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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瞬息京華》譯本考

2018-01-09 22:02:45卜杭賓
華文文學 2017年6期

卜杭賓

摘 要:《瞬息京華》(Moment in Peking)是林語堂的英文名作。1938年小說問世以來,節譯盜印盛行,訛傳至今。小說尚未付梓,林語堂便函請好友郁達夫代為漢譯,后因郁達夫遇害,譯事遂告中斷。2015年10月,臺北林語堂故居公布了一份《瞬息京華》譯文殘稿,載于《華僑評論月刊》,譯者署名 思。刊名和譯者雖與史載不符,館方宣稱此即達夫佚文。本文首先爬梳迄今所見各版《瞬息京華》,鉤沉數個鮮見譯本,希冀為《瞬息京華》的史料添磚加瓦。繼而討論《瞬息京華》牽涉的一樁文壇懸案,探究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始末,厘清關于郁氏未克譯竣的諸多誤解。最后,本文為 思譯文一辯。王賀先生認為此稿拙陋不堪,乃一劣譯。筆者例證 譯雖非達夫佚文,但譯筆雅馴,風格獨特,是目前所見《瞬息京華》之最佳漢譯。

關鍵詞:林語堂;《瞬息京華》;節譯;郁達夫; 思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17)6-0028-18

1938年8月8日,林語堂開始創作Moment in Peking(林語堂自譯為《瞬息京華》①)。次年8月8日小說完稿,11月由約翰·黛(John Day)公司出版,旋入選美國“每月讀書會”12月特別推薦書,短短半年即行銷5萬多冊。《時代周刊》書評說:“《京華煙云》很可能是現代中國小說之經典之作”②。林語堂也毫不諱言:“我寫過幾本好書,尤其以寫《瞬息京華》自豪”③。40年代,國內節譯盜印《瞬息京華》之風甚熾,真贗揉雜,訛傳至今。其實,小說尚未付梓,林語堂便函請郁達夫代為漢譯,并勸告國內譯者切勿擅譯。然而,1945年郁達夫遇害,林語堂翹首期盼的完善譯本終成憾事,《華僑周報》已載譯文至今下落不明。2015年10月,林語堂故居公布了一份《瞬息京華》譯文殘稿,載于《華僑評論月刊》,譯者署名汎思。譯者和刊名雖與史載不符,館方宣稱此即達夫佚文。

長期以來,林語堂橫遭“誤解、誤讀和誤譯”,而林學研究“最薄弱、最被人忽視的領域是翻譯”④。本文首先爬梳迄今所見各版《瞬息京華》,正本清源,去偽存真,并鉤沉數個鮮見譯本。繼而討論《瞬息京華》牽涉的一樁文壇懸案,探究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始末,厘清關于郁氏未克譯竣的諸多誤解。最后,本文為汎思譯文一辯。王賀先生認為此稿拙陋不堪,乃一劣譯。筆者例證汎譯雖非達夫佚文,但譯筆雅馴,風格獨特,是目前所見《瞬息京華》之最佳漢譯。

一、各版《瞬息京華》總目

《瞬息京華》的版本,黃惲評論“據當時有人文中談及,說有十余種之多,可惜未能一一列出,只能姑妄聽之”⑤。林學專家萬平近亦指出:“這些節譯本除大陸個別圖書館藏有殘本之外,已難于尋覓”⑥。筆者不揣谫陋,按出版時間枚舉閱讀所見之各版《瞬息京華》(多個版本乃首次列出),厘清譯本源流與各本關系,希冀為《瞬息京華》的史料添磚加瓦。為清晰起見,先將各版以表格列出:

Moment in Peking的首個國內版本是1939年11月上海別發洋行⑦(Kelly & Walsh, Ltd)印行的“特別授權本”(Special Authorized Edition),版權頁印“茲經作者和原出版社紐約約翰·黛公司特別授權,僅在中國印行”(This Authorized Edition for China only is published by special arrangement with the author and the publisher, The John Day Company, New York)。張海濤在《也談〈京華煙云〉國內最早版本》一文談及這個稀見版本,黃惲認為這“可能不是盜版,恰恰是正版”,至于張先生“找遍全書沒有出版商的名字”,可能該書“失去了外面的封套,以至來歷不明”⑧。筆者查到授權本的兩個版本,一版出版信息齊全,為正版;另一版只有1939年這一出版年份,無出版社信息,紙張粗糙,屬盜印本。張先生所見實為盜印本,郁達夫的論述亦可佐證:“在上海,除別發公司與美國原出版公司訂有特約,印行廉價本外;并且也有了一種盜印本在流行”⑨。

這種盜印現象不僅限于英文本《瞬息京華》,中譯本《瞬息京華》更是盜版猖獗,私譯成風。1940年,《世界杰作精華》第3、4、5期刊載越裔⑩節述的《瞬息京華》。第3期譯文附錄林語堂友人周黎庵{11}的《關于〈瞬息京華〉》一文,包括“林語堂致本文作者函”、“一:故事略述”、“二:書之評論”、“三:書之價值”、“四:書之錯誤”和“五:書之翻譯”六部分。8月,上海世界文化出版社出單行本,9月再版,32開,共156頁。譯文后收入1946年9月大國書店出版的《縮小了的巨著》上編,歸入“風行一時的文學杰作”。三期譯文前有“本書已當選為1939年百部佳作之一——定價:中國特版(即授權本)國幣八元五角”等字樣,盛贊“其中有佳話,有哲學,有歷史,有風俗變遷,有深談,有閑話,確是現代中國的一本偉大小說”{12},并介紹小說創作初衷和熱銷程度{13}。該本未譯出原著三卷標題、《莊子》引文、正文前的人物表和中國人的稱謂,壓縮了原著情節,刪除了純粹介紹中國風俗之處。雖有周黎庵的信函和賞析可資參考,此本人名漢譯和周文{14}仍有出入,如Sun Mania譯作“沈曼娘”(“孫曼娘”),New Szetao譯作“牛志道”(“牛斯道”)、Cassia譯作“桂花”(“桂姐”)。值得注意的是,附錄的“五書之翻譯”特別指出:“至于中文譯本,作者為中國人;自不能馬虎從事,故出版之后,即商請現居南洋之郁達夫擔任譯事。林語堂并刊載廣告,勸告國內作家,勿輕予翻譯”{15}。

1940年5月,上海中英出版社{16}出版《瞬息京華》中文注釋本,顧宗沂編注。同年7月再版、3版,9月4版,11月5版。扉頁注明:“本書國內多數學校已采取為英文課本或補充讀物”{17},可見影響之大,銷量之廣。末頁印“新書預告:英譯中國近代短篇小說選(顧宗沂編譯,中英出版社發行)”。反面封皮附有梁少剛、賽珍珠、《西風月刊》、全增嘏、林如斯對《瞬息京華》的評價。

1940年5月,香港扶風出版社也出版了《瞬息京華》中文注釋本,夏冬編注。筆者無法瀏覽全書,但據出版頁“民國廿九年五月初版、七月再版、三版、九月四版、十一月五版、卅年六版”和“全國各大書局經售”字樣和末頁中文注釋,此為盜印顧宗沂注釋本,當無疑義,只是換了編注者名字。{18}

1940年6月{19},北京東風書店出版白林節述的《瞬息京華》,共334頁。這是第二個節譯本。此本首次譯出原著序言(Preface),三卷標題為“道家的女兒”、“園中的悲劇”和“秋日之歌”。每卷標題后譯有《莊子》引文。譯文后附“《瞬息京華》評”和譯后贅記。此本節述原則同越譯本,芟除了原著的蕪蔓情節和純介紹性文字,更符合國人閱讀習慣。

同年{20},上海歐風社出版沈沉{21}節述的《瞬息京華》,由五洲書報社經售,共156頁。1941年4月再版,1942年3月廣西歐風社印行第三版{22}。這是《瞬息京華》的第三個節述本。譯文前有“寫在前面”(即譯序),目次為“道家的女兒”、“園中的悲劇”和“秋日之歌”,和白譯本相同,每卷標題后還原《莊子》引文。譯者盛贊《瞬息京華》“不但和茅盾的《子夜》可以媲美,可以說是中日事變來的唯一杰作”,并直言“本書原文計五十萬言,其中描寫事變后的情形,幾占五分之三的篇幅,惟因環境所限,不克依原文直譯,殊感遺憾啊!”{23}囿于孤島上海的“環境”和日本侵華的大背景,沈譯本只在結尾草草交代“次年七月,盧溝橋事變發生了,中日戰爭就在那一天正式開始”{24}。林語堂著力描寫的“陳三、環兒、黛云之入游擊隊……素云之悔過不甘為漢奸,為日人所殺,曼娘之慘死鄉下”在沈譯本中都一筆帶過,大大斫損了原著的藝術價值和作者“紀念全國在前線為國犧牲之勇男兒,非無所謂而作也”{25}的初衷。值得注意的是,第三版將“寫在前面”改為“節述后言”{26}附在文后,譯者重申了譯述本意:

述者很知道這部書是不能節譯的,也并沒有作節譯的嘗試,現在不過是將全書看了一遍之后,將它重新述說出來,所述的不過是書中的故事,但求貫串,不計工拙和章法。因了編輯的關系,書中的議論大部分也只能割愛遺棄,所以并不能將原書的精神充分的表現。述者的意思,不過是藉此使沒有工夫或沒有機會讀原書的人能略為知道這本書的輪廓,和書中的大概罷了。{27}

“因了編輯的關系”和前兩版“惟因環境所限”都說明了譯者淡化政治意味的目的,當然囿于時地,首個全譯本尚付闕如之際,此類節譯本對《瞬息京華》的傳播功不可沒。

1940年6月,上海春秋社出版了鄭陀{28}和應元杰合譯(以下簡稱鄭譯本)的《京華煙云》{29}上冊《道家的女兒》,10月中冊《庭院的悲劇》出版,次年1月下冊《秋之歌》出版,后三冊合印出版。這是Moment in Peking的首個中文全譯本{30},首次采用“京華煙云”這一譯名。林語堂對鄭譯本頗有微詞,曾撰文指出鄭譯本浸染時行“直譯及歐化文法之說”,“也喜搬弄此種玄虛”,譯筆“累贅冗長”、“拖泥帶水”{31}。林語堂晚年對鄭譯本仍耿耿于懷,認為“譯文平平,惜未諳北平口語,又兼時行惡習(看隔院之花謂“看看它們”,書中人物說那種南腔北調的現代話,總不免失真)”{32}。鄭譯本譯筆欠佳,缺陷頗多,卻是首個中文全譯本,讀者終能一窺全豹,亦不乏“史料價值和閱讀價值”{33}。抗戰后期鄭譯本流傳大陸東南各地。1946年1月改由上海光明書局出版,1949年5月已出第五版。1946年至1949年,香港文達出版社多次重印。50年代至70年代臺灣重印的仍為不署名的鄭譯本。{34}

