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玉趾+++陳桐
摘 要:學術界多數(shù)認為,木牛流馬是獨輪車,是諸葛亮巧思的成功的發(fā)明;但依據(jù)典籍所載木牛“一腳四足”“雙者為牛腳”“轉者為牛足”,則木牛應是兩腳四輪車。木牛可載“一歲糧”,用于第四次北伐即被淘汰,是諸葛亮的失敗之作。后造的流馬是一種載重輕、形體小、靈活機動的小型車,它有二方囊(木箱)裝糧,能有效防止雨水浸濕,是適于特定山區(qū)及溪流邊運軍糧的交通工具。
關鍵詞:諸葛亮;木牛;失敗之作;流馬;四輪車
中國古代很早就有車,有關文獻記載,黃帝時代就有車。《古史考》有:“黃帝作車,引重致遠,少昊時略加牛,禹時奚仲加馬。”《通鑒外紀》載:“蚩尤為大霧,軍士昏迷,軒轅作指南車以示四方。”[1]《莊子·徐無鬼》載:“黃帝將見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駕車),昌驂乘(同車作侍衛(wèi))……”《左傳》記載:薛人奚仲擔任夏朝的“車正”,主管戰(zhàn)車、運輸車的制造、保管和使用。河南安陽曾發(fā)掘出商代的車馬坑,其中有一車二馬、一車三馬、一車四馬的葬制。[2]吾淳《古代中國科學范型》說:“春秋末年,制作方面即有《考工記》問世,其中記載了官營工業(yè)的三十種技術,包括攻木之工,輪、輿、弓、廬、匠、車……”[3]
三國時代,諸葛亮設計、制作木牛、流馬運輸軍糧(實施者是蒲元),眾多研究者以為是車,并擬定了種種車輛形制。其中,認為是獨輪車的居多。王子今《諸葛亮“流馬”“方囊”考議》說:“許多研究者試圖復原木牛流馬……對于其基本形制,現(xiàn)今尚未有明確的共識。”此文主張“流馬為獨輪車說”[4]。我們認為,木牛、流馬都是四輪車,以下將作較詳考辨。
一、“木牛”是一種四輪車
《三國演義》是小說,有關木牛、流馬的描述不能作為研究依據(jù)。木牛、流馬的研究者基本都以《三國志》裴松之的注文為據(jù)考論,舍此則無更好的依據(jù)。關于木牛,裴氏注文說:
《亮集》載作木牛流馬法曰:木牛者,方腹曲頭,一腳四足,頭入領中,舌著于腹。載多而行少,宜可大用,不可小使;特行者數(shù)十里,群行車二十里也。曲者為牛頭,雙者為牛腳,橫者為牛領,轉者為牛足,覆者為牛背,方者為牛腹,垂者為牛舌,曲者為牛肋,刻者為牛齒,立者為牛角,細者為牛鞅,攝者為牛秋軸。牛仰雙轅,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而人不大勞。
其中,“一腳四足”應有差錯,因為“一腳”難以站穩(wěn),而且后面還有“雙者為牛腳”,因此正確的表述應是“雙腳四足”。在古代漢語里,“腳”指人的小腿,“足”指人的腳。《荀子·性惡》有“足可行遍天下”。在多數(shù)場合,“腳”“足”含義相同,可以通用,如“四腳椅”“三足鼎”等。但在上述裴注中,腳、足并出,應有區(qū)別。其中有“轉者為牛足”,說明“牛足”是能轉動的,而且有“四足”,這就可以明確地說:能轉動的“四足”就是四個輪子(車輪)。上述裴注還有“攝者為牛秋軸”,這個“軸”就是車軸、輪軸。“軸”統(tǒng)攝四個輪子,“軸”與“輪”總是相配在一起,相互依存。這更能說明:“四足”是四個輪子。在這里,“雙腳”是不能轉動的,只能起到站立、支撐(木牛)的作用。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斜坡上,有時非常需要能夠穩(wěn)固站立、支撐的“雙腳”。現(xiàn)在,四川某些地區(qū)使用的雞公車(獨輪車)有兩腳。木牛的“雙腳四足(四輪)”構造,應與獨輪或獨輪車沒有絲毫的關系,完全可以排除木牛是獨輪車的說法。柳春藩《三國史話》說:“諸葛亮設計制造了木牛(一種木制獨輪小車)”[5]。如果是獨輪車載“一歲糧”,兩人駕馭也不能防止側翻傾倒。
