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基于簽字審計師的經驗證據

翁健英

【摘 要】 以簽字審計師個體特征為切入點，使用2001—2014年中國資本市場A股上市公司作為分析樣本，考察簽字審計師的性別構成對審計質量的影響。研究發現，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盈余管理顯著負相關，即簽字審計師的男女搭配提高了審計質量。進一步研究發現，與高客戶重要性程度組相比，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盈余管理的負向關系在低客戶重要性組中表現得更強。而且，進一步考察了組合簽字審計師的單一性別特征的影響，發現當組合簽字審計師全部為男性時，審計質量會更差;當全部為女性時，與審計質量沒有顯著的相關關系。文章豐富并拓展了有關簽字審計師個體特征的研究，為審計質量的影響因素提供了進一步的經驗證據。

【關鍵詞】 簽字審計師; 性別異質性; 客戶重要性; 審計質量

【中圖分類號】 F23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18）24-0119-06

一、引言

外部審計作為重要的治理機制，在保證財務報告質量等方面發揮著關鍵作用，一直以來是學術界和實務界關注的焦點。隨著研究的深入，學者們開始將審計的研究從事務所、分所層面拓展至簽字審計師個體層面。審計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專業判斷，簽字審計師作為審計項目執行人，其不同的個體特征影響著審計工作的進行。因此，簽字審計師的個體特征是影響審計質量的重要因素[1]。然而，由于數據的限制①，有關簽字審計師個體的研究較為有限。中國上市公司審計報告提供簽字審計師個人姓名以及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網站（http：//www.cicpa.org.cn/）提供簽字審計師個人特征查詢[1]，這為研究簽字審計師個體特質提供了數據支持。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是大眾所熟知的現象。在心理學研究中，這種現象被稱為“異性效應”，即異性比同性帶來的促進作用更強[2]。而且，男女員工之間的搭配可以有效地實現技能互補，強化性別間的互補作用[3]。因此，從理論上看，組織中的男女搭配可以有效地提高生產率和績效。中國的審計報告應當由兩名具備相關業務資格的簽字審計師簽名蓋章并經會計師事務所蓋章方為有效，這意味著審計報告是由兩名簽字審計師共同簽發。那么，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組成對審計質量會有什么影響呢？現存的文獻主要關注了女性審計師所發揮的重要作用，鮮有研究涉及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構成所產生的經濟后果?；诖?，本文利用可獲得的數據，探討組合簽字審計師性別組成對審計質量的作用機理，以期為審計質量的影響因素提供進一步的經驗證據，豐富并拓展有關簽字審計師個體特征的研究。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異性之間存在助長效應，即相比于同性，異性對其特定行為的促進作用更強。莫雷等[4]指出異性在場會帶來各種微妙的影響效果，具體表現為相互顯示、相互制約與相互激勵。異性效應的存在，使得每個個體都渴望得到異性的青睞與認同，因此，這種異性之間的相互激勵可以成為個體發展的“助長劑”。趙軼然等[2]探討了性別助長效應對創造性的影響，發現異性環境會提高大學生在完成創造性問題的成績。楊振兵[5]的研究發現合理的員工性別結構顯著提高了工業全要素生產效率，為異性效應的存在提供了支持。因此，從理論上看，工作環境中的男女配合有助于更好地調動勞動積極性，提高工作效率與績效。由此，本文認為，當組合簽字審計師由男女構成時，可以有效地發揮異性效應帶來的積極作用，提高審計的效率與效果，有利于審計質量的提高。

前期文獻指出由于男女勞動力之間存在系統性差異，這種差異會帶來男女員工搭配的技能分工，從而進一步強化性別間的互補機制[3]。王偉同等[6]發現員工間的性別異質性有利于實現技能互補，從而提高了企業的生產率。男女在風險態度、競爭能力、生產效率、規則遵守等方面存在顯著差異[7]。一方面，女性需要承擔更多的家務活動，而且因生育子女而導致工作中斷，從而造成經驗技能的折損，導致女性在競爭能力、技能、生產效率等方面均弱于男性[8]。另一方面，女性在風險偏好、規則遵守、道德標準等方面優于男性[9-10]。審計是一項復雜且需要大量專業判斷的工作，既需要簽字審計師有充分的專業勝任能力，又需要簽字審計師保持高獨立性。相比于女性，男性在專業判斷、信息處理等方面存在優勢。Gold et al.[11]發現在審計判斷中，男性審計師比女性審計師的意見更準確。葉瓊燕等[12]研究發現男性審計師對財務報表錯報的準確度把握得更好，因此有更高的審計質量。而且，從生理角度來看，男性在體力、精力方面顯著優于女性。審計是一項高強度、高壓力的工作，需要有充沛的體力與精力。近幾年頻頻爆出會計師事務所員工過勞死的事件更加充分說明了審計行業的高強度高壓力②。然而，男性在獨立性方面弱于女性。男性更關注職位晉升、工資上漲等經濟利益，因此更容易向客戶公司妥協;而女性審計師會更加保守，更能堅持道德標準，故而更傾向于保持較高的獨立性[9]。Ittonen et al.[10]發現女性審計師更能堅守道德，更加謹慎，從而所審計的公司有較低的操縱性應計利潤。因此，當組合簽字審計師是男女搭配時，既可以充分發揮男性在技能經驗、體力精力等方面的優勢，又可以有效發揮女性審計師在規則遵守、謹慎等方面的優勢，從而提高了組合簽字審計師的專業勝任能力和獨立性，進而可以有效提高審計質量。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限定其他條件，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審計質量正相關。

