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坤坤
(河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7)
海軍建設一般意義上包括建造艦艇、組建艦隊、培養海軍人才以及進行海軍訓練等內容。也就是說要想擁有一支強大的海軍力量,不僅要有過硬的武器裝備,也要重視“軟實力”的建設,即培養一大批優秀的海軍人才。
在中國近代的海軍建設當中,特別是北洋海軍的發展過程當中,李鴻章所創設的天津水師學堂(后更名為北洋水師學堂)學習西方先進的海軍教育方式和教學內容,將理論學習與實際操練相結合,管理嚴格,并選派學生到歐洲留學,為北洋海軍提供了一批新式人才,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中國海防事業的發展。
兩次鴉片戰爭之后,西方列強憑借著堅船利炮大舉侵犯我國,以天朝上國自居的清政府開始清醒過來,見識到了西方國家強大的武器裝備,意識到自身軍事力量的不足。于是,一場標榜著“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洋務運動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一大批軍事工業和民用工業被建立起來,海軍建設也提上了日程。隨著海防建設步驟的加快,需要一大批能夠駕駛艦船、操縱新式武器的海軍軍事人才。
但是,當時的中國非常缺乏這類新式的海軍人才。首先,清政府之前所依靠的傳統的經制部隊——八旗軍和綠營軍積重難返,已經衰落下去,難以肩負起操縱新式武器的重任。而曾國藩一手建立的湘軍在經歷了鎮壓太平軍的輝煌階段后也暮氣漸顯,瀕臨解體。其次,人才的培養在于教育,但是中國傳統的科舉考試制度教授給學生的是四書五經與綱常倫理,難以培養出具備實際操作技能的新式人才。李鴻章就曾猛烈抨擊過科舉考試:“所用非所學,人才何由而出。”“以章句弓馬施于洋務,隔膜太甚?!盵1]因而急需設立專門的新式學堂來培養新式人才。再者,作為當時的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李鴻章非常重視海防,加強了海軍的建設力度,這是天津水師學堂得以建成的直接原因。李鴻章清醒地認識到:“水師為海防急務,人材為水師根本,而學生又為人材之所自出”。[2]在李鴻章看來,建設海防不僅要引進西方先進的武器裝備,學習西方先進的軍事管理制度,而且要培養一批新式海軍人才。這些稀缺的軍事人才是北洋海軍的立足之本,而北洋海軍的強大與否又關系到當時整個清朝的海防建設與國家安危,可謂是牽一發而動全身,足見培養新式海軍人才的重要。
因此,在1879年冬,李鴻章就開始仿效福建船政學堂建制,籌辦天津水師學堂。隨后李鴻章兩次任命重要的船政大臣擔任天津水師學堂的總辦,又把當時頗具名聲的嚴復調來天津,足見其對建設天津水師學堂的重視。至此,天津水師學堂逐漸步入正軌。
天津水師學堂設立之后,“次年(1883年)招取學生,入堂肄業。分駕駛、管輪兩科。教授用英文,兼習操法及讀經、國文等科。優者遣派出洋留學,以資深造。厥后海軍諸將帥由此畢業者甚多?!盵3]可以看出,學堂主要分為駕駛和管輪兩個專業,后來又增設了練船,用于學堂學生進行實際操練。有了學堂就要招收學生,從而為北洋海軍就近培養和提供新式海軍人才。天津水師學堂是按照一定的標準來選拔學生入堂學習的。
“挑選學生,無論天津本籍,或鄰縣,或外省寄籍良家子弟,自十三歲以上、十七歲以下,已經讀書數年,讀過兩三經,能作小講半篇或全篇者,準取?!盵3]可以看出,招收學生有一定的年齡限制,并且要求有一定的讀書基礎,會習作。而且招生的地域是很廣泛的,并沒有像曾國藩僅在湖南本籍招收湘軍一樣只局限在天津,鄰縣的或外省的均可。關于這一點,其實是帶有很深的時代背景的,因為當時北方風氣未開,水師學堂等之類的新式學堂對于廣大平民百姓來說還是個新事物,很難一下子接受它,因而招生比較困難。以至于就連第一任總辦吳贊誠在回南方就醫期間,還要到上海去招募學生,并在《申報》刊登天津水師學堂招生的告示。
招收過學生后,“學生入堂試習三個月,分別去留后,即行第其資質進境,分作一、二、三班?!盵4]然后開始在學堂的具體課業。
天津水師學堂為學生配置的教員是比較齊全和專業的,除了前文已經提到的畢業于福建船政學堂的嚴復,還有一些教員也同樣畢業于福建船政學堂,他們都有著相對比較專業的駕駛、操縱艦船的理論與技術。另外天津水師學堂也聘有洋教員,有利于將西方先進的軍事理論與技術直接傳授給學生們,從而快速提高學生的軍事應用水準。
駕駛、管輪學堂中設有洋文正教習和副教習之職,他們不僅教授學生們英文,還講授西學的各項基礎課程。除此之外,也設有漢文教習,以秉承洋務派“中體西用”的思想,設有監督、司事等管理職位,可用于監管學生。
學堂后來增設了練船班,制定了《北洋水師練船章程》,并通過留過學的嚴復向英國皇家海軍學院聯系,從而順利招聘到了練船洋教習。洋教習可以調度全船,另設委員一人監督管理全船,二者職責分明。
天津水師學堂課程的設置以及學堂管理制度等,都以能否造就合格的有用人才為宗旨?!坝溆谔┪鲿灸苤獙だ[,于是授以英國語言翻譯、文法;欲其于凡諸算學洞見源流,于是授以幾何、代數、平弧、三角、八線;欲其于輪機炮火備諳理法,于是授以級數、重學;欲其于大洋駕舟,測日候星,積算晷刻以知方向、道里,于是授以天文、推步、地輿、測量。其于駕駛諸學,庶乎明體達用矣。”[2]