康德八年(1941年),偽滿洲國新京(長春)啟智書店出版王麗萍編選的《京華煙云》。上冊版權頁印有“康德八年六月一日三版印刷{35};康德八年八月十日三版發行”和“不準翻印”和“全國各大書局代售”字樣;中冊版權頁印有“康德八年四月卅日印刷;康德八年六月十五日發行”字樣;下冊版權頁印有“康德八年六月十五日印刷;康德八年六月三十日發行”字樣。新京國風書店也同時出版了《京華煙云》,譯者為王桐文。此書中冊版權頁同樣印“康德八年四月卅日印刷;康德八年六月十五日發行”{36}。這兩個譯本紙張低劣,都分三冊出版,實為盜印鄭譯本,出版社甚至加上“不準翻印”字樣。從兩家書店同時印刷的情形可知,當時偽滿洲國盜印之風也相當普遍。{37}

1941年4月,港社出版《瞬息京華》中文注釋本(三冊),版權頁標明“民國三十年四月(1941年4月)出版”,注釋者為朱澄之。所謂的“港社”沒有具體地址,由各大書局發行,亦無“特別授權版”之類的“準生證明”,因此判為“黑戶口”大概是不錯的。{38}其實,《〈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的“(丙)英漢對譯”就錄有“《語堂佳作選》,朱澄之編譯,1941年,上海國風書店”。{39}因此該注釋本亦為私印本。

1942年9月,桂林建國書局出版林若年節譯的《瞬息京華》,10月再版,次年由重慶正風出版社出版。其實,此本盜印了沈沉翻譯的《瞬息京華》,只是換了譯者。《出版史料》1987年第1期曾公布部分違禁書籍,其中就有林若年盜印的《瞬息京華》,送審者為廣西圖審處,查禁理由為“冒印審查證”{40}。同年12月,建國書局又出版林若年譯的《生活的藝術》(上下冊),同樣盜印了越裔翻譯的《生活的藝術》。雷銳主編的“桂林文化城大全 文學卷 小說分卷 第3冊”據盜印本“寫在前面”的落款誤認為“1940年7月林若年便以《瞬息京華》為書名節譯完畢,于1942年9月由桂林建國書局發行,是國內動筆翻譯和出版較早的幾個譯本之一”{41},明顯抹殺了沈譯本的成果,而且給人造成林譯本是另一個節譯本的假象。

1943年《河南青年》月刊{42}第3卷第1期文藝版刊載了楊和壎節譯的《瞬息京華》,第2-3期(合為一期)載畢。這個節譯本實為選譯,完整譯出原著第3卷“秋日之歌”末回后半部分。第1期從“是九月二十九號的早晨,木蘭的全家離開了他們的家鄉,加入成千成萬的難民群中向內地逃避”譯至“現在,這個小嬰孩對于她,卻是一個種族不滅的標識”。第2、3期從“是一九三八年新年的早晨。三陽提議在這一天,他們應當稍事休息,并且老和尚也極力的挽留他們”譯至原著結尾。該本節譯“秋日之歌”末回的初衷不難理解。該刊發刊詞曾聲明:“抗倭戰爭已經步入第五個年頭,我們固不需要侈談最后勝利就在今年,但是,我們的確相信,勝利的到臨,已經是為期不遠……河南現在是抗戰大業中的擎柱……河南青年的雙肩上自然也有不可卸卻的千鈞重任”{43}。《瞬息京華》“系以大戰收場,暴露日人殘行(販毒走私奸淫殺戮)”{44},契合該刊“闡發三民主義、宣揚抗戰國策”之宗旨,因此譯者完整譯出了原著末回。值得一提的是,此本未參考其他譯本。第一,他本實為節述本,對原著進行了刪減重述。第二,此本人名漢譯與眾不同,“孫亞”作“三陽”,“錦羅”作“錦繡”,“黛云”作“太云”、“曼娘”作“蠻妮”等。此時鄭譯本雖已問世,但1946年版鄭譯本《譯后序》明言:“于太平洋戰事發生后,存書與紙型,即同遭日寇禁黜焚毀……總計前后停刊時間,達四年之久,今雖重版有日,誠不勝隔世之感矣”{45}。易言之,當時鄭譯本在市面上流通甚窄,譯者只能另起爐灶。顯然譯者也沒讀過《談鄭譯〈瞬息京華〉》》一文,因此人名的漢譯略顯怪異。

1946年7月,《華僑評論月刊》刊載汎思翻譯的《瞬息京華》,共6期{46},對應原著第1卷《道家女兒》第1回與第2回開篇,之后未有下文。關于此譯本的諸多疑竇下文將詳細論述。

1977年3月,臺灣德華出版社出版臺大外文系教授張振玉{47}翻譯的《京華煙云》。這是繼鄭譯本后的第二個全譯本(以下簡稱張譯本),并沿用鄭譯本“京華煙云”的譯名。隨后金蘭文化出版社出版的《林語堂全集》也采用張譯本。后張振玉曾多次修訂{48},“附加各章前之回目”并補譯“著者之簡短獻詞”。張譯本獨出心裁的的章回體體例雖使整部小說“顯示出詩意特征”{49},但這一做法卻給讀者和研究者造成文本錯覺,使人誤以為林語堂用英文也可寫出如此齊整的章節回目,或將章回體體例看作林語堂的文化傳播策略。{50}張譯本甫經問世,風靡兩岸三地。1987年2月,吉林時代文藝出版社首次在大陸推出張譯本,對個別文字作了修改。后來張譯本逐漸取代鄭譯本,成了《瞬息京華》的通行本。如今國內書店所見皆為張譯本,個別出版社干脆省去譯者名字,致使不少讀者錯將譯著當成原著。

1991年12月,湖南文藝出版社出版郁達夫之子郁飛翻譯的《瞬息京華》(以下簡稱郁譯本),這是第三個中文全譯本。據郁飛自述,為了替父親償還文債,80年代初他著手譯事,開譯已是1986年,后因他事擱置,1990年末始克完稿。郁飛自問譯本足堪告慰先人:“首先,寧可冒影響銷路之險也要把書名恢復為林先生自己定下的《瞬息京華》。其次,只刪去了純粹向英文讀者解釋中國事物的幾處,于完整性無損。至于忠實原文則是我下筆時的主導思想”{51}。“前人之妙品,每為后人之題”,郁飛“浸潤先者之作,含咀眾妙,轉益多師”{52},糾正了前兩個全譯本的訛誤和擅改原著文意之處{53}。由于郁譯本以直譯為主,故忠實有余,靈動不足,且亦不乏歐化表達。此本影響甚微,后未再版,很多讀者甚至不知有郁譯本,而Moment in Peking仍以《京華煙云》之名流傳至今。{54}

王賀認為《瞬息京華》“究竟有哪幾種是盜印、濫譯,翻譯史、文學史和出版史領域的研究者們都還在研究,在未作出可靠的結論之前,似不可一概否定,厚侮先賢”{55}。其實長期以來,除了廣為人知的三個全譯本,學界對《瞬息京華》其他版本鮮有細致梳理,或張冠李戴,或以訛傳訛,且遺漏了不少珍貴版本。通過史料鉤沉,我們可以肯定三個中文注釋本為私印本,越裔、白林、沈沉、楊和壎和汎思五人所譯屬《瞬息京華》節譯本,林若年、王麗萍、王桐文所譯為盜印本。出現各類盜版《瞬息京華》的原因不難探究。“由于當時正值抗戰,印刷行業非常紛擾無序,許多總部在上海的大出版社由于遭受轟炸和倉促內遷,營業難以恢復,造成許多小型印刷所趁時而起,以求填補因此而造成的空隙。這些印刷所多集中在香港和重慶等地,它們一時找不到好的稿子,也聯系不上著作者,就利用手頭資源,出現了不少盜版”{56}。對于“真贗揉雜”的各種“災梨禍棗”,林語堂晚年自述:“把七十萬言長篇小說,縮短為十分之一。這對作者是一種損害”,但也“無可如何”,頗有“憔悴江南倦客意味”{57}。

二、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始末

林語堂的晚年感慨其來有自,他本屬意的郁達夫譯本終成泡影,此事也牽扯出一樁文壇懸案。《瞬息京華》尚未付梓,林語堂便于1939年9月4日去函郁達夫:“得亢德手札,知吾兄允所請,肯將弟所著小說譯成中文,于弟無憾矣”,并特刊啟事:“鄙人新著小說Moment in Peking中文版權系本人所有,現正在重慶注冊中。中文譯本已交原稿與郁達夫先生擔任翻譯,恐海內同文不明真相,故特奉告,請勿重譯,空費精神,使鄙人抱歉不安”{58}。隨后,林語堂親注原著人名、地名、俗語及出典,分兩冊寄給郁達夫,并預支了500美金稿費{59}。至于為何不自譯此書,林語堂坦言:“一則本人忙于英文創作,無暇于此,又京話未敢自信;二則達夫英文精,中文熟,老于此道;三則達夫文字無現行假摩登之歐化句子,免我讀時頭痛;四,我曾把原書簽注三千余條寄交達夫參考。如此辦法,當然可望有一完善譯本問世”{60}。1940年5月,林語堂攜眷回國,函請郁達夫飛渝一晤。6月6日郁達夫復信:“譯事早已動手,大約七月號起,可以源源在《宇宙風》上發表……想近在本月底邊,同時在上海,第一次譯稿,也就排就矣”{61},但譯事旋即不了了之。1941年元旦,時隔兩年,滬上已有鄭譯本問世,林語堂等得心焦,遂撰文稱:“今達夫不知是病是慵,是詩魔,是酒癖,音信杳然,海天隔絕,徒勞翹望而已”{62}。1941年5月,郁達夫在李筱英(郁飛記作“李小瑛”)協助下為新加坡當局編發《華僑周報》,自始連載他和李筱英合譯的《瞬息京華》。可惜連載未久,太平洋戰爭爆發,1945年8月29日,郁達夫遭日軍暗殺,譯事遂告流產。

關于郁達夫遲遲未克譯竣的原因,眾說紛紜,大致有四種說法:一是根據郁達夫本人自述:“在這中間,我正為個人的私事,弄得頭昏腦脹,心境惡劣到了極點;所以雖則也開始動了手,但終為環境所壓迫,進行不能順利”{63}。二是林語堂好友徐訏的說法:“這決不是郁達夫存心騙取語堂那筆錢,而實在是達夫的生活是一個真正‘放浪形骸的生活,他是在生活上沒有任何計劃,也不想計劃的人”{64}。這種說法與王映霞的觀點相似:“可是郁達夫把錢用光了,書卻沒翻譯,當時我還對郁說:‘你拿了錢,就得守信用,時間長一點不要緊,但書一定要譯”{65}。第三種說法認為事關文人面子。林語堂不太懂人情世故,二人雖年齡相仿,但郁達夫“成名”卻遠早于林語堂{66}。與此類似的說法是:“請著作等身的郁達夫翻譯一部小說處女作,可以說是一種奢望”{67}。第四種說法則認為林語堂對國內時勢有隔膜,主要寫兒女私情的《瞬息京華》并不能對抗戰產生多大作用。郁達夫沒有譯出《京華煙云》,一定是因為這部小說絕沒有郁達夫從事實際的抗戰工作來得重要和有效{68}。

筆者認為前兩者說法兼而有之,但后兩種說法則有失偏頗。林語堂和郁達夫素來交情甚篤。徐訏說:“在當時作家中,與語堂往還最好的還是郁達夫”{69}。1927年8月28日林語堂和魯迅第一次鬧翻,最后是郁達夫做了和事佬。后來憶及此事,郁達夫仍然維護“忠厚誠實”的林語堂,認為乃是魯迅喝酒所致{70}。30年代林語堂提倡幽默性靈文學和閑適小品文,惹來魯迅等左翼作家非議,郁達夫撰文力挺林語堂:

