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弘 王斌
摘要: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從全球性的空間結構對立、城鄉二元空間斷裂、城市內部空間的分異與隔離三個維度批判了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資本的擴張與增殖本性導致的人類生存、生產、生活空間的全面失義;也指明了重構正義空間的方案與道路,即通過無產階級的世界聯合與共產主義革命徹底消除以資產階級為代表的一切私有制社會,構建以每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為根本目的的正義、和諧、幸福空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重新闡釋并逐步解決170年前馬克思、恩格斯批判空間失義的系列難題,仍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營造全球正義空間秩序的有益探索,以繼續推動城鄉一體化、現代城市的科學治理為突破,鑄就大格局的正義空間不僅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需要,也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重要使命。
關鍵詞:《共產黨宣言》;空間失義;空間正義;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
中圖分類號:B0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502(2018)04-0053-08
空間失義主要指人類生存與生產面臨的由于自然條件、生產引導、政權主張、制度傾斜、規劃失序等導致的空間關系異化、空間生產資本化的現象。空間失義與空間正義相對,主要包含宏觀層面全球性的空間結構對立、中觀層面區域性的空間結構斷裂以及微觀層面城市內部空間結構的分異等維度,具體表現為世界交往空間、城鄉區域生產空間、城市內部居住空間的分異等。回歸馬克思、恩格斯的系列經典文本,可以發現,他們雖未明確提出空間正義或空間失義的概念,但在解構資本主義私有制的過程中,從多個視角揭示了資本邏輯導致的空間失義狀況,從而為科學唯物史觀的創立提供了一個重要的維度。《共產黨宣言》(以下皆簡稱《宣言》)作為馬克思主義誕生的標志,馬克思、恩格斯在其中深刻揭示和批判了空間的非正義狀況,并為建構未來的正義空間指明了道路。從空間正義的視閾解讀《宣言》,可以為理解當代世界,尤其是理解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提供重要啟示。
一、《共產黨宣言》揭示空間非正義狀況的三重意蘊
(一)全球范圍內的空間結構對立
始于巧世紀的歐洲航海和陸路交通運輸技術的進步,逐漸打破了原始封閉地理空間狀態中的民族界限和國家關系,隨著地理大發現與工業革命,世界范圍內普遍交往的格局開始確立,這就為資本的全球空間擴張創造了直接條件。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認為,世界市場的形成和資本的原始積累,一方面得益于大工業、航海業、商業以及鐵路運輸業的發展,另一方面又促進了大工業的進步并產生了世界性的工業資本家,即資產階級。在資本不斷追求剩余價值這一絕對規律的支配下,資產階級作為人格化的資本,通過殖民統治開拓了世界性的商品傾銷場所和廉價生產資料的掠奪產地,資本的這種空間變遷帶來的直接效果是再生產規模得以不斷擴大,進而使資本得以不斷增殖。
資本帶著它瘋狂掠奪的本性在全球地理格局中的變遷和空間布展,逐漸造就了世界兩極對立的空間結構,處于核心一極的是大工業和商業起步較早的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宗主國,他們在全球范圍內所占地理空間雖然不大,但卻居于生產關系的絕對優勢并掌控著世界上絕大部分的空間地區和生產方式;處于外圍的另一極是工業化起步較晚、生產力落后、被邊緣化的農業附屬國和殖民地,這部分地區廣泛分布于世界的東方,雖然地域空間廣大,但缺乏獨立性和自由發展的空間,完全從屬于資產階級大工業生產邏輯的支配。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對處在外圍的邊緣一極給予了深切的觀照,認為這是資產階級“按照自己的面貌為自己創造出一個世界”[l]4W4,但在馬克思、恩格斯的潛意識里,和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大工業的“文明的國家”相比,這些地區是“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大工業的發展、世界市場的擴大在資本不斷要求增殖的邏輯和激烈的競爭中帶來的最終結果是“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1]405
世界空間格局中這種“中心與外圍”的兩極對立直接反映了資本主義私有制導致的全球空間結構失義,資本的原始積累與全球的擴張在一定程度上帶來了社會生產力的巨大進步和世界性的普遍交往,但由此造就出的“異己的力量”卻時刻威脅著原來的自然共同體、民族與國家共同體以及個人之間的交往,與此同時,生產方式的空間移植也可能導致后發國家與較早發展國家之間的激烈競爭,甚至出現后發國家趕超的結果。總之,資本的這種空間重構功能不僅奠定了資產階級在全球的經濟霸權地位,而且也為實現其政治統治夯實了牢固的基礎。
