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心
(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鄭州 450046)
20世紀中后期,法國符號學家、文學理論家朱麗婭·克里斯蒂娃受巴赫金“對話”和“復調”文學理論的影響,在其系列著作《詞、對話、小說》、《封閉的文本》、《符號學,語意分析研究》、《詩歌語言的革命》和《言說的主體》中,創造性地提出了“互文性”這一術語,并深入地探討了這一概念的語義、用法和規范。在克里斯蒂娃看來,“任何作品的文本都像許多行文的鑲嵌品那樣構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其它文本的吸收和轉化”,但是,“互文”并不是某一部作品中文本內上下文或上下語境之間的相互聯系,它所要體現的是文本與文本之間,文本與更宏大背景語境之間的錯綜復雜的關聯。每一文本都是對其它文本的吸收與轉化,它們彼此參照、引用,相互牽涉,以此構成文本過去、現在、未來的巨大開放體系。文本的意義只有放在互文這個巨大的體系中,才能對文學作品進行準確充分的理解和闡釋。
互文性揭示了文本意義的互文性,一個文本總是這樣或那樣與其它文本發生關聯,對其它文本進行吸收和轉化,而將文本和這個巨大的互文體系連接的,正是文本中的互文符號,具體地說,互文符號是指“文本中可以觸發互文搜索過程、發起符號處理行動的成份”。在文學作品中存在著大量的文化因素,這些文化因素能引起讀者大量的回憶、聯想,將該文本和其他文本以及社會、歷史背景聯系起來,。因此,文學文本的中文化因素可以看做互文符號。源文本中的互文符號一旦發生語際轉換,能否在目標語境中觸發功能相同或者相近的互文聯想,或者重構源語境中的互文聯系,給讀者帶來異域文化的互文體驗是檢驗翻譯得失的標準,也是譯者追求的目標。
關于符號意義,羅蘭·巴特在總結索緒爾所指與能指和皮爾斯符號代表項、對象和解釋項的基礎上提出,符號包括兩個層次的意義,即文本意義和蘊含意義。前者是指符號本身所具有的含義,即符號意義,后者是指符號在社會,文化等語境下所產生的意義,即信息意義。因而,互文符號在在文本語境的轉換中,能既保持符號地位又不損失信息,是一種理想的翻譯追求,但大多數的情況下,由于源語和目標語言存在著歷史、地理、時代,文化、風俗習慣等巨大的鴻溝,既保證符號地位又不損失信息因素往往很難兩全其美,在這種情況下,譯者需要采取的標準應該是:保留符號哪個層面的意義取決于能否在譯入語境中重構源語境中互文性,在不失忠實的語境下,給讀者異域文化的互文體驗。
本文將以Francis Ross Carpenter和姜欣的兩個《茶經》英譯本為例,探討《茶經》英譯過程中關于互文符號所采用的一些方法策略。在兩個譯本中,譯者在忠實通順的基礎上,為了在譯入語境中重構源語文本中的互文性,采用了音譯、直譯加補釋、意譯等翻譯方法,對一些文化互文符號進行了很多的處理,取得了比較理想的翻譯效果。
比如在《茶經》第七章“茶之事”中出現這樣一個例句:《晉書》:‘桓溫為揚州牧,性儉,每宴飲唯下七奠拌茶果而己。”此處出現一個歷史人物桓溫,按照文化屬性劃分,歷史人物名稱屬于專有名詞,所以對于這樣一類互文符號,究竟是保持符號表層意義,或者說文本意義,還是保留符號的信息意義或者蘊含意義,是能否在譯入語境中再次重構互文聯系的關鍵,也是決定翻譯得失的選擇。桓溫是東晉杰出軍事家,“性儉”是其個人秉性,也代表當時文化主流追求,譯者在此采用漢語拼音將“桓溫”音譯為“Huan Wen”直接翻譯了互文符號的文本意義,這對于譯入語讀者而言,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互文符號,是無法出發讀者的互文聯想的,可以說在某種程度上會影響讀者的閱讀體驗。但是,譯者在后面又采用了補充解釋,用Probitiy這個詞來說明桓溫的性格特征和品行追求,即“Huan Wen was known for his probity when he worked as a procurator in Yangzhou”,既保留了原文的互文符號本身,又通過解釋在異語文化互文圈中進行新的互文建構,不失為一種較好的翻譯方法,有益中華文化的傳播。