審計師與客戶之間存在著經濟依賴，審計師為了留住客戶，有動機犧牲獨立性，縱容管理層對財務報告的操縱行為，而這種動機與客戶重要性有關。Sharma et al.[13]發現會計師事務所對客戶的依賴度越強，獨立性越差，越會縱容管理層的財務信息操縱行為。Chen et al.[14]發現簽字審計師層面的客戶重要性是影響簽字審計師獨立性的重要因素。

當面對重要客戶時，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對審計質量的正向影響就會減弱。原因在于：首先，中國的審計市場非常分散且競爭激烈，甚至形成了惡性競爭[15]。高度競爭的審計市場使得客戶公司對審計師有較大的選擇權，相比于客戶公司，審計師往往處于弱勢地位。客戶資源，尤其是重要客戶，既是會計師事務所生存的關鍵，也是簽字審計師獲得職業晉升、工資上漲等諸多好處的基礎[16]。因此，當面對重要客戶的會計信息操縱行為時，審計師更傾向于配合公司的管理層。若不配合，審計師可能會面臨被替換的風險。其次，中國資本市場的投資者保護力度較弱，法律的執行力度也較弱[15]，審計師面臨的監管與訴訟處罰風險較低，審計失敗的成本也較低。因此，權衡收益與成本，面對重要客戶，會計師事務所和簽字審計師更傾向于與公司管理層合謀，縱容客戶公司的財務報告操縱行為，因此性別異質性的積極作用就會減弱?；诖?，本文提出假設2。

H2：限定其他條件，與高客戶重要性組相比，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審計質量正相關關系在低客戶重要性組中表現得更強。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01—2014年滬深A股類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按照下列標準進行篩選：（1）剔除簽字審計師性別資料缺失的樣本;（2）剔除組合中有三個簽字審計師的樣本;（3）剔除金融行業類的樣本;（4）剔除控制變量缺失樣本。經過篩選，最終得到17 096個樣本觀測值。為了消除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上下1%的縮尾處理。本文的簽字審計師個體特征數據、十大會計師事務所數據系筆者從中國注冊會計師協會網站（http：//www.cicpa.org.cn/）手工搜集而得，其他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

（二）模型設立于變量解釋

根據本文的研究思路，為了檢驗H1和H2，本文構建模型1。

1.因變量。本文根據Dechow et al.[17]，采用截面修正的瓊斯模型計算操控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DA）來衡量審計質量。具體的，使用模型2—模型4分別估計總應計利潤（ACC）、非操縱性應計利潤（NACC）、操縱性應計利潤（DA）。

ACCj，t代表總應計利潤，使用營業收入與經營現金流量的差值來衡量。ΔREVj，t是營業收入在t-1年到t年的變化，PPEj，t指固定資產的原值;ΔRECj，t代表應收賬款在t-1年到t年的變化，TAj，t-1是t-1年的資產值。

2.自變量。本文的自變量為性別的異質性（MIXGENDER）。當組合簽字審計師是由男與女組成時，則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3.調節變量。本文的調節變量是客戶重要性。本文借鑒Chen et al.[15]，分別計算了簽字審計師層面的客戶重要性（CI_SIZE）與會計師事務所層面的客戶重要性（CF_SIZE）。計算公式分別為：Ln TA■■■■Ln TA■■，Ln TA■■■LNTA■■。其中，Ln TA代表資產的自然對數，IA代表簽字審計師，AF代表會計師事務所，j代表客戶公司，m代表組合中簽字審計師的數量，t代表簽字審計師的客戶數量。為了更好地區分不同程度的客戶重要性水平，本研究進一步設置了衡量客戶重要性強度的啞變量（CI_HIGH，CF_HIGH），當目標公司的CI_SIZE、CF_SIZE的值高于按行業和年度計算的中位數時，則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4.控制變量。根據以往的文獻，本文還選用以下控制變量：簽字審計師學歷（EDU）、簽字審計師專業（MAJOR）、簽字審計師行業專長（AREXPERT）、事務所行業專長（AFEXPERT）、十大會計師事務所（BIG10）、會計師事務所的組織形式（PARTNERSHIP）、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_LON）、所有者權益收益率（ROE）、審計復雜程度（COMPLEX）、公司成長性（GROWTH）、所有權性質（STATE）。此外，本文還控制了會計師事務所、年度以及行業的固定效應。上述各變量的定義見表1。

