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的字形演變及字義梳理

張雪瑩

摘 要：本文圍繞“弄”字的字形演變和字義梳理展開討論，首先簡單分析了“弄”的字形演變，接著根據字形分析及“弄”字在古文中的用例，確定“弄”的本義是“把玩”。根據古書中“弄”字的不同字義，對其進行梳理。

關鍵詞：弄；字形；字義；演變

一、“弄”的字形演變

“弄”字的字形變化不太大，比較簡單，大致是由兩部分構成的：上部是“玉”，下部是向上托舉的雙手“”，寫成楷書為“廾”。“弄”字的甲骨文還沒有確定，不能將出現的字形和“弄”的意義結合起來，從而確定它們是一個字。分析“弄”的字形是人在巖穴中（）把玩玉（），但是在甲骨文中出現時沒有實意，都解釋為“方國名”。真正可靠的“弄”字見于金文，至今發現有五種字形，分別鑄于壺、鐘、鑒、尊和卣上，其中最后一例所從“玉”有四橫，兩手相合，稍有不同。篆文就是《說文解字》中的形體，接著隸變，“”出自秦時《睡虎地秦簡文字編》，這時候下面的“”這個部分就變成了簡化的形體“廾”，后來“弄”的字形幾乎沒有變化了，都寫作我們熟悉的楷體“弄”了。

二、“弄”的字義梳理

（一）“弄”的本義

對一個漢字字義進行梳理，首先必須要先確定它的本義。確定漢字的本義一般有兩種方法：第一種，根據字形進行分析；第二種，根據文字在古書中的用例進行分析。從這兩個方面進行分析，不難發現，“弄”的本義是“用手把玩”。

首先從字形來看，“弄”是一個會意字，結構非常簡單，由上下兩部分構成，上為“玉”，下為“廾”，即雙手把玩玉器。《說文解字》中說“弄，玩也。從廾持玉”，所以“弄”的本義我們采用《說文解字》中的解釋，即“用手把玩”。

接著從古書中的用例來看，“弄”的本義被廣泛地使用在古文中。

《詩·小雅·斯干》：“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鄭玄注：“玩以璋者，欲其比德焉。”“弄璋”就是給生下的男孩玉璋玩弄。“弄璋之喜”也就成了生下男孩的賀詞，與之對應的“弄瓦之喜”則是生下女孩的賀詞。

《漢書·趙堯傳》：“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誰可以為御史大夫者？孰視趙堯曰：‘無以易堯。遂拜趙堯為御史大夫。”意為高祖手拿著御史大夫的官印，輕輕地撫弄著說：“誰才是御史大夫最合適的人選呢？”然后仔細地看了看趙堯，說道：“沒有人比趙堯更合適了。”這樣，就任命趙堯為御史大夫。后稱任命御史大夫為“弄印”。

《兒女英雄傳》第十八回“他便把這般孩子都聚在一起，不是練著揮拳弄棒，便是學著打仗沖鋒”中“弄棒”為把玩之意。

《世說新語·簡傲》“得鵲子還下弄；神氣自若，傍若無人”中的“弄”為“玩弄”，意為掏到了小鵲，又下樹來繼續玩弄，神態自若，旁若無人。

（二）“弄”的引申義

從“弄”的本義可以引申出五種相關的意義。

其一，由本義“把玩”引申為“玩賞、欣賞”。

南朝宋謝靈運《怨曉月賦》“臥洞房兮當何悅，滅華燭兮弄曉月（意為臥在洞房之中是何等的喜悅，熄滅了明亮的喜燭，繼續玩賞拂曉的明月）”中“弄曉月”即為“玩賞拂曉的明月”。

唐李白《別山僧》：何處名僧到水西，乘舟弄月宿涇溪。意為你是何處的名僧來到水西山，乘著扁舟而賞月，宿于涇溪。其中，“弄月”意為“賞月”。

元薩都剌《經姑蘇游虎丘山次東坡舊題韻》的“嗟嗟峨眉仙，嘗來弄光景”和清王士禛《采石太白樓觀蕭尺木畫壁歌》的“昨登五老弄瀑布，卻臨三峽窺龍湫”中的“弄光景”“弄瀑布”皆為“玩賞、欣賞”之意。

又由“玩賞，欣賞”之意引申出“玩賞欣賞之物”的意思，由動詞引申為名詞的用法。晉郭璞《金銀贊》：惟金三品，揚越作貢；五材之珍，是謂國用。務經軍農，爰及雕弄。其中“弄”為“玩賞之物”的意思。

其二，由本義“把玩”引申為“從事、做、搞”。

《水滸傳》第二回：我也聽說有強人，不想那廝們如此大弄。在這“大弄”為把事情“搞”大。

《兒女英雄傳》第二四回：舅太太又掉著樣兒弄兩樣可吃的家常菜給他吃。其中，“弄兩樣”的“弄”為“做”，即做兩個菜的意思。

《紅樓夢》“天天晚上弄到四更多才睡”，則為“做事情到四點多才睡”之意。

魯迅《而已集·讀書雜談》：我常被詢問：要弄文學，應該看什么書？這實在是一個極難回答的問題。這里的“弄文學”就是“從事文學這一行”的意思。

又由“從事、做、搞”之意引申出“設法取得”“打扮、妝飾”兩個意思。首先來看“設法取得”的意思，如“弄”點錢花。而《文選·趙至·與嵇茂齊書》“弄姿帷房之里”和溫庭筠《菩薩蠻·小山重疊金明滅》的“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中的“弄”都為“妝飾、打扮”之意。

