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鏡堂：建筑應體現(xiàn)地域性、文化性、時代性三者的融合

問：從事建筑行業(yè)很多年，您覺得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哪幾件？

何鏡堂：這幾十年間，我和我的團隊一起創(chuàng)作了很多類型的建筑，總體來講我有三個特別喜歡的作品：一是中國館；二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三是我的工作室。這三個作品既體現(xiàn)了中國重大事件，又很好地體現(xiàn)了我的人生和工作中三種不同的狀態(tài)。

首先是中國館。中國館是中國文化的表現(xiàn)，也是未來發(fā)展與體現(xiàn)科學技術進步的平臺。中國館建筑很大，有16萬平方米，架空高度33米，總高70多米，光是屋頂就有兩個半足球場這么大。這個建筑本身是中國的，反映了中國文化的精神，同時它使用的中國紅也體現(xiàn)了中國文化。有人說中國館像斗拱，還有人說像糧倉，重慶人說像火鍋，成都人說像打麻將的桌子。中國館就這樣變成了中國文化的符號。

第二個我比較喜歡的作品是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老館是齊康先生于1985年9月做的一個萬人坑，非常成功。后來中央決定把老館擴大到700米長，100米寬。我們設計時把紀念館的主題設定為從戰(zhàn)爭到和平：這是希望人們可以在參觀后感到震撼，永遠記住這個歷史事件，最終把人類帶向共同的文明道路。紀念館的設計采用了一系列空間的序列：從戰(zhàn)爭到屠殺，抗爭到反思，再到和平。人在建筑中可以體驗感受這一空間序列。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和中國館也象征了國家從悲慘走向富強的過程，我特別喜歡。

第三個作品不是很大，就是我的工作室。場地內原有上世紀30年代老中山大學（華南理工大學五山校區(qū)位于國立中山大學原校址）有六套給教授住的小別墅，100多平方米一棟，坡屋頂，磚墻承重。因為漏水，建筑中的木頭都腐爛了，但是由于它們有歷史價值，所以被保留了下來。南邊還有四棟房子是文化大革命剛剛結束的時候蓋的，標準很低，裝修很簡陋。我經歷四個階段，前后用了11年的時間分四期把這些老房子逐漸改造成為了現(xiàn)在的工作室。項目最大的特點是保持了建筑的歷史原貌，外形不變，外墻材料肌理和屋頂形式不變，但是里面的功能完全改了。我們在建筑之間新增加了一些構件元素，既增加了一些使用面積又激活了空間，把零碎的空間串成了一個整體。小小的工作室內有數(shù)個庭院，高低錯落，有水池，有廊，還有很多綠化；另外還加了豐富的現(xiàn)代構成元素，是一個現(xiàn)代的嶺南建筑園林。工作室尺度非常好，用地4000多平方米，建筑總面積也是4000多平方米，建筑群落高低錯落，空間非常有層次感，也解決了所有的功能。功能包括工作、討論方案、展覽、交流、存放圖書資料等，此外還有一個小飯?zhí)?。我和我的同事以及學生一起在這里工作，這個工作室既是一個創(chuàng)作平臺，又是一個科研基地，我們在這里做了許多現(xiàn)代建筑創(chuàng)作研究課題；同時工作室還是一個產學研基地，培養(yǎng)了一大批博士和碩士。最近中國建筑學會在這里掛了一個牌，我們又變成了一個全國建筑科普基地，可以供大家參觀和交流。這個工作室體現(xiàn)了我的人生里非常重要的工作特性，就是走產學研相結合的創(chuàng)作道路。去年威尼斯建筑大學的老校長Marino教授到工作室參觀后很感動，后來邀請我們去威尼斯建筑大學展出我們的設計作品和理念。經過我的學生和團隊大半年的努力，展覽在意大利威尼斯成功舉辦，主題是“地域性，文化性，時代性，為激變的中國而設計”。

