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爽
(贛南師范大學,贛州,341000)
隨著網絡音樂平臺的發展,各類小眾音樂逐漸開始活躍于大眾視野,其中民謠音樂的發展較為突出。經歷校園民謠的沒落后,民謠音樂如今似乎已經有了某種復興的跡象,同時,它還受到來自各方面的助力,在內容、音樂形式上都有較為多元的突破。加上流行音樂市場對原創音樂的需求,其新人還在涌現。從一定程度上講,民謠音樂所反映的社會心理以及某種大眾審美傾向,使其大眾化的阻力減少。但是,民謠音樂的發展是否仍有沖擊強、歷時短、回歸小眾的可能,依然值得思考。
小眾音樂一般指受眾范圍較小的音樂類型。與主流音樂相比,其受眾人數少,不具備廣泛的聽眾基礎。目前,一些小眾音樂在大眾媒介的關注下,有向大眾音樂進軍的趨勢。“二次元”、小語種、民謠等小眾音樂類型的歌曲在各大音樂網站的播放量與收藏量是與日俱增的,比如根據筆者觀察,“網易云音樂”的“社區”運用歌單推薦的方式推薦小眾音樂,有一頁名為“[一曲驚艷冷門]只為俘獲雙耳”(中括號為原文所帶)的個性歌單竟然達到695萬的播放量,而這樣的歌單每天的平均創建量就達到過42萬個。該類音樂被冠以“小眾”之名,是由于其表達的情感、內容、方式與主流音樂有較為明顯的不同。其中,以古風、動漫為代表的“二次元”音樂的小眾化傾向較為突出。這類音樂的共同點在于以古典意象或動漫意象為音樂創作的核心,在伴奏上強調中國傳統樂器在現代音樂中的特色化表現,并以電子音樂軟件作為音樂制作的主要技術手段,音樂內容與“80后”、“90后”群體的生活息息相關。Ecast首席執行官范·阿迪布在關于人們熟悉的音樂的研究中提出“98法則”,即“聽眾對98%的非熱門音樂有著無限需求”①參見《那些冷門音樂是如何在網易云音樂上“爆火”的?》,載“搜狐·科技”網站,截至2017年6月30日。http://www.sohu.com/a/128166980_4898211。拋開學理上可能的爭議不說,這是否意味著這些非熱門的音樂都有擺脫小眾地位的可能呢?
一般來說,音樂受眾特征復雜,其興趣與理解程度不一。小眾音樂的受眾數量雖不多,但基本保持穩定。一方面,他們有憑興趣建立了音樂愛好的“圈子”,同道人數雖少,卻有特定的參與標準,有的還有定期活動,人員構成長期保持較固定的狀態;另一方面,大部分小眾音樂在聽賞上需要聽眾具備較高的知識素養,并能在聽賞行為中獲得更為豐富的審美感受,這種“不迎合”與“高標準”使“門外漢”難以涉足其中。比如,“二次元”音樂是從動漫產業中衍生出來的,它目前還不能算是穩定的、獨立的音樂形式,其受眾群體具有低齡化、小眾化特征。據調查,雖然目前國內二次元核心用戶人數接近2億,泛二次元用戶亦接近3億,但核心二次元人群的80%年齡都在28歲以下,這部分人幾乎都屬于當前的“90后”群體。對“70后”群體來說,一般很難理解“二次元”的審美,其中自然也包括電視臺的許多記者。“CCTV-2欄目對某家二次元公司進行采訪調查期間,‘爐石傳說’(游戲名——作者注)突然亂入(畫面)。”②參見《你眼中的“二次元”長什么樣子?》,載“九游”網站,截至2016年2月24日。http://www.9game.cn/news/712381.html由此可見,對缺少相關信息背景的人而言,給二次元音樂一個明確的定義是困難的。其實,同屬小眾音樂范疇的校園民謠,情況也大體類似。該類音樂常被掛上多愁善感、純潔、清新、懷念青春等標簽,并且在旋律處理上也沒有復雜編曲和更豐富的器樂表達,只是保留了基本的和弦框架和人聲吟唱。加上近年來社會上學業、創業、就業普遍繁忙,沖淡了許多人學生時代天真、清澈的傷感,于是在他們看來校園民謠也應被歸入體裁狹窄、歌詞內容立意不高、觀念消極的音樂類別。這就讓校園民謠與大眾主流視野下的流行音樂有了較大的區別——它一般不具有商業化的娛樂和消遣功能,而是更多地體現出創作者的自我表述及其創作理路,這些均是其難以呈現“大眾化”的主要原因。