裴注有“人行六尺,牛行四步”。這說明,駕馭木牛的人,不是騎坐木牛背上,而是行走在木牛的前后或兩側,其中應有人在“雙轅”的中間。后漢1尺長23.75厘米,6尺=142.5厘米。可以設想,這是一個車輪的周長(車輪向前轉動一周的長度),車輪的直徑應是45.36厘米(整取45)。商代有30根車輻的大車輪,《老子》有“三十輻,共一轂”。那車輪的上緣有馬背高(直徑可能有1.5米),“牛行四步”,不應理解為一個車輪(或4輪同時)轉了4圈。如果那樣,車輪的直徑只有11厘米(只有手掌寬),這就太小,很難在山路行進了。有一種研究繪制的木牛圖,下有并置的兩腳(看上去像兩腳牛),每只腳的左右兩側有兩個小輪子,輪子直徑約11厘米,也算是四輪車(四個輪裝在同一軸上)。[6]這種小輪很難行進。
裴注有:“方者為牛腹”“覆者為牛背”“橫者為牛領”“曲者為牛肋”。很明顯,所謂腹、背、領、肋,應該與車軸一起(由軸統(tǒng)攝)組成裝載軍糧的圍欄或倉框。裴注說到的牛頭、牛角、牛齒、牛舌、牛鞅等,是裝飾性部件,是為了將運輸車裝飾成牛形的“木牛”,應無實際功用。
裴注說,木牛的運載量為“一歲糧”。每個士卒每天吃1.5斤或2斤糧,“一歲糧”分別是547.5斤、730斤。如果雜有粗糧、雜糧,“一歲糧”的重量會更大。20世紀50年代,在江蘇一個村的開山采石的石匠,一頓可吃2斤米的飯。60年代自然災害嚴重歲月,政府采取糧食定量制。在成都的顯像管工廠玻殼壓制工,每月定量45斤(米),還有比這更高的定量。那時的定量,實際是限量。結果是體質變弱,出工不出力、少出力,產量下降,工程延期。軍隊士兵的定量,每月45斤。在20世紀70年代,軍隊有行軍作戰(zhàn)任務,在缺少菜肴的情況下,一個士兵的午餐、晚餐都要吃1斤米飯,一天要吃2斤多米,一月要吃720多斤米。吃得飽,有勇力,戰(zhàn)能勝。
《居延漢簡釋義》卷二載:漢代士兵每人每月大米一石八斗。一石即一斛,一斛米重31.5斤,一位士兵一月食米56.7斤(近60斤),一年食(56.7×12)=680.4斤(近700斤)漢代運糧車的載重標準一般為25斛。《九章算術·均輸》載:“當輸二十五萬斛,用車一萬乘。”那么,一車能載25斛(1斛容31.5斤米),即可載730斤米。木牛載“一歲糧”,定為760斤米,即有23斛多。可以說,木牛的載重量是仿照漢代標準運糧車設計制造的,不是諸葛亮憑空瞎造。
因此,我們將士卒的“一歲糧”初定為730斤(即木牛載重量),應較為合理。裴注說:木牛“獨行者數(shù)十里,群行者二十里”,一個人1小時可步行10里,一天可步行100里;1935年,紅軍在安順場強渡大渡河,一晝夜急行軍240里,到達瀘定橋。兩相比較,木牛的行進速度太慢。endprint
二、“木牛”是失敗的構造
《三國志·諸葛亮傳》載:“九年,亮復出祁山,以木牛運,糧盡退軍……十二年春,亮率大眾由斜谷出,以流馬運,據(jù)武功五丈原……”這是說,建興九年(公元231年),改用流馬運軍糧了。《三國志·后主傳》載:“九年春二月,亮復出軍圍祁山,始以木牛運。”“十年,亮休士勸農于黃沙,作流馬木牛畢,教兵講武。”“十二年春二月,亮由斜谷出,始以流馬運。”這個記述與前面基本相同,即在公元231年用木牛,公元234年改用流馬。所不同的是,《后主傳》的公元232年“作流馬木牛畢”,制作了木牛之后沒有使用,這個記載可能有誤。陜西勉縣黃沙鎮(zhèn)北街邊有石碑,碑刻有“漢諸葛武侯制木牛流馬處”(1866年刻)。在黃沙,應該是制作流馬,可能未制作木牛。