問：通常設計的切入點是什么？兩觀三性的理念是從最初介入到您的設計當中嗎？能不能介紹一下您設計的一個過程。

何鏡堂：我建筑設計的起步比較晚，45歲之前我沒有作品，沒有發(fā)表文章，也沒有得獎，但是我學到了很多的道理。建筑這門科學和其他的工程不同，和純藝術不同，它是技術和藝術、物質和精神的結合，是藝術的科學，科學的藝術。建筑師既要懂得作為科學家、工程師所必須懂的邏輯分析能力，也要有藝術的、文化的一面。

建筑沒有絕對正確的，沒有100分的，沒有唯一的。所有因素，從社會的經濟、政治，到科學、文化、技術，都對建筑有影響。要懂的怎么去想，最好從三個方面理解建筑，即地域性、文化性和時代性。地域性包括地區(qū)，因為建筑是具體的，必須考慮所在地的氣候、環(huán)境，還有當?shù)氐奈幕惋L俗習慣。一個建筑精品，使用是首要的，但是若要做非常好的建筑，文化就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文化是建筑最高的層次、最高的享受，世界上流傳下來的好建筑都是文化在起作用。此外建筑必須體現(xiàn)時代性，必須和現(xiàn)代人的需求聯(lián)系在一起。比如說故宮是一個非常好的歷史建筑，但是現(xiàn)在重蓋一個故宮的話，人家就會罵你。所以我把建筑的影響因素概括為地域性、文化性、時代性這三個方面。一個建筑應該體現(xiàn)三者的融合，而我許多的工作都是在研究這三者如何融為一個整體。

搞創(chuàng)作，首先就是定位。在接到一個項目時，我和我的團隊不會馬上忙于畫圖，而是會研究這個項目的定位，重點抓什么，從什么地方攻破它。比如說中國館，我們參加招標的定位是八個字——“中國特色，時代精神”。能做到這個定位，就能夠表現(xiàn)這個主題。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的投標也一樣，我們通過分析決定這個館的主題定位為“從戰(zhàn)爭到和平”。通過這個館，既能看到戰(zhàn)爭的殘酷，又會最終把人類引到和平。而對于汶川地震的震中紀念地，我給它定的主題是“從記憶到希望”，讓人們記住地震這個災難性的事件，希望人和自然和諧共存。每個建筑我都有一個定位，大家認同了定位，我們才開始收集資料。比如剛才說的“中國特色，時代精神”。為了明確什么叫中國特色，我們分很多人分別收集資料，從中國各種各樣的文獻、建筑里面提煉中國元素，拿出來大家研究，到底哪一樣最能夠體現(xiàn)我們中國的文化。我們還去了解外國的國家館是如何完成的，歷屆世博會的中國館是怎么做的。有了這幾個方面的積累之后，我們就去研究上海當?shù)氐沫h(huán)境，城市和它的關系，以及當?shù)匚幕奶攸c，從三個方面來破解這個題目。我們用資料了解中國特色是什么樣的，了解現(xiàn)存的地形地貌環(huán)境是怎么樣的，還專門研究國外同類型的建筑，有什么值得借鑒、參考的地方，然后才開始創(chuàng)作，天馬行空，讓大家都放開思想。我們通過分析，通過不斷的交流、取舍，從一開始一二十個方案，慢慢變成十個、八個，最后變成兩個。而最終確定的方案不等于是唯一的，只是相對比較符合我們的理想。

重大工程都有投標，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我們就參加各種投標。無論是大學還是博物館，我們都通過這個方式去參與，至于能不能中標，誰也不能保證，但是這個過程非常重要，我們表現(xiàn)了自己的水平，中標就是第二個問題了。我常常說一句話：“大家不要怕輸，建筑沒有一百分的，沒有絕對正確的。輸了可以總結經驗，輸多了我們會贏的?！蔽覀冇泻玫睦砟?，有好的創(chuàng)作思維方法，還有敢于創(chuàng)新和拼搏的精神，最終融為一個團隊，這是創(chuàng)作中最為重要的。

問：您如何看待傳統(tǒng)文化元素和當代建筑材料，以及當代建筑結構之間的關系？又是怎么樣平衡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建筑之間的關系的？

