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芬
經濟領域的主要風險在金融方面,李稻葵判斷明年整體監管力度可能還會加大。
近日,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在網易經濟學家年會上表示,中國經濟在新時代踐行新的理念其中最根本的一點,就是防風險。
李稻葵說,從1978年年底開始,經過近40年的快速發展,中國經濟年均增長速度接近9.5%,這一增速在人類發展歷史上是個奇跡。但也不是太令人吃驚,因為一輪一輪的趕超都是后一輪比前一輪快,英國工業革命時期增長速度在30年的時間大致3%左右,后來德國、日本的趕超,達到5%到6%,中國在過去四十年達到9%以上,這本身不是非常令人吃驚的地方,因為后來者不用發明新技術,后來者可以采用最新的技術和商業模式。讓我們比較吃驚的是連續40年沒有衰退,沒有負增長,最低的一年在4%左右,這是最令人吃驚的。
保持穩定增長
李稻葵分析說,十九大報告提出的宏偉目標還要繼續前進33年,未來33年還要保持比較快的增長速度,最終到2050年建成社會主義強國,這是一個挑戰。這也就是說我們要連續73年保持整個上升態勢,這在經濟史上是沒有過的,這是大奇跡。所以我們需要創造一個比過去40年還要偉大的奇跡,就是再保持33年比較穩健的增長。
“舉個例子,最近我們經過反復測算,假如中國經濟未來八年保持6%的增速,這不算太高,接下來13年保持4%,這也不算高吧?之后的10年再保持3%。由此,在8年、15年、10年里,中國分別保持6%、4%、3%。假設世界上的發達國家繼續沿著過去20年的平均增速在持續增長,到2050年中國的人均發展水平就達到了全球人口在500萬以上大中型國家的頭20強。”李稻葵說。
通過這個簡單的數字計算,李稻葵想告訴大家:GDP增速在目前來看不是最主要的問題,主要的問題是保持穩定性。未來33年又是一場馬拉松,不能摔跤,不能抽筋,也不能岔氣,不能出現危機,不能出現倒退,這是一個巨大的挑戰,這是需要我們去創造的更大的奇跡。
風險防控是首位
近期召開的中央政治局會議討論了2018年的工作部署,明確了三件大事:第一件大事,即風險防控。“經濟領域的主要風險在金融方面,所以我判斷明年整體監管力度可能還會加大。”李稻葵說。
對于“保持中性貨幣政策”的說法,李稻葵的解讀是“略偏緊”。他指出,事實上過去兩年這種比較偏緊的貨幣政策已經在運行中實現了,2016年的廣義貨幣增長速度12%,低于年初預計的13%,2017年的廣義貨幣增長速度不到9%,而年初的政府工作報告預計12%。“這就是防風險。從現在開始,未來33年不需要追求多么快的增長速度。增長質量當然重要,但我的理解,新發展理念最主要是防風險,最主要是保持一個比較平穩的、可持續的增長態勢。”
“中國經濟學”
新時代對學者、以及經濟學的發展提出了新挑戰。近一年以來,學者李稻葵一直在思考一個被討論得比較多的問題。那就是:中國已經有了44年快速的經濟增長,很多學者認為現在應該開始有一個“中國經濟學”了,或是“中國學派”、“中國風格的經濟學思想”。“這是個大問題,確實很重要。如果沒有自己獨立的經濟思想,在政策領域就難與其他大國相較。”
李稻葵將快速的經濟增長稱之為“偉大的經濟實踐”,他提出:偉大的經濟實踐一定會產生歷史上傳播久遠的經濟思想嗎?兩者能劃等號嗎?對此,他梳理了過去三百年來人類經濟史發展的基本脈絡,包括英國工業革命、德國和日本的崛起,美國的崛起、意大利的崛起,包括奧匈帝國的衰敗。隨著德國統一,之后奧匈帝國逐步衰敗,一戰結束后徹底崩潰。這一系列重大的歷史事件,或者稱之為“經濟實踐”,是否每一次都帶來了經濟思想領域的革命或變革?李稻葵認為并沒有。
日本是代表性的例子。日本沒有產生像當年英國工業革命之后那樣偉大的經濟思想者。但德國、意大利曾經有非常突出的經濟學思想者,諸如里斯特,以及我們耳熟能詳的帕累托。但今天在我們的教科書里,在我們的課堂上,同學們通常會學里斯特嗎?不會。有誰還知道德國歷史學派呢?沒有人知道,為什么?
由此,李稻葵認為,一個偉大的經濟實踐要上升成偉大的經濟思想,可能還需要如下三個條件。
第一,這個國家偉大的經濟崛起不僅是可持續的(這是必要條件),而且要對其它國家帶來正面影響。德國歷史學派為什么后來不提了?德意志統一之后不幸走向了國家主義、走向了軍國主義、走向了對外擴張,發動了兩次戰爭都是失敗者,今天誰還愿意講這段時期的經驗?更沒人講墨索里尼的經濟思想。雖然當時墨索里尼是經濟政策制定者,高速公路最早就是在意大利發明的,意大利的工業在墨索里尼執政時期迅猛發展,當時被稱為奇跡。
而從這個角度講, “一帶一路”的偉大倡議如果能夠順利推進下去,對于我們做學術和傳播思想而言極其有用,極其有幫助,這是第一個條件。
第二,一個偉大的經濟實踐要上升為經濟思想,恐怕需要這個國家有獨立的、長期的、自由的、精神文明的沉淀,在這方面,作為中國學者的我們很慶幸。例如,我國有兩千多年孔孟思想的傳承,雖然孔孟思想中有腐朽的一面,有今天認為不合時宜的一面,但畢竟在全球范圍內作為政治哲學、執政理念、執政哲學,值得世界各地反復研究。在這一點上,日本就沒有這樣的優勢,再加上日本、德國在經濟起飛的過程中(尤其第二段戰后時),政治上并不獨立,阻礙了其經濟思想的發展。
第三,主觀上要有一種自覺性,學科規劃、學術發展、學術雜志的編輯要有主觀的自覺性。李稻葵說,他研究了德國的學術情況。德國曾經有五個在100年前創立的經濟學雜志,非常有影響力。一百多年前,德國的經濟學在歐洲大陸是主流,德國學者眼中,“奧地利學派”是一個貶義詞。對德國人來說,奧地利人、門格爾、龐巴維克都是貶義的,但今天的情況是怎么樣的呢?奧地利學派成了主流,沒人談德國的經濟學,德國當年的五大經濟學雜志全改成了英文的,名字也都改了。即便如此,今天德國學者仍不愿意在自己的雜志上發文章,德國人評職稱都是按照美國標準在發文章。
李稻葵認為,以上三個條件必須兼得,才能把偉大的經濟實踐升華為偉大的經濟思想和理論,并反過來指導我們的實踐。才能讓我們在政策領域、在政策爭論和對外經濟工作中才能不甘下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