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燕
【摘 要】民營企業是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中重要的經濟主體,深入分析民營企業反腐的時代機遇可知,在如今國家反腐浪潮的推進下民營企業反腐事業已得到國家政策的大力支持,自身也不斷尋求反腐新路徑。但是民營企業要想做到依法治腐卻也是困境重重,不管是公私有別的歷史難題還是重受賄輕行賄的中國特征都成為民營企業反腐的法律困境。本文力求剖析民營企業反腐的歷史機遇和法律困境,為民營企業反腐事業厘清發展方向,探索發展路徑。
【關鍵詞】民營企業;反腐;法律困境
自1997年黨的十五大提出我國堅持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之后,我國高度重視非公有制經濟發展。非公有制經濟作為我國現階段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對我國國民經濟的發展與穩定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民營經濟是指除國有控股、集體經濟、外資及其控股之外的經濟組織,主要成分是私營企業與個體工商戶。[1]我國法律法規中的正式表述為“非公有制經濟”,在日常實踐中民營經濟的叫法較為常見,兩者所指相似,故不作細化。按照經營管理權的歸屬劃分,企業可以分為國營企業和民營企業。民營企業指由民間人士與民間機構經營的企業,與國營企業相對應。《中國統計年鑒》截至2017年的統計顯示,我國民營企業數量達2726萬家,民營經濟對國家財政收入的貢獻占比超過50%。民營企業在經濟增長、財政貢獻、就業市場等各方面的作用不可小覷。隨著民營企業的蓬勃發展,一些依附于民營企業的“水蛭”卻也不斷吮吸著它的軀體,成為日漸頑固的“瘧疾”,民營企業腐敗成為一項亟待解決的重大社會問題。在國家反腐倡廉建設的大背景條件下,以京東、華為、萬科等為代表的一大批民營企業開始編織長效治腐的藍圖。他們或是潛心自查自我療治,或是攜手并肩,力圖共建反腐敗之長城。誠然當今日益繁盛的反腐敗事業無疑為民營企業反腐創造了前所未有的機遇,但與此同時我們也應當審視民營企業反腐的法律困境。
一、民營企業反腐必要性分析
民營企業腐敗犯罪指民營企業在企業經營管理過程中實施了腐敗類行為,依據我國現行法律,具體包括職務侵占、行賄、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挪用資金、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等。在國際領域里民營企業腐敗犯罪包含在私營部門腐敗犯罪之中,表現形式更為多樣。從《聯合國反腐敗公約》以及其他國家的立法情況看,私營部門腐敗犯罪表現形式涵蓋范圍較為廣泛。不僅包括賄賂、貪污、挪用、洗錢、內幕交易等,與腐敗有關的資產非法增加、窩贓、妨礙司法等附隨性犯罪也包括在內[2]。從國內刑法實踐來看,據北京師范大學中國企業家犯罪預防研究中心和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污賄賂總局聯合發布的近五年發布的《中國企業家刑事風險報告》顯示,民營企業的刑事犯罪率一直高居榜首,五年來保持占比持續上升的態勢,2017年已達86.6%。這其中職務侵犯罪、非國家工作人員受賄罪和挪用資金罪等貪腐類犯罪尤為突出,成為高頻率罪名。民營企業竭力反腐不僅是民營企業發展的必然要求,也是助力公權力部門反腐事業的強大力量。
1.企業自身發展需要
腐敗作為民營企業經營的“蛀蟲”,對企業的經濟發展和文化建設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腐敗活動的非法屬性和內在隱蔽性特征造成腐敗的支出尚且不能僅僅通過查處的案件進行統計。有學者提出從企業的日常支出中找到民營企業腐敗支出的計量方法。根據我國的會計制度實踐歸納出企業的招待費和差旅費常被用于包裝腐敗支出,故而可將其作為度量中國企業腐敗支出的一個指標[3]。重慶大學高揚志博士根據這一理論,對中國中小板民營上市公司的腐敗支出進行統計,發現企業招待差旅費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重平均值為2.52至1.25之間[4]。所占數額之大,足以引起企業家的審視。