相隔三年,軍糧運輸由木牛改為流馬,這是重大的變化,為什么會有如此變化,史籍沒有記載,值得探討。我們認為,首先,木牛基本上是木質結構(軸承處可能有銅或鐵),裝載量太大(730斤左右)。山路崎嶇不平,行進太慢(1天20里)。這種慢速完全不能滿足前線軍士的急需。其次,載重量大的木質結構車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運輸,難以駕馭,稍高的坎、稍深的溝過不去;稍大的坑會引發(fā)車輛劇震至震垮,容易損壞,也容易側翻。在路途中沒修理木匠,沒有配件,木牛損壞之后只有廢棄,所運軍糧也無法運走。這樣的木牛損壞與糧食浪費,有可能占總數(shù)的50%,或更多。第三,木牛裝運軍糧,以麻袋之類袋裝為主(沒有方囊),只有“牛背”部有覆蓋物,前后兩側及底部難防雨水。那么,下雨之后,糧食就會受潮、霉變,造成重大損失。
如有人不信以上論述,他可制造幾輛木牛,裝上“一歲糧”,在祁山山路上行進,實際試一試,將會獲得正確結論。有人認為,“出祁山”的道路“相對平坦”。我們認為,畢竟是山路,與江浙的平地相比,仍可說是崎嶇。如果真的是路“平坦”,好運糧,諸葛亮也用不著“每患糧不繼”了。即使是江浙的泥土道路,雨后人畜踩踏,一路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推車前行也十分困難。筆者之一生長于長江三角洲,沒見過雞公車,20世紀50年代末到成都工作,參加建廠勞動時,用雞公車(獨輪)運磚或土(載約100斤),運輸時很難保平衡,常常傾翻。要是載運730斤,一人掌控那就沒法前行一步了。我們認為,木牛之所以很快被流馬替代,緣于那是閉門造車的產品,沒有實用價值,是完全失敗的構造。別的缺點都可以不論,單就“日行二十里”,就可以說決定了其被淘汰的命運。
三、流馬是一種小型四輪車
關于流馬的構造形制,《三國志》裴注說:
流馬尺寸之數(shù),肋長三尺五寸,廣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前軸孔分墨去頭四寸,徑中二寸。前腳孔分墨二寸,去前軸孔四寸五分,廣一寸。前杠孔去前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孔長二寸,廣一寸。后軸孔去前杠孔分墨一尺五分,大小與前同。后腳孔分墨去后軸孔三寸五分,大小與前同。后杠孔去后腳孔分墨二寸七分,后載克去后杠孔分墨四寸五分。前杠長一尺八寸,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后杠與等版方囊二枚,厚八分,長二尺七寸,高一尺六寸五分,廣一尺六寸,每枚受米二斛三斗。從上杠孔去肋下七寸,前后同。上杠孔去下杠孔分墨一尺三寸,孔長一寸五分,廣七分,八孔同。前后四腳,廣二寸,厚一寸五分。形制如象,靬長四寸,徑面四寸三分。孔徑中三腳杠,長二尺一寸,廣一寸五分,厚一寸四分,同杠耳。
其中,流馬有:形制如象,前后四腳,前軸、后軸,前杠、后杠,上杠、下杠;還有:肋、靬、后載克、方囊等,并有具體尺寸(位置)。裴松之對流馬的注文緊接在木牛注文之下,兩者分別記敘,這說明木牛與流馬是兩種車(不宜混同)。兩者明顯的不同是:木牛雙腳、載重量大、沒有方囊;流馬四腳、載重量小(小型)、有方囊。流馬注文沒有說到“足”(能轉動的輪),但說到了前軸、后軸。有軸必有輪,兩軸的兩端應有輪,因此,流馬與木牛一樣應有四輪,應是四輪小型車。