林語堂生性憨直,渾樸天真,假令生在美國,不但在文字上可以成功,就是從事事業,也可以睥睨一世,氣吞小羅斯福之流。《剪拂集》時代的真誠勇猛,是書生本色,至于近來的耽溺風雅,提倡性靈,亦是時勢使然,或可視為消極的反抗,有意的孤行……他的幽默,是有牛油氣的,并不是中國歷來所固有的《笑林廣記》。他的文章,雖說是模仿語錄的體裁,但奔放處,也趕得上那位瘋狂致死的超人尼采。{71}

1935年5月郁達夫寫下《揚州舊夢寄語堂》,筆觸清雅婉麗,遙傳知音之情。1940年,林語堂攜眷回國,國內一片嘩然,此時郁達夫為好友說了句公道話:

文人相輕,或者就是文人自負的一個反面真理,但相輕也要輕得有理才對。至少,也要拿一點真憑實據出來。如林氏在國外宣傳的成功,我們則不能說已經收到了多少的實效;但至少他總也算是為我國盡了一份抗戰的力,這若說是鍍金的話,我也沒有話說。……跖犬吠堯,窮人忌富,這些于堯的本身當然是不會有什么損失,但可惜的卻是這些精力的白費。{72}

其實,1937年日本發動侵華戰爭后,林語堂就一直在海外宣傳抗日,發表了如《中日之國民性——近情與不近情之差別》、《日本征服不了中國》、《中日戰爭之我見》、《日本必敗論》、《美國與中日戰爭》等一系列文章。而最能體現林語堂宣傳抗日思想的當屬《瞬息京華》。林語堂在致陶亢德的信札中談及創作《瞬息京華》的初衷:

弟遷居巴黎已十余天{73}。因蒙東究竟鄉僻,消息不通,山水佳有何用?弟每晨夕坐臥之際,凝思此時此刻,我軍我民眾非在臺莊臨沂與敵人廝殺,便是在五臺山左右攔截糧草,死者幾何,傷者又幾何,所拼者老命,所犧牲者血肉,又非平常喊抗日抗日所可比。思之令書生愧死。每思此支筆到底有何用處?若謂海外宣傳,分工合作,人盡其才,亦僅足解嘲而已,書生所談決不能影響大戰前途于萬一,將來勝敗,全仗老百姓前陣作戰后方組織之精神耳。兄勸我多做幾篇文章,亦不過觀察中外大勢,時作分析報告,使國人一知敗勝之權全操于手,二知抵抗到底必獲勝利而已。……在弟方面,仍系摭拾本國材料,組成篇章,寄登紐約泰晤士報,帶點皮里陽秋之宣傳耳。美國雜志,近已一律變為高等報章。論文以敘事為主,誰有特別材料,誰注銷去。若今天也者,理論空談,絕難獲選。況公開宣傳即失宣傳,此國人多未知之道理也。{74}

雖然人在異鄉,林語堂仍然時刻心系抗日戰事,毅然執筆為祖國奔走宣傳,字里行間浸透著拳拳愛國之心與民族之情。從“論文以敘事為主,誰有特別材料,誰注銷去”不難看出,當時林語堂在美發表抗日文章是何其困難,亦是何其執著。也正因文體之故,林語堂最終選擇用小說體裁繼續為祖國爭取國際援助。林語堂在《關于〈瞬息京華〉——給郁達夫的信》一文也提到:

誠以論著入人之深,不如小說。今日西文宣傳,外國記者撰述至多,以書而論,不下十余種,而其足使讀者驚魂動魄,影響深入者絕鮮。蓋欲使讀者如歷其境,如見其人,超事理,發情感,非借道小說不可。況公開宣傳,即失宣傳效用,明者所易察。弟客居海外,豈真有閑情談話才子佳人故事,以消磨歲月耶?但欲使讀者因愛佳人之才,必窺其究竟,始于大戰收場不忍卒讀耳。{75}

綜上所述,后兩種說法都值得商榷。終其一生,郁達夫都將林語堂引為知己,何來代譯《瞬息京華》乃屈尊為之之說,況且郁達夫本人就是一位翻譯家,對翻譯工作十分重視,已出版的《郁達夫全集》(譯文卷)即是明證。同時,郁達夫充分肯定林語堂在海外為國所作之貢獻,因此說林語堂不諳國內時勢并抹殺《瞬息京華》的抗戰主旨更屬偏見之說。

正因郁林二人私交甚篤,郁達夫才會覺得有負好友之托。王任叔在《記郁達夫》一文提到“他在華僑周刊上曾譯載林語堂的《瞬息京華》。他說,那是林語堂寄了美金來向他定譯的。……達夫一談到這事,美金用去了,而譯文尚未出來,便覺得非常內疚似的。他因之感嘆工作繁重,而金錢終不夠用,不斷自叫‘糟糕。我從此看出他并非真的是玩世不恭的人”{76}。這一說法也得到了徐訏的印證:“郁達夫這件事始終覺得有歉意,一直到他到了星加坡后,還同人說起他對不起語堂,這是很接近達夫的人后來同我講的”{77}。又據包思井回憶,日本投降前三個月,郁達夫在沙果山上辦了個小農場備作避難用。一天,他將一只小木箱帶上山收藏起來。郁達夫失蹤后,他打開木箱,發現里面裝著林語堂親注的兩冊《瞬息京華》英文本,兩個人的批注都很小心{78}。由此推斷,郁達夫直到遇害前仍然銘記好友之托。假以時日,郁達夫譯完《瞬息京華》是遲早的事。

關于郁達夫譯文的下落,《〈京華煙云〉沒有滿意的譯本》一文提到林學專家王兆勝認為目前所有譯文里依舊以郁達夫翻譯的幾章最為精彩。郁飛所譯的《瞬息京華》保留了郁達夫翻譯的部分,成為整本書的焦點{79}。然而,這明顯有悖事實,因為郁飛在《譯者后記》明言“南國烽煙吞噬了一切,后來也回想不起來當時譯出了多少,刊出過多少?那些周報也至今沒有發現”{80}。王賀指出郁飛還在新加坡最大之華文報紙《聯合早報》撰文,希望“搜集《瞬息京華》的譯文若干段”,認為“只要有那份刊物就能復印。”筆者為此查閱了郁達夫的相關文集,發現有如下兩段編輯說明:

還有林語堂用英文寫的小說《瞬息京華》,郁達夫曾受作者之托于1940年在新加坡開始翻譯,譯作已有一部分在報刊上發表,因林語堂同為中國作家,……譯作未收入。{81}

到了1992年浙江文藝出版社出版《郁達夫全集》(譯文卷){82}時,此段說明作了如下更動:

此外,郁達夫曾受林語堂之托于1941年著手翻譯林氏用英文寫成的長篇小說《瞬息京華》并在新加坡《華僑周報》上發表過若干段,但那份刊物海內外至今未能找見,這部分譯文只能付諸闕如。{83}

顯然,第一段說明語焉不詳,實為未找到譯文的托詞,而第二段說明對譯文所載刊物和下落均有交代。

40年代初,徐悲鴻旅居新加坡,與林家常有書信往來。1987年,林太乙在臺灣公布了這批信札{84},其中一封寫于1941年11月17日,披露了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的情況:

昨日特與鄭兄往訪郁達夫兄。據說尊著《瞬息京華》譯完大約三十萬字,彼已有十分之一,發表于此間華僑周刊者殆兩萬字。聞至來年五月可以全部譯成。弟乃以尊址與之,彼日內將有書致兄說明一切,譯文亦由彼直接郵寄左右。彼今任星洲日報副刊編輯,兼編華僑周刊,甚為忙碌。以弟觀之,明年五月必不能完工也。三千條注之原書弟等皆閱覽,良佩兄之精力。{85}

由此可見,至1941年11月中旬,郁達夫已譯完約30萬字(接近全書一半篇幅),還發表了約兩萬字{86}。1994年10月,學者陳子善承秦賢次告知,林太乙曾將林語堂遺留的一箱舊書刊捐贈給臺北市立圖書館,內有郁達夫的《瞬息京華》譯文{87}。陳子善認為此乃海內外僅存的孤本,期待臺北市立圖書館早日公布這部分譯文。2015年9月26日,陳子善發表《語堂故居與達夫譯文》一文,記述了他重訪林語堂故居尋訪達夫譯文下落,可惜館方稱林氏藏書中并未發現《華僑周報》。唯一的線索到此中斷,成了一個難以破解之謎{88}。

三、林語堂故居公布的《瞬息京華》譯文

巧合的是,2015年10月,臺北林語堂故居公布了一份刊載于《華僑評論月刊》的《瞬息京華》譯文殘稿,宣稱此即郁達夫已刊佚文。10月22日,澎湃網率先報導此事,卻未引起學界關注。2016年6月18日,澎湃網刊載了《郁達夫翻譯過〈京華煙云〉嗎?》一文。作者王賀先生認為《華僑評論》所載譯文并非郁達夫手筆,毫不諱言譯者的中英文水平難稱高明,這只是又一種劣譯而已。

筆者看到這份譯文時頗為詫異,因為筆者幾年前就已下載覓得,譯者正是本文第一部分提到的汎思{89}(以下簡稱汎譯)。其實,結合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始末,識者當能立即發現如下疑點:第一,譯者不符。“汎思”顯系筆名,但是《郁達夫年譜長編》確載郁達夫譯《瞬息京華》的署名為“郁達夫”。{90}第二,時間不符。郁達夫于1945年8月29日遇害,而這份譯文首次發表于1946年7月16日,最后一期發表于1947年2月16日,后未有下文。此外,這份譯文的編者有如下按語:本刊茲得汎思先生的合作,分段譯出逐期登載本刊,以饗讀者。{91}譯文前4期(第6-10期)均為連載,最后一期則載于第13期。既然譯文時輟時續,這位署名“汎思”的譯者當時肯定健在,否則何來“合作”和“逐期登載”之說。而一年前郁達夫早已遇害,絕無可能發表譯文,“汎思”實另有其人。第三,刊名不符。上文反復述及郁氏譯文載于《華僑周報》,而非《華僑評論月刊》,郁飛、王任叔、徐悲鴻(誤記為“華僑周刊”)等人的記述亦無半點語焉不詳。另據陳子善記載,1941年8月30日在《華僑周報》第22期開始連載郁達夫譯文,直至《華僑周報》于12月27日出版第2卷第13期后被迫停刊{92}。