在《茶經》第八章“之出”中,作者例舉說明唐代及以前茶葉主產地,在有關茶葉產地的論述中,“山南”被評定為出產上等茶的地方。如例:山南:以峽州上(峽州,生遠安,宜都,夷陵三縣山谷)。作為一本作于唐代的典籍,時空的差異會對讀者造成理解上的困難,倘若再轉譯為另外一種語言,地理、風土人情、歷史等的不同就會使得理解難上加難。所以,在處理這樣的名詞時,譯者依然使用了音譯的方法,并通過加注的方法,去消減理解上的難度,忠實保留了源語言文化的特征,使得源語中的互文符號能夠在目標語中產生新的互文聯系,為目標語提供新的文化元素和互文小文本。
在《茶經》第六章“茶之飲”有這樣一句話:“凡采茶,在二月、三月、四月之間。”在本句中,如果只從字面理解二月、三月、四月,在中西兩種文化互文中,沒有什么特別含義,僅指月份劃分中的一種方式,但是在中國文化互文圈里,二月三月四月卻是指陰歷,是清明前的三個月,這對于茶葉來說也是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的,而清明也是中國二十四節氣之一,是中國人對季節氣候的獨特理解,是我們地理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所以如果簡單的從符號文本意義進行翻譯,勢必會損失符號的蘊含含義,所以譯者采用了直譯+補釋的方法,譯文即為:"The second,third,and fourth months of the lunar year are a proper time for almost all sorts of tea to get harvested."(Classic of Tea,Chapter Six:Guidelines for Drinking Tea)在傳遞中華特有氣候文化的同時,譯文也通順易懂。
另外,如在描述“茶之器”中,《茶經》中有如下描述:“方其耳,以令正也;廣其緣,以務遠也;長其臍,以守中也。”僅僅用了非常簡潔的文字“耳方、緣廣、臍長”陸羽就言簡意賅地描述出茶器具的形狀、要求。而其中的“令正、務遠、守中”屬于中華儒家傳統文化的核心,即文化互文符號,而譯文很好地再現出古代茶具器皿形狀、要求以及儒家思想的核心。譯文在傳達互文符號的文本意義和蘊含意義兩個方面都做得非常到位,可謂佳譯。
《茶經》中有一句詠茶名句“芳茶冠六清,溢味播九區”,短短十個字,文化互文符號卻非常豐富,六清,九區,即使對中國人來說也未必十分理解其背景。該詩是最早以茶入詩的篇章之一,其中的芳茶即指四川香茶,詩人認為四川的香茶其風味是勝過其他六種古代飲料“水、漿、醒、涼、醫、酗”,可以說是所有飲料之冠。該句中的另外一個詞“九區”也是一個互文符號,并不是指九個區,而是一種泛指,指代全國。所以譯者在翻譯這兩個互文符號時,并未直接翻譯符號的表層文本漢語,也沒有采用音譯的翻譯方法以防造成語義的錯誤,而是采用了意譯的方法來翻譯符號的蘊含意義,即:Sichuan teas tops all in scents and looks;Fame goes around without any hooks.正確地傳達了源文本的意義。
同時,《茶經》是典型的互文性強烈的文化產物,文本惜墨如金,言簡意賅,引用廣泛,隱喻多。比如“十之圖”的翻譯,初看來,該句的翻譯應該不是問題,“圖”無非就是圖畫、圖表的漢語,所用譯者最初將其譯為Ten of Pictures,但是,我們可以看出,“圖”字在這里不僅僅是一個圖畫的意思,而是一個具有非常強烈互文性和文化背景的符號,因古代文人一般喜歡在絹上賦詩作畫,制成掛圖,是詩詞書畫的載體。對于中國傳統文化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所以譯者將譯文從Ten of Pictures改為Chapter X Scrolls,盡可能地重現漢語中“圖”的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