(二)城市與鄉村的二元空間斷裂
城市是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方式得以鋪展的基本場所,是各類勞動力集結流動的核心地帶,也是體現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和上層建筑的空間載體。現代城市的規模化建立從一個側面表征了資本主義生產力的巨大力量,也成為反映資本強大創造力的有效明證,從一定程度上看,現代化的進程就是鄉村逐漸城市化的歷史。資本主義工業城市的建立為資本積累和社會資本的再生產提供了多樣化的需求,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明確指出,資產階級“創立了巨大的城市,使城市人口比農村人口大大增加起來”[1]405。在這里,工業化的城市即使再巨大,其在空間地域范圍上肯定遠不及廣闊的農村,但城市空間所具有的吸納大量人口的功能是農村無法比擬的。資本通過原始積累促使農村中的大量勞動人口涌人城市,為再生產提供了廉價的勞動力,農村同時也成為隨時補充城市勞動力的“儲備地”和“蓄水池”,而大量廉價勞動人口作為可變資本是剩余價值的直接來源和決定力量。此外,與農村相比,城市中便捷的各類交通也為物質資料的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各環節的有機聯結提供了優越條件,是社會再生產過程持續進行的有力保障。
城市與鄉村在社會分工、生產環境、勞動集結、人口流動、市場效益、發展水平等方面存在著巨大的空間差距,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就強調,“城市已經表明了人口、生產工具、資本、享受和需求的集中這個事實;而在鄉村則是完全相反的情況:隔絕和分散。”[1]184造成這種二元空間斷裂的根本原因在于資本主義私有制邏輯支配下城市對鄉村的領地擠占,美國學者大衛·哈維(David Harvey)將之稱為“剝奪性積累的利刃(The Cutting Edge of Accumula-tion by Dispossession)”[2]。城市對鄉村的剝奪不僅表現為城市在無休止地使用農村廉價勞動力,更體現在城市對農村自然土地的空間蠶食、城市轉移的工業廢品對農村的空間污染、城市利用體制優勢侵占農村的自然資源等,一句話,“資產階級使農村屈從于城市的統治”[1]405。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地域廣闊的農村完全淪為城市的附屬品,農村以自己對城市的屈從和犧牲極大地支持了現代工業城市本身的壯大與崛起,馬克思、恩格斯總結道,“這種屈從把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城市動物,把另一部分人變為受局限的鄉村動物。”[1]185可見,城鄉對立不僅是地域空間的斷裂,更為重要的是農業和工業的分異、愚昧與文明的隔離。而要消除城鄉二元對立,首先必須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及其存在條件,用城鄉一體化的道路構建人類生存、生產、生活的和諧空間。揭示城市與鄉村的二元空間結構斷裂,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解構資本積累引發的空間非正義狀況的另一個重要維度。
(三)城市內部空間的分異與隔離
在本來意義上,城市與鄉村一樣首先都是滿足人類居住和從事生產活動的空間場所。作為體現人的勞動的對象物、人化自然的工業城市,居住和生產是它的兩大基本功能,也承擔著城市空間的首要使用價值,然而,在資本積累規律作用下,城市內部的空間結構不斷被分隔與異化,城市內部空間的使用價值逐漸被交換價值所掩蓋。現代城市的工業區與住宅區、資產階級的高級住宅區與圍繞著商業區存在的貧民窟成為城市內部空間差異化分隔的鮮明例證。恩格斯通過21個月的實地調查與勘察,在《英國工人階級的狀況》中,生動地描述了蘇格蘭、倫敦、曼徹斯特、利物浦等大城市內部工人與資產階級居住環境的巨大差異:環境優雅、交通便利、居住寬敞的上流豪華住宅區體現的是資產階級的“尊嚴”“高貴”與“文明”,而居住擁擠、空間狹窄、衛生狀況惡劣、基礎設施缺乏,甚至居無定所的流民集結地則體現的是工人階級的“下賤”“骯臟”和“道德墮落”,城市內部居住空間分異與隔離不僅表現為絕對的住房短缺,也成為社會權利、社會地位和階級階層分化的現實因素,更說明了貧困不僅存在在于農業區,也發生在工廠區[1]86。
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揭示了現代城市空間繁榮背后的資本化邏輯,造成工人住房短缺甚至流落街頭、居無定所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一,從分散的工場手工業到集中生產的現代化機器大工業,為了提高勞動生產率、增加絕對剩余價值的生產,資產階級將工人集中安排在工廠長時間的從事繁重勞動,“擠在工廠里的工人群眾就像士兵一樣被組織起來”[1]407。工人這一特殊的“產業軍”只有在從事勞動的時候才能同時將工廠當作居住空間,而走出工廠則淪為城市流民,只能住馬廄、橋洞、地下室或樓梯口,勞動空間功能的多元化使用直接反映了資產階級工廠主對工人的血腥盤剝。其二,部分工人在拿到工資回到自己生活居住的空間后,還要受到城市小資產階級的接續盤剝,馬克思、恩格斯指出,“當廠主對工人的剝削告一段落……馬上就有資產階級中的另一部分人——房東、小店主、當鋪老板等等向他們撲來[1]408。”資產階級為了保障勞動力商品的使用價值及其勞動力的再生產,所支付給工人的工資在經過層層剝削之后所剩寥寥,根本無力改善居住空間和生活環境。其三,現代化大工廠越是使用大規模的機械化生產,資產階級對“手的操作所要求的技巧和氣力就越少”[1]407,這樣的結果是資本有機構成的提高致使機器排擠大量產業工人,繼而引發相對人口過剩、男性工人受到女工甚至童工的排擠。最終,大量有勞動能力工人的失業帶來的生活狀況惡化、居無定所甚至流浪就變得不可避免。