同時,兩種期刊的性質也不同。《華僑評論月刊》為加拿大華文月刊,華僑評論社編。1946年1月創刊于溫哥華。16開本,每期約40頁。中國抗日戰爭結束后,國民黨政府為擴大海外宣傳而出版該刊。由國民黨海外部駐加拿大總支部書記長陳立人任主編。第9期后由羅金水編輯,陳立人任社長。主要刊登國民黨在國內及海外各支部的主要活動和國民黨要人的講話,以及時事評論、僑訊等。北京圖書館存見最后一期為第15期(1947·06){93}。而《華僑周報》為新加坡英殖民政府情報部主辦,4開大小。自1941年起郁達夫兼編《華僑周報》和《星洲日報》,此時《華僑評論月刊》尚未創刊。值得注意的是,《華僑評論月刊》主要供稿人如翁文濤、羅金水、邵挺、李樸生、陳立人、許建吾、章士釗、梅友卓等。雖然王賀指出郁達夫與陳立人、羅金水等人夙無交往,但是郁達夫和章士釗之間卻有過一次筆戰。二三十年代章士釗曾任北洋軍閥教育總長,國民黨教育部顧問,是舊中國文化界保守勢力的代表。1925年9月23日,《現代評論》刊登了郁達夫的《咒〈甲寅〉十四號的評新文學運動》一文。原來,章士釗在《甲寅》第14期上發表了攻擊新文學運動的《評新文學運動》。章士釗提倡文言文,反對白話文,批評新文化放縱人的獸性。郁達夫撰文對章文逐段批駁。后來成仿吾、吳稚暉等人也執筆諷刺章士釗。{94}終其一生,郁達夫身上都有一種現代士的文化矛盾,他既沒有投奔國民黨,也沒有投身共產黨,他對兩黨均呈疏離狀態。{95}翻譯《瞬息京華》時,郁達夫身在星洲,兼編兩報、宣傳抗日尚且無暇,遑論與《華僑評論月刊》這一“體現出明顯的政治傾向”{96}的黨派刊物合作,“分段譯出逐期登載本刊”。

那么汎譯是否為郁達夫連載譯文之重刊或盜印呢?筆者認為沒有這種可能。一,雖然單行本《瞬息京華》盜印猖獗,但現有報刊所載《瞬息京華》譯文皆為原創,無剿襲之例。二,《華僑評論月刊》第14期刊登的《本刊重要啟事》哀嘆“自本社社長陳立人返國后,人力經費均感缺乏”,故此宣布謝絕寄贈,敦請各方長期訂閱并代為推銷,可見其時已難以為繼。因此出到第15期從此停刊,似在情理之中。若為達夫譯文重刊,《華僑評論月刊》大可直言郁達夫真名,于創刊號即予刊載,為何遲至第6期方始連載?其時達夫已逝,憑借郁氏文名拓寬銷路,提高期刊知名度亦非難事,譯者何必以筆名示人,甘冒抄襲之險公然連載呢?

種種證據表明,汎思實另有其人,這份殘稿亦非郁氏遺墨。那么汎譯是否有獨特之處可供探究呢?鄙見與王賀的貶斥之論截然相反,認為此稿雖非達夫譯筆,實為迄今所見《瞬息京華》之最佳譯文,誠如編者所言,“汎思先生不僅譯筆信雅,且對北平話下一番苦工,故于書中人的對話,神態身份,描摹盡致,譯風別具一格”{97}。下文將結合王賀的論述,逐一探討此稿特色。王賀認為此稿的第一個特點是原書結構上的調整。譯者無視原著各章分別,自出心裁,將原著章節妄改為回目,導致結構失衡。具體而言,譯者將第一章劈作一、二兩回,第二章第一部分因之放入第二回,如此一來,第二回字數變為第一回的三倍之多,故此,原作相對平衡、自成一體的結構在汎譯中就消失了。細檢此稿,第6期譯文前印“第一回”,第7期譯文前印“第二回”,第8-10期未有章回說明,第13期印“《瞬息京華》(五)第二回”。筆者認為第7期譯文前的“第二回”當為“第一回”之誤。第6期編者曾坦言該刊尚在草創時期,并對“內容的簡陋”和“出版的誤期”深表歉意{98}。的確,這幾期譯文屢有魯魚亥豕和手民之誤。如第7期的“端王”均印作“瑞王”,第8期的“揚州”印作“楊州”,第13期的“舍不得管”印作“舍不得菅”,甚至將“砸”印作“匝(石旁)”。因此“第一回”誤作“第二回”也不無可能,這樣第6-10期譯文恰好對應原著Chapter I,第13期譯文對應Chapter II開頭。譯者必是遵循原著章回迻譯的,但此稿為連載,囿于版面,故每期譯文大都占2-3頁,當然,原著人物關系表和《莊子》引文等因非單行本,譯者省去也情有可原。

至于“將原著章節妄改為回目”,實為林語堂本意。林語堂在《關于我的長篇小說》一文中說:“書長三十六萬言,凡四十五回,分上、中、下卷”{99},后又撰文透露“寫此書時,書局老板,勸我必以純中國小說藝術寫成為目標,以‘非中國小說不閱為戒,所以這部是有意的仿效中國最佳小說體裁而寫成的”{100}。因此,除了章回體例,汎思在譯文風味上也竭力貼近“純中國小說”范式。現有譯本只有汎譯以“話說”開頭,兼夾“看官們須知”、“且說”等舊小說習語,字里行間都浸透著古典氣韻。王賀將汎譯出現的“且說”一類字眼視作陳詞濫調,不免有失偏頗。

關于譯文的語言問題,王賀根據林語堂的相關論述推斷:其一,在白話與文言之間,傾向于白話;其二,在口語與書面語之間,強調口語為主,無口語則用書面語;其三,在眾多方言之中,獨獨青睞北京話,為的正是其中有大量淺白清白之白話、口語足敷使用。接著王賀援引汎譯的三個例子,認為汎譯“純是文言口吻,極少口語,甚且,小說中人物的對話,就連一個十歲小女孩的思想意識,譯者也要大筆一揮,以半文半白、跡近文言的口吻出之”,而且充斥著不少“假摩登之歐化句子”。筆者認為王賀將文言和白話截然對立的言論實屬斷章取義。更有甚者,郁達夫譯文尚付闕如之際,王賀處處奉郁達夫“不僅中英文俱精,還能掌握地道之京話,可采京話翻譯”為圭臬,無視汎譯的雅潔、精煉、優美,亦與事實不符。語絲時期林語堂曾多次撰文討論文白之爭,例如:

醉心歐化認為國語有毒者,欲排斥文言,行其保姆政策,一手建造“新大眾語”,亦未免癡人作夢。國語中多文言遺產,為何不可享受?……若以為太不大眾而摒棄之,恐不僅文不潔凈,恐非“辭達”二字亦辦不到,其結果是否夢想中之“大眾”所歡迎,亦成疑問……白話本性既極具體,再加入文言之淡遠字面,運用適中,鍛煉起來,必有極靈健之散文出現,與任何國文字媲美也。吾理想中之白話文,乃是多加入最好京語的色彩之普通話也。……文白之爭,要點不在之乎與了嗎,在而文中是今語抑是陳語。文中是今語,借之乎也者以穿插之,亦不礙事。文中是陳言,雖借了嗎呢吧以穿插之,亦是鬼語。{101}

有人問我,何為作文言,豈非開倒車?吾非好作文言,吾不得已也。……吾惡白話之文,而喜文言之白,故提倡語錄體。……若“蓋”“使”“抑”“曰”“皆”“無”“何時”“何地”等語皆文言,勝于白話之“因為”“倘使”“還是”“說”“統統”“沒有”“什么時候”“什么地方”……書中所謂“人情必有所寄,然后能樂”,“以色為寄”,“以技為寄”等句,皆文言中最著實鍛煉之語……至若“天下事何不可謂”“勉之哉”,文白轉變之中極自然,正是語錄體好處,不可錯過。{102}

今日白話文人之寫作,不如一般舊小說之白話遠甚……我們必須冶文言白話于一爐……你知道那一句話最能簡潔達意,不管他是文言是白話,盡管用進去。你可使白話為奴,不可為白話奴……“之乎也者”都沒關系,可用即用。……我自己近來也常寫所謂“文言”,其實此文言全非彼文言。……文言便利達意便由他文言,白話便利達意便由他白話。{103}

依林語堂之見,文白可相調和,只要簡潔達意,皆可入文。林氏中文承繼明人小品文遺緒,將白話文言巧妙鍛合,鑄成雅馴靈健之風格,上述三段引文即是明證。可想而知,林語堂稱許的“人情必有所寄,然后能樂”,“以色為寄”,“以技為寄”等文言,王賀必棄如敝屣。王賀對汎譯的整體看法,借用林語堂的話,即“以為太不大眾而摒棄之”,落入“為白話奴”之窠臼。試看王賀批駁汎譯的第一個例子:

那端王欲使太后猜忌各國對其廢立之舉有意阻撓,故假造列國公使會銜照會,要求太后讓位光緒親政。太后不知情詭,乃遽信以為真,因見那義和團以驅逐洋人為幟,甚足號召一時,乃毅然決用之以雪同仇之恨。但有幾個朝臣,卻是深明大義,認為拳匪焚毀使館之議,有違西洋慣例,乃極力諫阻。無奈均遭端王黨徒謀殺。{104}

這段譯文言簡意賅,毫無晦澀之處,頗合林氏提倡的“文言中最著實鍛煉之語”,堪為經濟之譯文。王賀僅憑“乃”“故”“甚”等詞就妄斷“純是文言口吻,極少口語”,錯將“此文言”誤認作“彼文言”。若以張譯本和郁譯本比較,汎譯之功力立見:

張譯本:端王偽造了駐北京的西方外交團一份聯合照會,要求將國政大權交還光緒皇帝,這樣就使老婆子相信外國使節是反對她廢光緒皇帝的計劃,所以她決定與義和團濟瀣一氣,休戚與共,因為義和團的口號是“驅逐洋人”,這成了他們得勢的秘訣。朝廷中幾個思想開明的大臣,因為義和團主張燒毀使館,違反外交之道,因而反對義和團,但是這幾個人已被端王殺害。{105}

郁譯本:端王偽造了一份北京外交團的聯合照會,要求西太后還政皇上,遂使這個老太婆以為外國人同她廢立皇上的打算作對,因而決定與拳民共命運,他們得勢的秘訣就是“趕盡洋人”的吶喊。幾個開明的大臣反對拳民,因為那幫人主張的焚燒使館有違西洋慣例,但他們被端王殺害了。{106}

原文:Prince Tuan forged a joint note from the diplomatic corps of Peking, asking the Empress Dowager to restore the Emperor to actual power, thus making the old woman believe that the foreign powers stood in the way of her plan to depose the Emperor, so that she decide to throw in her lot with the Boxers, whose secret of power was their war cry of“driving out the Oceanic People.”Some enlightened cabinet ministers had opposed the Boxers on account of the burning of the European Legation, advocated by the Boxers, which is against Western usage; but these opponents had been killed by the power of Prince Tuan.{107}

汎譯與林語堂的翻譯理念相符:“先把原文整句的意義,明白準確的體會,然后依此總意義,據本國語言之語法習慣重新表示出來”{108}。“那端王欲使太后”一句,先說原因,后說結果,純然中文寫法。而張譯本和郁譯本都先說結果,后述原因。“太后不知情詭”一句,避免了“使…相信(認為)”的歐化句式,先說太后不知情,再說誤信端王之言,接著說見義和團之勢,最后以“乃毅然決用之”收尾,將原文抽絲剝繭,井井有條,同時避開原文出現的“她”、“他們”,深得林語堂“代名可省時便省”{109}之三昧。同理,“但有幾個朝臣”一句調整了原文順序,將定語“enlightened”單獨譯為“深明大義”,用詞妥切,按因果順序逐一敘述,自然清順。而郁譯本先說“反對拳民”,后言“因為那幫人……”。張譯本“因為”后接一“因而”,不免冗長欠通。汎譯“列國公使會銜照會”、“親政”、“以驅逐洋人為幟”、“以雪同仇之恨”等皆為典雅凝練之語。反觀張譯本和郁譯本,措辭語氣皆有瑕疵。張譯本的“沆瀣一氣”為貶義詞,用于評論他人,顯系誤用。“休戚與共”意同“患難與共”,與實情不符。郁譯本的“遂使這個老太婆以為…同…的打算作對”為歐化句式,搭配亦有問題。“共命運”則不甚通順。“他們得勢的秘訣”一句亦是據原文字譯。林語堂曾說:“與其求守原文逐字意義,毋寧求達原文之語意”,如all flesh只好解為“血氣之屬”或為“圓顱方趾”{110}。與張譯本、郁譯本的“字譯”相比,汎譯“因見那義和團以驅逐洋人為幟,甚足號召一時,乃毅然決用之以雪同仇之恨”,譯筆信雅,輕巧靈動,渾然天成。

