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東優先購買權的權益保護傾向及其權利性質
——從《〈公司法〉司法解釋（四）》角度

王林雨

（100070 首都經濟貿易大學法學院 北京）

一、股東優先購買權的理論基礎及爭議

《公司法》設置優先購買權，既是對這種既有公司關系的反映，也是維持這種特殊的信賴和信任關系的重要手段，然而對于是否應該規定股東優先購買權，學界存在兩種不同的意見。兩種觀點實際上同樣反映的是一種權衡和選擇，持廢除論的學者認為交易的自由化、低成本化更為重要，認為優先購買權的設定，讓本已流動不暢的有限責任公司的股份更加難以轉讓，而且優先購買權顯然增加了轉移股份的成本。持肯定論的學者傾向于對于“閉鎖性”有限責任公司中股東之間信賴及利益的保護，外人的加入會破壞公司原有的穩定性以及增加其他股東的投資風險。為了防止該類情況的發生，設定優先購買權十分必要。我國的《公司法》中已有關于股東優先購買權的規定，本文對該理論爭議加以闡述的原因是，該理論爭議實際上表現了兩種價值取向，是否對優先購買權引入《公司法》以及該規定具體內容反映了一國的立法機構的態度。

二、股東優先購買權權利性質以及所體現的權益保護傾向

縱觀以往對股東優先購買權的問題的研究，都離不開對于優先購買權權力性質的界定，學界主流觀點有“期待權說”“請求權說”“形成權說”。“期待權說”認為，權利能否行使以及何時行使都是不確定的，法律賦予某人享有優先購買權，只是使其取得了某種期待的利益；“請求權說”認為，優先購買權是權利人可以請求出賣人與自己訂立買賣合同的權利，我國臺灣地區也有判例曾持類似的觀點，買賣契約訂立請求權的觀點；“形成權說”認為，優先購買權為特別法上的形成權，轉讓方與第三方成立股權轉讓關系時，一旦優先權人主張，其與轉讓方之間就可以按同等條件成立買賣合同關系。我國臺灣學者王澤鑒在論及優先購買權時也持有該觀點。期待權與請求權和形成權之間并無可比較性，因為當事人所享有的請求權和形成權可能已經成立，成為既得權，也可能尚未成立，處于期待權狀態。加之“期待權說”重在描述優先購買權的行使條件，對于實踐中爭議較大的優先購買權的行使方式和效果問題的解決并無多大的幫助，所以本文將不會討論“期待權說”的內容，而將重點放在“請求權說”以及“形成權說”上。

（一）“請求權說”所體現的權益保護傾向

北京大學蔣大興教授在研究股東優先購買權時，提出優先購買權行使中的價格形成機制，文章中也對股東優先購買權的權利性質做了深入的研究，他認為優先購買權是一種債權請求權，并且該文中提出轉讓人具有“反悔權”，并且在此基礎之上論證了反悔行為可能在閉鎖公司股權轉讓過程中創設一種拍賣機制，從而為轉讓人贏得更公平的轉讓價格。

優先購買的設計應該關照轉讓人的最大經濟利益，考量最先接觸、最先參與談判的外部受讓人的公平交易權，為股權流動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以構建一種利益平衡的制度結構。可是按照目前流行的見解，股東優先購買權因被設計為一種“權力”，轉讓人與受讓人似乎只是義務主體，主要承擔配合其他股東行使優先購買權的義務。即當其他股東行使優先購買權時，轉讓人、受讓人以及公司仿佛都只有消極配合其行使權利的義務。如此理解使得優先購買權中隱含的一部分利益結構，即轉讓人和受讓人的利益（尤其是轉讓人的利益）被忽略了。而將優先購買權界定為請求權，不僅體現了對其他股東利益的保護，還體現了對轉讓人和股東以外的受讓人利益的保護，是一種利益平衡工具。

（二）“形成權說”所體現的權益保護傾向

學界大多認同該觀點，并且在司法實踐中也大多以此為基礎進行判決。中國人民大學葉林教授在評述最高人民法院審結的股東優先購買權糾紛案時提出以下觀點，他認為股權轉讓協議具有獨立性，但轉讓方能否向第三人轉讓股權，卻有賴于優先權人放棄優先購買權。從上述的觀點中我們可以看到，股東行使優先購買權是基于轉讓人與受讓人簽訂的合同基礎之上，也即所謂的“先簽約，后通知”。也就是說，轉讓股東要先與受讓人通過談判簽訂協議，然后將協議的內容通知其他股東，其他股東在指定期限內給予答復。并且只要優先購買權人想要行使購買權，轉讓人和受讓人只能接受，是不能對轉讓協議做出修改的。這體現了對其他股東的傾向性保護，因為談判是需要耗費成本的，特別是對于像有限責任公司這樣的閉鎖性企業，其股權的價格是要投入時間、精力調查的，雙方簽署協議，證明雙方已達成合意，優先購買權人行使權利使得轉讓雙方耗費的成本付之一炬，并且沒有轉圜之余地。顯然將優先購買權界定為形成權會產生傾向性的保護其他股東的利益。