校園民謠衰落后,民謠類作品多年在小眾音樂領域徘徊。而近期,民謠音樂又有掀起流行高潮的態勢,大眾化趨勢明顯。2013年《快樂男聲》唱火了《南方姑娘》、《董小姐》,而在《中國好聲音》第四季中,趙大格的《我在人民廣場吃炸雞》又播放在大街小巷,宋冬野的《斑馬斑馬》則被張婧懿等女歌手多次翻唱,馬頔的《南山南》流行強度更是無須多言。“十三月唱片”也順應這個趨勢,于2010年“發起《民謠在路上》全國巡演,歷時四年,途經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南京、蘇州、杭州、青島、太原、西安、成都、長沙、銀川等40多個城市,匯聚了老狼、樸樹、李宗盛、萬曉利、周云蓬、小河、沈慶等30多個最優秀的民謠音樂人,共計演出近300場,累計觀眾人數近300萬人”。①“搜狗百科”之“十三月唱片公司”詞條,截至2017年6月30日。https://baike.so.com/doc/690176-730517.html在這一巡演成為熱門音樂品牌之后,2017年民謠音樂又被帶上更大的舞臺:“網易云音樂”參與投資,與“十三月文化”一起做了全新的“瓜州云上音樂節”,其演出陣容龐大,并以巡演和音樂節兩種形式出現在人們面前。再加上主流電視媒體的傳播,更是讓民謠音樂迅猛地走進人們視野。不過,從創作的角度來看,由于題材、創作者生活的社會環境的不同,有觀點認為校園民謠其實與目前“80后”、“90后”創作的新興民謠之間有斷層,而新興民謠早已擺脫校園民謠的小眾化特征。
就民謠音樂的前期發展來看,高曉松、老狼、樸樹、小柯等人將校園民謠的發展推向巔峰后,水木年華、極光組合、王箏等原創歌手及組合陸續出現,但這些歌手及組合在創作道路上均有或大或小的轉型,讓“民謠”概念的邊界變得有些模糊。以王箏為例來說,雖然她作為原創歌手常被冠以“民謠歌手”的頭銜,但在她的專輯中,歌曲伴奏不是吉他伴奏與人聲吟唱,表達的內容也并不局限于校園。更準確地說,她的歌曲只是具有介于大眾情歌與清新民謠之間的“文藝風”,并非真正意義上的民謠。由于她是內地樂壇少有的女性唱作人,在音樂創作、制作、處理加工環節都有很多的親身參與,她的作品既不缺乏自我表達,又能在流行市場占有一席之地。而由于流行音樂市場上原創人才相對稀缺,觀眾們對原創流行音樂的需求又一直都在,陳綺貞、曾軼可、張懸等歌手便隨著時代走紅了,他們的音樂或多或少地具有民謠音樂的清新、安靜的特點,卻并非民謠。另外,一些地下民謠歌手在大城市中懷著對音樂的熱愛,歌唱對城市的復雜感情以及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他們的音樂通常有著深切的人文情懷,卻沒能被大眾熟知。
如今,大眾群體對原創作品的需求越發強烈,一些音樂產業經營者在此時推出一系列民謠,也算是在追趕時代的腳步。因此可以說,民謠的火爆順應了時代需求,它在很大程度上是借助音樂產業的外力推動才與大眾接軌的。它比流行音樂更勝一籌的地方在于,其情感抒發具有“文藝”特質,而朗朗上口的旋律更能使其順利獲得大眾青睞。那么,當新興民謠廣泛受到關注后,創作者的自我表述和歌詞內容會在多大程度上刻意迎合大眾?我們看到,“十三月唱片”大規模發掘優秀民謠歌手如萬曉利、蘇陽、山人樂隊等,成績斐然,而這類被發掘的音樂人與王箏、水木年華也有著一些不同。首先,前者處于某種較被動的狀態,在創作上融入大眾音樂的動機不強;此外,他們的作品除在表演形式上保持以個人為單位的吉他彈唱外,其原創內容也在不同程度上帶有對人生遭遇的調侃或寄托了個人的感懷。因此,從其音樂創作形式上說,他們必然更愿意保留音樂的個性化特征(即無其他伴奏的吉他彈唱以及“小我”情感的抒發),不刻意迎合本應是他們的基本創作態度。不過,即使歌手們所歌唱的內容大多為個人情感的隨性抒發,其創作靈感也依然主要來源于個人的社會體驗,隨著聽眾文化水平的逐漸提升,聽眾對民謠音樂的聽賞也不會永遠僅從簡單旋律出發。所以,校園民謠的初次風潮過去之后,水木年華、王箏等原創音樂人在流行音樂上的發展促進了人們對民謠之“文藝”特質的青睞,使民謠在受到巨大外力推動時,能更理所當然地走近大眾群體。在此情況下,民謠會獲得更多聽眾的尊重,其個性的表達方式也隨之得到認同與保留。從整體趨勢來看,民謠依然是朝大眾化方向進展的,其小眾特點會緩慢地淡化。