斐注沒有說流馬車輪的大小。我們認為,流馬體形變小,載重變小,車輪應該沒變小(變小不利于行進),應與木牛車輪相同,直徑為45.36cm。相關的車輪直徑(厘米)如下:現(xiàn)代城市公共汽車92,轎車58;人力載貨三輪車68;A類自行車66,B類自行車58m;警用摩托車60,輕型摩托車40;成都地區(qū)常用雞公車48~50。《周禮·冬官考工記》載:“故岳車之輪,六尺又六寸。田車之輪,六尺又三寸。乘車之輪,六尺又六寸。”這是說車輪的規(guī)格。周尺、秦尺,1尺=23.1cm,若以上尺寸指直徑,則6.6尺=152.5cm;6.3尺=145.5cm。若以上指周長,則直徑分別為48.5cm、46.3cm。《周禮》所說車輪規(guī)格,以上兩種假設計算結果,都比直徑11厘米的輪大許多。今人裴明相《說楚車》一文所列楚國戰(zhàn)車車輪直徑為95~146cm。[7]因此,流馬車輪直徑定為45cm較為合理。
流馬新增的重要部件是方囊,其容積據(jù)什么測定,非常重要。吳承洛《中國度量衡史》[8]載:以往的1尺相當于今天的法定計量單位(厘米),分別是:商代16.17、周代23.10、秦23.10、后漢23.75cm、魏24.12cm、晉24.12cm。根據(jù)當時的政治、軍事態(tài)勢,蜀漢的劉備罵曹操是“寇賊”“兇逆”,曾上表漢獻帝,說“臣等輒依舊典”,因此,劉備不會采用魏制,會用后漢制(1尺=23.75cm)。那時形容人高說“身長八尺”,即185~190厘米。據(jù)后漢制計,可得方囊長64.125cm,高39.1875cm,寬38cm。在長度方向,應減去兩個木板厚度(3.8cm)。方囊內壁長約為60cm,方囊容積應為88920cm3,可容納當今的精米148.2斤,2方囊容納296.4斤,接近300斤(多次試裝結果),少于木牛所載“一歲糧”的一半。
斐松之注:方囊“每枚受米二斛三斗”。《晉書·律歷志》載:“魏陳留王景元四年,劉徽注《九章商功》曰:‘當今大司農斛,圓徑一尺三寸五分五厘,深一尺……(王莽銅斛略小)。”上述斛的容積仍按后漢制計算直徑則為32.18cm、深(高)為23.75cm,容積為19323cm3。據(jù)以上數(shù)據(jù)算得方囊容積88920cm3……是斛容積的4.6倍。制作方囊裝米稱重,再通過斛與方囊容積計算比較,所得結果竟完全相同。因此可以說:方囊“每枚受米二斛三斗”是個錯誤,應該是4斛6斗,可容納精米148.2斤(2方囊容納296.4斤)。這樣的計算結果,也說明采用1尺=23.75cm是合理的。史載,每斛可裝米31.5斤;本文計算,每斛裝米32.2斤,有微小差距。可能的原因是,當今的精米很精很純,古代的米由于加工方法古舊,摻雜有一定量的粉狀物和稻殼等,而降低了比重。“二斛三斗”的錯誤,使許多探索者迷惑或誤入歧途。endprint
方北辰先生說:流馬“是一種兩軸四輪車”,“每個方箱(方囊)裝米二斛三斗,兩個方箱裝米四斛六斗,約合現(xiàn)今一百四十五斤”。這樣說似乎沒有制作方囊并親自裝米稱重。馬儒君《尋找三國》說:木牛“裝有四個車輪……由一人推動,可運載約500斤糧食……流馬是一種方形木制容器,沒車輪……可與木牛組合起來,裝載提高到670余斤……”[9]說流馬沒有車輪,難以令人信服。670余斤米,2個方囊裝不下,需要5個方囊裝了,不知如何算出的數(shù)量?