二、《共產黨宣言》中破解空間正義難題的方案與道路
(一)無產階級在世界空間內的聯合
“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1]435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世界范圍內的無產階級共同經受著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壓迫與資本的奴役,因而至少在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間,無產階級應該打破空間地域的限制,用自身的世界聯合去反對聯合起來的資產階級,這是貫穿《宣言》始末的根本立場和政治宣言。
具體來講,首先,由于資本的擴張導致世界地理空間格局出現了“中心與外圍”的結構性對立,具體表現為各殖民地與宗主國之間、封閉落后的農業國與發達工業國之間、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與東方世界之間、較早發展的資本主義工業國與后發國家之間的鮮明對立。只有無產者聯合起來的無產者通過共產主義革命才能打破這種空間對立。其次,城市與鄉村的二元空間結構斷裂是隨著人類社會分工的精細化、交往范圍的擴大化與私有制的不斷發展逐漸形成的現象,并非是到資本主義階段才突發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只有資本主義的充分發展才極大地推動了城鄉的嚴重對立。因此,也只有作為革命主體的無產階級的聯合迸發的力量才能彌合這種二元空間結構的斷裂。最后,現代工業城市的快速崛起隱藏了城市本該具有的使用價值,資本無孔不人致使城市逐漸商品化、資本化、城市空間生產社會化,“級差地租”的出現表明城市土地開始參與資本主義超額利潤的生產,城市空間不斷被投入到資本積累的環節中,不同功能區劃直接表明了城市內部的階級階層分化。要消除城市空間生產的社會性和資本化趨勢,無產階級的聯合勢必成為解放自身的出路。
恩格斯在《宣言》發表后的不同序言中反復論及無產階級世界聯合的重大意義。在《宣言》1888年英文版和1890年德文版序言中,恩格斯充分肯定了作為歐洲工人階級聯合力量的國際工人協會在反對拉薩爾主義、巴枯寧主義、工聯主義、蒲魯東主義等錯誤思潮以及發動經濟與政治革命中的積極作用,列寧也曾高度評價國際工人協會的歷史意義,認為第一國際“奠定了工人國際組織的基礎,使工人做好向資本進行革命進攻的準備。”[3]在《宣言》1892年波蘭文版序言中,恩格斯結合波蘭工業迅速發展的現實,認為要實現波蘭的民族復興,歐洲各民族的獨立和國際聯合是必要條件。在《宣言》1893年意大利文版序言中,恩格斯又針對意大利革命的具體實際,詳細論述了民族獨立和無產階級國際聯合的關系。從這個意義上說,破解多維度的空間正義難題,無產階級在世界空間范圍內的聯合、在國內空間中的反抗是首要前提,在《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以足夠的篇幅和分量闡述了這一前提。
(二)消滅資本主義私有制存在的社會空間
資本主義私有制有利于資產階級壟斷和占有各類優質空間資源進行資本布展,恩格斯曾強調,“工人階級處境悲慘的原因……應當到資本主義制度本身中去尋找。”[1]67資本主義私有制會對空間生產所需的土地、勞動力、資金、技術等不變資本與可變資本進行有利于自身的配置,私有制條件下的資本主義市場會自發調節空間生產的具有兩種屬性的勞動產品(自然物理屬性的使用價值和社會關系屬性的價值)在交換中不斷增殖,進而實現貨幣向資本的轉化。如前所述,無論是全球范圍內“中心與外圍”的空間結構對立,抑或城市與鄉村的二元空間結構斷裂,還是城市內部居住空間的分異與隔離,造成上述空間非正義狀況的罪惡根源在于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存在。就城鄉二元空間對立來講,早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就總結道:“城鄉之間的對立只有在私有制的范圍內才能存在。”[1]184資本在全球范圍與局部地區展開的不斷增殖和循環不僅摧毀了舊有的、封建的生產組織方式,而且加速壯大了無產階級的隊伍,作為領導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共產黨人將推翻包括資本主義私有制在內的一切舊生產關系作為自己的神圣使命,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旗幟鮮明地向舊社會亮劍:“共產黨人可以把自己的理論概括為一句話:消滅私有制。”[1]414
