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帖有感

顧明遠

我不是書法家，但喜歡書法，有時也弄弄筆墨。因為小時候從小學一年級描紅開始，一直到初中畢業，每天都要寫一張大楷、半張小楷。所謂大楷就是寫一尺見方大字一張，共16個字；所謂小楷就是寫小字，因為字小，寫一張要數百字，所以只能寫幾行，至多半張。寒暑假作為作業，每天都要寫。到高中沒有寫字要求了，但喜歡書法的同學會常常在一起切磋。學寫字，開始先要臨帖，先臨正楷，一般是臨柳體或顏體。柳體即柳公權寫的帖，顏體即顏真卿寫的帖。正楷學好了再學行書、草書、隸書、篆書等。

學書法不僅要臨帖，我覺得讀帖很重要。臨帖是學習基本功，打好寫字的基礎。讀帖則是博覽眾家書法，欣賞之余，還要吸收各家的特點，創造自己的風格。我的書法缺乏個性，沒有自己的風格，就是因為長期不練習，特別讀的帖太少，見識太淺。自從中學畢業以后，只在三年困難時期，提倡勞逸結合，才有空每天寫上幾張，后來一忙又撂下了。直到近幾年，一方面不少中小學老師要我寫幾句他們教育理念，另一方面因為視力衰退，看書困難，為了消磨時光才讀起帖來。

讀帖不僅能欣賞學習名家書法，而且能夠長知識、受教育。最近我讀《初搨墨池堂法帖》，內容有王羲之、王獻之、虞世南、歐陽詢、蘇東坡、黃庭堅、趙子昂等的法帖，各派紛呈。讀來感到中國文字之美。我最愛蘇東坡的字，氣勢蓬勃、豁達灑脫。其中一帖名《畫記》，不僅文字優美，而且內容真切。其曰：“余嘗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當難曉，畫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而取名者，必托于無常形者也。雖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并其全，若常理之不當，則舉廢之矣。以其形之無常，是以其理不可不堇也。”蘇東坡論的是繪畫，書法不也是嗎？臨摹碑帖，不在于形似，而要重神似。其實做人不也是這樣嗎？一個人的言行，雖然無常形，但有常理。我們往往只看到一個人的表面言行，但對于一個人的品格，難以在表面顯露出來。雖然人的外表不一樣，是無常形的，但做人總是有一定的品質，是有常理的，人不可不謹慎啊！

最近又讀了《岳少保書武侯出師二表》。岳飛的草書不僅氣勢蓬勃、如龍飛鳳舞、美不勝收，其內容更是感人。岳飛在后記說，他路過南陽時進謁武侯祠，遇到下雨，就留宿祠內，晚上秉燭細觀祠壁石刻中的諸葛亮的前后出師表，不覺流淚。祠內道士要他寫幾個字，他就揮涕走筆，以抒發胸中的抑郁。正是英雄遇英雄，一片愛國情懷。諸葛亮“鞠躬盡力，死而后已”的精神已經讓人感動萬分。讀了岳飛法帖，更是不禁潸然淚下。

（作者系北京師范大學資深教授、中國教育學會名譽會長）

責任編輯：胡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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