何鏡堂：我始終有一個觀點，就是建筑不可能孤立，世界文化的發(fā)展不能離開歷史，越是有歷史，有價值的學校，越能夠有好的精神。文化的發(fā)展是傳承和積淀的，這就是世界文化發(fā)展的潮流。我常常研究的一個問題是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對于文化要求比較高的建筑，要在了解當?shù)匚幕幕A上，順應任務書的要求，把它完成。我覺得文化的傳承是一種精神的傳承，中國建筑過去是木頭做的構架結構，所以在做中國館時我吸收了構架這個概念。盡管由于科學的進步，現(xiàn)在很多建筑已經不使用木頭了，但是這種建筑形態(tài)的精神還在，我們吸收了這些精神的內涵用建筑的形式抽象表達，通過材料和技術把它表現(xiàn)了出來。

我有一個作品是泰州民俗文化村，現(xiàn)在叫中國（泰州）科學發(fā)展觀展示中心。這個建筑處于老區(qū)和新城的交界的地方，一邊和民居建筑群連在一起，另外一邊則是新城，正好體現(xiàn)了傳承與發(fā)展的概念。我們非常注意傳統(tǒng)建筑的延伸，挨著傳統(tǒng)建筑那邊的高度，肌理、體量和形態(tài)都與傳統(tǒng)相呼應，但是材料不同。我們吸收當?shù)孛窬忧逅畨ι蠄D案的特點，改用石頭做。由于新城尺度很大，在建筑和新城交界的地方，我就改成兩層半；跟老交界的地方，我們減一層，并且利用之間的高低差做了個帶狀的水面，把江南水鄉(xiāng)一河兩岸的特點融入了進去。這個建筑比較低調，有當?shù)孛窬拥奶攸c、情調，但是用的材料是全新的，以前木頭的、瓦的現(xiàn)在改用石頭了，原來的青磚我也改用了石頭和混凝土，但是其中吸收了很多原來表現(xiàn)形態(tài)的做法，一看就有當?shù)氐奶厣?。這個做法貝聿銘先生做得非常成功，是我經常學習的對象。比如蘇州博物館，他非常注意建筑的高度、體量與傳統(tǒng)民居的呼應，但是用的是新的材料，中為西用。我始終覺得一個重要建筑物，一看就是和傳統(tǒng)融合在一起的，是呼應的，但絕對不是簡單重復原來的做法，而是把它進行發(fā)展與延伸。

問：大廠民族宮十分精細唯美，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請分享這個項目創(chuàng)作時從文化方面是怎么開始考慮的？施工和設計的過程當中有沒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何鏡堂：河北廊坊大廠縣是一個回族自治區(qū)，以回民為主。怎么滿足伊斯蘭文化的要求，同時體現(xiàn)中國文化的特點，是我們考慮的重點。我們希望做一個非常寧靜、簡約的建筑，如同一座圣殿，把伊斯蘭燦爛的文化和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詩意地結合在一起。民族宮是當?shù)厣罹奂?，也是一個精神的家園。中國文化講究天圓地方，所以建筑的布局外面是方的，里面是圓的。為了體現(xiàn)民族的融合，我們將建筑用56個拱圍了起來，而拱又是伊斯蘭建筑中很重要的元素。我們在思考形態(tài)的過程中十分注重這些大的因素，將建筑做得非常簡潔、大氣、整齊和統(tǒng)一，序列感較強。但若要真正把它做成一個作品，就要考慮細部，要花很多的功夫。

