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芷翎
(071000 中央司法警官學院 河北 保定)
法律語言是在長期的立法和司法實踐中形成的專業(yè)用語,其措辭、句式、語篇別具一格,具有專業(yè)性、嚴謹性、準確性和專業(yè)性等特點。法律語言準確性是最為基礎、核心的要求,旨在傳達明確清晰的法律概念以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但不容忽視的是法律條文也保留許多模糊性表達,兩者構成一對矛盾體,貫穿于《刑法》條文的始終。本文以由全國人大法工委組織翻譯的《刑法》官方英譯本為例,來分析法律語言的模糊現(xiàn)象。
《刑法》作為一部重要的法律,其內容關系到公民自由、人身、財產(chǎn)等法益,因此條文的語言極力追求用語精確無誤、邏輯嚴密,不得有半點模棱兩可、含糊不清。哪怕是細微之處其措辭也有別于口語體,如“應當”不得簡寫成“應”,把“可以”說成“可”。此外《刑法》條文中的每一個用語只能有一個義項,切不能與口頭語的近義項混淆替換。如第17條第3款規(guī)定: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八周歲的人犯罪,應當從輕或者減輕處罰。此處的“從輕”和“減輕”雖一字之差,在口語中也經(jīng)常混淆使用,但在法規(guī)中則不能視為同義項。在裁量刑罰時 “從輕”意味著本量刑幅度的較輕處罰,而“減輕”意味著下一個較輕的量刑幅度。
法律語言的模糊性是指某些法律條文或法律表述在語義上不能確指,一般用于涉及法律事實的性質、范圍、程度、數(shù)量無法明確的情況。盡管立法和司法實踐中力求法律語言精確,而《刑法》條文里內涵不確定,外延不固定的模糊性語言比比皆是。按照模糊性的語用功能大致分為以下幾種情況。
為擴大打擊犯罪的范圍,并給司法實踐保留一定裁量空間,《刑法》中運用許多蓋然性描述。當不能一一列舉犯罪行為主體時使用“情節(jié)嚴重的”“其他參加的”;當描述具體犯罪手段時,還另外補充“其他手段”“其他方法”;當描述犯罪結果時,使用“嚴重后果”以囊括各種紛繁復雜的法律現(xiàn)象。譯文中也恰好體現(xiàn)條文的概括性特點,如在描述“對……的”句式,在主語指代方面一律采用泛指“anyone”來擴大條文的包容性,而不是用特指代詞these,those或the one。
罪刑法定原則是《刑法》最重要的原則,其要求法律條文規(guī)定具有明確性。《刑法》條文在表述量刑加重情節(jié)時往往加上模糊的修飾詞,如“罪行極其嚴重”“情節(jié)特別惡劣”“重大損失”“數(shù)額特別巨大”。譯文中也同樣以寬泛的程度副詞和形容詞將此表述成extremely serious crimes、especially flagrant、especially heavy losses、especially huge。
《刑法》條文中也存在一些看似清晰,其實內涵不好把握的概念,如 第20條第3款規(guī)定:對正在進行行兇、殺人、搶劫、強奸、綁架以及其他嚴重危及人身安全的暴力犯罪……
相較于后者有明確犯罪構成和結果的殺人、搶劫、強奸罪而言,“行兇”是一個內涵不明確的概念。到底對人身權利造成多大的侵害算得上“行兇”呢?不僅《刑法》中沒有“行兇”罪一說,也沒有與之相關的犯罪構成,而且譯成assault也值得商榷。在美國《侵權法》中“assault”包括但不僅限于:希望引起他人對即將發(fā)生的毆打產(chǎn)生合理的警覺行為。也就是說“行兇”(assault)在英美法中甚至還包括未實施的暴力威脅,而在《刑法》條文里卻屬于危及人身暴力犯罪的范疇。
《刑法》一共規(guī)定了468個罪名,每條罪名都明確表述犯罪的情節(jié)和構成,但也存在內容過于寬泛的概括性規(guī)定。如《刑法》第225條的非法經(jīng)營罪的第3項規(guī)定:其他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非法經(jīng)營行為顯然這是一條兜底性規(guī)定,用以涵蓋前兩項未提及的所有涉及非法經(jīng)營情節(jié)。
對于法律語言而言,明確性與模糊性看似是一對相互排斥的矛盾體,但從功能上看二者互為補充,不可偏廢。模糊性語言在《刑法》條文中也有一定的存在價值。筆者認為可以歸結為以下原因。
《刑法》調整的是具有一般性、通常較為穩(wěn)定的社會現(xiàn)象,是針對某一類案件制訂出的普遍性、概括性規(guī)范,而且是可以反復適用的。所以立法者只能選擇高度凝練的蓋然性語言來表述某一罪名。與此同時,在司法實踐中無論法律語言多么精確、嚴謹,也無法羅列出層出不窮的犯罪形式、手段、目的、結果。要求《刑法》規(guī)定明確到不允許解釋的程度,固然是理想的,但這也是一種幻想。而模糊語言的使用則可從內涵和外延兩個角度擴大《刑法》罪名的概念,從而維護《刑法》條文的穩(wěn)定性。
理想中的法律語言應是語義明確、邏輯嚴密、表達精確無誤。但是法律條文片面地追求明確性措辭就能有效解決紛繁復雜的法律現(xiàn)象嗎?
《刑法》第120條之五規(guī)定:以暴力、脅迫等方式強制他人在公共場所穿著、佩戴宣揚恐怖主義、極端主義服飾、標志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處罰金。
此處“穿著、佩戴”構成宣揚恐怖主義罪的關鍵,但面對留著極端主義發(fā)型或在身體外露的部位刺著恐怖主義紋身時,執(zhí)法者又該如何定罪呢?顯然片面追求法律語言的明確性不僅難以適用該條文去解決現(xiàn)實問題,而且更不利于執(zhí)法者科處刑罰。相反適度地保留模糊語言,可以使條文更嚴密,靈活性更強。
總之《刑法》英譯文里以語義、概念、范圍、內容為特征的模糊性語言看似有悖于法律語言的準確性原則,實則卻是對準確性的重要補充。正是模糊性語言的不確定性、蓋然性的內涵可以使《刑法》條文里的精確概念更加周密、嚴謹、全面,進而加強法律條文的穩(wěn)定性。
[1]法律英語翻譯教程[M].北京:中國法制出版社,2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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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麥芷翎(1986~ ),女,河北保定人,碩士,助教,研究方向為法律翻譯理論與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