“樹音樂”首席執行官姜樹把中國內地的民謠音樂分為三代:一是校園民謠時期,二是以萬曉利為代表的城市民謠時期,三是“80后”領銜的新民謠時期。他稱:“第一代校園民謠和第三代的新民謠有比較重的流行成分,易于被接受但也易于被遺忘,成不了氣候,而真正的城市民謠更只能屬于小眾。”②崔巍《春風沉醉的北京可還有“家國”的民謠》,載《北京青年報》2017年2月27日,第A15版。在筆者看來,所謂的第二代與第三代,其創作者雖有明顯的年齡區分,但其音樂創作始終無法脫離時代的發展節奏;面對民謠的火爆,有人特意針對這一代民謠的歌詞做了全面的統計分析,即一篇在網上熱傳的文章《我分析了42萬字的歌詞,為了搞清楚歌手們在唱什么》。該文章得出以下結論:歌手們最喜歡的季節是春天;歌曲以正面情緒為主;最喜歡寫的城市是北京;最愛提的方向是南方;更愛活在“明天”;歌詞中出現較多的詞有“再見”、“姑娘”、“夜空”、“快樂”等。①王登科《我分析了42萬字的歌詞,為了搞清楚歌手們在唱什么》載“網易·智能”網站,截至2017年7月1日。http://tech.163.com/17/0208/14/CCORAP8N00098GJ5.html這些結論充分反映了目前民謠創作的意象偏好。這些作者也許沒有“北漂”經歷,但生活成本高、競爭激烈依舊是他們的精神壓力來源;他們對故鄉的思念以及漂泊感漸漸變淡,但“北京”一詞依然是他們難以割舍的創作母體;把不知名“姑娘”寫進歌里的作品不在少數(《河西》、《莉莉安》、《南方姑娘》、《董小姐》等),說明民謠歌手們也對溫柔、善良、優雅的女性有所偏愛,在他們的腦海中,南方姑娘更讓人有可望而不可即之感。可見,這些作者整體上情感比較細膩,且善于通過聯想來抒發。另外,新興民謠歌曲中,以“夢想”為主題的歌曲也充分反映了民謠歌手的積極進取,以民謠的方式傳遞“正能量”,的確是新興民謠不同以往之處,也是其受到廣大青年喜愛的原因之一。由此可見,新興民謠雖沿用了前輩們的部分創作素材,但也有許多歌曲與時代脈搏緊密相連,以清新歡快的風格啟發聽眾執著追求夢想,且其創作內容的多元化趨勢亦是音樂受眾有目共睹的。
對新民謠的發展,有輿論稱:在當下,民謠更多是小眾的狂歡,很難稱得上大眾化,無論從數量上還是質量上來講,新民謠的創作和接受都還處于一種“在路上”的狀態。②光明日報《“新民謠”新在哪里——用民謠講述人間煙火》,載“悅讀”網站,截至2017年6月30日。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2/22/c_129488452.htm一些青年民謠歌手比上一輩歌手更懂得為自己的創作尋找展示平臺,如網絡、音樂選秀節目等,但并不違背民謠創作的初衷;雖然他們的經歷及積淀相比之下會顯得有些單薄,但也恰好反映的是當代青年的一些人生體悟;不論是抒發感慨還是歌唱夢想,這些主題都應成為他們在民謠音樂領域開疆拓土的重要積累。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民謠音樂的大眾化趨勢也在主流歌手的音樂活動中有所體現。有的主流歌手運用流行音樂制作民謠或進行翻唱,有的以“文青”風格定位并發布專輯,這類的例子有劉若英、田馥甄、徐佳瑩、莫文蔚等。這一現象不僅反映了一些流行歌手也有民謠情懷,還折射出流行音樂希望通過小眾領域開辟多元道路的需求。
小眾音樂當然并非某種狹義概念,只是相對于大眾化的音樂來講,它的很多元素更有特定性,比如語言、音樂創作風格、所涉知識領域等。小語種、二次元音樂等小眾音樂類型的熱愛者們,多半有著既想受到關注又不希望大紅大紫的心理,他們更樂意在互相欣賞的基礎上分享音樂經驗。而民謠所承載的信息本就接近生活,且旋律簡單,情緒表達直白,能使聽眾易于接受,加之受到多方面(電視音樂選秀、網絡音樂主播、音樂移動應用等)助力,大部分民謠音樂愛好者熱愛翻唱與共享,且音樂圈內“文藝風”還在流行,民謠從小眾走向大眾也有其自然而然的一面。就目前來講,我們的民謠伴奏音樂專業性還不高,創作者年齡層次多樣,經歷也各不相同,導致音樂文本承載的內容雖豐富,也存在深淺不一、各走各路的零碎化特征,這意味著它仍將經歷長時間的社會篩選與定位。此外,民謠的大眾化發展主要依托電視媒體及原創音樂產業的大力推舉,而其創作將如何在時代發展中不失主動性并保持創作初衷,仍然是創作者們需要反思與斟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