畫完施工圖后，我有一個學生駐到現(xiàn)場，專門研究拱怎么做，是用石頭做呢，還是金屬材料做？還是用GRC模仿石材的效果？為此我們做了很多一比一的樣品，逐一比較。根據(jù)研究，伊斯蘭文化里很多建筑都是純白的，于是我們的56個拱選擇用白色的大理石來做，表示它的寧靜以及思想的簡練。對于石頭的紋理我們也做了很多的研究，有段時間我們專門駐在現(xiàn)場處理這個問題。我們的作品，光是畫完圖交給大家是不行的，一定要去到現(xiàn)場，不停地比較，才能做出精品。這個建筑的拱重復出一種韻律，前面有一個水池再加上池中間的倒影更能夠凸顯寧靜、純潔的氛圍。考慮到水量問題，經過協(xié)調，我保留了入口的水，40米寬，兩邊收窄一點，12米，最后效果非常好，非常漂亮。關于水池到底加不加欄桿，又要另外去討論。我說這個水池不是真正的水池，很淺，只有20多公分的水，平常小孩都可以去玩，問題不大。最后我們決定不做欄桿，就有一個9米的跨，在跨的地方做一個燈座，形式完全按照拱的符號，晚上有一點燈光照在水邊，效果非常好。

屋頂?shù)鸟讽斒且粋€半露天的花園，不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整個屋頂是半鏤空的，用同一種花紋圖案逐漸收起來，韻律性很強，非常震撼。在室內看它的時候，因為花紋是鏤空的，白天可以看到白顏色的天空，形成了一種圖案；晚上天空是黑的，有梁有拱的地方能看到燈光，又是另外一種圖案，非常漂亮。下雪時，輕輕的雪花飄到里面去，人仿佛在室外活動，非常有詩意，簡潔、寧靜、純凈。還有一個問題的處理非常重要，建筑外形是方的，中間是圓的，方和圓中間有個空，就像光篷一樣。過去我們在做機場的時候就經常遇到很大的光環(huán)，做得不好的是一個主構件，一個次構件，一看就是很亂。我們這次嚴格控制到沒有主次構件，統(tǒng)一做成一個網，看起來非常純凈。有太陽的時候，透過玻璃的框架在墻面、地面上形成投影，非常漂亮。而且這個圖案還能隨著太陽位置的變化而變化，非常有詩意，這些都是細節(jié)的處理。這個作品沒有什么特別大的創(chuàng)新，我們把伊斯蘭中一些非常重點的東西表現(xiàn)出來，而且表現(xiàn)得很純凈、很統(tǒng)一，很有規(guī)律，便創(chuàng)造出了這座圣殿般的建筑。

問：您被稱為中國校園建筑大師，想問做校園規(guī)劃建筑設計的時候，您的考量是什么？

20世紀末，21世紀初，我們國家教育大發(fā)展，很多地方不斷合并、合作、建校、建新校區(qū)、搞大學城，于是我開始研究大學。我對于任何建筑都不是一來就做，都要研究一下，走一條把設計跟研究結合的道路。

何鏡堂：我主要研究現(xiàn)在的大學校園規(guī)劃怎么適應現(xiàn)代人才的培養(yǎng)?，F(xiàn)代人才是什么人才？我念書的年代，老師在上面講課，我在下面聽課，老師講的東西我全部記下來了，年終考試100分，這就是好學生，這樣教出來的學生畢業(yè)后非常聽話，很純，但是創(chuàng)新意識不強，實驗性不強?，F(xiàn)在社會需要創(chuàng)新型的復合型人才。怎么培養(yǎng)創(chuàng)新能力？聽課只是一個方面，我們希望校園里面在聽課時間之外，學生和老師之間，高年級學生和低年級學生之間，以及不同學科的學生之間，都能夠有機會交流、交往、交叉，產生火花，產生創(chuàng)新思維。于是我非常注意校園的環(huán)境設計，提出了環(huán)境育人的概念。校園規(guī)劃能提供這種環(huán)境，不僅僅是一個大廣場，一條大軸線這樣，而是提供許多大學和中學、小學交流的場所。我以這種概念做了很多的規(guī)劃，符合現(xiàn)代社會的要求，于是越搞越多。地形是我在大學規(guī)劃時首先的考慮，我會想這個大學是在怎樣的環(huán)境中。在江南水鄉(xiāng)我做的大學是一種狀態(tài)；到重慶山區(qū)，如重慶科技大學，我就依山就勢，順其自然，大學的布局完全和地形地貌結合。

