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化時代口譯術語管理及其技術應用研究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王華樹 四川師范大學 張 靜

一、引言

近幾年大數據、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的快速發展給翻譯模式帶來了新的改變和挑戰。計算機輔助翻譯、機器翻譯和譯后編輯技術已經廣泛運用于翻譯實踐活動，在提高翻譯速度和翻譯質量方面都發揮了積極作用?？谧g領域也是如此，不論是同聲傳譯、交替傳譯、電話口譯，還是視頻會議口譯等形式，都離不開快速發展的通信技術和口譯技術。在信息化時代，語音識別和機器翻譯相結合的實時同聲傳譯口譯軟件不斷涌現，基于云端的口譯訓練系統和口譯教學資源越來越多，各種口譯術語技術應運而生，自動化和智能化程度越來越高。如今的口譯活動不再僅僅靠著一支筆和一個速記本完成，還需要充分利用信息技術更快速、更高效地來開展?？谧g教育不能再僅僅局限于語言和技巧的發展與培養，同時需要重視翻譯技術能力的培養(王華樹、張靜 2015)，其中一項重要的能力就是術語管理技術和工具的應用。

二、口譯術語管理的重要意義

口譯術語管理是指為了滿足特定的口譯活動需求而對術語*鑒于口譯活動的復雜性、專業性及跨領域性，本文提到的“術語”，除了傳統意義上的定義，還包括特定口譯領域中的某些特殊的表達和搭配。資源進行管理的實踐活動，包括術語的收集、描述、處理、存儲、編輯、呈現、搜索、維護和分享等，是口譯人員職業翻譯行為的主要表現。楊黃海、鄭述譜(2013: 1)指出，專業譯者花在翻譯上的75%以上的時間都耗費在術語工作上。Martínez & Benítez(2009: 92)曾指出，譯員一般在專業知識上達不到文本寫作方和接受方的水平，因此必須學會快速在其各自的概念系統中找到術語；同時，這一過程也會幫助譯者學習專業領域的知識，達到該領域最低限度的知識水平，從而成功地完成翻譯任務。在此過程中，口譯人員不僅扮演著翻譯的角色，同時也是術語專家(terminologist)。Martin(2007: 3)強調術語知識對口譯的重要性，指出同傳譯者需要建構術語知識實體(Terminological Knowledge Entity，TKE)。這反映出專業翻譯中術語翻譯工作的復雜性以及譯者術語能力的重要性。因此，譯員要想快速進入某一專業領域高效獲取該領域的專業知識，需要熟練掌握術語管理技術和工具應用。

術語管理貫穿口譯活動的全過程，是口譯工作者必不可少的一項職業能力。對于個體口譯人員來說，術語管理可以提高口譯效率和服務質量，有利于自身翻譯知識的管理和自我成長；對于口譯團隊來說，術語管理有利于口譯團隊譯員間的協作和共享，確?？谧g中術語的準確性和一致性，是口譯項目質量的重要保證手段之一；對于企業來說，術語管理有利于企業口譯語言資產的積累更新和內容管理，最大程度地復用信息資源，增強客戶體驗和滿意度，提升企業品牌形象。

三、口譯術語管理的基本現狀與問題

術語管理是術語學的重要組成部分，是術語學在應用領域的細分，無論是對于口譯教學、研究，還是口譯實踐，都有重要的意義。國內很多學者(鄭述譜 2003， 2006； 梁愛林 2006； 梁愛林、鄧愉聯 2007； 苗菊、高乾 2008； 劉青 2008； 黃忠廉 2009， 2010； 李健民 2010； 王少爽 2011； 冷冰冰等 2013； 王華樹 2013； 王華樹、張政 2014； 王華樹、冷冰冰 2017)認為我們對術語教育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夠，更不用說術語管理的教育，口譯術語管理更是無從談起。筆者用“Google scholar”搜索關鍵詞“interpreters”或“interpretation”+“Terminology Management”，獲得1 320條相關結果(截至2017年7月26日數據)，此搜索結果可大致說明國內外對此研究成果較少。在中國知網數據庫中，國內關于術語管理的研究共106篇，以“口譯”或“同傳”或“交傳”+“術語管理”作為關鍵詞，在檢索結果中進行“主題”檢索，獲得1條文獻結果，而且此結果是公司業務簡介(截至2017年7月26日數據)。由此可以發現，國內學術界對口譯術語管理不甚重視，甚至說，還未充分意識到口譯術語管理的重要性。