王賀接著批評汎譯的人物對話,認為“就連一個十歲小女孩的思想意識,譯者也要大筆一揮,以半文半白、跡近文言的口吻出之”。為清晰起見,筆者將第二個例子詳加引述:

木蘭聽到這里心中正在發悶,忽又聞姚老爺接下去說:“可是一個人不該有這些寶貝,就說刨起來的話,也只是一甕一甕的水”,因忙問道:“那么,匣子里那些翡翠刻的鳥獸呢?”姚老爺道:“他們會變作小鳥飛了去。”木蘭又問:“要是咱們再回來自己刨出來呢?”姚老爺道:“那么,玉仍舊是玉,銅仍舊是銅。”這話使得木蘭又歡喜起來,同時也得了一個教訓。正是一人有無福氣只是命中注定,斷非偶爾逢遇。而有福必有德,才能享受。凡應分享福之人,一甕之水,見之變為銀。其不應分享福之人,一甕之銀,見之化為水。”{111}

原文:Mulan felt very sad, until he added,“If someone who is not their destined owner should dig up the treasure, he will find only jars of water.”

“And the jade animals in the box?”

“They will fly away as little birds.”

“But if we dig them up on our return?”

“The jade will be jade, and the bronze will be bronze.”

This made Mulan happy. But it was also a lesson to her. Luck, or fochi, was not something that happened to a man from the outside, but was within him. To enjoy any form of luck or earthly happiness, a man has to have the character to enjoy and keep it. For one qualified for luck, jars of water will turn into silver; and for one who is not qualified, jars of silver will turn into water.{112}

王賀認為“這是以高貴典雅的語言風格重寫一少不更事的女子的片刻思緒,全然不符合其身份、語言特征”。顯而易見,此處木蘭父女的對話完全是地道漢語。王賀認為汎譯與這部“太像外國話”的英文原作無內在一致性,恰恰歪曲了林語堂“在我寫作時,所有會話,是故意以中文想象出來,然后譯英。如此始使西洋讀者讀時如閱中文譯品,得中文意味耳”{113}的初衷。原文雖用英文寫成,但“中國奇特的心理非中國人不能了解”{114}。林語堂稱這個教訓為“水變銀銀變水定數之論”{115}。既為玄理(嚴格來說,并非對話),汎譯簡潔有力,字字鏗鏘,再現了原文辯證玄妙的特征。第一回還有兩句姚老爺對木蘭的訓導可供參考:

譯:木蘭曾聽他講過“凡事若動乎心神,則于元氣有損”。又如“自修則人不得以非理相加”等語。{116}

張譯本:木蘭曾聽見父親說:“心浮氣躁對心神有害。”他的另一項理由是:“正直自持,則外邪不能侵。”{117}

郁譯本:木蘭常聽父親說:“激憤對心靈無益。”他還有一個論點是:“正直自持則行事不逾矩。”{118}

原文:“Excitement is not good for the soul,”Mulan heard her father say. Another argument of his was:“When you yourself are right, nothing that happens to you can ever be wrong.”{119}

汎譯字字珠璣,精辟雋永,頗合哲學意蘊。“自修則人不得以非理相加”實為朱熹名句,雖然林語堂親注之出處尚待考證,但是汎譯的古典涵養可見一斑。其他兩個譯本都力求簡練達意,然而“對心神有害”、“對心靈有益”等語與汎譯相比仍顯蒼白。汎譯之可貴之處確如編者所說“于書中人的對話,神態身份,描摹盡致”。除了木蘭父女之道家氣質,他如騾夫之俚俗:“人死了銀子有什么用,洋槍子兒卻不認人,碰當一下子打到腦袋里,立刻就翹辮子了。你別瞧這條牲口的肚皮兒,也擋不住槍子兒,可是要掙口飯吃,有什么說的呢?”{120};管家羅大之忠誠:“老爺,這趟路上未免辛苦。今兒您可得好好的歇一歇。”{121};姚太太之慈訓:“小孩子無非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哪里真的懂得呢?”{122};珊瑚之戲謔:“你瞧這孩子,只才十歲,可是別小看她。大起來我可真要怕她。將來非得嫁給一個啞巴。兩口子一生一世光是由她一個人說”{123}。林語堂自稱“大凡《野叟》《紅樓》白話之佳,乃因確能傳出俗話口吻”{124},汎譯之人物語氣淺白清白,合乎身份場景,饒具《紅樓》風味。

其實,《瞬息京華》的對話翻譯,林語堂在《談鄭譯〈瞬息京華〉》一文中早已給出范例。“有一種不可見的力量控制我們的生命”當為“冥中有主”,“讓我們折一枝桂花來行一下酒令”當為“折桂傳杯”,“(乾隆)又是個提倡文學藝術的人”當為“右文之主”,“我光識‘戚和‘吳這些字”當為“粗識之無”{125}。不難看出,林語堂的改譯雅馴洗煉,不愧為斫輪老手,“右文之主”、“粗識之無”用于口語,在今日讀者看來,可能過于高雅,但這正是傳神達意、簡煉凝萃的譯品佳譯,何況《瞬息京華》有意師法《紅樓》筆法,處處熏染紅樓幽韻。因此,王賀將汎譯古典風味之背景語言誤作文言,認為木蘭所承之庭訓過于典雅高貴,一筆抹殺汎譯對話之苦心描摹,實與林氏提供之范例相左。

王賀批駁汎譯的第三個理由是此稿遍布“假摩登之歐化句子”。誠然,姚老爺出場時原文形容他“the body preserved an absolute poise, ready for a surprise attack at any unsuspected moment from the front, the side, or behind”{126},張譯本譯作“若出其不意,前后左右有人突襲,他必然會應付裕如”{127},郁譯本譯作“身軀穩如泰山,隨時提防前后左右的突然攻擊”{128},相較而言,汎譯“那腰身挺得壁直,好似提防被人不定前后左右猛然一下子打過了來一個模樣”{129},確實有欠通達。然而,汎譯中這類歐化句子少之又少,可謂句句出彩,妙筆一揮,機趣頓生,原文亦增色不少。不妨征引他譯,比較汎譯之開頭是否真乃一敗筆:

譯:話說光緒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那天,北京東城馬大人胡同西口停住一隊騾車,有的排過街外沿著大佛寺粉紅圍墻一條南北夾道。這日黎明,各騾夫俱已來到,聚首相談,吵吵鬧鬧總是不免,故此滿街人聲嘈雜。

原來這些車輛專為出遠門打發來的。那雇戶老管家名喚羅大,年方五十歲上下,一邊抽著旱煙袋,一邊看著喂草,那些騾夫只顧彼此說說笑笑,鬧個不休。把你我的騾子連帶騾子的祖宗嘲弄既罷,仍要自相頑謔一回才罷。{130}

張譯本:光緒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早晨,北京東城馬大人胡同西口兒,橫停著好些騾子車,其中有幾輛一直停到順著大佛寺紅墻南北向的那條胡同。趕騾子車的都起身早,天剛破曉就來了。大清早晨就在那兒喊喊叫叫的。其實這些趕大車的一向如此。

羅大是五十來歲的老年人,是這一家的管家,雇了這些騾子車,是準備走遠道兒的。他現在正抽著旱煙袋,看那些騾夫們喂牲口,一邊吵吵鬧鬧地開玩笑,從牲口取笑到牲口的祖宗。再沒話可說了,就取笑到他們自己頭上來。{131}

郁譯本:光緒二十六年七月二十日清早,一批騾車來到北京東城馬大人胡同西口,有幾頭騾子和幾輛大車一直排到順大佛寺紅墻的那條南北向的小道上。趕車的起身早,天剛亮就來了。他們七嘴八舌,大清早就免不了人聲嘈雜的。

五十上下的老人羅大是雇了這些騾車即將出遠門的這家子的總管,正抽著旱煙管注視趕車的喂牲口;而趕車的則彼此說說笑笑,吵吵鬧鬧,從牲口逗到牲口的祖上,最后互相逗樂。{132}

原文:It was the morning of the twentieth of July, 1900. A party of mule carts were lined up at the western entrance of Matajen Hutung, a street in the East City of Peking, part of the mules and carts extending to the alley running north and south along the pink walls of the Big Buddha Temple. The cart drivers were early; they had come there at dawn, and there was quite a hubbub in that early morning, as was always the case with these noisy drivers.

Lota, and old man of about fifty and head servant of the family that had engaged the carts for a long journey, was smoking a pipe and watching the drivers feeding the mules; and the drivers were joking and quarreling with each other. When they could not joke about each other's animals and the animais' ancestors, they joked about themselves.{133}

汎譯開篇寥寥數筆,灑落有致,譯筆精純。“話說”一出,即染古典風韻,京華舊事娓娓出之。“北京東城馬大人胡同西口停住一隊騾車”先談地點,再談事物,地道中文筆法。郁譯本受英文影響,“一批騾車來到北京東城馬大人胡同西口”以騾車為主語,但車停著是靜態,而“來到”則為動態,不符事實。汎譯將“the morning”單獨抽出,化入次句“這日黎明”,刪繁就簡,避免贅述“that early morning”。張譯本“其實這些趕大車的一向如此”,汎譯則以“總是不免”帶過。次句連用四字結構,節奏鮮明,凝練生動,讀來饒有風味。再看第二段,翻譯功力立見。原文主句為Lota was smoking a pipe…,其他信息都嵌入層層從句中。郁譯本文筆未熟,亦步亦趨,難以拆解,“五十上下的老人羅大是雇了這些騾車即將出遠門的這家子的總管,正抽著旱煙管”正是林語堂詬病的歐化句式。再看汎譯,“原來這些車輛專為出遠門打發來的”真乃神來之筆,承上啟下,不漏翻譯痕跡。“那雇戶”一句抽絲剝繭,有條不紊,亦風味十足。張譯本的節奏也有可圈可點之處,但和汎譯相比,仍力有不逮。

汎譯不拘泥原文,譯文灑脫自然,雅健流利,善用四字對偶。雖然汎思為何許人尚待考證,但其譯風和林語堂頗有相通之處。林語堂為譯林巨擘,30年代創作的許多散文往往有中英兩種版本。高健先生早已指出,林語堂同一內容的漢語譯文總比英文原文漂亮和講究一些(盡管他的英文寫得極好){134}。例如《作文六訣》及《作文六訣序》,前者為英文,相對質實;后者系中文寫成,因而繁麗典雅程度極高。茲引如下:

