住病患的手,讓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以實現患者求生心愿,以安撫患屬的恐懼與揪心。大難不死,是病患、患屬和醫生的共同目標!但醫生不總是能夠獲得勝利,劫難套著更大的災禍,現代醫學還不能醫治好每一種病癥,于是就有了這樣的說法: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有時是治愈,常常是幫助,總是去安慰!”說到底,醫生的職責只能如此,問題是那些被推進重癥監護室的病人和他們家屬,幾乎都是抱著“被治愈”的念想來的,可事與愿違,緊接其后的是萬劫不復的煎熬和無時不在的死亡威脅。
重癥監護室的病患,恢復短暫自主意識后,多半會以各種方式表現出“善終”念想,患屬則是在急切與恐怖心態下想象著陰陽兩隔的那個世界會如何接受他的親人,換句話說,患屬以現世社會揣度陰朝地府,希望自己的親人不被陰魂鬼魄所纏繞,希望自己的親人從陽界到陰府,一路走好!這何嘗不是我們中國對人尊嚴的最后期盼與守護呢?
中國傳統生死觀認為“善死”“善終”才是理想的高品質的離世,這里的“善死”,指的是正常的、自然的壽終正寢。它排斥因遭遇水、火、刀、兵的死亡,也排斥因病夭折、因病而英年早逝。但在現代社會,即使處在和平的、風調雨順的年份,老年人正常、自然的壽終正寢也變得困難,因為現代醫學發展,客觀上使老年人無疾而終變得不太可能,也一般不被世人所承認,人們迫不得已只好在“善終”上多了些追求和講究。傳統的“善終”是指臨近死亡的人,能夠安臥在熟悉的老屋子里,親朋好友環侍身邊,行將離世的這位老人可以從容不迫地交代后事,再安然瞑目。辭世老人要“入土為安”,以便子孫后代“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現如今,這樣的“善終”也變得困難重重,多數人在醫院辭世,臨終時又多半不省人事,能夠有子女陪護已屬萬幸?!鞍才P在熟悉的老屋子里”、“從容不迫地交代后事”、“安然瞑目”幾乎成為無法企及的美好夢想。但“善死”“善終”的集體無意識還是要頑強地表現出來,在那些匪思所夷的細節里,流露著“善死”“善終”觀念的痕跡,如《重癥監護室》所表現的那樣。
被死神掠“走了的人”,身體要是完好無缺的;這個人不能當餓鬼,要是吃了飯才走的;要是沒有多少疼痛感的,彌留之際最好是有親人陪伴身邊的……醫生要病患家人做出“放棄治療”決定,無異于是要他們在刀鋒上行走!有了這樣的潛臺詞背景,讀者就會理解,為什么那位26歲的女病患,已經終止了所有生命跡象,她的家人還要那么仔細地檢查她的身體,唯恐有一處不完整或者遭到人為的割損。所有這些都是患屬對死的想象以及對離世親人的善心準備,透露著拳拳憐愛、癡癡孝順。
重癥病房的那個病患,一旦恢復正常意識,則要求自己是有尊嚴地躺著,盡量少麻煩家人。《重癥監護室》里,那位90多歲的老紅軍,一直念念不忘要穿上一條褲子;那位鐵人張,不愿意拖累家人,第一次喝農藥被搶救過來,第二次他喝了農藥以后再投河,投河時還將自己用繩子系在河邊樹干上,為的是方便家人的尋找……
中國傳統生死觀映照了儒、道、佛的身影,但影響到平民百姓生活層面的,多半還是儒家觀念??鬃诱f過:“未知生,焉知死”,一般人理解孔子是在規避死亡,活人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或者活著的時候應該怎樣做人還沒有弄懂,哪有時間去研究死人的事情和該為死人做些什么呢?一般人也不太深究“未知生,焉知死”其中蘊含的基本前提,即死是比生更高深的學問,是超越生的存在。生尚且不知,何以知死呢?由此可以引申其內涵:死不是生的結束,死的意義自然也就蘊含其間,這就為儒家重死的觀念作了理論上的鋪墊。于是,死才能不朽,生才有價值和意義。儒家以仁、義為終極關懷,或者說最高使命,否定生的絕對價值。孟子曾袒露心扉:“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茍得也。死亦我所惡,所惡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儒家這種生死有命、仁義高于生命的理論,在中國歷史文化的長河中,揮灑得淋漓盡致。儒家重死,死后自然要厚葬,厚葬久喪也是儒家重死的生死觀的重要組成部分。
重癥監護室里彌留人世的病患,他們的親朋好友,決沒有閑暇思考這些高深莫測的生死問題,但他們言行心態卻流露了民族、傳統生死觀的集體無意識!不太看重死亡的自然屬性而重視其倫理性,將衡量逝者能否安息的標準由傳統“善死”“善終”變相為更加生活化的細節想象,如同生者一樣。道家的淡泊生死,佛家的“生不足戀,死不足惜”的超越生死,所有這些在民間、在重癥監護室里微乎其微,幾近于無,也難得看到。
感情與理智、傳統與現代生死觀之間存在裂痕,也存在悖論,面對生死怎么辦?傳統的“善死”和“善終”幾乎成為遺跡;治療或者過度治療也存在悖論……周芳《重癥監護室》在日記體的紀實中,讓讀者感受到悲憐與傷痛。復調的哀嘆,恐懼的努力連同命懸一線的折磨,所有這些都震撼了讀者的心靈。

吳艷,教授,湖北省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江漢大學武漢語言文化研究中心常務副主任,江漢大學武漢作家作品研究資料中心主任,江漢大學延安文藝研究所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