鮑剛(1996: 42)曾指出，中國一直缺乏一套系統的術語管理的方法體系，許多經驗不多的譯員仍以背誦字典的方式解決術語問題，缺乏“專業準備”的技能。20多年過去了，當前是什么樣的情況呢？為了進一步了解職業口譯人員對術語管理的重視程度，筆者于2017年6—7月份針對口譯人員術語管理進行了在線調查，截至2017年7月26日，本次調研共收回問卷118份，均為有效問卷。其中，“口譯活動中采取什么樣的術語管理方式？”是一道多選題，受訪者可以在備選項中選擇1個或多個答案，著重考察口譯術語管理的形式，結果如圖1所示。

圖1 口譯人員的術語管理方式

調查顯示，占比最多的方式是“Excel表格”，共有46%的譯員采用了這種方式，其次是25%的譯員采用的“紙質筆記”形式，僅有3%的譯員在使用“術語管理系統”。由此可見，大部分口譯人員對術語管理的認識還只是停留在用紙筆或者簡單的Excel表格制作出術語表，對術語編輯、搜索、更新和維護等的重視程度還遠遠不夠，對現代化的術語管理技術和工具知之甚少。

調查中的口譯術語管理的幾種形式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問題。Excel文件善于統計數據而非文字，不適用于口譯術語工作(Bononno 2000)。譯前強化記憶通常屬于“短時記憶”(short-term memory)，譯者的工作記憶容量有限，在口譯焦慮狀態下，譯員很容易遺忘專業術語；云筆記通常具備一般的筆記功能，但沒有專門的術語管理功能，與在線的記事本一樣，只是方便記錄內容的同步，不便于進行術語管理；譯員使用紙質筆記記錄術語，其主要缺點是存儲數量和速度十分有限，無法及時更新，筆記本用完之后可能需要多次更換，導致術語內容基本上屬于一次性的記錄，而且專業術語隱藏在專業知識筆記之中，很容易被忽略，不方便持續使用。如果采用上述幾種方式，譯員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進行重復性的勞動，多個譯員之間也很難高效地實現術語資源共享。術語管理系統*在ISO/DIS 26162標準中，術語管理系統(Terminology Management System)被定義為“專為譯員、術語專家和其他用戶設計，用來收集、維護、獲取術語數據的軟件工具”。具備術語收集、術語提取、術語存儲、術語搜索、術語自動識別等多種功能，譯者借助術語管理系統，可以有效地解決上述問題，但是在此調查中應用比例明顯過低。

針對術語管理技術問題，問卷專門設置了一個開放性的話題，即“口譯術語管理存在什么困難？”。從收集的結果來看，受眾反饋的困難大多集中在譯前術語的整理，概括起來包括術語資源、術語收集、術語提取、術語轉換、術語翻譯、術語查詢、術語維護與更新等多個問題。在信息技術日新月異的時代，如何通過術語管理技術解決上述問題呢？

四、口譯術語管理對策及技術應用

Lu?icky & Wissik(2015: 11)在其所著的《術語工作程序手冊》中指出，面向翻譯的術語工作流程包括9項活動：需求分析、資源收集、術語提取與術語選擇、術語研究、修訂、術語條目加工、質量保障、維護、發布。王華樹、冷冰冰(2017: 9)將術語管理流程分為術語分析和收集、術語提取、術語翻譯、術語使用和術語維護5個階段。筆者按照翻譯界慣常的做法，將口譯活動大致劃分為譯前、譯中和譯后3個階段來探討口譯術語管理和口譯活動之間的關系。

口譯術語管理工作主要集中在譯前階段，通常要進行術語資源收集、術語專業知識發現、核心術語提取、核心術語翻譯、術語標注及專用術語數據庫建設等；在譯中主要是術語資源的應用，譯者借助口譯術語管理系統，可以實現自動查詢、術語自動識別和提示，同時，術語管理系統也可以輔助譯者進行快速記憶和表達；譯后的術語管理工作主要包括術語質量保障、術語知識評價、術語知識更新和備份以及術語資產的增值等內容。術語管理貫穿口譯活動的3個階段，隨著口譯活動的推進而深入展開，術語管理輔助口譯行為，兩者相互交融，相輔相成。圖2從宏觀層面說明術語管理在翻譯實踐各個環節中的作用。

圖2 術語管理與口譯活動

結合上述術語管理的特點以及口譯活動的特點，筆者將口譯術語管理歸納為術語資源收集、術語提取、術語轉換、術語搜索、術語維護5個主要活動，這些活動可以借助術語管理系統順利完成。

(一)術語資源收集

譯前準備是口譯活動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巴黎“釋意派”口譯理論鼻祖、原巴黎高等翻譯學校校長塞萊絲科維奇(Danica Seleskovitch)和勒代雷(1990: 249)曾明確提出，口譯的基本“支柱”模塊需要包括專業知識準備和術語記憶。鮑剛(1996: 42)也強調，根據目前國際上通用的巴黎“釋意派”方法論，技術專業口譯的譯前準備必須從專業知識入手。