2.助力政府反腐效能
民企反腐從來都不是自家私事,民眾大多關心公權力下的腐敗問題,對民營企業的腐敗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在民營因腐敗問題衰敗時頂多感嘆一句“富不過三代”。然而,民營企業腐敗并非僅僅是“家丑”,反而因腐敗的復雜特征將公權力、社會大眾的利益聯系在一起。著名學者莊德水先生提出民營企業腐敗勢必會損害企業家的利益,但是民眾又何嘗不在為民營企業的腐敗買單呢。民營企業內部腐敗造成內耗,浪費資源,助長不良風氣。外部腐敗則將民營企業與公共權力、中介組織聯系起來,造成腐敗滋生蔓延,影響公共秩序的良好發展。“一個老板絆倒一群官”的現象屢見不鮮,將民企納入反腐倡廉的范圍內無疑是凈化從政環境、構建良性政商關系的關鍵所在。
二、民營企業反腐機遇解析
我國民營企業的反腐敗事業雖處于起步階段,卻也做得風生水起。以華為、阿里巴巴、騰訊、百度、萬科、京東等行業領軍企業為代表的民營企業開展了一系列聲勢浩大的反腐敗浪潮。他們改變以往“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度,逐漸樹立“零容忍”的決心,從“家丑不可外揚”到“查處一起公告一起”,從內部處決到移送司法,越來越嚴苛的反腐行動成為民營企業內部的“診療器”,系統深挖企業內部“毒囊”,凈化企業“肌體”。如今,將民營企業納入國家腐敗治理體系已然成為大勢所趨,民營企業反腐事業遇上時代機遇。
1.國家反腐敗浪潮助力
我國堅持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的基本經濟制度,持續推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堅持“兩個毫不動搖”的政策方針。長久以來我國就一直鼓勵、支持和引導非公有制經濟發展,對其實行依法監督和管理。在反腐敗事業上,國家反腐敗浪潮的大力推進必將助力民營企業反腐敗事業的進行。近年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堅持領導反腐敗事業,“老虎”、“蒼蠅”一起打,以“刮骨療毒、壯士斷腕”之勢鑄成反腐之城。反腐敗不再“看人下菜”、不因身份、數量而例外,上至中央委員、下至基層官員,統統被框入制度的牢籠;不因地域、空間而區別,國內統籌一盤棋,無一省市例外。國際遍布天羅地網,通過加強國際合作,通力追捕外逃人員,避罪天堂不再避罪;不因行業、領域而止步,六年的反腐敗斗爭一直堅持反腐無禁區,不論司法、外交、還是國安、金融等任何行業都不存在“特殊領域”,堅持做到反腐無死角。以國家反腐事業為參考,民營企業乘著國家反腐事業的東風,保持零容忍的決心,秉持反腐無例外、無死角、無禁區的精神,必將事半功倍,開啟民營企業反腐新篇章。
2.國家對民營企業的政策支持
自確立我國基本經濟制度以來,我國對民營企業一直采取扶持與管理并重的措施。融資方面,為改善小微企業和民營企業融資環境,中國人民銀行于今年6月和10月連續兩次增加1500億元再貸款和再貼現額度,通過宏觀調控以擴大對小微、民營企業的信貸投放。財稅方面,國家稅務總局2018年11月16日發布《關于實施進一步支持和服務民營經濟發展若干措施的通知》,通知強調將落實稅收優惠政策,平等對待民營企業與其他納稅人,做到民營企業應享盡享。經濟的扶持將會給民營企業騰出更多財力、物力、人力支持反腐,只有企業生存下來了才會思考怎么高效發展。除了在經濟政策上的扶持,一些民營企業數量眾多的一線城市的政府也進一步著手探索反腐新路徑,助力民營企業反腐。以深圳市為例,由中共深圳市紀律委員會、深圳市標準技術研究院牽頭制定的我國首個反賄賂領域地方標準——《反賄賂管理體系深圳標準》于2017年7月1日發布。作為國內首個反腐治賄的地方標準,其適用范圍突破國家機關,拓展至企業,重力打擊商業賄賂,民營企業反腐成為重中之重。該標準明晰賄賂定義并確立賄賂包括的范圍,接軌國際標準,為民營企業的反腐敗斗爭提供更廣闊的視野與更專業的理論。更重要的是,該標準將民營企業反腐著力點連點成線,連線成面,規劃出一張反腐巨網,使以民營企業為代表的商業賄賂不僅成為不敢,也成為不想與不易。
