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共同演化與犯罪預防

鐘 赫

貴州警察學院，貴州 貴陽 550005

一、共同演化理論與例證

不同物種之間，生物與無機環境之間，在相互影響中不斷進化和發展，這就是共同演化(co-evolution)①，亦被稱作共同進化或相互進化。蟲媒花的構造與傳粉昆蟲口器的形態相適應的進化是此理論最有名的例子之一。

共同演化不僅存在于自然界中，其原理也同樣適用于人類社會的范疇。在現實社會中犯罪者的行為隨執法策略的變化而變化。雙方勢力此消彼長。犯罪者如果在選擇第一個受害目標進行犯罪時，受到犯罪預防措施的阻礙，犯罪者則會嘗試其他方法手段，尋找類似目標，或變換作案地點與時間，這是一個犯罪者與犯罪預防者(常為政府或警察)之間簡單的共同演化互動。假設犯罪者并不具有較高犯罪天賦與創新性，那么短期來看，他與犯罪預防者之間的“互動”模式并不會有太大改變，也許犯罪者只會變換作案地點或目標而已。但如果把焦點集中在高智商犯罪人群中，并且長期觀察，對立雙方勢力的“此消彼長”就表現為一種長跨度、進化性的過程，可描述為：犯罪者一方適應新環境相應地采取新方法來規避犯罪預防者的預防措施，預防者一方相應地也要根據情況適時制定新的預防措施，使用新的手段、技術。這種犯罪者與預防者之間的“反制”與“反反制”的過程無休無止并且程螺旋式上升。這個過程也可以稱為“紅皇后假說”(Red Queen hypothesis)，這個假說的著名論斷是：“你必須盡力地不停奔跑，才能使你保持在原地”②，也就是說如果預防者在競爭螺旋上沒有占據領先地位，就會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保險箱的發展與保險箱的破解之間的競賽，就是上述共同演化原理在人類社會范疇的一個顯例。為了防止盜賊采用鉆孔或火燒的方式破解保險箱，20世紀的保險箱設計者不得不創新采用了錳鋼材料。但是隨著乙炔電焊的出現，錳鋼保險箱也不堪一擊。隨之而來的就是錳鋼與銅的層壓板保險箱。保險箱的設計制造就這樣在盜賊的壓力下不斷升級換代，從材質的升級一直到警報系統的應用，最后破解保險箱變成了一項高科技工作，需要的不僅是高科技的頭腦與技術，更需要昂貴的電子工具，貌似雙方的“較量”告一段落，但這場“螺旋階梯上的奔跑”只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這個保險箱發展的例子，證明了“共同演化”理論可以被應用到實踐中，并且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在永無止境的對抗與反對抗的斗爭中，社會發展或者技術進步有時會擾亂這個過程并打破雙方的平衡，將優勢賦予一方或另一方，但一切都只是暫時的。汽車、鈔票的設計以及會計系統的形成都是“共同演化”過程中暫時穩定的結果。

犯罪預防政策的制定者必須學會“與時俱進”，隨時應對犯罪者的變化與犯罪機會的產生。(Paul Ekblom，1997)如果不這樣做，犯罪預防對策與措施將會面臨被迅速淘汰的風險。只著眼于當前的犯罪預防政策是無效用的。犯罪者的類型與其犯罪“資源”，以及社會與技術的變化更新是影響預防對策淘汰率的兩個因素。我們還要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技術更新的速度在持續加速，這意味著，一項新的預防方法與這項方法被破解之間的“喘息機會”也在加速消失。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善于找出預防措施的薄弱環節，并加強對新的犯罪方法的收集整理，把信息快速反饋給預防“產品”的設計者與犯罪預防的參與者。另外犯罪預防者也可以進行反向思考，從犯罪者的角度主動思考破解犯罪預防的策略方法，用更有預見性的技術方法形成先發制人的優勢。

為此，我們可以學習共同演化中參與者間的互相競爭、影響、適應的規律。我們可以從捕獵者與獵物之間長達6億年的競爭與反制中學到更多經驗。同時也不要低估了演化過程沒有那么劇烈的植物與食草動物為我們提供的啟示(這在侵財類犯罪中更具學習價值)。

二、共同演化理論為犯罪預防帶來的啟示

(一)“軍備競賽”中的啟示

通過雙方演化中的“競爭”，找到預防犯罪的具體方法或許并不容易，但通過這個過程很容易獲得抽象的、策略性的預防犯罪的理念。其一就是在“軍備競賽”過程中的應對策略，如：

1.快速反應

共同演化競爭中無論哪一方，賦予其的機會都稍縱即逝，這意味著預防犯罪的一方必須要在競賽中抓住先機、拔得頭籌。在歷史上，欺詐類犯罪突然爆發也快速被控制，留給欺詐犯罪者的機會稍縱即逝，很快他們的手段和方法就會被業界和警方發現，反制措施很容易就會把他們犯罪的機會消滅。又如銀行卡智能芯片的誕生，為防止盜用銀行卡所進行的反制工作提供了技術支撐，所以芯片技術的誕生，快速消滅了犯罪分子利用磁條卡進行犯罪的機會(要說明的是，中國大陸因客觀原因芯片卡的普及較緩慢，此例不適用)。因此預防策略的制定者，在雙方進行“軍備競賽”時要遵守這樣一個原則或目標：犯罪者的反制率要低于預防犯罪的新方法的研制率。