近來“作文講話”“文章作法”的書頗多。原來文采文理之為物,以奇變為貴,以得真為主,得真則奇變,奇變則文采自生,猶如譚壑溪澗未嘗準以營造法尺,而極幽深峭拔之氣,遠勝于運糧河,文章豈可以作法示人哉!天有星象,天之文也;名山大川,地之文也;風吹云變而錦霞生,霜降葉落而秋色變。夫以星球運轉,棋列錯布,豈為我地上人指賞鑒,而天狗牛郎,皆于無意中得之。地層伸縮,翻山倒海,豈為吾五獄之祭祀,而太華昆侖,澎湃而來,玉女仙童,聳然環立,供吾賞覽,亦天工質落筆成趣耳……{135}

高健認為文辭如此考究,他國語言實屬罕見,亦非他國文字可堪頡頏,一切皆源于林語堂雙重文本的語性。這種語性的一大特點是平衡對稱。四字結構常見于對偶句式,是口語和方言的重要組成部分與構句要素,蘊含豐富的語性{136}。林氏英文樸實無華、清順自然,中文熔文白于一爐,句式整飭,滿紙云霞。因此林氏英文作品中并不對仗排比的語句,譯成漢語往往追求趨偶成雙的美文效果。這種對偶句式在汎譯中俯拾即是,試舉一例:

這位姚老爺深知養氣攝生之術。每晚修練,必在書房獨寢。睡至夜半子時起身,盤腿端坐,依次摩擦額頰手心足掌,一面操練呼吸咽液,會精聚神約有十分鐘,或多至二十分鐘之久。夜靜能聞腸液流動,運養丹田,充盈全身精力。待功夫練完,只覺色澤神充,四肢暢舒,繼再就枕熟睡。{137}

試看原文:

Whenever he started a period of physical regimen for himself, he always slept in his studio. He would get up at exactly midnight, cross his legs and sit in position, perform the regular number of rubbings on his forehead, the sides of his head, his cheeks and chin, then his palms and feet, and begin to control his breath and practice deep abdominal breathing and regulate the swallow of his saliva. Thus with his circulation stimulated and breathing controlled he could hear, in the deep silence of the night, his own intestinal fluid circulating and nourishing the lower abdomen where the whole center of spiritual force lay. He would do this for about ten minutes, or sometimes fifteen or twenty minutes, for the purpose of nourishing his chi, or simple nervous energy. At regular intervals he would repeat the regular rubbings of his palms and feet. But he would never tire himself out, and would stop when he reached a state of excellent well-being, his body glowing with the blood coursing down his legs, a sweet exquisite sensation. Then he would relax and lie down and sleep a perfect sound sleep.{138}

高健指出在林語堂的雙語文本往往有詳略之分,“表面上看是同一內容的兩種文本上的此詳彼略的問題,但從翻譯角度來看,則是信如何受到了達的影響的問題,亦即是說,信為了達而不能不作出一定的讓步乃至犧牲”{139}。正因如此,“這批譯文才有可能在達與雅上達到了通常的譯文所難以向往和企及的高度”,況且,“真正活潑自然甚至優美的中文語句是不大可能在過度拘守英文語句與表達方式的情況下產生出來的”{140}。這段話評論汎譯亦不為過。汎譯刪譯了原文若干信息,如“at regular intervals”一句,“待功夫練完”與原文“But he would never tire himself out”一句亦稍有出入。然而,“個別細節上的信有時不是很重要的”{141},刈除純粹介紹中國風俗之處,刪繁就簡,更符合本國讀者習慣。汎譯天孫巧手,熟稔漢語語性,跳脫原文桎梏,保留原著精魂,縫綴出精巧工整、朗朗上口之佳譯。若字字對譯,亦步亦趨,便成如下譯文:

每當一段攝生生活開始之時他總是睡在書房里。他于子夜起身,盤腿危坐,按一定次數摩擦前額,兩側太陽穴、面頰、下巴、兩掌和雙腳,再開始運氣,作丹田深呼吸并調節唾液的吞咽。這樣促進循環并運氣之后他能在萬籟俱寂的深夜聽到自己腸道液體的環流并補養全身精氣匯聚的丹田。這種修煉功夫要做十分鐘左右,有時十五分鐘或者二十分鐘,這就是練氣功夫。他按固定的間歇和固定的次數摩擦掌心和腳心,但以不過分勞累為度,到氣血周流,貫注雙腿,周身發紅,進入感覺至為甘美的無上境界時就停止。然后放松全身,倒頭酣睡。{142}

上段譯文出自郁飛之手。林語堂在批評鄭譯本時說“無論中西,行文貴用字恰當。用字得當,多寡不拘,用字不當,雖句法冗長,仍不達意,不得以摩登文體為護身符,而誤以繁難為謹嚴,以啰嗦為歐化也。”{143}郁譯本雖力主忠實,但字字對譯,冗長歐化之文體,去林語堂“有意的仿效中國最佳小說體裁”之旨遠矣,遑論傳神達意,復歸雅馴。“這樣促進循環”一句多達44字,和汎譯對照,不啻云泥之別。其實,郁譯本隨處可見“全都屬于被愛好此道的道學家視為哪怕不是傷風敗俗之至也是很低賤的社會階層”、“這使得他屬于最早吸取正在開始改變中國社會的新思想的一代人”、“經歷了這些及時抓住的愉快的瞬間她對人生是看得透徹得多了”等譯文,郁飛雖有心還債,惜無乃翁英才,不免令人興嘆。

筆者竭力為最佳之汎譯辯護,有人不禁要問:難道達夫譯筆也不及汎譯?筆者認為雖然林語堂商請郁達夫代譯《瞬息京華》,并對郁氏中英造詣贊賞有加,翹首企盼一完善譯本問世,但是平心而論,其中也不乏過譽之詞。誠如翻譯大家余光中先生所言:五四時期文言日趨式微,白話文尚未成熟,故早期新文學作家筆下的西化之頹勢日益顯著{144},郁達夫也不例外。筆者細檢《郁達夫譯文集》,發現如下句子:

1. 我們應當將呈現到我們心中來的由階級的壓迫而起的種種感情,就是極細微之點也不放松一著,牢牢地把持著了,各將它們的本來面目調查清楚,放藏入底下的抽斗中去才行。{145}

2. 萊阿·尼古拉維支,這一位我們古代歷史的完成者的他,卻自覺地或不自覺地在想把他自家象一座高山似地橫躺在我們民族的到歐洲之路的中間,這一條到歐洲的積極能動生活之路,原是在對眾人嚴格地要求他們的全部精神力量的最高緊張的。{146}

3. 而心理單純的拜謁者們,或者受過教育的及其他的人們的鼻頭便會因難耐的寒冷之故而變成青紫。{147}

4. 四面八方,盡是從海面直立的花崗巖的巨石,炮臺點綴在它們的中間。有天然的炮壘,有人工的炮壘,它們屹立在那里……便成功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山洞與巖穴,自然造成了很多的船只停泊處……而那只小舟也便被風浪卷進了現在是被叫作圣保羅灣的海港里。{148}

王賀認為郁達夫在《沉淪》、《春風沉醉的晚上》等早期作品里,也寫過“假摩登之歐化句子”,到了三四十年代,早已棄之如敝屣。然而上述引文皆出自郁達夫三四十年代的譯文,若不道明為郁氏手筆,恐難以置信,其譯文竟至如此不通冗長,且染“孽相”時習,的的不休,滿紙被動,人曰人們,動輒它們。林語堂曾趣評時行之歐化惡習:

所以我以前曾有兩句說“的地底滴到頭疼,他她它忒兒摟鼻涕”,就是譏此庸人自擾之意。現在這篇文章已被寫了兩三千字們,怕讀者們討厭它們,眼鏡們昏了,我不再寫它們了,而這文也就此被結束了。這豈不是何等摩登之國語?{149}

林語堂在《〈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一文毫不諱言:“我一看譯文有‘人們兩字,就知必是贗品,因為我向來不肯用‘人們二字”{150},不知見此頭痛之歐化譯文當做何感想。筆者無意苛責先賢,然而達夫文中的歐化之習也是不爭的事實。林語堂選中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青睞的定是郁達夫“曾因酒醉鞭名馬,生怕情多累美人”的名士風范和舊學造詣,而非此等失于洗煉清順的怪譯。

至此,汎譯之特色已無須贅言,此實為目前所見《瞬息京華》之最佳譯文。林語堂故居張冠李戴,將汎譯誤作達夫譯文,實為考證粗疏所致。雖然達夫譯稿尚待發掘,汎思其人亦待考證,但是王賀貶斥汎譯為“又一種劣譯”,實為誅心之論,明者鑒之。

四、結語

《瞬息京華》為林語堂生平得意之作,然而《瞬息京華》的漢譯始終是學界的一大盲區。林語堂在《八十自敘》中說:“上海和香港的出版商擅自翻譯出版,所出的書之中,有的根本不是我寫的,也有的不是我翻譯的,未得我允許,就硬歸做我的,其實不管有刪節或譯與未譯,這類書至少有十幾種”{151}。四十年代盛行的各類《瞬息京華》版本,或改竄譯者,或腰斬原著,或全文盜印,真偽難辨,流毒至今。即使是現有的三個全譯本,也硬傷累累,屢見錯譯。更有甚者,張振玉斷言“《瞬息京華》這個當年上海節譯本的名稱,是林先生所不喜歡的,而本書所采用的《京華煙云》自然是林先生所首肯的”{152},實在有誤導之嫌。

雖然郁達夫生前曾勸慰林語堂“我們不必汲汲與這一群無目的的濫譯們去爭一日的長短”{153},終因種種緣由未克完稿。由于《華僑周報》宣傳抗日,新加坡淪陷時期遭日人嚴禁,郁達夫已刊譯文今日新加坡、英國和中國大陸各大圖書館竟均未庋藏,實在是無可挽回的損失{154}。讀者聊可慰藉的是,達夫譯文已佚,汎思譯文猶存,雖為斷簡殘編,然譯筆雅馴,滿紙云霞,堪稱文學翻譯的“化境”譯品。林氏英文借汎譯“投胎轉世”,軀體雖異,精魄仍在。可惜《華僑評論月刊》難以為繼,汎譯就此中斷,若能全譯,必可一補遺珠之憾。

① 下文如無說明,皆采用林語堂自譯的“瞬息京華”。

②③ 林太乙:《林語堂傳》,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73頁。

④ 楊柳、張柏然:《現代視域下的林語堂翻譯研究》,《外語與外語教學》2004年第10期。

⑤⑧{38}{56} 黃惲:《我的英文本〈瞬息京華〉》,《蠹痕散輯》,上海遠東出版社2008年版,第51頁。

⑥ 萬平近:《林語堂評傳》,重慶出版社1996年版,第262頁。

⑦ 1936年,林語堂的《中國新聞輿論史》(A History of the Press and Public Opinion in China)初版由上海別發洋行出版,后由美國芝加哥大學出版。關于別發洋行的歷史,參見陳子善:《閑話別發印書館》(網址為http://news.ifeng.com/gundong/detail_2013_10/20/30484775_0.shtml)。

⑨{63}{72}{81}{145}{146}{147}{148}{153} 郁達夫:《郁達夫譯文集》,浙江文藝出版社1984年版,第500頁;第500頁;第501頁;第501頁;第3頁;第427頁;第432頁;第444頁;第480-486頁。

