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蓮
江蘇警官學院,江蘇 南京 210031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的城鎮化進程不斷推進,基層民主政治生態在不斷出臺各項政策大力推進的同時,由于鄉村政治生態固有的封閉性及滯后性,村霸問題依然存在并且展現出了新的特點。
就最高人民檢察院反貪總局三局局長孫忠誠對村霸的違法性特征作出了較為系統的七點總結來看,舊有的村霸必然伴隨著強烈且明顯的違法性色彩。但城鎮化對舊有的農村自然政治生態格局造成了一定的沖擊并帶來了“合法”的意識,村霸開始攝取村級權力,披上“合法”的外衣腐蝕農村基層民主政治的基石。
在大量的打擊村霸的實踐過程中,各地均呈現出“打小難打根,春風吹又生”的特點。如今的村霸已經不再浮于表面,而是身居幕后,操縱全局且難抓把柄。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馬仔”“打手”也實現了市場化,村霸們不再需要自己親自出面,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在這種情況下,村霸往往能在鄉村中蟄伏幾年甚至十幾年,不斷蠶食鄉村基礎政治建設。
在新的社會環境下,村霸作惡的手段也在由暴力向軟暴力進行轉化。手段的軟暴力,意味著村霸的定罪量刑更加困難,而且在一定程度上會使得被壓迫者成為“暴力”的實施者。村霸通過經濟壓制、言語威脅等一切非肢體暴力的方式施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違法的成本卻由于這種軟暴力而降低,使得暴力愈演愈烈。
分析村霸問題產生的原因,不能離開農村地區特有的社會生態環境,也要考慮到在如今新舊體制交替、社會急劇變遷、社會成員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發生改變的大環境中,村霸問題產生的原因也更加的復雜,與時代的結合性也更強。
隨著改革開放的洪流,越來越多的青壯年涌入了城市,農村出現了人口空心化。人口空心化隨之而來的鄉村秩序的坍塌正在加深。一方面農村缺少了可以擔起建設地方重任的青壯年,鄉村陷入一種空有政策沒有對策的局面。另一方面是人口老齡化帶來的社會問題日益突出,青壯年的流失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龐大的留守兒童和留守老人群體,屬于社會中的弱勢群體,對于村霸大多選擇“忍”的態度,這就更助長了村霸的囂張氣焰。
農村警力不足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受農村客觀因素的制約,警力的使用效能較低。鄉村派出所管理區域大、單警裝備差、各所間聯系不夠緊密、基礎設施建設落后、電子監控及區域照明設備不足、排查基本靠巡邏的現狀使得違紀違法之事便很難有確鑿證據,案發后偵破難度大,使得村霸行惡更加肆無忌憚。二是鄉村治安組織形同虛設,民警工作量倍增。在農村,本應由村民自覺自發的治安管理監督組織由于村民的知識文化水平有限、不理解法制的重要性等原因往往形同虛或者直接落入村霸的掌控。三是民警工作積極性不高,威信下降。鄉村派出所民警往往任務繁多但得不到重用,嚴重影響了工作積極性,在村民中的威信也不斷下降,警民矛盾加深,民警工作陷入被動,給村霸們可乘之機。
我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村人口比例達到50.32%,農村經濟的發展始終牽動著全黨及全國人民的心。一方面,長期以來國家鄉村治理的重點在于“脫貧致富”,城鎮化進程中也是側重于縮小鄉村與城市的經濟差距卻忽視了政治建設的差距。另一方面,國家在發展過程中大力推進惠農、強農政策,大量資金、項目由此進入農村社會。但農村社會尚未形成完善成熟的財務監管機制,財務監管始終得不到有效落實。更有甚者,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一些村霸通過非法手段當上村干部,利用職權非法支配集體土地,控制集體企業和經濟組織,從中獲取巨大的經濟利益。