作為《資本論》重要手稿之尸的《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集中詳細地論證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形成與確立過程,馬克思認為,其一,資本的原始積累是近代資產階級私人所有的起源;其二,“本源共同體土地所有制”各種形式(亞細亞的所有制形式、古典古代的所有制形式、日耳曼的所有制形式)的解體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形成的前提條件;其三,作為勞動者對勞動的客觀條件的生產邏輯序列的依次解體,也即生產資料(土地)、生產工具、生活資料的非所有過程也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形成的重要條件。馬克思、恩格斯還指出,要實現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的超越,首先必須大力發展資本主義大工業,只有迅速崛起的大工業才能成為瓦解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內在動力,其次要發動無產階級占有全部生產資料的革命運動,這是導致資本主義私有制滅亡的直接原因,最后通過建立共產主義性質的生產關系以徹底擺脫歷史上所有的私有制形式。顯然,只有在消除資本主義私有制及其存在的失義空間的基礎上才能重構正義的空間格局,全球性的空間結構對立、城市與鄉村的二元空間斷裂以及城市內部居住空間的分異狀況才能得以根本扭轉,這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指明的破解空間正義難題又一重要路徑。
(三)建立共產主義性質的生產關系空間
空間關系的對立、分異與斷裂,對于空間地域與具體個人來講始終是一種外在的、強制性的力量,要徹底打碎這種異化的外在力量光靠理性的批判還遠遠不夠,必須依靠高度發達的生產力基礎之上合理的制度改造。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著重筆墨闡釋了未來共產主義性質的生產關系空間是超越現存一切非正義空間的理想社會。
一方面,共產主義社會徹底消滅了制造空間對立的私有制及其條件。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不僅要廢除資產階級的所有制,而且還要徹底廢除人類社會中“一般的所有制”,這是共產主義的基本特征,因而,“共產主義革命就是同傳統的所有制關系實行最徹底的決裂"[1]421,與私有制條件下市場對空間生產資源的排他性占有和強制性分配不同,共產主義社會在超越所有制關系和市場交換原則的基礎上能實現對空間生產所需各類資源的合理配置。在私有制社會,尤其是資本主義私有制階段中,工人附屬于資本家和工廠、農業國附屬于先進的大工業國、東方附屬于西方,資本統攝下衍生出的這一系列強盜邏輯制造了全面的空間異化與對立,只有在共產主義社會中,才能完全顛倒這個現存的非正義社會,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指出的那樣,與過去支配現在不同的是,“在共產主義社會里是現在支配過去”[1]415。
另一方面,共產主義社會創造出每個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和諧空間。現存世界由于分工所導致的異化狀況表現在人類生產生活和交往的方方面面,比如人的社會活動的固定化、勞動者職業角色的單一、主體間交往范圍的狹窄、個人自由的絕對限制等。與之相對立,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將共產主義社會指稱為“自由人的聯合體”,他們強調,“共產主義并不剝奪任何人占有社會產品的權力,它只剝奪利用這種占有去奴役他人勞動的權力。”[1]416在“自由人聯合體”的未來社會中,通過重建個人所有以擺脫強制分工、奴役性分工以及資本主義私有制,最終實現人對自己本質的重新占有、人的主體性的全面確立、人的自我價值的充分彰顯、人自由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馬克思認為那時才是人類真正進入“自己的歷史”。可以預判,在超越階級與國家的“自由人聯合體”中,不同民族、不同地域間的人們由于共同利益,開始合作進行全球空間布展,營造共同發展的世界正義空間秩序;城市與鄉村在優勢互補、融合發展的基礎上,完全打破二元斷裂的空間結構,在居住、出行、生產等方面共同構建無差別的和諧空間;每個人在自由全面發展的基礎上享受美好生活的幸福空間。
三、《共產黨宣言》中空間正義思想的現實意義
(一)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以營造全球發展的正義空間
《宣言》從全球空間正義的視角批判了資本主義私有制條件下導致的空間失義。170年后的今天重讀《宣言》,我們仍然可以發現,馬克思、恩格斯當年視野中的全球和區域對立問題不僅沒有解決,戰后形成的世界空間格局使得某些問題甚至變得更加紛繁復雜和撲朔迷離,種族主義、局部戰亂、貧富分化、就業困境、經濟投機、金融危機、政治斗爭、不容異說等時刻困擾著世界。由西方主宰的世界政治經濟格局已經被歷史證明只能將全球引向更大規模的發展不平衡,資本主義世界本身無法克服的痼疾不僅讓西方陷入迷茫,也讓整個世界無法擺脫困境。