譚良嘯《消除誤區(qū)·求解木牛流馬》可謂高屋建瓴,視野寬闊,論述精當。此文說:方北辰先生“關于木牛、流馬是兩種規(guī)格不同的四輪車的看法……是目前最接近木牛、牛馬真實的研究成果。只是木牛在運行中穩(wěn)定性如何解決,流馬的具體形制等問題還須作進一步探討。”[10]這是說,還需要探尋最終的正確答案。
《戰(zhàn)國策·楚策一·張儀為秦破從連橫》有:“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華陽國志·蜀志》有記載:“司馬錯率巴蜀眾十萬,大舶船萬艘,米六百萬斛,浮江伐楚……”以上記載也有問題。一船載50人,十萬人只需2000艘船。若加載米船2000艘,也只有4000艘,少于“萬艘”的一半。一人一月吃米60斤,十萬人一月吃米600萬斤,三月吃米1800萬斤,折合為57萬斛(近60萬斛,按1斛=31.5斤米計),只是“六百萬斛”的1/10,相差太多。這樣的記載未見有人質疑。
流馬的載重變小,其外形尺寸自然相應變小。裴注未能把形制與數(shù)據(jù)說全,也未說清楚。而且還有錯訛。斐注說:前軸孔距前杠孔17.1cm,前杠孔距后軸孔25cm,那么前軸與后軸的距離應是17.1+25=42.1cm。而車輪周長6尺=142.5cm,直徑是45.36cm。兩個車輪的半徑相加是45.36cm,大于前軸后軸的距離42.1cm。若將車輪安裝于車軸上,前輪與后輪會出現(xiàn)重疊或擦碰。解決的辦法是加長前后軸的距離。裴注說前杠(1.8尺)是42.75cm,后杠應相同,考慮到前后杠都會有上下杠,應有4根(橫杠)。4根橫杠與4根立杠可組成一個框架。裴注沒說豎杠、立杠,說有肋,肋長(3.5尺)是83cm。已知橫杠長42.75cm,方囊寬38cm,若將方囊置于框架之中,方囊的兩側外壁與框架分別相距2.37cm(是精準的設計與配合),可見方囊不能并排放置。王子今說:“方囊兩枚,兩者并立的緣故。”[11]此說有待商榷。《莊子·山木》“方舟而濟于河”,“方舟”是并舟的意思。《史記·蘇秦列傳》有“車不得方軌”,是不得并軌的意思。《論語·憲問》“子貢方人”是謗人的意思,方囊是方形的囊的意思。方囊應是上下重疊放置(總高39×2=78cm)。
裴注說的肋應是豎杠的長度(83cm)。方囊(長64cm)兩頭與前后杠的間隙,非常方便取放方囊。肋的截面積7×5.2=36.4平方厘米,兩個肋足以承載滿裝糧的方囊。同一軸上兩車輪的中心距應由橫杠長度(42.75cm)加30cm左右,應是70cm左右。這樣的輪寬在狹窄的山路上行進較為有利,過寬不好。流馬可能沒有車轅(裴注未說及),駕馭者掌控上前杠或上后杠即可。裴注沒有說馬頭、馬耳、馬舌、馬齒等裝飾物,實際可能會有,因為說有“靬”,這是馬背上的裝飾物,因此,流馬應有馬的形態(tài)。木牛的構造有牛頭、牛角、牛齒、牛舌等。
四、流馬的優(yōu)點
吳迪《古代車馬》說:“先秦時期的車可分為大車和小車兩大類。古人常說‘服牛乘馬,可見除了馬車之外還有牛車。一般說來,駕馬,車廂小的叫‘小車,駕牛、車廂大的叫大車。小車也叫輕車或戎車,主要用于戰(zhàn)爭,其余時候也供貴族使用,而牛車主要用來運載貨物。”[12]這里說的牛車、馬車,分別用牛拉或用馬拉。裴注說,木牛“載一歲糧,而人不大勞。”這說明,木牛、流馬是由人駕馭,而不用牛或馬拉;稱為“木牛”,應是大車;稱為流馬,應是小車,如此而已。這也啟示我們,不能把木牛與流馬視為一物,混為一談。