四、實證研究

（一）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其中，盈余管理（DA）的均值為0.0701，表明中國上市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平均為0.0701。MIXGENDER的均值為0.4176，表明組合簽字審計師由男女構成的占41.76%。審計師層面的客戶重要性（CI_SIZE）的平均值為0.3066，最大值為1.0000，標準差為0.2440。CF_SIZE的平均值為0.0312，中位數為0.0221，標準差為0.0332。

（二）回歸分析

1.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審計質量

為檢驗本文的假設，采納模型1進行OLS回歸，并控制了會計師事務所、年度與行業的固定效應。本文中報告的所有t值均經過公司和年度的cluster調整[18]。

表3列示了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對審計質量的回歸結果。從表3的結果來看，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MIXGENDER）的系數為-0.0026，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這意味著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降低了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提高了審計質量，支持了H1。

在控制變量方面，簽字審計師層面的客戶重要性（CI_SIZE）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對簽字會計師越重要的客戶，審計質量越差。事務所行業專長的系數顯著為負，說明事務所行業專長降低了盈余管理的程度。十大會計師事務所（BIG10）與盈余管理在5%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說明規模越大的事務所，審計質量越高。公司規模（SIZE）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公司規模越大，審計質量越高。所有者權益收益率（ROE）與盈余管理在1%水平上顯著負相關。審計復雜程度（COMPLEX）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審計復雜程度越高，審計質量差。公司成長性（GROWTH）的系數為正，表明公司的成長性越高，盈余管理程度越高。

2.按客戶重要性分組：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審計質量

表4列示了分別按客戶重要性分組回歸的結果。結果表明，在低客戶重要性水平的組中，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MIXGENDER）在1%水平上顯著為負;在高客戶重要性水平的組中，性別異質性的系數不具有統計顯著性。此結果意味著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盈余管理的負向關系在低客戶重要性組中表現得更強，H2得到驗證。

（三）穩健性測試

為保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進行了如下的穩健性檢驗：（1）變量替換。本文根據Ball et al.[19]，使用考慮市場收益的擴展的瓊斯模型計算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衡量盈余管理。（2）樣本調整。本文將含有三個簽字審計師的樣本加入回歸中。（3）增加控制變量。本文加入了一系列公司治理特征的控制變量：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管理層持股、董事會人數的自然對數、獨立董事的比例。（4）內生性測試，本文采用傾向得分法（PSM）來控制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審計質量之間的潛在內生性問題。借鑒前期文獻，選取以下影響簽字審計師性別異質性的變量進行第一階段的回歸：公司所在省份的高校數量;男女的出生比例;人口數量的自然對數;公司規模;資產負債率;所有者權益收益率;審計復雜程度;所有權性質。以上的回歸結果均與表3、表4的結果一致，進一步支持了H1和H2。

五、研究結論與啟示

外部審計是一種重要的監督機制，發揮著關鍵的治理作用。本文從簽字審計師的個體特征為出發點，探討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組成對審計質量的影響。通過手工收集了簽字審計師的性別及其他的個體特征數據，以中國2001—2014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本文發現：組合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降低了盈余管理，即當組合簽字審計師有男有女時，審計質量更高。而且，本文發現，與高客戶重要性組相比，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異質性與盈余管理的負向關系在低客戶重要性組中表現得更顯著。

簽字審計師的性別組成對審計質量產生了重要的影響，立足于中國資本市場，針對本文的研究結果提出如下政策建議：（1）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公報中明確指出，要規范招人用人制度，消除包括性別在內的一切影響就業平等的制度障礙和歧視。而不可否認的是，在中國的勞動力市場中，依然存在著女性就業歧視的問題，而本文的研究表明女性在審計行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審計時，男女搭配有利于提高審計質量，本文的結論為保障女性就業、消除性別歧視提供了一定的理論支持。（2）對于會計師事務所而言，一方面，在雇傭決策時應該考慮異性效應和性別異質性帶來的積極作用，保證女性簽字審計師一定的比例。另一方面，鑒于簽字審計師性別異質性的重要作用，會計師事務所在執行審計任務時，應該合理進行員工性別配置，以此提高審計質量。（3）客戶重要性是影響審計質量的重要因素，對監管機構而言，應該加大對審計質量的監管，尤其是對審計師重要客戶公司審計質量的質量監管。監管機構可以要求會計師事務所披露重要客戶的名單，以此作為參考;對于會計師事務所來說，應該加強對重要客戶審計業務的質量控制工作，保證執業時的獨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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