三、從《〈公司法〉司法解釋（四）》看股東優先購買權權益保護傾向及權利性質

優先購買權如果是形成權，單方的意思表示就能成立合同。轉讓股東一旦確立轉讓條件，其他股東單方表示購買，股權轉讓合同即宣告成立。界定為形成權固然簡單，但是對于復雜案件采用這種“一刀切”的觀點，可能會有失偏頗。如果是請求權，是否成立合同最終卻決于轉讓股東，體現了對其他股東利益的保護，還體現了對轉讓人和股東以外的受讓人利益的保護，是一種利益平衡工具。但問題是，轉讓方可能故意拒絕轉讓給其他股東、妨礙優先購買權的行使，而有限責任公司股東又傾向于保護人合性，這就造成了比較復雜的問題。《〈公司法〉司法解釋（四）》沒有解決權利性質這一問題，第二十六條規定的雙方是指哪雙方，也不明確。本文將采用體系解釋，分析《〈公司法〉司法解釋（四）》中關于優先購買權的權益保護傾向，從而判斷優先購買權的權利性質。

對于股東優先購買權的規定可見于我國《公司法》第七十二條、第七十三條，《〈公司法〉司法解釋（四）》關于優先購買權的規定可見于第四部分（第二十二至二十九條）具體規定了關于優先購買權案件的司法解釋。分別規定了不適用優先購買權的情形，股東之間的轉讓情形，同等條件的含義，股東向外轉讓股權的書面通知內容和優先購買權的行使期間，股東放棄轉讓的情形，股權轉讓合同無效的情形以及善良無過失的受讓人可以向轉讓人請求損害賠償，國有股權轉讓的特殊規定，限制股權轉讓的章程條款的效力。該次《司法解釋》征求意見稿，豐富完善了股東優先購買權的規定，為以往頻繁出現的問題的解決找到出口。

第二十五條規定的書面通知的內容，包括受讓人的姓名或名稱、轉讓股權的類型、數量、價格、履行期限及方式，完全符合一個成立了的股權轉讓合同的內容要求。也就是股東優先權行使需要轉讓人和受讓人“先簽約，后通知”。第二十六條雖然未對雙方具體所指作出明確的規定，但是假設如果該雙方指的是轉讓股東和公司外部的第三人，股東放棄股權轉讓應該按照違約處理，轉讓股東對公司外第三人進行賠償，這種情況其他股東沒有必要提出優先購買權，就算提出優先購買權，因為實際的股權交易沒有發生，法院沒有必要給予支持；另一種假設是該雙方指的是轉讓股東和其他股東時，其他股東為了防止轉讓股東變更價格，提高股權轉讓成本，主張優先購買權。在這種假設的情況下法院應該是給予支持的。后者顯然更說得通，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只要轉讓股東與其他股東達成協議，轉讓股東放棄并不必然產生像一般合同違約后果，而是可能讓轉讓股東負擔配合轉讓的義務，產生對股東轉讓股權的一種限制。并且第二十七條第一款規定未履行《公司法》和《司法解釋》規定的程序，訂立股權轉讓的合同屬于無效合同，也就是說必須將達成的合同內容通知到其他股東處，否則合同無效。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該次《司法解釋》對于對其他股東作出傾向性保護，而且其形成權性質十分明顯。

四、結語

盡管優先購買權的存在可能增加交易雙方的交易成本，可能給轉讓帶來效率上的損失，但是這種交易成本的增加正是為了維護公司股東利益和穩定的成員關系，這種作用的發揮恰恰是公司所追求效率目標的體現。

該次的《司法解釋》，對于優先購買權進行了豐富和完善，

對于之前頻繁出現的問題找到了解決的出路，但是其中也存在過度保護其他股東的利益，而忽視了轉讓人以及公司外第三人的利益的問題，當其他股東行使優先購買權時，轉讓人、受讓人以及公司仿佛都只有消極配合其行使權利的義務。如此理解使得優先購買權中隱含的一部分利益結構，即轉讓人和受讓人的利益（尤其是轉讓人的利益）被忽略了。筆者認為可以將優先購買權的設定交由公司自身決定。畢竟隨著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的有限責任公司打破傳統的由家人、親戚或朋友組成的模式，轉而是由不太熟識的人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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