流馬的優(yōu)點:流馬體形小、載重少、速度快。路況好,每小時可行10里,日行可百里。其次,較易駕馭,可一人操控,靈活機動;遇較高坎、較深溝,可抬高前部拉過,也可兩人合作抬過,還可取出方囊,拉過流馬再裝上。第三,構件堅固,載重少,不易損壞,安全可靠,運效高。第四,有方囊裝糧,節(jié)省了裝糧袋;方囊表面用油漆等防水涂料刷后可有效防止雨水與地表水的浸濕,可在雨天及淺水溪流中行走,而不會潮霉軍糧,軍糧損耗大大減少。《諸葛亮傳》說“由斜谷出,以流馬運”。褒斜道由漢中北通眉縣。張哲浩等《秦蜀古道,活態(tài)展示三千年中華道路文明史》說:“史有記載‘秦嶺,天下之大阻也……秦蜀古道穿越秦嶺……特點是多沿水分布……堪稱中國古代穿越河流與溪水最多的道路。”[13]流馬可適應此路。從“斜谷出”的流馬,可沿溪流的淺灘向下行。流馬的車輪半徑22.5cm、方囊高39cm,上下重疊放置,下層的方囊上口離地面有61.5cm(上層的方囊上口離地面100.5cm)。因此,在水深不超過50cm的溪流淺灘上下行,水流推送,會像舟船般自行向前(人可掌控方向而不大用力),在此境況下稱為“流馬”,既合情理且富詩意。
流馬是特定年代、特定險峻道路上的軍糧運輸工具,對于和平時期尤其是平地或淺丘的運輸及家庭農用,明顯不適用。車輪要造4個,方囊要制2個,毫無必要,且耗料太多,成本太高,這可能是不能傳于后世民用的原因。適用而能傳于后世的是一種獨輪雞公車。
五、裴松之的注文比較可信
裴松之(372—451)是南朝宋的史學家,聞喜(屬山西)人,曾任國子博士,永嘉太守等職。元嘉六年(公元429年),宋文帝命他注《三國志》。為此,他博采群書140余種,以補缺、備異、征妄、論辯為宗旨,保存大量史料;他的注文比正文多出3倍。裴松之生年只比諸葛亮(181—234)死年晚93年,距木牛流馬的制作使用時間較近。他在博覽群書與耳濡目染中較易掌握其構造形制。裴注有:“流馬尺寸之數(shù),肋長三尺五寸,廣(寬)三寸,厚二寸二分,左右同……”其記述流馬的數(shù)據(jù)有34項,精確到尺寸分(0.01cm)。他似乎是看到過實物,其敘述就像比對著實物測量過一樣。因此,我們認為,裴注比較可信。endprint
遺憾的是裴注未能將木牛流馬的數(shù)據(jù)說全,也未將結構關系說清,甚至有錯,以至直到如今,眾說紛紜,在學界沒有形成科學合理的認知。對于木牛,裴注只說:“人行六尺,牛行四步,載一歲糧,日行二十里。”至于零部件的長寬厚的數(shù)據(jù)全部缺如。這有一種可能,即木牛在制造使用之后,即被淘汰(被流馬替代),以至裴松之時代,人們對木牛已不太清楚了。而流馬也未能流傳于后世,當今人們皆不知流馬是何形制。
六、結語
東漢末年,軍閥混戰(zhàn),直至魏、蜀、吳三國鼎立,形成相對均衡穩(wěn)定的局面。這三家一時誰也不能兼并誰。曹操具有雄才大略。他挾天子以令諸侯,于建安二十三年(公元218年)七月西征,打到陽平。由于劉備一方憑借險要地形抗擊,曹操無功而返。同樣,劉備也想剪滅曹魏。從建興六年(公元228年)春至建興九年(公元231年)春,諸葛亮四次北伐(四出祁山),未能成功。他再經3年準備,于建興十二年(公元234年)春率10萬大軍,進駐五丈原(今陜西眉縣西南)開始第五次北伐,也未取勝。至八月,諸葛亮病死五丈原,北伐遂終止。諸葛亮第四次北伐時,蜀軍“以木牛運,糧盡退軍”。這明白地說,他當時退軍不是因為被打敗,而是缺糧,是木牛不能勝任運糧任務;木牛是失敗的設計、失敗的制作。諸葛亮后來設計制作了流馬,運用于第五次北伐。“以流馬運”糧,肯定強于木牛,但載重量卻減少一半多,這就意味著流馬的數(shù)量要增加一倍多。加之路況差,路程長,木質流馬損壞率高,運力低下,難保供給。因此,諸葛亮還是擔憂:“每患糧不繼,使己志不申,是以分兵屯田,為久駐之基。”第五次北伐四個月上,諸葛亮(181—234)病死五丈原,時54歲,與劉備(161—223)62歲、曹操(155—220)65歲、孫權(182—252)70歲相比,屬英年早逝。