從這份《李鴻章奏天津水師學堂請獎折》當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學堂課程門類多,設置目的明確,并且嚴格遵循循序漸進的科學原則,符合學堂學生的認知與學習規律。每學年學生都有相應的學習任務,從前三年的以西方語言文字、算學等為主的基礎性課程,到后兩年主要以學習駕駛艦船所需的專業理論、技術課程為主,比如駕駛、御風、帆纜、槍炮等,難度也相應地加大。而這些課程是不會出現在中國傳統的私塾或是學堂當中的。
除了理論課之外,學生還需修習實踐課程。“學生初入學堂,隔日傍晚由二三班洋文教習帶赴學堂外,仿外國水師操法,排列整齊,訓演步伐,并令練習手足,藉壯筋力。三年后每日早晚仍由二三班教習訓練槍炮。至第五年隨同外國練船教習,早晚上學堂前樣船學操帆纜諸事?!盵4]
從中可以看出,學生的實踐課程也是秉承循序漸進的原則,每學年學生都有相應的實踐操作任務。從最初的操法隊列練習以及體力訓練,到逐步加大難度,訓練槍炮以及到樣船上進行學操帆纜等實地模擬練習。學生通過這些具體的實踐操作課程來提高自己的實際作戰能力和應變能力。
為了更好地督促學堂的學生按時按質地修習完上述的這些理論課程與實踐課程,天津水師學堂也相應地制訂了嚴格的管理制度,比如定期考試制度,紀律管理制度等,“為之信賞必罰,以策其倦?。粸橹滦<究迹曰渲堋?,[2]從而培養出真正優秀的新式海軍人才,促進學堂的發展以及增強北洋海軍的作戰能力。
學堂在春夏冬每季要進行小考,經教習閱卷打分之后,具體的結果要呈送給李鴻章過目。秋季要進行大考,西學、漢文二科目都要考試,而且學堂總辦會請李鴻章定期親自到場視察考試情況。等到學生畢業之時,教習會將每位學生每年的學習情況、能力大小做出總的評價,由總辦呈請李鴻章親自查驗人才。
另外,學堂的紀律管理方面也比較嚴格。學生在入學之前都需要讓家長以及本人寫出書面保證,承諾不得請長假或者改學另外的行業。入學之后,每年只有中秋節、端午節以及春節等中國傳統節日放幾天假,其余全為學習時間。而且每天從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覺前均為授課時間。學堂制定這些嚴格的考試制度以及紀律管理制度等,目的都是為了培養高質量的新式海軍人才。
除了上述的課程之外,學堂還會派遣成績優異的學堂學生到歐洲海軍發達的國家去留學深造,從而能夠讓學生掌握更加先進的造船技術,學到更加先進的科學知識。造船技術人員大多到法國去深造,海軍指揮軍官多數被派往英國留學。比如,1886年,第一屆駕駛專業畢業生鄭汝成、陳杜衡、王學廉等5人作為第三期海軍留歐學生赴歐留學,鄭汝成、陳杜衡等被分派到英國著名的格林尼茨皇家海軍學院深造。第二年6月畢業之后,他們到英國地中海艦隊進行實習,隨后后又登上相關的練船進行學習。這些留學生們于1889年3月份期滿回國。這些人后來大都成為海軍界著名的將領。
盡管學堂設置了較完備的海軍軍事課程,制訂了比較嚴格的管理制度,為培養新式海軍人才奠定了基礎,但是由于時代的局限性,學堂的訓練當中也存在一些問題。
比如很多學生經過一段時間的西式教育后,雖然掌握了一定的英文以及相關的理論,但是當真正進行實地操練時,學生們還是難以應對操作過程當中遇到的實際問題,理論知識還是難以被真正運用到實際作戰當中。另外,在學堂的外場課訓練當中,學生們的訓練過于注重形式,注重動作的整齊、好看,而不是按照實際作戰當中所需要的戰略動作來進行日常訓練。這不禁讓人聯想到清政府傳統的部隊八旗軍、綠營軍等的士兵在平時的訓練當中就存在這種過于注重外在形式的訓練,這種訓練真正的效果如何令人堪憂。
時任英國駐天津助理領事的霍伍德在參加天津水師學堂的一次考試后撰寫了這樣的觀察報告。霍伍德寫道:“午飯后在操場上的隊列操練顯然好于上午的考試?!辈贿^,“這種行進中手臂在身前搖擺的操練,畢竟是非軍事的把戲。”[4]霍伍德在記述中批評了學生們的學習效果不佳,實際操練能力不強,訓練注重“非軍事的把戲”。另外,學堂也設有漢文教習,會教授學生們一些中國傳統的倫理綱常,以達到鞏固清朝統治的目的,這也體現出洋務派“中體西用”的思想。
從以上我們可以看出,一方面,天津水師學堂是洋務派所設的學堂當中具有代表性的新式學堂之一,它在國家迫切需要新式的軍事人才的背景下誕生,設置了比較完備的海軍軍事課程,制訂了比較嚴格的管理制度,注重理論學習與實際操練相結合,為北洋海軍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新式海軍人才,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中國海軍建設的近代化。另一方面,由于實際國情以及時代條件的限制,天津水師學堂在培養學生的過程當中也存在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也值得我們今天的人去思考與改進。
[1]李鴻章.李文忠公全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23.
[2]張俠,楊志本,羅澍偉等.清末海軍史料上冊[M].北京:海洋出版社,1982.
[3]陳學恂.中國近代教育史教學參考資料上冊[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86.
[4]姜鳴.嚴復任職天津水師學堂史實再證[J].歷史研究,2008(3).