譯前準備時，譯員可以通過相關權威術語資源的查詢和學習，對口譯任務中的專業知識進行理解和梳理，通過訪問大型術語庫，利用搜索技術，快速而準確地獲取某領域的權威術語。許多國際組織、政府機構及國際化企業都建立了大型術語庫，如歐盟的IATE(InterActive Terminology for Europe)和EuroTermBank、聯合國的術語數據庫UNTERM、國際通信聯盟的多語言術語數據庫Termite、世界貿易組織的WTOTERM、加 拿 大 的 TERMIUM和TerminoWeb 2.0、愛爾蘭的國家術語數據庫TEARMA、微軟的語言門戶以及中國名詞委的術語在線等專業術語數據庫。

此外，還可以通過Google、Bing以及相似站點搜索(如SimilarSites和SimilarSiteSearch)等搜索引擎進行相似資源網站搜索，從專業資源網站獲取相關的術語資料。例如，如果譯員即將從事專利領域的會議口譯，他(們)就可以提前從WIPO Pearl(世界知識產權組織專利文件多語言科技術語)獲取專業術語。該網站可根據網站或技術領域及子領域進行搜索，其提供的知識圖譜可以幫助譯員在較短的時間內了解該術語應用領域的知識。為了獲取更多類似網站，譯員還可以在Google中搜索“related:www.wipo.int”，即可找到數十個與此網站相關的術語網站或專業網站。

(二)術語提取

術語提取是指利用客戶方提供的資料(如幻燈片、講稿或相關材料)，通過手工或者自動化的手段獲取本次口譯領域中可能出現的術語。自動化術語提取技術可以幫助譯員更快地找出專業術語，快速地創建有針對性的術語資源庫，更有的放矢地對會議資料進行預處理。

根據項目的不同特點，術語提取可以采用人工提取或者工具提取的方式。術語提取可分為單語術語提取和雙/多語術語提取。如果是短期口譯任務，或是譯前資料比較少，譯員可以人工提取源語的單語術語，使用術語管理工具進行術語的翻譯、編輯和存儲；如果是大型口譯項目，或是多語協作口譯項目，譯員則需要使用工具自動化提取術語，然后進行翻譯、編輯和存儲。此類工具包括計算機輔助翻譯工具中自帶的工具，如memoQ、DéjVu、Wordfast等，以及獨立型工具，如AntConc、SDL MultiTerm、SynchroTerm、TermoStat Web、Lexterm、VocabGrabber、TerMine、Fivefilters Term Extraction、語帆術語寶(Termbox)等。圖3展示的是語帆術語寶提取術語和自動翻譯的過程。此類工具可將相應格式的單語或雙語文件導入，工具自動提取詞組，根據詞頻高低排列。有些工具可以根據內置數據庫或第三方資源對術語進行自動翻譯，供譯員選擇和確認。

圖3 語帆術語寶術語提取和自動翻譯

盡管目前術語提取技術有一定的局限性，術語提取后依然需要依靠人工來識別、篩選和認定，但是相對于目前大部分依靠紙筆手寫術語表的譯員以及面對全新的專業領域的譯員來說，這樣做依然可以節省不少時間。對于大型的口譯項目和多語口譯項目，利用術語提取技術則更能提高效率，并且有利于后期的術語更新和維護。

(三)術語轉換

口譯人員在口譯活動開始之前急需將非結構化或者凌亂的術語資料進行數據轉換，如將DOCX、TXT或XLS文件轉換為常見術語庫支持的格式，方便譯前和譯中隨時搜索和查閱復習。以術語轉換Glossary Converter為例，在設置轉換格式之后，口譯人員把以前積累的術語表文件拖進軟件區域，軟件就會自動轉換為指定的格式。除了可以導入相關格式支持的軟件直接使用，也可以通過其他轉換工具另存為通用的TBX(Term Base Xchange)*術語庫交換標準是LISA下屬的OSCAR機構于2002年4月推出的基于ISO術語數據表示的XML標準，旨在方便用戶在不同格式的術語庫之間交換術語庫數據。格式，可在其他的術語管理工具中進行交換和處理。對于“術語”中的度量衡，比如溫度、距離、貨幣、速度等，有很多工具可以完成單位轉化，如在線類的ConvertUnits和OnlineConversion、單機版的Convert(適用于Windows系統)和Converto(適用于MAC OS系統)。