2.措施多樣

在實施情景預防(Situational Prevention)方法時，有一種統一預防措施的傾向(如：在所有住宅中都安裝同種的警報系統)。這種方法雖然有其道理和優勢，但也極其脆弱，入室盜竊犯只需要破解一家的防盜警報系統就幾乎等于破解了所有家庭的系統。固定的、單一的防御措施，常常使防御方暴露自身，并把主動權拱手相讓。相反，如果將預防措施多樣化處理，就不至于落到破一戶得千萬戶的窘境當中。電腦病毒的制造者也會采取同樣的策略，提高電腦病毒異變率，模仿生物多樣性用以應對殺毒軟件。因此，在制定犯罪預防措施時，要避免使用單一措施，而應采取多樣化防御策略。

3.偽裝與恐懼

貝氏擬態原理(Batesian mimicry)描述了一種無毒可食用的物種在形態、色型和行為上模擬一個有毒不可食用的物種，從而獲得安全上的好處。通過模仿有毒物種，使掠食方產生恐懼，從而達到終止其侵犯意圖的目的，在人類社會中，恐懼同樣是犯罪者的弱點，所以這個原理給我們帶來的啟示是：犯罪預防者通過“偽裝”，在一定程度上對犯罪者產生威懾，可用以達到預防違法犯罪的目的。在交通運輸中，常見的違法行為攝像頭(有些攝像頭甚至是假的，只是用來起到震懾作用)，就是這種原理的活用。

(二)避免“軍備競賽”

避免“軍備競賽”比開啟“軍備競賽”更明智。集中地、大量地使用預防措施，并期望能達到一擊致命效果的策略并不明智。過量使用預防措施極有可能導致“軍備競賽”升級。就像在現實中，雖然有很多方法可以遏制黑客攻擊，但也同樣存在激怒黑客的危險。

又如，為了解決病毒的抗藥性，最好的方法既不是停止使用抗生素，也不是大劑量使用，而是小劑量使用，這樣做更有利于讓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產生作用。我們看到上述的“一擊致命”、或者“大量使用抗生素”的例子都無法達到最有效的犯罪預防目標，而“輕踩剎車”的方法或許更有效。

然而“軍備競賽”不會無休止的進行，就像前蘇聯與美國的冷戰，當雙方都知道自己的實力足以葬送全人類時，在對“核冬天”的恐懼之下，雙方最明智的做法，不是向前一步，而是各后退一步。因此在制定犯罪預防策略時，要看到采取“致命一擊”策略是達到“止戰”的效果還是僅僅使一方獲得短暫的優勢。“輕踩剎車”策略的使用，雖然不會在短期內帶來較大的優勢，但卻會成為對方實力的削弱劑。

三、總結

在共同演化中尋找預防犯罪的嘗試是一個極其復雜的過程，本文的啟示和建議僅僅還是在抽象意義上進行的，要說明的是共同演化理論雖然可以被犯罪預防工作借鑒，但并非所有內容都適用。

犯罪預防工作的前景是光明的，任何一個小的嘗試，雖然在螺旋式的競爭中或許會被對方破解、超越，但是就像冷戰不可能永遠繼續下去一樣，隨著科技的發展，依托大數據進行的預測與管理，依托“區塊鏈”理論形成的幾乎無法破解的“安全模式”，都是在犯罪預防與社會治理上邁出的“止戰”一步。

犯罪預防者要明晰一個目標，就是如何使雙方博弈的天平能夠更大幅度更長久的向預防者一方傾斜。要做到這種傾斜，我們就要做到快速獲取信息，快速更新預防措施，用多樣化的預防措施占領先機，更要注意的是，預防措施不是為了升級“戰爭”，所以措施制定要小步快進，“輕踩剎車”，防止冒進和惡化競爭，要扎實穩健，利用政府在科技掌控上的優勢，利用社會的“安定資源”，取得“止戰”優勢，最終還是要把目標放在終止“競爭”，消滅犯罪上來。

[ 注 釋 ]

①朱正威，趙占良主編.高中人教版必修三生物[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12.

②《愛麗絲夢游仙境》中紅皇后對愛麗絲說的一句話.

[ 參 考 文 獻 ]

[1]皮藝君，肖劍鳴.犯罪學引論[M].北京：警官教育出版社，1992.24.

[2]Paul Ekblom.Gearing Up Against Crime：a Dynamic Framework to Help Designers Keep up with the Adaptive Criminal in a Changing World[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Risk，Security and Crime Prevention，1997，Vol 2/4.

[3]何軍.大數據與偵查模式變革研究[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5(1)：72-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