隨著國家法治化的推進和治理能力的提升,加之近年來基層黨委、政府治理工作的深入,傳統意義上依靠個體暴力手段的村霸有所減少,而披著村官外逃的“隱性村霸”則有逐步上升的態勢。在當前查處的基層違紀違法案件中村官占據了案件數量的70%以上,由村官腐敗引起的信訪已占農村信訪總數的50%以上,這表明村官變村霸已經成為了一種普遍現象。近幾年一批批帶著“官帽”的農村“黑老大”紛紛浮出水面,大快人心之際,應當反思為何如此多的村官都腐化成為了村霸。一是村民自治受我國農村固有的惰性影響;二是監督的不在場。現階段,70%的村監委仍舊依附于村委會,喪失了監督權;受長久以來的人情社會的影響,很多村民都礙于情面而不愿監督。此外,農村的社會網絡不發達,社會輿論監督在鄉村難以落到實處。基層政權的腐化加之監管的不在場,使得鄉村的政治生態環境不斷惡化,村官變村霸成為了一種普遍現象。
村霸的治理,絕不是簡單地加強打擊力度就可以徹底解決的,加大違法成本不可否認可以起到很好的震懾作用,但想根本上解決就必須要由過去偏重于經濟發展的鄉村治理,轉向經濟、社會和文化建設并重,通過全面的改革徹底消除鄉匪村霸產生的土壤。
城鎮化進程中,鄉村原有的封閉性逐步瓦解,城鄉經濟生活迅速一體化,但政治生活卻長期處在失衡的狀態中。城鄉公共基礎設施配給差異性仍然巨大,在鄉村,公共安全與公共秩序都得不到保障。村霸問題的解決首先需要的是一次基層政權的大換血,這就需要引進具有管理能力和法制意識的人才與發展培養有道德、有思想、有能力的新鄉賢。農村自治的有效落實依賴于有能力有道德的青壯年,但在現階段青壯年的外流,導致鄉村建設隊伍力量嚴重不足。只有讓村莊留得住人,方能實現自治,而有效的自治才能減少治理成本,進而在真正意義上實現鄉村秩序的內在更替與再造。
緩解農村的治安問題,一是要加強排查,二是要準確把握農村刑事犯罪的客觀規律。首先,警力下沉是緩解農村治安持續惡化的關鍵一步,將多余的警力沉入農村一線,同時實行輪崗制度,分期分批安排機關民警到基層進行輪崗,為農村基層公安帶去更先進的工作方法及技術。其次創新巡防機制,構建鄉、村級義務的巡邏隊并承擔部分巡防義務及調解社會矛盾的任務,對于緩解警力不足的現狀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
目前農村政治生態環境的惡化已經成為阻礙農村進一步發展的攔路虎,王岐山在中紀委十八屆七次全會上指出“要加大對‘村霸’和宗族惡勢力的整治,決不允許其橫行鄉里、欺壓百姓,侵蝕基層政權”。凈化基層政治生態環境,是振興鄉村戰略的重要保障,也是解決村霸問題的核心所在。基層政治生態的凈化,應當創新“打”、“管”、“監”三位一體的農村治理新模式。“打”就是要提早、精準、深入打擊,對出現的村霸惡勢力現象要打早打小。在下沉警力的基礎上,組建專門排查組,構建全面的信息網絡,對涉嫌村霸問題的隱患進行拉網式排查,全面掌握情況,制定風險防控預警機制。對于村霸犯罪背后的“保護傘”要追究到底并加大處罰的力度。同時要把整治村霸納入到政績考核之中以提高震懾力。“管”意味著基層干部的選舉與任免、各項事務的決策、鄉村的治理都應該有民主與法制的在場。首先,必須規范民主選舉制度,防止一些抱有不法目的的村霸走上基層干部的位置。要在農村加大普法宣傳力度,充分保障村民的自主選舉權。同時縣鄉黨委要做好候選干部的資格認定嚴防村霸進入干部群體。其次要加強民主決策、民主管理制度的建設,杜絕村民會議有名無實的現象,防止權力腐化。最后要創新農村的治理機制,利用城鄉交流的優勢,村干部要定期規范交流,防止形成固定利益集團,同時要加快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提供健全的安全保障。“監”就是要建立村監會、村民、社會輿論三者有機結合的監督體系,給與村監會應有的權利。同時要充分開放村民的監督舉報渠道,村務公開、財務公示。最后是要利用好輿論媒體的監督作用,開設村霸問題專欄全程跟進農村建設,營造一個法治化的農村社會輿論環境。
十九大報告提出鄉村振興戰略,可見優先發展農村教育是提高民生保障水平、塑造美麗鄉村的關鍵一步,從長遠來看是凈化村霸滋生土壤的良方。從村霸的構成來看,70%都是充當“隱性村霸”的“馬仔”的知識文化水平不高的青壯年。這些年輕人人生觀價值觀尚未正確形成且自身條件限制了其在社會上立足,易被金錢驅使。因此加大農村教育精準投入、提高農村教育水平是凈化村霸滋生土壤的良方。在已經基本實現農村孩子“有學上”的目標后,“上好學”成為農村教育的下一個目標。幼兒教育的發展、高中教育的普及、職業教育的推廣應該早日提上日程。全方面的教育覆蓋,作用不僅在教書,更在育人,培養出可以建設社會主義事業的人才才是農村教育改革的根本目的。“上好學”使得農村增加了留住人的資本,也使得農村孩子有了將在社會上立足的本領與建設新農村的能力,如此一來,村霸的潛在發展對象變少了,同時這些年輕人又能反哺鄉村,成為打擊村霸的堅實力量,形成一種良性循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