借助前文提及的各類術語管理工具，譯員可將提取的術語表導入到新創建的術語庫中，方便其在后續的翻譯過程中查閱術語，而且某些軟件還可以在文本里自動識別術語，這樣一方面可以提高翻譯速度，另一方面也可以保證同一術語在譯文中的一致性。術語表建立之后，譯員就可以保證其在翻譯過程中術語使用的一致性，尤其是同傳搭檔時，術語表的作用更為顯著。這種方法針對性比較強，術語的準確度也比較高。譯員可根據不同階段的需要使用創建好的術語庫，方便譯前導出Excel或者Word格式進行準備和強化記憶、譯中術語的搜索和查閱以及譯后的術語維護和更新。

(四)術語搜索

不管是交傳還是同傳，術語搜索都是口譯中必不可少的環節。譯員可通過專門的便攜式平板設備(如IPAD或智能手機)充分利用譯前創建的術語庫和專門的術語管理系統，對口譯過程中遇到的術語進行快速搜索，諸如InterpretBank、Interplex UE、Introgloss、LookUp、Flashterm、Glossary Assistant、Interpreters’Help、Interpreter’s Wizard等，或者電子筆記自動識別技術(SmartPen)，均可在翻譯過程中自動識別提前準備好的口譯文件中的術語。

圖4 InterpretBank記憶模式

以專為同傳設計的InterpretBank術語管理系統為例，它可以幫助口譯人員創建和管理多語術語表，方便實現團隊之間的術語共享；可以將術語數據庫保存在云端(支持DropBox、OneDrive等)，并從多個終端設備同步訪問數據庫和協作編輯數據；可以導入和導出術語數據；還可以通過自動翻譯和鏈接在線術語數據庫來創建詞匯表。InterpretBank有一個強大的會議模式(Conference Mode)，方便同傳譯員在同傳間里查看詞匯表；還有一個操作簡便的模式用于記憶術語，如圖4所示，在同傳過程中，譯員可以快速地在自己的數據庫中查詢術語。軟件支持自動改正拼寫錯誤、不區分口音和大小寫等方便快捷的方式，最新版本已支持語音識別，可以最大程度地為譯員節省時間，幫助他們提高譯文的準確性。

(五)術語維護

術語維護技術包括術語更新、核實、編輯、去重、備份以及狀態檢查等。術語維護通常在口譯活動結束之后進行，譯員在口譯術語管理系統中標注或添加新的術語，擴充之前建立的術語庫，方便口譯后期繼續使用，也可以更高效地為以后的口譯活動做準備?？紤]到術語翻譯的確定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過程，口譯術語的核實需要經過極其慎重的權衡和思考，譯員需要對譯前準備的術語中不夠準確的內容進行修正，對新增的術語進行

補充，對部分非術語、重復或錯誤的術語進行刪減，也可完善術語的定義、語境、使用狀態(采用或者棄用)、用法說明、語法信息、同義術語、縮略形式等信息。譯員在口譯活動結束后，應該養成整理和維護術語庫的習慣，形成良好的術語知識管理體系，以便完善知識積累，為下一次相同或相關領域的口譯做準備。

綜上所述，通過先進的術語管理工具實現高效的術語管理，在接到相關口譯任務時，譯員就可以在平時積累的基礎上，通過電腦或其他終端設備，在譯前準備中強化記憶相關術語，甚至在口譯過程中通過便捷終端設備，借助計算機自動輔助輸入(如輸入術語的前4個字母，系統主動搜索最相關的術語)進行快速搜索和識別；在每次口譯任務結束之后，對術語數據庫內容進行更新和完善。術語管理技術使得口譯專業知識和術語知識得到了更好的利用和更妥善的管理。上述技術和工具與口譯活動類型和譯員行為有密切關系，存在一定的適用性問題，這也是筆者期望后期繼續研究的話題。

五、結語

在信息化時代，語言服務行業蓬勃發展，趨向產業集群化、信息化和專業化，社會化大分工程度必然加深，對具有術語管理技術能力的人才的需求也會越來越大。術語管理技術已經成為現代口譯譯員必備的一種職業能力，提高譯者的術語管理能力是未來職業口譯教育的重要目標之一?？谧g術語管理技術應用是交叉學科培養人才能力的體現，揭示了口譯人才跨學科培養人才職業能力的本質特點，對于中國培養應用型、實踐型、職業化的口譯人才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此外，當前國內口譯研究存在研究類型與層次過于單一、研究內容較多重復、研究實用價值不明顯等諸多問題。而口譯術語管理的研究是面向翻譯職業化的研究，體現了口譯研究從“翻譯能力”走向“職業翻譯能力”的關注，有助于幫助人們深入探索口譯職業能力的本質特征，加深人們對現代口譯活動的認識與理解，拓展口譯研究視角并豐富口譯研究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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