其三，由本義“把玩”引申為“玩耍、游戲”。

《左傳·僖公九年》：夷吾弱不好弄。杜預注：弄，戲也，即為玩耍。

《南齊書·東昏侯紀》：帝在東宮便好弄，不喜書學。意為“皇帝做太子時就喜歡玩耍，不喜歡讀書學習”。

再如明高攀龍《光州學正薛公以身墓志銘》“生而絕穎，少不好弄”和唐李白《長干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中的“弄”都為“玩耍、游戲”之意。

又由“玩耍、游戲”之意引申出貶義的“欺侮、戲耍、撩撥”的意思。

《左傳·襄公四年》：愚弄其民，而虞羿于田。杜預注：欺罔之，即欺侮。

《漢書·東方朔傳》：自公卿在位，朔皆敖弄，無所為屈。其中，“弄”為“調笑戲弄”的意思。

唐楊凝《春怨》詩：綠窗孤寢難成寐，紫燕雙飛似弄人。這里的“弄”為“作弄”的意思。

唐劉希夷《采桑》詩“青絲嬌落日，緗綺弄春風”、宋陸游《西鄰亦新葺所居復與兒曹過之》詩“新茁畦蔬經宿雨，半開籬槿弄斜暉”和元趙善慶《普天樂·秋江憶別》曲“梧桐一葉弄秋晴，砧杵千家搗月明”中的“弄”皆為“撩撥、逗引”的意思。

又由貶義的“欺侮、戲耍、撩撥”引申出“娶”的意思，但是這里的娶一般指納妾。如“弄小”，即娶妾之意。

其四，由本義“把玩”引申為“顯現”的意思。

唐韓愈《人日城南登高》的“初正候才兆，涉七氣已弄”和宋蘇舜欽《維舟野步呈子履》的“白日出高岡，遠野春氣動，倉鳩鳴相歡，幽草色已弄”中的“弄”都為“顯現”的意思。再如弄色（顯現美色）、弄睛（呈現睛天）、弄暖（因天氣暖和顯得精神）。

又由“顯現”引申出“賣弄”的意思。

《霓裳續譜·俏東風》“樓兒下，誰家驄馬嘶芳徑，逞他的骨格兒豐雅，弄他的心性兒聰明”中的“弄”就為“顯擺、賣弄”的意思。再如現在我們經常使用的詞語弄精神（打起精神賣弄、勞神、費心思）、弄思（賣弄才思）、弄巧（賣弄技巧）等。

其五，由本義“把玩”引申為“演奏、把玩樂器”的意思。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之”、宋賀鑄《秦淮夜泊》詩“隔岸開朱箔，臨風弄紫簫”和清孔尚任《桃花扇·聽稗》“仙院參差弄笙簧，人住深深丹洞旁，閑將雙眼閱滄桑”中的“弄”都為“彈奏、吹奏”的意思。

又由“演奏，把玩樂器”引申出“樂曲、表演節目、禽鳥鳴叫”三個意思。

首先來看“樂曲、曲調”的意思。《韓非子·難三》的“且中期之所官，琴瑟也，弦不調，弄不明，中期之任也，此中期所以事昭王者也”和三國魏嵇康《琴賦》的“改韻易調，奇弄乃發”中的“弄”即為“樂曲、曲調”的意思。又由“樂曲、曲調”引申為“樂曲的一部分”，樂曲一闋或演奏一遍稱一弄。如金董解元《西廂記諸宮調》卷四“紅娘，我對你不是打哄，你且試聽一弄，休道你姐姐，遮莫是石頭人也心動”，明何景明《岳陽城中聞笛》詩“何處笛聲三四弄？坐聽疑隔楚江濱”。

其次是“表演節目”的意思。古代百戲樂舞中指扮演角色或表演節目。如唐代有“弄參軍”“弄蘭獲陵王”，宋代有“弄懸絲傀儡”等。同時也有“劇目名”的意思，如福建莆仙戲有《四九弄》《搭渡弄》等。

最后是“禽鳥鳴叫”的意思。如唐劉長卿《酬郭夏人日長沙感懷見贈》詩中的“流鶯且莫弄，江畔正行吟”和明康海《后庭花·春游》套曲中的“步倚春風健，歌因鳥弄停”中的“弄”都是“鳥鳴、啼叫”的意思。

（三）“弄”的假借義

“弄”的假借義有兩個義項，都讀作“lòng”。

（1）宮中別道。如《南齊書·郁林王紀》：帝竟無一言。出西弄，殺之。

（2）巷，通“衖”。如丁玲《奔》“他們又問著，轉進了一條小弄，弄后有幾個院子”，再如弄堂、里弄等。

三、結語

本文圍繞“弄”字的字形演變和字義梳理展開討論，首先簡單分析了“弄”的字形演變。接著根據字形分析及“弄”字在古文中的用例，確定“弄”的本義是“把玩”。根據古書中“弄”字出現的不同字義，對其進行梳理。由本義引申出五條引申線路，分別為“玩賞、欣賞——玩賞之物”“從事、做、搞——設法取得、打扮、妝飾”“玩耍、游戲——欺侮、戲耍、撩撥——娶”“顯現——賣弄”“演奏、把玩樂器——樂曲、表演節目、禽鳥鳴叫”。另外，還有一個假借義，有兩個義項，分別為宮中別道和巷。

參考文獻：

[1]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1963.

[2]段玉裁.說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3]王力.古漢語字典[M].北京：中華書局，2000.

[4]李學勤.字源[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12.

[5]陳煒湛.漢字的故事——古文字趣談[M].北京：文化藝術出版社，2010.

[6]徐中舒.甲骨文字典[M].成都：四川辭書出版社，1989.

[7]程湘清.古漢語實詞釋辨[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5.

[8]呂叔湘.現代漢語詞典[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9]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殷周金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2007.

[10]谷衍奎.漢字源流字典[M].北京：語文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