3.企業反腐類聯盟組織的構建
為破解因企業間腐敗人員信息不通暢,誤用腐敗分子最終致使行業遭致損失的難題,一大批民營企業開始探索暢通行業失信者信息,構建防腐信息互通的聯盟機制。2015年由阿里巴巴、碧桂園、萬科等為代表的來自不同行業的企業在上海發起中國企業反舞弊聯盟。該聯盟旨在通過搭建平臺、整合資源、共享數據、建立職場不誠信檔案以提高企業反舞弊能力,營造廉潔的商業環境。作為國內首個由企業發起成立的以反舞弊為目標的非營利性組織,歷時三年的發展,該組織成員已由最初的10家單位發展到如今的260家單位,遍及全國20多個省(市)自治區,影響企業人員近500萬人。該聯盟設置失信檔案,通過各成員企業上傳失信人員身份信息構建起一道“防腐長城”,杜絕腐敗失信人員再次進入成員單位。目前,已有上千名腐敗分子被拉入黑名單,對其實行了強有力的牽制。無獨有偶,2017年電商巨頭京東聯合騰訊、百度等知名企業也成立陽光誠信聯盟,旨在通過互聯網手段共同打擊腐敗、欺詐、假冒偽劣、信息安全犯罪,提升聯盟成員反腐治理水平。現聯盟成員已增加至173家企業,聯盟內部設置信息共享系統,實現犯罪信息互通。此類反腐類聯盟日趨壯大與完善給予民營企業反腐事業更多可循路跡,勢將鞏固民營企業反腐成果。
三、民營企業反腐的法律困境
習近平在11月1日的民營企業座談會上指出,中國加大反腐敗斗爭力度,落實黨要管黨、全面從嚴治黨的要求,是為了懲治黨內腐敗分子,也是為民營經濟發展創造健康環境。在全面依法治國的宏觀背景之下,法律反腐成為腐敗治理的必然選擇。自十八屆三中全會示意將建立健全的反腐倡廉法規制度體系到十八屆四中全會指出“加快推進反腐敗國家立法,完善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形成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的有效機制,堅決遏制和預防腐敗現象。”理論上,我們已將反腐大業納入法律體系。但是民營企業反腐作為國家反腐敗大業中的重要一環,卻依然出現諸多法律空缺,亟待糾正。
1.公私有別困境
反腐敗國家立法是用法律手段規制腐敗蔓延,做到依法治腐。然而,法律的適用范圍總會與現實困境存在偏差,造成許多法律盲區。
第一,重公輕私。目前我國刑法總則和分則對“公共財產”、“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利益設有專門的保護條款,且運用刑罰較重,但卻對非公經濟保護不夠,目前我國刑法涉及民企保護的罪名只有不到10個,反差較大。一些性質相同的行為,如果危害對象為國有公司、企業等單位,刑法則予以定罪,如果危害對象為非公經濟組織,則不屬于刑罰打擊范圍。刑法第八章在設置諸如貪污、賄賂等腐敗犯罪時對犯罪的主體有嚴格限制,即基本上限定于國家工作人員和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兩類[5]。這類限定顯然沒有將民營企業中的貪污、賄賂情況包含在內。我國刑法把侵害國有企業和公有經濟的行為定性為“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并對涉及國家工作人員貪污、腐敗、瀆職而損害國家利益的犯罪,設專章規定[6]。但對民營企業的高管利用職務便利非法獲利的卻難以按刑法定罪,很多時候無奈之下只能依據公司相關規定采取辭退等措施。辭退者并未受到太多約束,可以繼續進入新的公司連環作案,嚴重者可帶壞整個行業的風氣。這勢必將在一定程度上因為腐敗成本低廉而助長腐敗行為。