⑩ 張蕾將“第3期”誤作“第1期”,見張蕾:《版本行旅與文體定格——〈京華煙云〉中譯本研究》,《河北學刊》2012年第1期。按,越裔還譯過林語堂的《生活的藝術》(1940年11月由上海世界文化出版社出版,建國后的各種重印本都將譯者誤印為“越裔漢”,實為“林語堂 原著 越裔 漢譯”的漏印)。秦賢次、吳賢文合編的《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匯編》之一(林語堂卷)(網址為http://www.linyutang.org.tw/big5/ebookcase.asp?k=2,下文簡稱《匯編》,只標注頁碼)提到《林語堂代表作》“一小部分選自越裔翻譯的《吾國與吾民》”(第66頁)。筆者核實當為黃嘉德翻譯的《吾國與吾民》,文字與黃譯本雷同。因年表漏收1936年黃譯《吾國與吾民》(最早的譯本),故有此誤。或編者所見即越裔盜印本,故有“選自越裔翻譯”之說。又,越譯《生活的藝術》曾大量挪用黃嘉德刊載于《西風》的譯文,先于黃譯本(林語堂特許全譯本)出單行本。

{11} 關于周林二人的交往,詳見周黎庵:《憶林語堂:〈懷人集〉之二》,《大眾》1943年第5期。

{12}{15} 林語堂:《瞬息京華》(上),越裔譯,《世界杰作精華》1940年第3期。

{13} 此評論未注明出處,實出自林語堂長女林如斯之手。(參見林如斯:《關于〈瞬息京華〉》,《西風》1940年第42期)

{14} 有意思的是,時隔數月,周黎庵在《華發集》(1940年5月由葑溪書屋出版)中更正了不少譯名,如將“靖亞”(Chinya)、“興亞”(Sunya)、“銀簾”(Silverscreen)、“體仁”(Tijen)等分別改為“襟亞”、“孫亞”、“銀屏”、“迪人”,或是節譯者篡改周文,以符合節譯本人物譯名(正如鄭譯本和張譯本將林如斯的《關于〈瞬息京華〉》改為《關于〈京華煙云〉》),或是出單行本時周氏曾予修訂,存疑待考。

{16} 上海中英出版社編注的林氏作品,另有《新中國之誕生》(即《吾國與吾民》1935年英文修訂本末章節選,1939年初版,T. N. Ku和T. Loh選注)、《林語堂英文小品選》(1940年12月初版,顧宗沂選注)、《生活的藝術》(1941年8月初版,魯文選注)、《英譯中國三大名劇:(曹禺)〈雷雨〉、(林語堂)〈子見南子〉、(田漢)〈湖上的悲劇〉》(1941年初版)等四種。又,林語堂的《〈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一文錄有顧宗沂選注的The Best Essays of Lin Yutang(即《林語堂英文小品選》),坦言這一批書他“未得版稅”。(參見《無所不談合集》,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507-508頁)這類編注本均屬私印,一年內再版、三版乃至六版,足見當時林語堂文名之盛和書商盜印之猖獗。

{17} 轉引自胡文輝:《陳寅恪詩箋釋》,上冊,廣東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400頁。

{18} 當時港商盜印林著成風,林語堂直言“在新加坡時,也曾買到一部香港人間書屋出版的《語堂杰作選》,全書偽托,且不必說我不曾用中文寫過短篇小說,文字略似初中畢業生所定,又染了時下歐化冗長的惡習,不免心中作惡,但也無可如何”。(關于林著盜版總目,詳見林語堂:《〈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第504-509頁)

{19} 《匯編》錄有“8月,白林節譯之《瞬息京華》一書,在北平出版”(第65頁)。按,初版時間應為6月。

{20} 筆者查到該本初版于1940年,具體月份不詳,但從譯序落款“1940年7月于上海”可知此本出版當遲于7月(即晚于白譯本),故置于白譯本后論述。按,《匯編》錄有“8月,沈沉節譯之《瞬息京華》一書,由上海自學書局出版,卅二開,計一七七頁”(第66頁),因未檢到原書,存疑待考。

{21} 1941年6月,上海朔風書店出版沈沉翻譯的《中國圣人》,共151頁,收《孔夫子的另一種觀點》、《中國人的幽默和現實觀念》等19篇雜文。《匯編》“未知詳自語堂何書”(第67頁),實為譯者對林氏早年雙語散文創作的再翻譯,亦為私印。

{22} 張秀燕錄有“1942年由歐風社刊行的《瞬息京華》,譯述者為沈沉”。按,此實為第三版(參見張秀燕:《林語堂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在中國的譯介與接受》,《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

{23}{24} 林語堂:《瞬息京華》,沈沉譯,歐風社,1941年(第2版),“寫在前面”,第154頁。

{25}{58}{75}{99} 林語堂:《關于我的長篇小說》,《宇宙風》(乙刊)1939年第15期。按,此文標題國內各版均改為“給郁達夫的信——關于《瞬息京華》”,且將出版時間誤作“《宇宙風》49期,1937年(應為1939年)10月16日”,茲予更正。

{26} 1946年(一說初版于1945年,待考)上海正氣書局發行苦干出版社的節譯本《瞬息京華》,分“道家的女兒”、“園中的悲劇”、“秋日之歌”3卷,正文后有“節述后言”,156頁,約7萬字。此本未注明譯者,實為越譯本和沈譯本的拼湊。正文盜用越譯本,增譯題獻和三卷標題,略去《莊子》引文,并盜用沈譯本第三版“節后述言”。1941年3月三通書局出版的《林語堂代表作》第2輯論說文,刪除譯者名字,實盜自黃嘉德譯《吾國與吾民》。第3輯小說,只有三卷標題,無“寫在前面”和《莊子》引文,編者巧立名目,自稱“我們很慶幸,對于林先生生平的得益巨著,毫不遺漏地匯集在這里”(編者序),實為盜印沈譯本。張蕾忽略了沈沉譯本,故未考出“節后述言”實乃盜印,亦無法確認《林語堂代表作》的譯者名字(參見張蕾:《版本行旅與文體定格——〈京華煙云〉中譯本研究》,河北學刊2012年第1期)。

{27} 轉引自黃惲:《〈京華煙云〉的節譯本〈瞬息京華〉》,《蠹痕散輯》,第21頁。

{28} 1941年《談鄭譯〈瞬息京華〉》一文指出“前鄭譯吾國與吾民,文筆尚雅潔,無通行現代文毛病”(見《宇宙風》(乙刊)1941年第39期),晚年林語堂稱與鄭、應二君“未相識,也未接洽”(《〈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第506頁)。又,《匯編》收錄鄭陀譯《吾國與吾民》,認為“此目前坊間流行的唯一全譯本”(第31頁、第63頁)。按,注3已提到秦編漏收1936年黃嘉德譯《吾國與吾民》,筆者藏有鄭譯《吾國與吾民》上冊,與黃譯本文字同,實為盜印本。

{29} 趙毅衡稱1941年鄭陀、應元杰的譯本《瞬息京華》,卞之琳曾稱贊其標題,仄仄平平,聲調奇妙。其文字與后來的譯本《京華煙云》相比,沒有差到離譜的地步。按,此處記載有誤,鄭譯本譯名應為“京華煙云”,且該本乖謬甚多。又,趙毅衡不知“瞬息京華”實為林語堂自譯。(參見趙毅衡:《林語堂與諾貝爾獎》,《對岸的誘惑:中西文化交流記》,四川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79頁)

{30} 同時期的日本已有三種日譯本,即藤原邦文的節譯本《北京歷日》(明窗社出版)、賀田知也的節譯本《北京之日》(今日問題社出版)、小田岳夫、中村雅男、松元正雄合譯的《北京好日》。1950年東京吉普社推出佐藤亮一的全譯本《京華煙云》,1994年還有新譯本出現,譯者為四灶恭子。

{31}{60}{62}{125}{143} 林語堂:《談鄭譯〈瞬息京華〉》,《宇宙風》(乙刊)1941年第39期。

{32}{57}{150} 林語堂:《〈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第508頁,第506頁,第504頁。

{33}{67} 萬平近:《談〈京華煙云〉中譯本》,《新文學史料》1990年第2期。

{34} 筆者所藏1987年臺灣遠景出版事業公司出版的《京華煙云》(第三版)亦為未署名的鄭譯本,封面印“遠景出版社得到他全部中譯本的授權。要看定本的林語堂著作,只此一家,別無分號”,誠為夸大其詞,誤導讀者。

{35} 根據中冊印刷時間和上冊六月三版的信息,可以推斷此本出版時間最晚是四月。

{36} 張秀燕將“王麗萍”誤作“玉開萍”,且未指出此本和王桐文譯《京華煙云》均盜印了鄭譯本。(參見張秀燕:《林語堂英文小說Moment in Peking在中國的譯介與接受》,《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4年第4期),筆者檢索到啟智書店翻印過林語堂的《生活的藝術》,編選人為婁哲。

{37} 偽滿洲國各大書店都私印過魯迅、老舍、冰心等作品,如啟智書店出版的《冰心小說集》和老舍的《牛天賜傳》,編選者也是王麗萍。

{39} 林語堂:《〈語堂文集〉序言及校勘記》,第509頁。又,據《匯編》(第31-32頁),國風書店還出版過朱澄之譯《中國文化精神》,后更名為《語堂雜文》,內容不變。香港書商后又據朱譯裒湊重排。

{40} 網址為:http://www.shengwukx.cn/n/p2jpathqk/qikan/base/28913292/708988e62aee4d2b912e2bc1366f632b/3b01bdb6e

3adc8c31f0b12745fbe97dd.shtml?bt=2016-06-28&et=2016-06-29&startpage=123&tp=p2jpathqikan&author=&pagetype=

6&sDxNumber=111001076910&sKey=%E6%9E%97%E8%8B%A5%E5%B9%B4&title=。黃惲的《〈京華煙云〉的節譯本〈瞬息京華〉》一文曾記載1942年3月沈沉譯《瞬息京華》第三版封底有“廣西省圖書雜志審查處審查證處字第一一二號”字樣,并判斷發行所歐風社可能在桂林。按,同年9月,桂林建國書局除盜印沈譯外,還保留了沈譯本審查證,故有“冒印審查證”一說。

{41} 雷銳主編:《桂林文化城大全 文學卷 小說分卷》,第3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9頁。

{42} 《河南青年》創刊于1941年1月,為青年刊物,旨在闡發三民主義,宣揚抗戰國策,指導青年知識修養,刊登學術研究、戰地紀實、各地通訊及抗戰文藝作品。筆者檢索到的最后一期為1943年第3卷第4期。

{43} 《發刊詞》,載《河南青年》1941年第1期。

{44} 謝冰瑩:《憶林語堂先生》,高艷華編《憶舊》,北方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184頁。

{45} 轉引自倪墨炎:《〈京華煙云〉的國內版本》,《現代文壇散記》,三聯書店1992年版,第111頁。

{46} 分別為:第6期(1946年7月16日出版)、第7期(1946年7月16日出版)、第8期(1946年9月16日)、第9期(1946年10月16日)、第10期(1946年11月16日)、第13期(1947年2月16日)。

{47} 關于張振玉的生平,參見張振玉:《譯者序》,林語堂:《京華煙云》,張振玉譯,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9頁。