諸葛亮早逝的原因,除軍旅生活的辛勞、軍政事務的耗神之外,還應與木牛有關。那笨重的家伙,載重大,行速慢,木質脆,損壞多。可以設想,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那運糧車隊像螞蟻樣爬行,即使在平緩的棧道上,也有階梯式路段,造成行車困難。在路況險惡處,則勢必會拋棄許多損壞的木牛與其上的軍糧,一片狼藉,而前方士卒卻因凍餓而死。于是,怨聲載道。為此,諸葛亮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他整天在懊惱與深深自責中度過,歷經三年,失去了健康,最終病死在前線。
陳壽《三國志·諸葛亮傳》贊說諸葛亮“天下奇才也!”又說:“亮長于巧思,損益連弩,木牛流馬,皆出其意……”此說影響后代,王子今文即有:“木牛和流馬,是應用于軍運實踐的成功發(fā)明,也可以看作諸葛亮最后的才智貢獻。”[14]從陳壽開始至今,對于木牛有過多溢美之辭、不當評價,當今應予重新評說。我們認為,木牛不能視作諸葛亮“巧思”的成功發(fā)明;木牛是失敗之作,是造成諸葛亮早逝的重要因素。失敗是成功之母。難能可貴的是,諸葛亮在失敗的基礎上,認真總結經驗,很快造出了適用的流馬。因此,說木牛是失敗之作,并不影響諸葛亮的歷史功績與崇高地位。他杰出的智慧與堅忍不拔的精神,一直為后世所景仰。(本文寫作,得到沈伯俊老師、譚良嘯老師、梅錚錚老師指導,特敬致謝忱。)
注釋:
[1]轉見劉文學主編《黃帝故里文獻錄》,中州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第163頁。
[2][12]吳迪編著《古代車馬》,吉林文史出版社2009年版,第7、8頁。
[3]吾淳:《古代中國科學范型》,中華書局2002年版,第311頁。
[4][11][14]王子今:《諸葛亮“流馬”“方囊”考議》,《四川文物》2015年第1期第46頁。
[5]柳春藩:《三國史話》,北京出版社1981年版,第242頁。
[6]參見方北辰:《一個成都學者的精彩三國》,成都時代出版社2015年版,第93頁。
[7]斐明相:《說楚車》,《楚文化研究論集》第一集,荊楚書社1987年版,第258頁。此文列舉考古發(fā)掘的楚國戰(zhàn)車形制,其中車輪直徑(厘米)分別為(出土地·時代):淅川下寺·春秋中:118;洛陽馬鞍冢·戰(zhàn)國晚:136、146;輝縣琉璃閣·戰(zhàn)國:130、140、105,95。特小車的輪徑有95厘米。
[8]吳承洛:《中國度量衡史》,上海書店1984年版。
[9]馬儒君:《尋找三國》,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8年版,第528頁。
[10]譚良嘯:《消除誤區(qū)·求解木牛流馬——兼評木牛流馬研制現(xiàn)狀》,《襄樊學院學報》,2011年第9期。
[13]張哲浩、楊永林:《秦蜀古道,活態(tài)展示三千年中華道路文明史》,《光明日報》2016年8月1日第5版。
作者單位 錢玉趾:四川省科學技術協(xié)會
陳 桐:成都七中育才學校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