第二個考慮是這個地區(qū)的文化。江南水鄉(xiāng)是一種文化，四川川北地方山丘又是一種文化，嶺南廣州是嶺南文化，東北又是另外一種。把當?shù)氐牡匦蔚孛?、環(huán)境還有文化融在一起，從地理上找來特性，可能就是設計的一個創(chuàng)新點了。我設計的大學從規(guī)劃開始就控制好和環(huán)境的關系，控制好氣候對它的影響，充分考慮這個地區(qū)的人文情懷，做好規(guī)劃之后再做它的大體設計。在這樣的概念下不可能保證每一次都能中標，但是不會差很遠。

問：您是嶺南建筑學派的代表人物，在您眼里嶺南建筑學派的地域性體現(xiàn)在哪里？您如何看待中國城市千城一面的現(xiàn)象？您又是如何看待地標性建筑的？

何鏡堂：每個地區(qū)形成一種建筑風格，都是有依據(jù)來源的。因為建筑必須和一個地區(qū)發(fā)生關系，只有地區(qū)的建筑，沒有抽象的建筑。嶺南這個地方太陽高度角高，很熱， 雨水特別多，很潮，幾乎沒有冬天，所以建筑都要考慮遮陽、隔熱、通風、防潮。在這個地方生活的人習慣于室內外結合，因為氣候允許室內外結合起來，所以很多建筑都比較通透，玻璃窗比較大。在規(guī)劃里面，里巷曬不到太陽，但會通風。嶺南地方的院子比較小，叫作天井，不希望曬太陽，而是希望涼快、通風，這是氣候帶來的。

第二個影響是人文。嶺南這個地區(qū)首先有本土的南粵文化，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引進又影響了當?shù)氐奈幕硗鈳X南從歷史到現(xiàn)在都是和海外交流的，海上絲綢之路就是走的那里。很多華僑從外國回來，會把西方的一些材料、技術帶回來，進而影響了建筑。這個地方是本土文化、中原文化和海外文化交流的地方。當?shù)氐奈幕苋菀捉邮芡鈬睦砟?，傳統(tǒng)的房子都有一點西洋的做法、裝飾和雕刻，像是意大利的馬賽克等。比如說碉樓，它的平面是中國傳統(tǒng)的做法，但是在很多細部的處理上吸收了西洋的新材料。

嶺南建筑講究一種非常務實和交融的創(chuàng)新，但是嶺南建筑不等于嶺南學派。后者是一種思想，可以說體現(xiàn)在我的兩觀三性的思想中。它作為一種創(chuàng)造思想，不只解決廣東的問題，還解決氣候問題、環(huán)境問題和文化問題。和哈佛大學教授Peter交流，他問我：“很多建筑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風格，但是你們搞的建筑沒有固定的風格，差別很大，為什么？”我說很簡單，建筑應該怎么表現(xiàn)要按項目的不同來決定，但是我的思想是統(tǒng)一的，都是兩觀三性，就是將地域、時代和文化融合在一起。

建筑對于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文化有著不同的處理。全球化的過程對于地域性是有一點沖擊的，如何把這兩個問題結合好是關鍵。我講個例子，說搞一個電影院，任何電影院都有共性的一面和個性的一面，不管你去北京還是去廣州，或者將來去美國，都要看得清楚，聽得清楚。但是廣州的氣候跟北京的地形地貌完全是兩回事，每個地方的文化也不同。搞電影院的時候，要把它所在地區(qū)的文化、地形地貌和氣候結合在一起，不同地區(qū)的重點不同，搞出來的建筑必然不同。而這個不同，常常就是你的創(chuàng)新點，你從那里攻破它了，你的建筑就突顯出來了。你覺得外國人搞得好，就抄過來，取它的一些構件，卻沒有理解為什么這么做，結果就變成千城一面了。反過來說上海的建設是這樣一個情況，但是東北西北的氣候不同，材料、文化趨向也不同，必然做出不同的東西。所以我們必須接地氣，有文化自信，在學習當中不斷提高。齊白石有一句話講得非常好：“學我者生，像我者死。”很多大師的想法很好，我學他怎么思考，用這種思考結合當?shù)氐那闆r、當?shù)氐奈幕?、當?shù)氐沫h(huán)境來應用，就可以在不同地區(qū)做出不同的建筑。