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的40年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在世界的東方大放異彩,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展步人嶄新時代,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判斷:“經過長期努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這是我國發展新的歷史方位。;[4]10進入新時代,如何為世界發展貢獻“中國智慧”,將是中國在世界舞臺上的最大作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中國為世界奉獻的“中國智慧”。自2013年3月習近平主席在莫斯科國際關系學院首次提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議之后,先后又在國際國內、單邊多邊的多個場合一百多次提及人類命運共同體,而且這一提議被世界多個國家和地區所接受,眾多國家和地區已經參與到包括“一帶一路”倡議、“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AIIB)”等在內的實際建設中來。2017年2月,聯合國有關會議首次一致同意將“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寫人“非洲發展新伙伴關系的社會層面”決議。黨的十九大更是著眼于頂層設計,將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外交戰略概括為“堅持和平發展道路,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4]57。
作為世界首個發出號召的國家,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和平發展理應為同心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貢獻,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同為地球村居民,我們要樹立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5]“中國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反對冷戰思維和零和博弈。”[6]“人類命運共同體”是內涵豐富、意蘊深刻的理念,中國為全球治理提供的這一方案凝結著和平、合作、發展、繁榮、美麗等愿景,所期待構建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遠離恐懼、普遍安全的世界”,是“遠離貧困、普遍繁榮的世界”,是“遠離封閉、開放包容的世界”,是“山清水秀、美麗清潔的世界”[7]。可以看出,中國向世界發出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倡議,對于維護和構筑全球正義空間,促進世界平等與和平發展無疑是意義重大的探索和努力,對世界的發展必然產生重要影響。
(二)推動城鄉一體化以建成全面小康的和諧空間
“把農業和工業結合起來,促使城鄉對立逐步消失”[1]422,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明確提出的變革資產階級生產方式的重要舉措和目標,城市與鄉村的融合共同發展是縮小貧富差距、創造社會主義和諧生存空間的必然選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經過經過幾十年的發展,在破解城鄉對立方面取得了舉世矚目的重大成就,尤其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的五年多,農民的收人水平和生活狀況有了極大的改善。據統計,僅2017年上半年,我國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6562元,同比增長7.4%[8],截至2016年年底,我國常住人口城鎮化率為57.35%,戶籍人口城鎮化率為41.2%[9],早已超越了世界平均水平。但城市與鄉村、工業與農業發展的不平衡不充分不協調的矛盾依然突出,對此,黨的十八大部署了加快城鄉一體化發展的戰略任務,早日突破城鄉二元空間對立,不僅是全面落實“四個全面”戰略布局的必然要求,更是體現社會主義制度優越性的重要標尺。
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強調,要將“三農”問題作為全黨工作的重中之重,并首次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按照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總要求,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4],該戰略的實施將進一步助力城鄉一體化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2017年年末召開的中央農村工作會議,再次強調“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鄉村振興道路”,進一步明確了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指導思想、目標任務和實現路徑,推進了該戰略的落地生根并發揮作用。
