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新華 秦艷林
(317200 浙江省天臺縣人民法院 浙江 天臺)
肇事者雖然在交通肇事后逃離事故現場,但不能僅以逃離事故現場就當然地認定為逃逸,還應該結合案發后現場的環境、肇事者在肇事后及逃離事故現場后的行為,及其到案等情況來綜合判斷其有無逃避法律追究的主觀故意,從而確定是否構成逃逸。
2017年7月31 日20時20分許,被告人裴某飲酒后駕駛小型轎車從天臺縣坦頭鎮駛往城區方向,途經坦頭鎮蒼山中學門口路段時,與盧某某駕駛搭載齊某某的電動車發生碰撞,造成盧某某受傷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齊某某受傷及兩車損壞的道路交通事故。被告人裴某打電話報警后棄車離開現場。經認定,被告人裴某負事故的主要責任,盧某某負次要責任,齊某某無責任。經鑒定,被告人裴某血液中的酒精含量為90mg/100ml,盧某某系交通事故致其重度顱腦損傷及重度胸部損傷致呼吸循環衰竭而死亡。當晚,被告人裴某被傳喚到案,后如實供述了自己的犯罪事實。綜上,公訴機關認為被告人裴某的行為已觸犯《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之規定,構成交通肇事罪,并屬于肇事后逃逸。
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裴某違反道路交通運輸管理法規,醉酒后在道路上駕駛機動車,因而發生重大事故,致一人死亡、一人受傷,且負事故的主要責任,被告人裴某的行已構成交通肇事罪。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的罪名成立。但對公訴機關指控被告人的行為構成交通肇事后逃逸的意見,理由不當,法院不予支持。法院綜合考慮被告人的認罪態度、賠償被害人家屬部分經濟損失,取得諒解等情況,以犯交通肇事罪,判處被告人裴某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一審宣判后,被告人未提起上訴,檢察機關亦未提出抗訴,一審判決已發生法律效力。
本案的爭議焦點是被告人裴某棄車離開現場的行為是否構成交通肇事后逃逸。在案件審理過程中,合議庭對于該問題存在兩種意見。
一種意見認為,裴某沒有法定事由或者正當理由離開事故現場,構成交通肇事后逃逸。原因有如下幾條:
首先,根據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中正確認定逃逸等問題的會議紀要》(以下簡稱《會議紀要》)規定:“《刑法》規定對逃逸加重處罰,根本目的有二:一是為了及時搶救傷者,防止事故損失的擴大;二是便于盡快查清事故責任,處理事故善后”。本案被告人系飲酒后駕車,其逃離事故現場后再到案,屆時很有可能檢測不出酒精含量,這樣就可能對事故責任的劃分認定造成了實質性地改變,從而直接影響到責任事故的查清。
其次,裴某辯稱其之所以離開事故現場,是因為有圍觀者說被害人家就在附近,其怕被害人家屬到了會毆打其,就離開想去派出所投案,又因為當時很混亂找不到派出所,才會走到了一處田野。可事實上,本案案發地點與派出所相距大約500米左右,而裴某本身就是坦頭鎮坦頭村人,其不太可能不知道派出所在哪個方向。而且,裴某逃離現場時,被害人家屬沒有在現場,裴某并未被毆打或面臨被毆打的現實危險。之后,裴某接受公安機關電話傳喚到案時,離案發時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就算如裴某自己所言其找不到公安機關的位置,也完全可以打電話給公安機關報告其自身所在的方位。但是裴某并未采取任何積極的行動,直到接到公安機關的兩個傳喚電話后才到公安機關接受處理。
綜上,可以看出裴某具有明顯逃避酒精檢測,從而逃避法律追究的故意,應認定為逃逸,至于之后裴某經檢測仍被認定為醉酒駕駛并不影響其逃逸故意的認定。這樣認定也和《會議紀要》的規定相吻合:“肇事者被毆打或者面臨被毆打的實際危險而逃離事故現場,然后立即報警并接受公安機關處理的,可以不認定為逃逸。此種情形需要有足夠的事實依據和證據存在,才能采信被告人的辯解。逃離事故現場后具備報警條件的不及時報警,具備投案條件而不及時投案的,應當認定為逃逸。如果因為出了事故內心恐懼而逃離事故現場的,或者為了逃避酒精檢測等而逃離事故現場的,均應認定為逃逸”。
第二種意見認為,逃離事故現場并不能當然地認定為逃逸,裴某在事故發生后的一系列行為,足見其不具有逃避法律追究的主觀故意,不應認定為逃逸。承辦人同意該種意見,理由如下:
首先,根據《會議紀要》規定:“《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條規定的交通肇事后逃逸,是指發生重大交通事故后,肇事者為了逃避法律追究,駕駛肇事車輛或者遺棄肇事車輛后逃跑的行為”。所以,要判斷裴某是否構成逃逸,關鍵是要判斷裴某有無逃避法律追究的主觀故意。本案裴某在事故發生后主動打電話報警,其同車的兩個朋友打急救電話求救。等救護車到了后,裴某的朋友一直跟著傷者到醫院,及時搶救了傷者,防止事故損失的擴大。裴某雖然離開了肇事現場,但將借用的肇事車輛留在現場,同行的朋友也在現場等候,且裴某的手機始終處于開機狀態。公安機關到現場后,不管是通過查詢肇事車輛,還是詢問裴某的朋友,都可以確定裴某是肇事者,再通過撥打裴某的電話即可立即找到裴某。而且,裴某晚飯吃到八點左右,期間喝了三四瓶啤酒,于八點二十分左右發生交通事故,在案發一個半小時左右(距喝酒二個小時左右)后接受電話傳喚到案,之后裴某血液中酒精含量檢測結果為90mg/100ml,屬于醉酒駕駛。簡言之,裴某在喝了三四瓶啤酒的情況下,要想在兩個小時左右的時間內檢測不出酒精含量是不太可能的,關于這一點裴某自己應該也是清楚的,但其仍在接到電話傳喚后立即到公安機關接受處理。所以,很難說裴某具有逃避法律追究或逃避酒精檢測的主觀故意。
其次,不可否認,交通事故發生后,傷者或者死者家屬圍毆肇事者的新聞不時見諸報端,裴某關于怕被被害人家屬毆打而離開事故現場的說法有一定的理由。而且,裴某作為一個年輕人發生這么重大的交通事故,一時頭腦不清醒離開現場也是情有可原的。
綜上,裴某在事故發生后主動打電話報警,其之后雖離開了肇事現場,但將借用的肇事車輛留在現場,其同車朋友打急救電話后也一直在現場等候,且被告人的手機始終處于開機狀態,又在案發一個半小時左右后接受電話傳喚到案,并接受酒精檢測。因此,現有證據尚不能證實裴某主觀上有逃避法律追究或逃避酒精檢測的故意,不構成交通肇事后逃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