一個城市沒有特別有標志性的建筑，這個城市怎么有特色？像巴黎，很多街區(qū)差不多，但是有一個埃菲爾鐵塔，有一些宮殿如羅浮宮，還有拉德芳斯新區(qū)，等等。倫敦也是這樣，都是歐洲的建筑，但是其中有幾個標志性的東西突了出來。應該講北京本來也是，所有的城市都是這樣。標志性的建筑能不能成為標志，第一個是要表現(xiàn)當?shù)氐奈幕卣鳌⒌匦蔚孛蔡卣?，表示這個地區(qū)的文化審美；第二這個建筑必須是精品，粗制濫造是不行的；第三它要經得起歷史的考驗，不止是建筑師要做標志性的作品，大家要公認才行。這些是成為標志性建筑要符合的條件。然而標志性建筑不等于奇怪的建筑，建筑應該有特色，凡是標志都不是平庸的，但是不是靠奇怪來吸引眼球，它在這個城市里面應該是和諧的。

問：您覺得現(xiàn)在我們的時代性是什么呢？您認為要怎樣通過城市規(guī)劃和建筑創(chuàng)作，來改善人類的生活環(huán)境和生活質量呢？

何鏡堂：我覺得當前時代性的東西，就是表現(xiàn)當今科學技術的進步，體現(xiàn)在建筑上就是運用新的材料和技術，表現(xiàn)新的街坊鄰居之間的關系，以及給這個時代帶來創(chuàng)新思想的變化。當前節(jié)能環(huán)保低碳是時代的大趨勢，我們特別強調歷史建筑和科學技術的要求。還有一個特點就是以人為本的思想，建筑要體現(xiàn)人文性，滿足人工作、生活的要求，其中包括技術的要求，包括節(jié)能環(huán)保的要求。此外審美觀點也會隨著時代變化，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不應該保守，應該跟上時代的思維方法，適應當下的潮流。總的來說當今時代要求我們的，從建筑來講是節(jié)能、環(huán)保、低碳，自動化、智能化，體現(xiàn)科學技術的發(fā)展；另外就是以人為本，創(chuàng)造最適宜工作和學習的的環(huán)境。建筑要和地域環(huán)境相結合，更舒適，更方便，更智能化，更節(jié)能。不同時期對建筑的要求會有所變化，但是總的趨勢是往前走的。

問：您今后做建筑設計的目標和計劃是怎么樣的？

何鏡堂：今天我選擇的一個題目是“為激變的中國而設計”。30多年改革開放，中國發(fā)展得很快，我們搞建筑必須要找到正確的道路。我希望國家培養(yǎng)更多有文化自信、有國際視野的創(chuàng)新人才。我本身肩負教學、培養(yǎng)人才和創(chuàng)作幾個方面的工作。我常常說我是三員——“教練員，裁判員和運動員”。教練員就是做老師、帶研究生，每年都會培養(yǎng)博士、碩士；裁判員是指我有時候會去主持或者參與評標，比如特別重要的工程評選我會參加；但是我在更多的時間里是運動員，自己帶領團隊做設計。我的思想很開放，也不怕輸。我總是用“輸多了就會贏的”這句話鼓勵大家不斷去做。建筑師必須實踐，要靠創(chuàng)作來說話。出人才和出成果是一套道路，我常常把出人才和出成果連在一起。我讓很多博士生去參加重要的工程設計，畢業(yè)了建筑也蓋起來了。中國館，侵華日軍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擴建工程、南京明清城墻博物館等等這些重要的項目都是我和我的博士一起搞起來的，這也是我的一個興趣。建筑是一個辛苦但快樂的工作，當作品得到大家認同的時候是很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