{48} 關于張譯本的訛誤,詳見張秀燕:《〈京華煙云〉譯著主要誤譯評述》,《福建師大福清分校學報》2010年第6期。

{49}{68} 張蕾:《版本行旅與文體定格——〈京華煙云〉中譯本研究》,河北學刊2012年第1期。按,據郁飛回憶,身在新加坡的郁達夫“沒有忘記他作為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理事的職責,經常發動南僑文藝界以自由捐助、文稿義賣等方式籌款支持重慶的文協總會”。(參見郁飛:《雜憶父親郁達夫在星洲的三年》,《新文學史料》1979年第5期)又,1940年4月林語堂寫給美國反日暴力協會財務負責人岡不太太的信件中提到“請把你的捐款和要求寄給我們”,積極為抗戰救國募捐寫信。(參見肖珊:《林語堂曾為抗戰救國募捐寫信》,《南京日報》2016年5月13日第A02版:http://njrb.njdaily.cn/njrb/html/2016-05/13/content_193779.htm)

{50} 吳慧堅:《翻譯與翻譯出版的倫理責任——由譯本〈京華煙云〉引發的倫理思考》,《廣東第二師范學院學報》2012年第4期。

{51}{61}{80}{106}{118}{128}{132}{142} 林語堂:《瞬息京華》,郁飛譯,湖南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780頁;第789頁;第778頁;第11頁;第10頁;第8頁;第10頁;第15-16頁。

{52} 奚永吉:《文學翻譯比較美學》,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391頁。

{53} 鄭譯本和張譯本囿于時代和政治因素,對原著皆有改動,張譯本甚至加重頌蔣的語調。(詳見萬平近:《談〈京華煙云〉中譯本》,《新文學史料》1990年第2期)

{54} 除上述十余個版本,另有羅明改編的4幕6場話劇《京華煙云》(載《小說月報》1943年第33/34(合號)、35、36、37四期,人物譯名基本同鄭譯本)、越劇版《京華煙云》(傅全香飾銀屏,范瑞娟飾姚體仁,部分劇詞載《越劇劇刊》1948年第1期,劇本悖離原著,以姚銀二人的苦情為主線)和楊芹等改編的連環畫《瞬息京華》(湖南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限于篇幅,茲不贅述。

{55} 王賀:《郁達夫翻譯過〈京華煙云〉嗎?》,澎湃網:http://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1485082_1。按,下引王文處,不再注明。

{59} 關于稿費具體數目,說法不一。林太乙說林語堂除原書注解外“并附五千美元支票一張”。(參見林太乙:《林語堂傳》,第174頁)郁飛認為“似有兩次,共1000美金,合今日美元不知幾千了”(參見郁飛:《譯者后記》,第779頁)。郁達夫前妻王映霞撰文稱“其實在1940年我與郁達夫離婚之前,林語堂從美國給郁達夫寄來五百元美金,要他翻譯《瞬息京華》”(參見王映霞:《林語堂和魯迅的一次爭吵》,《王映霞自傳——郁達夫前妻的回憶》,安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125頁)存疑待考。

{64}{69}{77} 徐訏:《追思林語堂先生》,子通編:《林語堂評說七十年》,中國華僑出版社2003年版,第143-145頁。

{65} 王映霞:《林語堂和魯迅的一次爭吵》,《王映霞自傳——郁達夫前妻的回憶》,安徽文藝出版社1991年版,第125頁。

{66} 趙毅衡:《林語堂與諾貝爾獎》,《對岸的誘惑:中西文化交流記》,四川文藝出版社2013年版,第79頁。

{70} 關于此次事件,詳見郁達夫:《憶魯迅》,文明國編:《郁達夫自述》,安徽文藝出版社2014年版,第239-240頁;王映霞:《林語堂和魯迅的一次爭吵》,第125頁。

{71} 郁達夫:《〈中國新文學大系·散文二集〉導言》,盧金、范橋編:《郁達夫散文》,下冊,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年版,第480頁。

{73} 關于林語堂離美的原因,參見萬平近:《林語堂評傳》,第257-258頁。

{74}{101} 林語堂:《拾遺集》下冊,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24-325頁;第59-66頁。

{76} 王任叔:《記郁達夫》(上),《人世間》1947年第1期。

{78} (新加坡)包思井:《郁達夫先生和書》,陳子善、王自立編:《回憶郁達夫》,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632-633頁。

{79} 蒲荔子:《〈京華煙云〉沒有滿意的中譯本》,新浪網:http://news.sina.com.cn/o/2006-03-24/09268518574s.shtml。

{82} 2007年浙江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新版《郁達夫全集》雖有佚文補入,出版說明和《譯文卷》“本卷說明”卻只字不提郁達夫翻譯《瞬息京華》一事。

{83} 《本卷說明》,《郁達夫全集》第10卷,浙江文藝出版社1992年版,第1頁。

{84} 關于徐悲鴻致林語堂和林太乙的17封信,參見http://www.metmuseum.org/exhibitions/view?exhibitionId={a13aedf7-

f7e4-4835-8d9e-2d225ffb938d}&oid=72774&pos=1&ft=*。

{85}{87}{92}{154} 陳子善:《也談郁達夫譯〈瞬息京華〉》,《撈針集——陳子善書話》,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16-17頁。按,經查臺灣紀念林語堂百年誕辰學術會議于1994年10月舉行,《語堂故居與達夫譯文》一文確載為1994年10月,此文誤作1995年10月,應為手民之誤。

{86} 王賀稱郁達夫已譯字數“在兩萬(郁飛語)至三萬(徐悲鴻語)之間”。按,郁飛語未明出處,徐悲鴻語實為三萬。又,《雜憶父親郁達夫在新洲的三年》中的“新洲”為“星洲”之誤。

{88} 參見陳子善:《語堂故居與達夫譯文》,《文匯報》2015年9月26日筆會版:http://www.aiweibang.com/yuedu/57911873.html。

{89} 讀者在讀秀學術搜索輸入“汎思譯”或在全國報刊索引數據庫/上圖晚清和民國期刊全文數據庫輸入“汎思”即可獲得全文。林語堂故居公布的譯文網址為http://www.linyutang.org.tw/big5/ebookcase.asp?k=2。

{90} 郭文友:《千秋飲恨——郁達夫年譜長編》,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783頁。關于郁達夫的筆名,參見高承熙:《關于郁達夫的筆名與化名》,《文教資料簡報》1981年第12期和善文:《郁達夫的筆名》,《社會科學戰線》1983年第2期。

{91}{97}{98}{116}{120}{129}{130} 林語堂:《瞬息京華》,汎思譯,《華僑評論月刊》1946年第6期。按,王賀認為第1句有32字,第2句21字,第3句25字,也是近代以來屢遭譏評的歐化句式。按,前已指出譯文印刷多有手民之誤,句讀亦如此,尤其是問句,后多無問號。汎譯“那天”后當有一逗號,故無歐化之虞。“大佛寺”一句汎譯21字,張譯本24字,郁譯本30字。

{93} 路新杰:“華僑評論”,周南京主編:《華僑華人百科全書》(新聞出版卷),中國華僑出版社1999年版,第120頁。按,王賀亦稱該刊原件僅北京國家圖書館有藏,所藏者為第1期至第15期。王檜林、朱漢國主編的《中國報刊辭典:1815-1949》則稱該刊現藏北京師范大學圖書館等處。(參見該書第382頁,書海出版社1992年版)

{94}{95} 木易、蘇學恕編著:《郁達夫與國共兩黨》,《走上政壇的文化大師——胡適、郭沫若、郁達夫等人的政界交往和婚姻》,改革出版社1998年版,第260-261頁;第207-208頁。

{96} 方漢奇,史媛媛主編:《香港新聞事業和海外僑報的發展》,《中國新聞事業圖史》,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21頁。

{100}{113}{115} 林語堂:《我怎樣寫瞬息京華》,《宇宙風》1940年第100期。

{102}{124} 林語堂:《披荊集》,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188-192頁;第198頁。

{103} 林語堂:《與徐君論白話文言書》,《拾遺集》,上冊,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76-283頁。

{104} 林語堂:《瞬息京華》,汎思譯,《華僑評論月刊》1946年第7期。

{105}{117}{127}{131}{152} 林語堂:《京華煙云》,張振玉譯,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8-9頁;第7-8頁;第4-5頁;第3頁,譯者序第9頁。

{107}{112}{119}{126}{133}{138} Lin Yutang: Moment in Peking(New York: The John Day Company, 1939)7-8;14-15;7;4;3;12-13.

{108}{110} 林語堂:《論翻譯》,《語言學叢刊》,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10頁;第312頁。

{109}{149} 林語堂:《無所不談合集》,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15頁;第218頁。

{111} 林語堂:《瞬息京華》,汎思譯,《華僑評論月刊》1946年第9期。

{114} 林如斯:《關于〈瞬息京華〉》,《西風》1940年第42期。

{121}{137} 林語堂:《瞬息京華》,汎思譯,《華僑評論月刊》1946年第8期。

{122}{123} 林語堂:《瞬息京華》,汎思譯,《華僑評論月刊》1946年第10期。

{134}{135}{136} 高健:《從林語堂前期散文作品中的雙重文本中看英漢語性》,《翻譯與鑒賞》,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6年版,第163-167頁。

{139}{140}{141} 高健:《林語堂前期中文作品與其英文原本的關系》,《翻譯與鑒賞》,第154-159頁。

{144} 余光中:《早期作家筆下的西化中文》,《余光中談翻譯》,第103頁。《余光中談翻譯》一書為譯學經典,詳述中文的“惡性西化”,詳見相關章節。另可參見余光中友人思果先生的《譯道探微》、《翻譯研究》和《翻譯新究》。

{151} 林語堂:《八十自敘》,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14頁。

(責任編輯:莊園)

A Textual and Comparative Research into the Various Versions in Chinese

of Moment in Peking by Lin Yutang as well as into the Authenticity and

Value of the‘Yu Dafu Translationas Announced by the Lin Yutang House

Bu Hangbin

Abstract: Moment in Peking is a well-known novel in English by Lin Yutang. Since its first publication in 1938, pirate editions of translation or abridged translations have been galore till today. Even before the novel went to the printer, Lin had written to Yu Dafu, a good friend of his, to turn it into Chinese for him. But as a result of Yus death, the translation was suspended. It was not till October 2015 that the Lin Yutang House in Taipei published a fragment of a translation, actually by Fan Si, of Moment in Peking in Overseas Chinese Review, a monthly. Although the title of the magazine and the name of the translator do not tally with the historical facts, the Lin Yutang House claims that it is a translation by Yu Dafu. This article is an attempt to add to the historical material surrounding Moment in Peking by going through various editions of the novel that the writer has read and exploring a number of rarely seen translations before proceeding to discuss an unsettled literary case involving Moment in Peking by further exploring the process in which Yu Dafu translated it and sorting out a number of misunderstandings in relation to why Yu did not finish his translation, and, towards the end of this article, the writer would argue for the translation by Fan Si against Mr Wang Hes claim that his translation is of inferior quality by citing examples to demonstrate that Fan Sis translation, not that of Yu Dafus, is elegant in wording and unique in style, the best one of Moment in Peking one has ever seen.

Keywords: Lin Yutang, Moment in Peking, abridged translation, Yu Dafu, Fan S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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