第二,懲處差異明顯。我國法律對企業行賄的公私有別還表現在懲處力度上也存在較大差異。以民營企業判罪中頻率較高的職務侵占罪和國有企業中判罪頻率較高的貪污罪為例做對比。根據《2017年中國企業家刑事風險分析報告》所得數據整理可得,民營企業中判處職務侵占罪的頻率與國有企業中判處貪污賄賂罪所占頻率一樣,都在當年所歸類別頻率統計中都占居第二。因而比較占居同樣犯罪頻率的兩類罪行的法律懲治力度便具有現實意義。《刑法》第二百七十一條對職務侵占罪做了規定:公司、企業或者其他單位的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將本單位財物非法占為己有,數額較大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數額巨大的,處五年以上有期徒刑,可以并處沒收財產。因有期徒刑單個罪名最高為十五年,故而職務侵占罪最多可判十五年。
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條對貪污罪進行裁定,根據情節輕重,分別依照下列規定處罰:(1)貪污數額較大或者有其他較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2)貪污數額巨大或者有其他嚴重情節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3)貪污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數額特別巨大,并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別重大損失的,處無期徒刑或者死刑,并處沒收財產。對于在國有企業家犯罪罪種中占居第二的貪污罪,最高可處以死刑,其中隱含的并非只是死刑與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差距。同屬于司法量刑數量中占比較高的兩種罪行,卻在處罰上相差甚遠。眾多的腐敗分子因為法律的“重罪從輕,輕罪從無”規定得到再三赦免,所需付出的腐敗成本日趨低廉,這無形中給腐敗分子提供了眾多心理暗示,也無疑是對反腐敗事業的一記重錘。
2.重受賄、輕行賄
受賄與行賄本是一體兩面、互為因果的關系,兩者在我國腐敗案件中占有最大比例。近幾年來,隨著我國財務管理制度的日益調整完善,職務侵占類犯罪日趨減少,反倒是賄賂犯罪始終有增無減。原因在于我國法律體系中歷來存在重受賄、輕行賄的法律傳統。盡管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堅持受賄行賄一起查,有效遏制腐敗蔓延勢頭,鞏固反腐敗斗爭壓倒性優勢。我國也在近幾年的法律修改中逐步將行賄罪強化,增加法律限制,然而“受賄官員坐牢,行賄老板逍遙”[7]的社會現象依舊存在。對每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工作報告》公布的腐敗犯罪數據進行分析,不難得出近六年的受賄罪與行賄罪人數。版面數據的差異初步體現出以行賄罪所論處的人遠遠少于以受賄罪論處的人數。分析行賄犯罪占受賄犯罪之比可以得出每年的行賄犯罪數雖從原本的23%逐年漸增到70%,但卻又在2017年呈下降趨勢。現實情況卻是一起受賄案件實則涉及多名行賄人。如創下十八大以來省部級及以上官員受賄金額最高紀錄的白恩培案,其利用職權共收受17家單位和個人錢物賄賂,總計共達2.4億元。河北省委原書記周本順受賄的2302萬余元中共涉及8名行賄人。故而每年的刑事判處數據上行賄犯罪數遠低于受賄犯罪數顯然不合邏輯。可見目前這種以受賄罪為重心的腐敗治理體系和模式并非符合事實的法律定罪,勢必造成難以有效遏制腐敗滋長的局面,也將使民營企業的反腐敗事業陷入困境。
在民營企業反腐日趨成為反腐熱點的社會背景下,保持民營企業反腐激情,創造性地提供政策支持,規范法律法規,讓民營企業全力加入反腐浪潮之中,是當今支持民企反腐的重點方向。保障好民營企業合法權益,使扶持和促進民營企業發展的政策落到實處,充分發揮作用破除民營企業反腐困境,增強安全感和獲得感,也將穩固民營企業持續發展,為國家注入無限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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