進入新時代,加快城鄉一體化融合發展,首先必須堅持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牢固樹立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其次,堅決打贏精準脫貧攻堅戰,通過大力發展現代農業,在保障國家糧食安全的同時增加農民收入,推動新型城鎮化建設、加快構建新型農業經營體系,通過進一步完善農村社會保障體系和戶籍制度改革,依法維護農民產權,培育社會主義新型農民,多渠道、全方位確保農民共享改革發展成果;最后,通過建立健全工農協調發展的系列機制體制,實現工業反哺農業、城市支持農村的發展格局,形成以工促農、以城帶鄉、工農互惠的城鄉良性協作關系。此外,現代工農業還必須走生態文明發展道路,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努力營造健康、長遠發展的綠色空間。
破解城鄉二元空間結構對立,實現城鄉間生產要素的平等交換、公共資源的均衡配置,進而建設城鄉一體、融合互動的和諧發展空間,不僅是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題中之義,也表明中國共產黨在實踐探索中逐步實現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任務。
(三)促進居住正義以創造享受美好生活的幸福空間
現代城市在快速崛起的過程中出現了發展J悖論,一方面,大規模的城市在地理空間上不斷拓展,甚至形成了一些超級大城市,這無疑是現代化、城鎮化、工業化的巨大成就;另一方面,城市規模的盲目擴大、內部空間的規劃失序,以及由此引發城市空間對過量人口等其他資源無法消化,出現了諸如交通擁堵、住房短缺、生態環境惡化、居民心情焦慮、安全事件頻發、資源分配不均等為特征的“大城市病”。近年來,“蝸居”“蟻族”“房奴”“鬼城”“學區房”等熱門話語都集中指向現代城市內部空間的系列問題。顯然,城市空間在不斷擴大的過程中并沒有完全解決空間正義的難題,馬克思、恩格斯在《宣言》中對城市內部空間非正義狀況的關注,對于當代城市的長遠發展仍然具有警示作用。
首先,要充分發揮城市滿足人類生存居住和從事生產活動的基本功能,必須科學定位住房屬性。習近平總書記在2016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上明確提出要準確把握住房的居住屬性,堅持“房子是用來住的,不是用來炒的”的定位。黨的十九大報告從加強社會保障體系建設的角度進一步明確這一定位,強調要“加快建立多主體供給、多渠道保障、租購并舉的住房制度,讓全體人民住有所居。[4]47”回歸住房的使用價值、科學定位其交換價值是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有機結合的成果。據統計,截至2016年年底,我國農民工總量達到28171萬人,進城農民工超過13585萬人[10],加上每年累計新增的近千萬大學畢業生,如何滿足這些群體的城市住房需求成為目前解決城市居住問題的重點,通過探索建立多主體、多渠道的靈活供給體系,完善保障性住房、廉租房,短期長期租房等形式,抑制房地產泡沫,在可期待的未來是可以實現居住正義的。
其次,城市的科學規劃與長遠設計是完善城市空間治理的必要手段。2015年的中央城市工作會議是在時隔37年后,中央再次對“城市工作”進行專門研究部署,黨的十八大以來的五年多中,習近平總書記更是在多個場合提及城市的規劃和治理問題。建設現代城市必須在尊重城市發展規律的基礎上,積極統籌規劃、建設、管理等環節:科學劃定開發邊界,遏制“攤大餅”式發展,調整“外延擴張型”的規劃思路;以生態宜居、環境良好、高效持續、功能完善為基本要求,按照低碳循環的綠色發展理念,科學規劃城市內部的交通、功能區、地下管網體系、綠地、安全服務體系等建設;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進一步完善城市教育、醫療、就業、養老等諸多社會保障體系,努力提高城市治理能力,在此基礎上,有效化解各類“城市病”。
可以看出,從空間正義的視角在170年后重新解讀《宣言》,它的理性力量對實踐活動仍然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無論是營造全球和平發展的正義空間、建設城鄉一體化融合發展的和諧空間,還是通過居住正義創造美好生活的幸福空間,都彰顯著馬克思、恩格斯當年的理論邏輯與價值追求,推進多維度空間正義的實現也成為體現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本質特征的題中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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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國家統計局.2016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EB/OL].[2017-04-28].http://www.stats.gov.cn/tjsj/zxfb/201704/t20170428_148933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